《和纸片人一起废土探险[末世]》作者：尝寒 文案： 【假如你玩的末世探险游戏，才是真实世界，你会怎么办？】 忙着饲养少年、探索荒城、搜刮物资的风淋突然发现，伴随着地图的点亮，她居然可以进入游戏，亲手触碰一切。 而自己居住的“疗养屋”，既没有门，也没有窗。 驾驶着不断升级的车辆，风淋和她的伙伴们从新巴斯镇开往闪宁城，途径无数奇异的地点，探访着未曾见过的神秘新世界。 自己记忆的失去来源于跨界诅咒，那这“跨界诅咒”又是何物？ 她能摆脱困境，迎来新的人生嘛？ 【假如你迷恋的人来自另一个时空，你会怎么办？】 作为近乎不死又对爱忠贞的种族，少年迫切地想要从无垠的宇宙中找到她，拥有她，藏起她…… 【认真养崽、一心探索的钢铁直女】X【青涩温柔—>熟透可口的坏心眼少年】 阅读指南： 1，前期女主在游戏外，且为失忆状态，后期女主才穿进废土世界。 2，科幻型废土，轻微克苏鲁式画风，无人荒星公路探险日常。 3，含【美食、寻找物资、囤货、废土生活日常、光怪陆离的未来物品和诡异多变的灭世原因，以及坏掉的男主】。 内容标签： 科幻 末世 美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风淋，少年 ┃ 配角：┃ 其它： 一句话简介：新奇世界观大全，荒星探险解谜文 立意：勤劳致富。 ======================== 第1章 荒野与加油站（1） 无人荒星与少年…… “繁荣昌盛的星球，在一夜之间归于沉寂。人类消失，只留下建筑物们，沉默地遥望星空。” “《废土求生》是一款角色扮演游戏。玩家需要扮演一名全能的人工智能，和废土世界中的最后一名人类，一起踏入未知的地域，寻找人类失踪的真相……当然，确保自己活着，是第一目标……” 风淋随意地看了两眼游戏介绍，确定游戏分类里有“养成”和“建造”两个标签，就点击了下载。 在等待下载的途中，她又把页面往上翻，继续阅读剩下游戏简介。 “本游戏采用蔚蓝科技一贯的真实世界仿生技术，玩家所养成的少年将拥有极高的智能性……请慎重选择你的行为方式，世间没有后悔药……” 真实世界仿生技术？这是什么东西？现在的科技连【自由意志】芯片都造不出来，这游戏公司可真敢吹。 风淋点开搜索引擎，发现“蔚蓝科技”查无此人，当下就认定这是一家吹破牛皮的公司。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宣传的确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好奇心。 “叮——” 游戏下载完毕。 风淋拇指滑动屏幕，点击“加载”按钮。 【寒风吹向你的身躯，你紧紧蜷缩成一团，借此躲避体温的流逝。】 【环视四周，只有一位衣着单薄的少年站立在前方。他正抬头仰望远处的天空，沉默不语。】 【月光倾撒在天际，勾勒出远方的建筑群。它们畸形林立，有如神明凝视着你……】 【叮！现在开始播放少年的背景资料。此后亦可在人物日志中重新阅读。】 【跳过/继续】 【跳过】 风淋毫不在意地快速点击【跳过】。她玩的游戏已经够多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应该点哪里。 【叮！玩家角色已固定，现在进入NPC建造环节。】 页面变动，一名裹着白色浴袍的少年面无表情，注视着玩家。在他的右侧，层层叠叠的标签有序排放，粗粗一看，竟然有几十项。 哦哦！这个自由度非常可！她捏人可以捏一天！风淋兴奋地苍蝇搓手，垂涎地看着旁边一连串的修改按钮，挨个点过去。 手指快速移动，给少年点出了【不知疲倦】、【超凡意志】、【工作狂】等优势特征，最后停在【黑暗】上犹豫不决。 【黑暗：此特征将使少年更适应废土生活，能够依照《废土求生》中的背景设定选择自己的行为。强烈推荐玩家选择该选项，从而获得更为拟真的游戏效果。】 点，还是不点，这是一个问题。 正在犹豫时，本来是黑色的字体忽得亮起，变成鲜艳的红色。 风淋：“……” 行吧，这都强行点上了，删都删不掉。 整整创建了六个小时的角色，风淋放下手机，小跑去厨房，给自己拿了一杯酸奶。 等到她喝完酸奶，游戏的初始化已经完成。 一片空寂昏暗的荒地出现在屏幕上，四周被树林环绕遮蔽。 右前方站着一名身穿冲锋衣、多功能裤和中筒靴的少年，黑发随风飞舞，表情漠然。 风淋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少年，少年轻巧地跳到一旁，躲开她的跨次元袭击。 “你怎么了？”他的头上冒出一个气泡，很快散去。 啧！居然不让我戳！她撅起嘴，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向游戏提示。 【新手任务（一）：快和你的少年打个招呼】 【独自一人站在无人的荒野中，少年饥寒交迫，恐慌异常。】 原来是害怕了，风淋恍然大悟。 这怎么看得出他是害怕还是冷漠？动画师请谢罪，建模有问题！ 在处理少年前，她先转动视角，看了看周围。 寒风呼啸着卷来枯叶，目可及处空无一人。荒地上怪石嶙峋，枯木纠葛，只能远远看见数公里外似乎有一片草地。 收回视线，少年依旧双臂抱肩，一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边继续保持沉默。 怎么打招呼才合适？ 她戳了戳少年，少年第二次躲开袭击，面露警惕之色。一个小气泡从他头顶飘出：“什么事？” 过了一会，见风淋没有回应，他的头顶又飘出一个气泡：“你为什么老是伸手戳我？”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风淋摸着下巴思考。难道要说“崽啊！你是个游戏角色，我当然想戳就戳”？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一定会“噼里啪啦”狂掉好感值的。 她点开对话框，假模假样道：“我和你一样，是这个世界的幸存者。之前看你好像很冷的样子，所以想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关键字“幸存者”、“冷”、“温暖”、“拥抱”，这个游戏应该能识别出来。 少年困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感觉她的行为非常古怪。片刻后，他冒出一个新的气泡：“冷的话，拥抱是没有用的，我们得点个篝火。” 【新手任务（一）：快和你的少年打个招呼（完成）】 【新手任务（二）：点燃篝火】 【火，是人类文明的起源。当然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你免于冻死。】 看着少年一边冒出气泡，一边整个人都泛出蓝色，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眼看着就要变成冰棍了。风淋赶紧移动到枯木旁，点击枯木。 枯木毫无反应，只是抖动了一下。 风淋：“……”居然不能徒手撸树，失算了！ 她低头在地面上找了找，捡起一块合适的石头，举着它用力砸向枯木的薄弱处。伴随着一阵破裂的声效，枯木碎成一地的木柴。 风淋把它们拢在一起，堆成一个小木柴堆，然后点开【背包】界面，取出【打火机】。 画面中突兀地伸出一只拿着打火机的右手，右手移动到木柴堆上，把黄豆大小的火苗靠近枯木碎片。数秒后，木柴堆熊熊燃烧，散发出橙黄色的火光。 少年哆嗦着凑近篝火，身上的蓝色逐渐淡去，恢复了原来奶白色的肤色。 “谢谢你，你可以叫我NPC。”少年的头上冒出一个气泡。 N……NPC，这个名字也太敷衍了！我捏的小人那么好看，怎么可以叫NPC！风淋快速敲击键盘：“你好，我叫林风。你想不想改个名字？” 少年迟疑片刻，冒出一个气泡：“不，不想。” 说罢，他又茫然地看了看她：“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嘛？” 这问题大了去了！你不感觉一个人叫“NPC”有哪里不对劲嘛？风淋在心中疯狂咆哮。 只是看少年理直气壮的样子，她瞬间熄了火。应该是好感度不够，她琢磨着养成游戏的特色。 多刷刷！使劲刷刷！往死里刷！……刷好感我来了！ 和少年一起移动到篝火旁，新的任务暂时没有出现。不过，她可以先把之前的奖励领了。 【新手任务（一）】的任务奖励是一瓶【甜梦精酿】。 【甜梦精酿】的包装有点像红酒，外瓶上画着一位依靠在贵妃榻上的美人，抬手和天空中的小天使对望。 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风淋翻来覆去看了看，愣是没找到配料表。不过，既然是游戏奖励，那肯定是无害的，她把瓶子塞进少年的手中。 少年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飘出一个气泡：“你这是做什么？” 她半真半假地输入：“作为唯二的人类，我先送你一份见面礼，以彰显我们的友谊。” 少年的头上飘出几个小问号，接着又飘出一串省略号。 就在风淋提心吊胆，以为送错了东西的时候，他扭扭捏捏地开口：“谢谢……我会保护你的。” 心领了，但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风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看着窗外雪花飞舞。 不想出门，点个外卖。她打开软件，选择了一份肉香满溢披萨，又点了一杯黑糖奶茶，这才回到游戏界面。 少年还在慢腾腾地冒出气泡：“……你应该注意一些，不要看见一个人就送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的……” 噗，一瓶【甜梦精酿】就收买了少年。风淋内心感觉可爱，输入道：“知道了，我只送给你。请问你现在能让我给你换个名字了吗？” “不能。” ……真是一个无情的崽。 【新手任务（二）】的奖励是一顶【传统型双人便携帐篷】，解决了燃眉之急。风淋清理出一片空地，把帐篷支起来。 这是一顶淡蓝色的双人帐篷，成一个圆锥形，外表面涂满了奇怪的滑腻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它只有一个入口，风淋把游戏画面放大，发现里面放着两个并排的睡袋。 “一起睡|吧。”她输入道。 少年的眼睛像猫一样瞪圆：“为什么？” 风淋打字飞快：“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呀？当然要共享装备。” 少年微微一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主动去给火堆添了点柴。 不拒绝，就默认是同意了。风淋笑着点开人物状态。 【NPC状态】 【来自新世界：希望+80】 【什么都没有：舒适-100】 【温暖的篝火：舒适+10】 【来自？？？的信任：快乐+100】 “？？？”？ “？？？”是什么鬼啊！风淋笑容一僵。 又往火堆中添了点木柴，确定篝火不会熄灭，风淋把余下的木柴都推到少年身旁。 “我要去草地上看看有没有吃的。”她这样输入。 少年从篝火上挪开视线，看向风淋：“你要走？” 什么？不！我只是去捡东西。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这可是我的养成建造游戏啊。 风淋指速不减：“我马上会回来的，相信我。” 少年点点头，“哦”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风淋又看了少年几眼，确定他不会突然消失，跑去别的地方，这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食物和饮水是必须要找的重要资源，她和少年的【饥饿值】和【口渴值】都在“蹭蹭蹭”地下滑。 一边控制游戏角色前往草地，一边检查【背包】里的物品。 【打火机（18）】一只，【廉价书包（13/50）】一只，【石头】一块，【百科全书】一本，【保温杯】一只。 开局不带食物，简直要命啊！ 第2章 荒野与加油站（2） 废弃报纸与信息光…… “您好，外卖到了。”电子通报声响起。 风淋走到墙壁前，抬起一扇金属升降门。金属升降门后是一个方寸大小的空间——她与外界的联系，仅凭借于此。 从箱子里接过外卖，她立刻就把吸管插|进奶茶里，喝了起来。 “光顾着玩游戏，结果把吃饭给忘了。”她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一口气喝掉半杯奶茶。 把手机搁到手机支架上，她单手扯下一块披萨，把饼皮卷起，边吃边继续玩。 这一片草地似乎属于安全区，会动的生物只有她和几只长相古怪的【野兔】——明明应该长兔子耳朵的地方，却长了两只树杈状的尖角，让人不寒而栗。 好在，它其实很胆小，一看见人就逃跑。 操控着人物走进【蓝莓丛】，采摘下一堆又一堆的【蓝莓】，最后直到【背包】放不下了，才停止。 见自己的【饥饿值】和【口渴值】已然见底，她匆匆控制着人物吃下三个【蓝莓】，继续向前探路。 这里的【蓝莓】有巴掌大，看上去又软又多汁。风淋表示：她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处流了出来。 已经在游戏中探索了半个小时，却还是没有看见水源。虽然水果也可以解渴，但是终究不如清水有效。 明明植物都能长，怎么就没有水源呢？她垂下眼睑，考虑要不要在地面上挖口井，从根源上解决水源问题。 还是算了吧…… 不过，刚刚的泥土是不是动了动？ 风淋轻轻挪动人物，绕开那片土地。 她的人物出发时，太阳刚刚升起；现在，却已近黄昏。 比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徘徊，她选择带着二十个巴掌大的【蓝莓】以及四个血红色的【橙子】回到【篝火】处。 大概是为了表示这里是废土，此处的水果和动物总给她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好在，大体上并不危险，只是长得有点怪。 夜路匆匆，一张【报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顾不上细想为什么【报纸】会掉在荒野间，风淋本着“宁可没用，绝不放过”的精神，把【报纸】塞进【背包】。 “你回来了。”少年的气泡在她刚刚进入视线时，就浮了起来。 她扯下一张纸巾，快速擦去手上的油渍，打字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没骗你吧？我采了很多蓝莓，但是没有找到水源。” 说着，她把【蓝莓】从【背包】中取出，递给少年：“快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见少年犹犹豫豫地拿起了【蓝莓】，开始小口小口地进食，她顺手切去【人物状态】看了一眼。 【NPC状态】 【来自新世界：希望+80】 【什么都没有：舒适-100】 【温暖的篝火：舒适+10】 【被欺骗：希望-？？？】 嗯？被欺骗？谁骗他了？风淋摸不着头脑，于是放大人物细节。 少年微微低头，正双手捧着一只有他半个拳头那么大的蓝色水果，吃得两腮鼓鼓囊囊。 难道是系统出BUG了？风淋又切回了【人物状态】。 【NPC状态】 【来自新世界：希望+80】 【什么都没有：舒适-100】 【温暖的篝火：舒适+10】 【新鲜水果：快乐+10】 嗯？ 风淋眨巴了一下眼睛，用力揉了揉。不是自己玩游戏玩出幻视，就是游戏本身出了BUG。她自信地端起吃剩的披萨，把它们放入冰箱。 夜晚的废土漆黑一团，只有篝火附近拥有些许亮度。少年蜷缩着双腿，安静地把手掌靠近火焰。 风淋并不介意找他聊聊天，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做一把铲子。 篝火可以充当光源和厨房，帐篷则是卧室，那么接下来一个需要解决的建筑，就是厕所了。 荒野上的简易厕所，便是用铲子在地上挖个大坑，然后学习猫咪埋屎的习惯，手动掩盖气味。 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名叫铲子的工具。 风淋点开【制作】界面，把【背包】里的石头和木柴拖进去，一把【简易石铲】就搞定了。 多亏我玩的是游戏，她美滋滋地把【简易石铲】装备在右手上。这要是现实，鬼知道需要做多久呢！ 然而，虽然做一把铲子在现实中只过去了十秒钟，但是在游戏里，却是整整三个小时。 她看着自己角色见红的【疲劳值】，叹口气，准备明天再挖厕所。 在控制着人物爬进帐篷前，首先要做的是看看少年怎么样了。她绕着篝火转了一圈，毫不意外地发现少年抱着双腿，蜷缩在地上，陷入了沉睡。 睡在外面是会着凉的！风淋把铲子靠在帐篷壁上，双手抱住少年，把他拖进了帐篷。 随后自己也爬了进去。 《废土求生》的睡觉时间可以加速。她一边把游戏速度调到最快，一边打开千度寻找游戏攻略。 只可惜，来来回回找了近20页，却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看见。甚至连原先的游戏下载页面，都消失不见了。 这可真是一个“查无此人”的游戏，不会是刚上线就违|规了吧。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然后摸索到卫生间洗澡刷牙，瘫到了床上。 游戏玩太久，也是一件疲劳的事情。风淋钻进自己的被窝中，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她睁开眼睛在床上赖了一会，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刷牙，洗脸，把吃剩的披萨放进微波炉叮一下，最后才轮到玩游戏。 打开游戏，风淋控制着自己的角色离开帐篷。外面天已大亮，寂静无声的荒野披上一层金光，好似一幅油画。 少年站在一个浅浅的坑旁，手中的【石铲】轻轻刮掉不规则的土块，把坑修整成长方形。 是我太懒……风淋一点儿也不愧疚地自责道。 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她发现短短一个上午，少年就已经把周围一百平方米左右的荒地清理干净了。 篝火的木柴得到了补充，长得奇形怪状的干柴被扎成一团，摆在附近。 一根草编的麻绳垂在帐篷上，有半条手臂那么长，但是末端并未扎紧，只是松松地散开，显然是尚未完工。 风淋控制角色四处走动，把周围的荒草全部拔光，终于凑够了制作【草绳】的材料，把少年做到一半的绳子彻底完工。 接着，她走到少年面前，输入道：“早上好，我要继续去寻找水源了。” 少年拿着铲子，仰头看了看天空，轻笑一声，冒出一个气泡：“中午好，加油吧，我等你回来。” 总感觉自己起床的时间被嫌弃了呢……风淋趴在床上，抱住抱枕，用脸蹭蹭毯子。 这一回，她选择往反方向走。 一路上的风景几乎一模一样：石头，灌木，奇形怪状的树，奇形怪状的花，奇形怪状的小动物……简直就像是漫长而无止境的复制黏贴。 风淋无聊地揉揉眼睛，突然想起来昨天捡了一张【报纸】，还没有阅读。 【报纸】 【联邦和帝国就《危险|武|器管理条例》一事，再起冲突。双方剑拔弩张，时刻准备进入战|时状态。巴斯星自由盟发出警告，如无必要，请勿前往安拉达星系。】 这里居然是星际时代的废土世界？风淋微微吃惊。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荒野啊……可能是还没有探索到富有星际特色的地方吧？ 这样想着，她收起【报纸】，继续沿着森林前进。 几小时后，风淋站在一个清澈的水池边，将【保温杯】灌满池塘水。 这个【保温杯】是700ML的，虽然不大，却也勉强够用。之后两天，她还可以往其余两个方向再探索一下，如果确定没有水源的话，他们可能需要搬个家。 她看了看游戏里的太阳，发现还没有下山，于是决定再走得远一点点，看看能不能有些新发现。 毕竟，第三个新手任务一直没有触发，风淋查攻略也没有查到，只能继续自由探索。 一直向前走，森林的密度缓缓下降，一条公路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走出荒野了？”她控制着人物继续前进，很快就发现了一块【信息光幕】。 黑色的字迹浮在半空中—— 【向南，离新巴斯镇42公里。】 【向西，离加油站13公里。】 是加油站啊！ 说不定她能找到一辆代步工具？盘算着下一次的目标，风淋恋恋不舍地往来路走去。 崽崽……我下次就带你一起探险，别忘了涨好感度就行。她控制着人物，回到营地。 【你闻到了一股烧烤的香味。】 刚到营地，这条提示就跳了出来，风淋两眼发光。 两张被清理干净的兔子皮挂在一个简陋的木头支架上，篝火旁边插了十来根串着肉的木签。 少年的两只手各握着两串自制兔肉烤串，在火焰上翻滚。 一个气泡从他身上冒出：“你回来了？我烤了一些兔子肉，要不要吃？” 这当然好啊！风淋快乐地控制人物在篝火旁坐下，接过烤串，顺便把【保温杯】固定在篝火上加热。 也不知道这个保温杯是什么做的，居然可以直接在火焰上加热。不过嘛，还是不要太在意游戏里的逻辑为妙。 趁着烤串和水都在烹饪过程中，风淋又切到外卖软件上，给自己点了四十块钱的烧烤。 “四舍五入，我和我的崽一起吃烧烤。”她美滋滋道。 一会不看游戏，少年就冒出了好几个气泡。 “好吃么？是不是有点淡？” “不过我没有找到盐，暂时只能吃原味了。” 啊……没有及时回复我的崽崽！ 风淋欢快道：“好吃！你做的什么都很好吃。盐的话……我今天出去探索的时候，找到了一家加油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发出去后，她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可能会很危险哦！” 一般来说，这种有资源的地方，也会是刷怪的地方。 少年看上去并不在意，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点头答应：“那我们明天就去。” 末了，他又冒出一个气泡：“要早点醒哦……” 要、早、点、醒、哦…… 风淋心虚地吸了口柠檬水，切到闹钟页面，设置了早上7:00的闹钟。 虽然她还没有弄清楚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有着怎样的联系，但是早点起床，总是没错的。 第3章 荒野与加油站（3） 霸道土豪，在线氪…… 风淋和少年一起走在森林里的小路上，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出一地金光。 今天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整个大脑都嗡嗡作响，好似被人打了一拳。一直按掉十来次闹钟，她才想起这是为了和少年在清晨汇合，前往【加油站】。 “自从进入疗养假期后，我再也没有那么早起过床了。”她神志不清地想，“崽啊，你可得智能一点，要配得上我的牺牲。” 机械地控制角色前往【加油站】，她和少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之前在哪里生活呢？”她没话找话。 “记不清了。我的记忆显示那是一个充满水和温暖的地方，再然后，我就到了荒野上。”少年的气泡一个个冒出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中间那段时间的记忆丢了，回忆起来只剩一片空白。我猜是穿越星门的后遗症吧……等等就好了。” 嗯……也许这是一个披着恋爱养成和模拟建造皮的悬疑推理游戏，风淋无意识地发散思维。 还在犯困的她直接忽略了少年的长篇大论，只听见了开头四个字。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去解谜的。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一想到“解谜”这两个字，她就开始心头发颤。就好像在消失不见的时间里，她曾经为了追寻某个真相，失去了很多东西。 “你呢？”断断续续地诉说完自己的生平，少年的头顶又飘出一个气泡。 我也不记得了，她无情地想。简直就像是开玩笑一样，工作着，工作着，记忆就丢了。 这话说出去，谁会信呢？如果不是因为少年是NPC，这段剧情是游戏固定的，她也不愿意相信“失忆”这种陈词滥调。 于是，她避重就轻道：“我休假了几天，就这样了。” 说的确实是实话，就是省略了绝大部分内容。 少年的头上飘出一阵省略号，她心虚地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嘶吼声？” 【一阵阵嘶哑卑劣的叫声在森林中响起，红色的双眸透过婆娑的树影，注视着你们。危险正在接近……】 她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红字，紧张地蜷起手指。 少年停下脚步，对着她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 一个细小的气泡从他头上飘起：“你找个地方躲好，我来解决它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亲手做的人造人突然就不认识他了，还表现得奇奇怪怪。 但是少年依旧感觉自己有义务当个保护者——毕竟，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可能是在穿越星门的时候，哪个部件出问题了吧？路过实验室的话，顺手修一修好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风淋根本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她另有看法： 要躲嘛？——当然不了！她可不是这样没品的人。 就看少年这副软萌青涩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不能打。既然他善良正义地决定保护自己这个路人，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只留他一人身处险境！ 动嘴不如动手，风淋懒得反驳，只是消无声息地消失在草丛中。 首先，她要去捡个武器——比如一块石头。 三只瘦骨嶙峋的畸形狼缓步出现，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风淋蹲在一个足够隐蔽的草丛中，准备从后方发起突袭。 少年握着石铲，站在狼群前方，看不出表情，也没有出声，活像是眼前空无一物。 风淋舒展一下身体，意识飘散。 咻—— 劲风划过，卑劣的嘶吼声贯彻云霄。 回过神来，风淋看向屏幕，刚好看见少年收回铲子，一地血污，狼嚎嘶哑。 风淋：“……” 这战斗也结束得太快了，再不动手就没有狼头了。 她立刻将手中的石头砸向第三匹狼。巨石坠落在狼的腰部，砸开一片血肉。 第三匹狼惨叫着扑向风淋的人物，风淋侧身一闪，借机再次砸向狼腰。 “嗷——呜——” 不知从何处传来狼嚎，却有种穷途末路的凄凉感。风淋避开狼的反|攻，就地一滚，消失在草丛中。 肉垫轻挪，那匹受伤惨重的狼一瘸一拐，狼吻在草丛中四处戳|动，寻找风淋的踪迹—— 此时的风淋正在嫌弃这个第一人称视角。屏幕里只能看见自己的一双手，着实很不方便。 巨石从背后落下，风淋用尽力气砸在狼头上。 “啪嗒——” 屏幕上的视线滚动，停留在狼一动不动的身躯上。 急赶慢赶，总算是抢到了一个狼头。这少年太能打，养成起来有点无力。风淋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不能保护哭唧唧的崽崽，算什么养成呢？ 哭啊！快点给我哭！ 这番心情在看见少年狼狈不堪地穿着染血的衣服，孤苦伶仃地站在废土上，双眼无神之后，彻底消失。 崽崽一定很害怕吧？是什么让他爆发出了这等勇气，来保护一位过路人？真是善良正义的好少年！ 此刻，风淋只想大喊：“氪金入口在哪？我来了！” “氪金氪金氪金……”她娴熟地输入银行卡号，一口气氪了十个“628”。 这个游戏的氪金非常毒辣，一个“628”只能抽三次，贵得让风淋都瞠目结舌。她点击抽卡系统，连抽三个十连—— 12瓶【天使牌矿泉水500ML】 8个【小圆面包90g】 3条【毛巾】 2根【发带】 1件【急救夹克】 1条【救生毯】 1条【男式运动裤】 1张【ID卡】 1把【小刀】 只要不从抽卡栏里取出，就不占用背包容量； 但是在抽卡栏里的东西没有取干净前，不能再次抽卡。 风淋看着这三十件东西嘴角抽搐：这游戏物价有那么高吗？比她在现实中买的都贵了！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取出两瓶矿泉水，一条毛巾，以及夹克和运动裤，递给少年。 少年飞出一个吃惊的气泡：“这都是给我的？” 如果不是给你的，我才不会氪十连。风淋面不改色，飞快打字：“当然了，毕竟我们是同伴嘛！快穿上试试看。” 眼见着少年的再次变成粉红色，身上腾起一大片粉色的烟雾，风淋兴高采烈地点开【人物状态】 【NPC状态】 【来自新世界：希望+80】 【浴血重生：黑暗+10】 【饥渴难耐：舒适-30】 【第一只猎物：快乐+50】 【无私的同伴：快乐+300】 “嗯……”不愧是花钱买的物资，这快乐值加得真多。 她激动地打字：“请问我可以修改你的名字了吗？” 少年的头上飘过一串省略号，最后还是无奈地同意了：“好吧，你想叫我什么呢？” 叫什么呢……风淋把本来输入的正经名字删掉，快乐地点击发送：“崽崽。” “……” 一个接一个的省略号从少年头上飘出，他拿着矿泉水，僵立在原地。 正当风淋以为游戏卡机，想要重启的时候，少年终于飘出了最后一个气泡。 “好的。”他勉为其难地说。 他的人造人真的坏掉了。但是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顺着她咯…… 毕竟是好不容易产生的智能意识呢……之前都是冷冰冰的机器来着。 风淋快乐了！她辛辛苦苦捏了半天的崽崽终于不叫“NPC”了！ 兴致勃勃地点开【人物状态】，却发现少年多了一个叫做【被视为幼崽：黑暗+5】的状态。 她盯着【黑暗+5】看了一会，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勉强猜测道：“大概是感觉自己太弱了吧……” 还要怎么强呢？手指勾勾狼就死了？这不是强，这是魔法，风淋心情微妙。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黑暗】属性的本质，除非她意识到，这个游戏是通过外星语言，根据单词意思翻译的。 你问“黑暗”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当然是黑化值啦……青涩纯情的少年也是会坏掉的嘛！ 不过，这件事离现在的风淋，还很遥远。 …… 死去的三头狼是重要的物资来源。 石铲劈开坚硬的骨头，小刀切下勾连的筋脉。两个人忙忙碌碌，才把关键的物资处理完毕。 狼皮可以鞣制成皮毛大衣，抵御寒风——虽然他们没有鞣制皮革的工具，但是粗糙地随便弄弄，让它能“不那么耐久”地使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狼肉只切下了最鲜嫩的部分，其余部分弃置。 狼油被取下，包在宽大的叶子中，作为黑夜时照明的燃料；狼筋可以制弓，先放在背包里，反正也不占地方；狼牙被取下，这些牙齿可以在磨尖后，充当切割工具。 “三头狼”被分门别类地处理了一天，才把能用的都给利用上。 风淋感觉她的肝没了：“要不我们换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休整一天。明天再去加油站？”反正加油站也跑不掉嘛！ 少年犹豫片刻，点点头。 一顶蓝色的帐篷重新扎起，橙红色的篝火缓缓燃烧。 夜晚的时间当然不能浪费。 他们剥下许多树皮，用草绳编织成一个小袋子，将树皮圈在里面。树皮和草绳间用泥土填充，随后在树皮里放入油脂。 一盏不那么明亮也不那么稳定的油灯便勉强完成了。 是夜，风淋和少年一起躺在睡袋中，双方的衣服在池塘处被清洗干净，此时已经被火堆烤干。 “你们的世界……大概是什么样子的？”她忍不住打字问少年。 在不久前，她发现【ID卡】的备注是：【南3区地下实验室-负责人-柳换春】 少年之前提到过【他的记忆里充满了“液体和温暖”】。 本来，风淋以为这是对于出生的委婉描述。可是在阅读过【报纸】和【ID卡】后，她开始怀疑这句话也许是在暗示睡眠舱、治疗舱或是实验舱之类的东西。 少年缩在睡袋中，飘出一个气泡：“非常先进……非常整洁。这里不是我的星球，我是为了某条线索偷跑过来的。” “唔……别问我在找什么，我自己都忘了。” 风淋：“……”算了，还是想想哪种交通工具比较合适吧。 在这种时刻需要捡垃圾的游戏里，比起固定基地，她更喜欢可以移动的基地——比如一辆拥有太阳能电池，燃气系统，热水器，和娱乐设施的房车。 最好还能有个大大的热水按摩浴缸，一台装满电影和游戏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个冰箱。她美滋滋地想。 少年睡在一旁，头顶时不时冒出一些诸如“不要……”、“会出事的……”、“死亡……”、“不可见，不可思”之类的梦境气泡。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字眼啊！看上去就像是在做噩梦一样。 风淋心一软，控制角色给了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点击【入睡】。 屏幕上，游戏时间被加到最快。风淋趁机跑去厕所洗了个澡，然后打开冰箱，饱餐一顿。 在她清醒的时候，游戏时间总是过得很迅速。游戏角色自动醒来，等待她的命令。 把累赘的东西系在狼皮中，挂到树上，风淋和少年小心地走向【加油站】。 【加油站】寂静而空旷，足足有数十个足球场那么大。地面由无垠的石板拼接而成，活像是巨人的产物。 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根圆柱形的光滑仪器，从地面凸起。风淋猜测，这个仪器其实是【加油站】的控制板面。 分头行动，最为致命，可他们还是这么干了。风淋负责找出仪器的使用方法，少年负责探测周围是否有其他东西。 圆柱形的仪器被镜面外壳包裹，最顶端的平面上是一个正方形的扫描口。这个扫描口越看越眼熟，很像是那种识别卡片的部位。 风淋犹豫着取出唯一一张卡片——疑似属于实验室负责人的【ID卡】，按在平面上。 扑通—— 扑通—— 她心脏狂跳，潜意识中，似乎不想让自己的游戏人物出事。 “滴——” 读取声响起。 第4章 荒野与加油站（4） 服务中心扫货行…… 没想到这个废弃许久的停车场，居然还有电力。广场上的大理石瓷砖逐渐升起，发出机械轴轮转动的声音。 风淋趁机滑动屏幕，终于在远处隐隐约约地看见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风能发电装置。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微风，这片风能发电装置轮流转动，有气无力。 很快，卡片就读取完毕。圆柱形的镜面外壳上显示出一行字： “A3号车辆——太阳能与动力能混合供能，小型山地越野车，野地考察专用。” “呼……”风淋长吁一口气。 她提心吊胆那么久，就是害怕被辨认出自己并非本人——结果这个停车场只认卡，不认人。 这是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头顶覆盖了一片人字形顶板，顶板两边各自镶嵌着四块太阳能充电板。 中间的车体方方正正。可折叠的车中部分，从上至下，显露出一条细线来。 车底的轮子是异形轮胎，非常粗大，一个大轮子由六个小轮子构成。风淋猜测，这是用来“爬楼梯”的。 车尾镶嵌着一个60L的水箱，三根管子隐入车体，消失不见。 风淋控制人物绕着越野车走了一圈，比划了一下大小。四人越野车的长度刚好可以让角色舒适地躺下。 也许，可以考虑把它改装成房车？她琢磨了一会，决定先试试看越野车还能不能发动。 “嘿！崽崽！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她激动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飞快输入道。 半站在驾驶座上，风淋从少年身边呼啸而过。少年正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水桶，里面放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包装品。 “哦……哦！天哪，你有【ID卡】？”少年呆立原地，吐出一个气泡，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啊，你没有吗？”风淋踩下刹车，扭头看向少年。 少年嗫嚅了一会，脸色微红，眼中闪烁着细碎的星尘。 “嘎吱——” 车门打开，她冲着少年勾勾手指：“不管你有没有，快上车吧。我带你兜风！” 这辆车外表破旧简朴，内里功能却十分强劲，太阳能供电装置、油箱、临时水龙头、车载冰箱一应俱全。 风淋拉了一下车座旁边的按钮，还探出了数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机械臂。 这些机械臂上分别装有一只针管、一把小手术刀和一把止血钳，就好像会有人在车上给自己动手术一般。 少年激动地坐立不安，他扭动着|屁|股，四处张望，满怀好奇。 “这是车顶显示屏？”他指着人字形顶板靠内的漆黑屏幕问道。 风淋切换视角，看了一眼，又看看驾驶盘上复杂而没有标识的按钮，叹息道：“我不知道——我感觉我需要一本说明书，这辆车看上去太复杂了，我不敢随便尝试。” 在车头灯的位置，她细心地发现了两个坚固、粗大的空心铁管。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辆车很可能附带了武器装置。 只可惜，她并不清楚“武器是什么”、“武器在哪里”、以及“武器怎么用”。 开着越野车绕着停车场转了几圈，风淋逐渐掌握了开车技巧。 虽然这辆车又有武器装置，又有异形轮胎，但是论驾驶方式——她只需要按加速减速，并控制车辆的行进方向就行了，毕竟这只是一个游戏。 最后，她把车停在少年上车的位置，打开了车门：“搬空超市吧！崽！” 在碰见少年的时候，他的背后刚好是这家【加油站】的【服务中心】。 弯曲手指，风淋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在端详过游戏中的【A3号小型越野车】后，她的手开始痒了起来。 “真想开车啊……”她斜斜地靠着吧台，端着茶水小口抿着。茶水清澈泛绿，透出一股清香。 大包小包，食物和水。 少年喘着粗气把一箱【生命活力矿物质水-西柚味】搬上越野车。 这家【加油站】里的【服务中心】保存完好，还没有被人闯入过。风淋控制着角色走入其中，而少年则被留在车上休息。 进门是八条金属长凳，四排两列整齐摆放。四块巨大的显示屏正对门口，此时闪烁着雪花样图案。看上去，加油站还保留着电力——也许是风能发电装置，依旧在为这里服务——但是电视信号，已经彻底变成了历史。 “休息区？”她自顾自嘟哝着，继续往里走。 屏幕下方被玻璃和铁栅栏隔断，她凑近一看，发现一些木屑掉落在地上。看上去像是有人在用木棍敲打玻璃后，发现玻璃纹丝不动，不得不放弃破窗而入的计划。 玻璃因为时间的消逝，已经变得不再透明。风淋用一块毛巾擦了擦，却发现它的背面也满是灰尘，只得放弃窥探【员工区】的计划。 【服务中心】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条走廊，走廊黝黑深邃，只有莹绿色的“紧急出口”微微发亮。 左边的指引牌上写着：【洗手间】、【营业区】、【通向-加油岛】。 右边的指引牌上写着：【小卖部】、【咨询室】、【通向-配电间】。 风淋毫不犹豫地向右走去。【小卖部】，是她的此行目标。 摆放在墙壁上的消防斧已经被人取出，风淋并不清楚是少年拿走的，还是另有其人。当下，她心中忐忑，于是把小刀握在指缝间，愈加小心防备。 昔日里人声鼎沸、暖洋洋的小卖部，已经没入了沉寂的黑暗中。货架被人翻乱，到处有东西掉落在地上。 风淋随手抄起一把金属棍身的【拖把】，举着小心前进。 电池区已经被少年搬空，但是在最下层的纸箱中，零零散散地丢着各种型号的电池孤品。风淋拨弄着电池堆，还发现了两个被埋在里面的手电筒。 “居然是个好人。”她嗤笑出声，然后控制着角色，把少年的精心布置复原。 饮用水还有很多。各种饮料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风淋伸手拿下一瓶【奇妙乳酸菌-风卷草味】，发现它还有一周就要过期了。 【一股奇怪的青草味混着土腥气，在你的口中爆裂开。顿时，你的精神气因为这股猎奇的味道，振奋了起来……】 读着这行来自游戏的描述，风淋愈加想喝。她舔舔嘴唇，开始寻找【奇妙乳酸菌】的其他口味。 “风卷草味、翻车鱼味、冬日玻璃味、夏季池塘味……只剩下这四种了嘛？应该还有一个春天的口味，和一个秋天的口味才对。”她把仅剩的四种【奇妙乳酸菌】丢入购物车，继续扫货。 【爆裂鱼子熏肠】，拿！ 【巧克力脆脆饼干】，拿！ 【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拿！ …… 几乎没怎么考虑“先拿什么，后拿什么”，她一股脑地把想吃的东西统统丢进购物车。 只可惜，被放在冰柜中的巴氏鲜奶已经彻底过期。风淋晃动它们，看见豆腐状的白色物质在瓶子中来回撞击，忍不住在现实中下了一单超市外卖。 “我感觉这款游戏应该和外卖APP联动才对，越玩我越饿！”她从冰箱中掏出一只苹果，用力啃了起来。 游戏里的角色在她的控制下，把购物车堆的满满当当，背后还背了一个看着就很牢固的登山背包。一只硕大的塑料水壶挂在登山背包的带子上，微微晃动。 风淋满意地看着【廉价书包（13/50）】变成【登山背包（80/80）】，露出只有囤货癖才会有共鸣的奇怪微笑。 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的外套换成了一件有着四个大口袋的冲锋衣——两个在明面上，一个在左手的袖子表面，最后一个在衣服内侧。 这些口袋里，也被她填补进了【打火机30/30】，【创口贴】，【便携针线包】和一些糖果。 好不容易推着一辆满满的购物车回到越野车旁，她发现少年已经把越野车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 “四块太阳能板里有两块是坏的，我已经拆下来了。”少年指着地上的残骸，说道。 “唔……那我们还要再找两块太阳能板，不然可能用不了车上的其他功能了。” 【新手任务（三）：修理车辆】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一辆能开的汽车，不过它显然没有那么完好无缺。请尽量修补车辆上损坏的器件，并将其功能恢复。】 风淋的内心咯噔一下。这辆车的功能显然不少，光看它密密麻麻的仪表盘就知道了。在没有见过完好无损的【A3号小型越野车】前，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修理…… “嗨？你还在听嘛？”少年的气泡又飘了起来。 “哦，在的。我在想这里为什么东西会保存的那么完好，好像没有被人抢过一样。这太不可思议了。”风淋闭眼飞快输入。 在她阅读【新手任务（三）】时，不小心错过了少年冒出的气泡。 少年狐疑地看了她几眼，这才重复道：“我还检查了一下车辆的内部构造。虽然有很多不知道是什么的功能已经彻底损坏，但是生活用的功能却有很多都是完好的。” 比如……椅背按摩，折叠干衣架，以及一个可以从座位下扯出的便携燃气烤炉。 第5章 荒野与加油站（5） 洗澡、吃饭与马赛…… “滋啦——” 【爆裂鱼子熏肠】触及【便携燃气烤炉】，发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响声。“美拉德”反应随着温度的不断攀升逐渐加剧，最后汇成烤肠的诱人香味。 少年担忧地翻烤着熏肠，冒出一个又一个慌张的气泡。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晃眼了？” “万一有敌人来了怎么办？” “这个好香啊，我饿了。” 两片烤得热乎乎的奶油面包，两根已经炸开的、露出粉色内里和金黄色鱼籽的熏肠。 虽然风淋吃不到游戏中的美食，但是也能通过旁白的描述，得知这是相当不错的一餐。 少年和风淋把面包和香肠一扫而光，又拆开一包【巧克力脆脆饼干】嚼了起来。 “咔嚓咔嚓。” 伴随着饼干清脆的响声，风淋控制着人物躺到按摩座椅上，收获一个【被按摩：舒适+5】的BUFF。 “你也来。”她对着少年招手，然后把椅子让出——现在的太阳能板只剩下了两块，所以需要节约一点电量。 少年腼腆地挪到椅子上，僵硬地拿着那包吃到一半的【巧克力脆脆饼干】。在按摩椅背启动的时候，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风淋眼明手快地卡在他的位置前方，挡住了他企图坐起来的行动，然后也“咔嚓咔嚓”地嚼起小饼干。 【浓郁的巧克力风味伴随着饼干折断的声音，滑入你的味蕾。咔——嚓——】 风淋把这句话在口中含了一会，这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 废土是一个人迹罕至的世界。他们吹着微风，在越野车上舒适地休息了好久，都没有碰到活着的生物。 “所以，消防斧是你拿走的？”风淋问。 少年摇摇头，冒出一个气泡：“我进去的时候，它就已经被人取走了。可能是很久很久之前来到的人吧。” 隔着屏幕，两个人一前一后发出一声叹息。 除了舒适的吃一顿，另一个重要的事情是洗一次澡。几天没洗澡，他们已经发臭了。 虽然风淋闻不到气味，但是她可以从飘红的清洁值中发现这一点。 【服务中心】的【洗手间】里有一个淋浴隔间，虽然这个淋浴隔间只有冷水管，但是特殊时期，谁也管不了那么多。 风淋把从小卖部找到的窗帘内侧黏上一堆塑料袋，然后用架子把窗帘固定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筒。 在圆筒中间，几个容器中灌满了偏烫的温水，这是他们搜刮出所有可以烧水的锅具，一起烧水得到的结果。 两把椅子也被放在其中，一把上面堆满了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另一把上则放了些洗浴用品——小卖部里只有一种薄荷口味的三合一洗浴剂，所以风淋和少年并没有过多的选择。 “让我看看……”风淋控制的人物老老实实地站在窗帘外警戒，而风淋却毫不犹豫地切换了视角。 “……就知道！”她气恼地切到外卖软件上，下单了一包香肠，一包吐司和一包巧克力饼干。 在游戏的画面上，一坨迷之马赛克占据了整个简易浴室。风淋只能看见少年的头在马赛克上来回移动，起起伏伏。 “我需要一个去马赛克补丁！”咬着巧克力饼干，风淋内心悲凉。 很快，两个人都洗完了澡，在把衣服洗好后，他们扯了一条绳子，挂在篝火旁——自从发现两个人都决定在这里过一夜后，篝火就再次被点燃了。 在闪烁着未知星尘的黑夜下，风淋和少年坐在椅子上，围着篝火烤棉花糖。 橙色的温暖火焰舔舐着棉花糖，让它们挨个结出坚固的外壳。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少年口齿不清，“烫！烫！烫！好烫！” 风淋在现实里点起一只小蜡烛，一个棉花糖缓慢地在上面翻身，变成甜蜜的焦糖色。 “我也没有。”她支着脑袋，对着自己的手机轻轻说道，然后又在键盘里重新输入了一遍。 神仙游戏，她想。倒真的像是有人在陪着自己一般。 篝火在夜里发出【篝火正在燃烧……】的提示，风淋裹着浴袍，把手机放在身侧。 手机屏幕上的少年侧脸俊秀，好似天神。他陷入梦境中，再次飘出一些不明所以的短语气泡。 风淋手托着脑袋看了一会，让自己的人物继续在游戏中警戒，随后闭上眼睛。 在现实中的她闭上眼睛后，游戏缓慢地恢复了正常的时间流逝。 少年迷迷糊糊地从车座上爬起，然后把风淋的角色从篝火旁拖到越野车中。 风淋控制的人物表情呆滞，跟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不言不语。 “为什么？”他没有直接让这位神秘女士睡下，而是把她扶在车座上。 他的目光紧紧凝视着眼前人毫无光彩的双眼，喃喃自语：“为什么白天和夜里，表现的差距那么大。”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人工智能？电离子族？还是……一个灵魂。” 他的手指节制地轻触眼前人的皮肤，小心地辨认材质。最后失望地发现，这依旧是他从实验室中偷出的人造躯壳。 把这具失去活力的身体抱在怀中，少年的目光直视向遥远的地平线。 他的嗓音如黄鹂般清脆：“我会找到你的……神秘来客。” “神秘来客！哈……”风淋从梦中惊醒。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游戏中的少年把她也拉入了荒野，并且愤怒地做了许多糟糕的事情。 “生命垂危！”她喘着气，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依旧呆在自己家里。 使劲捶打几下柔软宽大的床铺，风淋面露崩溃：“天哪，我怎么会梦见这种东西。” 她快速跳下床，把自己家里里外外搜一边。卧室、客厅、餐厅、书房、厨房、两个厕所、阳台……完好无损！ “庆祝平安无事！”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橙汁，使劲喝掉半瓶。 也是，这毕竟只是一个游戏。自己是孤单太久了吧……天天都在想什么东西。风淋摇摇头把奇怪的梦境从脑海中驱逐。 打开游戏，少年正烘烤着【肉松面包】和【巧克力爆浆小蛋糕】，旁边的保温杯里则散发出一股甜蜜的麦香。 “早上好。”少年微笑道，“早饭是【肉松面包】，【巧克力爆浆小蛋糕】和【速溶麦片】。” 第6章 新巴斯镇（1） 新巴斯镇与镀金百合…… 吃完早饭，又把【加油站】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风淋被迫承认：在没有找到新的【ID卡】或是【钥匙】前，她一辆车都瞧不见。 ——更别说拆点零件下来，安装到“自己的”越野车上了。 那么……是去【新巴斯镇】看看，还是回到原来的荒野，给自己铸造一个安全的小堡垒，开启种田生活？ 风淋对此很无所谓，反正对于她而言，这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 少年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我还是想去新巴斯镇上看看，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两块完整的太阳能板……以及一台完好的电脑。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嘛？” 风淋摇摇头。她知道的信息，全部来自那张报纸。 少年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是很快又充满了期盼：“我们去了就知道了。新巴斯镇，这听上去像是一个小镇的名字。理论上，一个小镇应该能留下一点‘有关过去’的消息。”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好似一位好奇的路人，充满着探索未知的欲望。 风淋托着腮问：“你为什么对‘有关过去’的消息那么好奇？有句俗话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 少年快活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有一句俗话说的也不错，好奇是发现真理的第一步。”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风淋轻声辩驳。 少年咬了下嘴唇，好似想不到新的反驳点。几秒后，他双手一摊：“那你想不想知道呢？” “想。”风淋毫不犹豫地，屈服在好奇心的魅惑姿态下。 挨个检查【加油站】的电闸和水闸，确定它们都处于关闭状态。风淋和少年驾驶着越野车重新上路。 “荒无人烟！这就是废土！”风淋张开双臂，拥抱着周围孤寂的清风。 少年专心地开着车，提醒道：“你没绑安全带，快点坐下来。” 风淋控制着人物坐回副驾驶位，然后老老实实地绑上了安全带。 “即使在废土中，也要遵守交通法律法规。”她低声安抚自己的中二病。 55公里的车程漫长而乏味。 风淋坐在副驾驶位上，风淋趴在副驾驶位前的车沿上，风淋靠在副驾驶位旁边的车窗上，风淋正在享受副驾驶椅背的按摩，风淋…… “换我来开车！”她把少年从驾驶位上赶下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方向盘前。 “那我睡一会。”少年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乖巧地躺在座位上，合眼休息。 哼着小曲，风淋半趴在沙发上，手指在速度和方向上滑来滑去。由她来开车的好处是——车辆行驶的速度会快很多。 越野车咆哮着越过碎石与枝干，在泥地上疯狂疾驰。她熟练地躲避各种障碍，一路平安无事。 少年躺在副驾驶座位上，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哪怕他的屁|股都从副驾驶位上弹起来了，好像一朵蹦跳的爆米花，也始终安静地睡着，没有惊慌地睁开眼睛。 新巴斯镇是一座富有欧洲风情的小镇。房屋低矮，最高的不过四层楼。墙壁由红砖和灰砖砌成，锐角三角形的屋顶高高耸立，披着灰黑色的瓦片。 一座巨大的齿轮雕像竖立在小镇的入口处，石造的巨大齿轮下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工装小人，或挥锤敲打，或昂首远望。 风淋停下车，控制人物走到硕大无比的雕像下，轻声读出铭文。 “致我们的无名英雄，新巴斯镇以你们为荣！” 少年悄悄靠近。 他站在风淋背后，仰视雕像，露出憧憬而失望的神色。 “他们尝试过了。”风淋说，“失败并不意味着他们很差劲。” 她在屏幕外看见了少年的神色，忍不住为新巴斯镇的镇民辩驳。 在声势浩大地来临后，这座宁静的欧洲小镇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宁静，可见此处已经不再有人类的踪迹。这显然说明新巴斯镇上的人要么已经逃向别处，要么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虽然风淋未曾见过新巴斯镇的镇民，但是就冲着他们愿意为“无名者”立碑的举动，她就凭空多出许多好感来。 “你误会了。”少年飘出一个气泡，“我只是在缅怀我认识的一位新巴斯镇的镇民。” 他围绕着硕大的石雕齿轮走了一圈，轻轻触摸铭文：“他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不停地失败，不停地尝试，但是他至死都未成功——就和这新巴斯镇一样。” 他的喉结上下一动，继续低声说道：“我以为他会成功的，可是他没有。” 风淋手指一顿，但是很快就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发问：“他想干什么呢？” 少年一字一顿：“他想让末世来得晚一些。” 随后，他耸耸肩，用轻松的语气解释道：“他只告诉我了这些——他曾经是我的老师，但是我们只相处了短短十天，所以我对他了解的并不深入。” “当时我还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让末世来得晚一些’，现在我理解了，却依旧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末世’。我是说……这可是人类啊，究竟要怎样的灾难，才能让人类濒危到这种地步？” 风淋盯着他的背影，打字调笑道：“也许这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她还记得这个游戏的简介——《废土求生》是一款角色扮演游戏。玩家需要扮演一名全能的人工智能，照顾废土世界中的最后一名人类。 少年可能再也不会碰到同类了，不过风淋并不打算告诉他。反正现在还有她在陪着，又有什么可愁的呢？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反驳：“这怎么可能呢……我可不感觉我是那个活到最后的幸运儿。” “可是你就是很幸运啊……你看，只有你碰见了我。”风淋嬉笑着打字，然后开始等待少年气恼的反驳。 却不料，少年这次只是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她的说法。 这一下，气氛立刻尴尬了起来。 两个人沉默寡言得绕着小镇转了一圈，碰到了一群鹅、几只狗、几只猫和一只蓝孔雀。 蓝孔雀傲慢地在一间别墅的后院踱步，昂首挺胸地从他们面前路过。 风淋打破沉默：“这家人家看上去挺有钱的，要不要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少年没有多言，只是掏出一只发卡——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藏进口袋的——往门锁上一捣。 “嘎吱——” 门开了。 “他们居然没有用指纹锁！”风淋惊讶无比。 “因为没有必要。新巴斯镇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小镇。我的那位镇民老师告诉我，这里和天堂的唯一区别是：住在这里的人没有长翅膀，头上也没有会发光的小光圈。” 少年自然地推开别墅，步入其中。 “嘿！等等，你不担心里面有危险吗？”风淋急忙拉住少年。 少年犹豫片刻，解释道：“我老师说过他是新巴斯镇上最有钱的人，我感觉这里搞不好就是他家。” 风淋：“……” 两把手电筒的耀眼光柱直直射|入别墅大厅，把里面照得灯火通明。 华丽的人像柱穿着古罗马服装，向中心眺望； 圆滑而凹凸不平的墙线顺着四面八方浮夸地卷起，在灰尘中炫耀自己的昂贵； 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沉默地挂在挑高的天花板上，把自己隐藏在若隐若现的黑暗中； 两个展示架把一个通天书柜架在中间，下方是三把安装有舒适软垫的扶手椅。 在唯一一堵没有进行任何装饰的墙面上，装有一副巨大无比的肖像画：一位带着白色法官卷发的年迈男子身穿华服，站立在无穷的书架旁。 “啊，就是他。”在看见肖像画后，少年笃定道。 “……哦呼！”风淋瞪目结舌。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恢复，少年就已经跑到墙边，用力拉下一朵镀金的百合花。 瞬间……灯火通明。 在水晶吊灯和无数电子烛台的照射下，风淋立刻切到外卖APP中，点了一杯蜂蜜柠檬露压惊。 “这可和我想象中的……理想主义者不太一样。”她飞速打字。 少年笑笑，飘出一个轻快的气泡：“你以为他很穷，是不是？虽然他确实睡过桥洞，但是他可是帝国科技协会的会长啊。” 帝国……科技协会的会长？这里是帝国？ 风淋的大脑飞快得调取出之前的报纸。 科技协会，那必定会和《危险|武|器管理条例》有所牵连……难怪我的崽崽会要求来新巴斯镇。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位老师在新巴斯镇有房产，那来到这里，其实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在心中哀响中霄——我的崽啊！居然连阿妈都瞒着！虽然你不知道我是你阿妈，但是我知道你是我的崽啊！ 戚戚苦苦，风淋透出一股哀怨的气场。 她看着少年驾轻就熟地从书架中抽出数本书来，在几分钟内就找到了一封隐藏的信，不由得暗自感慨：“儿大不中留！” 感慨归感慨，探索归探索，有大腿抱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风淋很快就把“自己的崽瞒住了自己好多事”抛在脑后，转而看向那封被火漆封住的信件。 第7章 新巴斯镇（2） 信件与笔记本与长/短…… 【致-亲爱的凯瑟琳女士：】 【自分别以来，已有足足三年零八个月。我不知道你在巴斯星上，是否完成了既定目标，但是我想，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了。】 【安拉达星系的战|火四处蔓延，已经燃烧到了我这边。纵使我常年不在家中，也听闻了有关哨站的事情。】 【虽然你永远不会收到此信——这主要是因为邮政系统已经崩溃，我并不打算冒信件丢失的风险——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名哨兵在哨站中离奇失踪了。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地的衣物。】 【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直到整个哨站空无一人，和联络处断开通信后，我们才发现这个悲剧。】 【调查小组早就出发，但是他们一无所获。我是说，总不可能是整个哨站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脱|光衣服，自己跳进深空了吧？】 【此事非常古怪，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它具有“传染性”。我要亲自去哨站一趟，瞧瞧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东西在故弄玄虚。】 【我已经辞任帝国科技协会会长一职，下一任会长将由你来担任。这个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虽然邮政系统已经崩溃，但是光点传输没有。】 【哦……不要问我为什么不使用光点传输来送这封信，就当是一名年近古稀之人的小怪癖吧。】 【希望你有机会收到这封信。如果收到的话，我在明年的群星闪耀之时等你。】 【爱你的-班尼迪克特】 “看上去这份信没有寄出。”风淋读完信，把它折叠好，放回了信封中。 少年接过信封，贴身放好，才说：“而且他也没能回来。” 两个人相视一眼，各自扭头，不再多言。显然，这是一桩结局已定的悲剧——现在就连新巴斯镇上，都没有人了。 也许是为了冲淡这种凄怆的氛围，少年主动活跃气氛：“别想了，万一只是新巴斯镇集体撤退了呢？我们还是来想想夜宵吃什么吧。” 两个人恬不知耻地霸占了班尼迪克斯的别墅，像咸鱼一样躺在柔软舒适的摇椅上。 少年振振有词：“老师向来热情豪爽。如果他知道他的别墅可以帮上两个流落荒野的可怜儿，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所以我们一起来喝一杯吧？” 风淋没有意见，她控制人物前往酒柜，随手拿了一瓶像是红酒一样包装的东西。 在途中，她趁机切到【人物状态】页面。 【NPC状态】 【一切都在变好：希望+40】 【豪华住所：舒适+200】 【痛失挚友：悲伤+300】 【饥饿：快乐-5】 又悲伤又不快乐。 风淋看了一眼依旧惬意地在摇椅上摇来摇去的少年，从展示架上取下两个红酒杯：“这个杯子怎么样？” 晶莹剔透的酒杯上雕刻着一只在森林中奔跑的鹿。红宝石般的液体从瓶口流出，在杯中汇聚成一个小漩涡。 一股酸甜清新、夹带些许清凉的液体在空中弥漫，风淋好奇地读出瓶子上的名字：“莓果之森。” “这不是酒？” 少年端起一个酒杯，喝了一口，才道：“老师不喝酒，这些都是不含酒精的调制饮品。” 【酸甜可口的液体汇聚着如清风般的凉意，清爽的感觉从内脏向四肢游走。你的神志涣散，却又清晰得记得一切。这是液体的森林，这让你沉醉其中。】 风淋仔仔细细地读了几遍游戏提示，决定再也不要喝第二口了。 切回【人物状态】，果不其然又多了一个BUFF。 【沉醉天堂：持续1小时的全正面情绪。】 风淋：“……” 这个晚上，他们是在班尼迪克特的别墅中度过的。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昏睡的气息，柔软的大床干净清洁，让人不想起来。 “这个别墅安装了【全屋清洁系统】，所以永远不会有积灰。”少年是这样解释的。 风淋再次对游戏中的科技露出垂涎的表情——会自己清洁自己的屋子，这简直是天堂。 由于班尼迪克斯的信，两个人都没了好好做饭的心情，只是草草地整理完行李，就在柔软的雕花大床上入睡了。 风淋关闭手机，躺在自己的双人床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浮夸至极的火漆。 “我总感觉我在哪里见过这个火漆。”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不得不起床打开电脑。 “千度一下，你就知道。” 她使劲搜了两个小时，却一无所获。 “怎么会呢……”风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难道是在保密处看见的？” 信封上的火漆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可她的记忆却如同散光的眼睛一样，总是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却无法聚焦到关键细节上。 “早。” “早……” 风淋有气无力地输入“早”字，幸好输入的文字都没有情绪和声调，不然少年一定能发现她的疲惫和困惑。 在好好睡了一觉之后，少年已经重新精神起来，甚至又比她早起了不少时间。 壁炉已经被重新点燃，暖和的火光映照在白底蓝纹的瓷盘上。瓷盘上放着一些炒鸡蛋，三根小香肠还有两片奶油面包。 “来喝点热巧克力吧，我在老师的存储室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他把一杯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热巧克力端给风淋，又把一盒蓝色的热巧克力速溶粉展示给风淋看。 “你的老师囤了好多吃的。”风淋美目圆睁，控制人物轻轻吹凉热巧克力，然后喝了一口。 其实不吹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她就是有这个习惯。 保持着和游戏内同步的饮食，风淋叫了一份早午茶。 像小被子一样蛋皮盖在金枪鱼身上，旁边放着一小撮色拉和一只杏仁糖霜牛角包，配套的饮料是撒上坚果糖浆的热巧克力。 精致的摆盘比游戏中简陋的自制早餐好上许多，可风淋却食不知味。 不知道为什么，游戏中袅袅升起的热巧克力蒸汽，比现实中撒上坚果糖浆，确实地散发出诱人巧克力味的热巧克力，更让人食指大动。 在简单的商量后，他们决定在少年的老师家中暂住几日，用来寻找缺少的两块太阳能充电板。 如果能找到液压锤、千斤顶这种工业小型设备，那就更是锦上添花。 毕竟，风淋还没有放弃把越野车改装成简易房车的计划。 【班尼迪克特的别墅】坐落在新巴斯镇的镇中，左手是【图书馆】，右手是【镇政府】。 如果想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图书馆】和【镇政府】无疑非常重要。 “先去找一下资料，快中午了就边逛边找食物，顺便看看路上有没有其他车辆。”风淋计划着今日的行动。 她从【班尼迪克特的别墅】中找到了许多【空白的笔记本】和【黑色水笔】，于是解锁了游戏中的【记事本】功能。 【记事本（短期目标）】 【1】探索【图书馆】 【2】探索【镇政府】 【3】绘制小镇地图，标注资源点 【4】寻找汽车 她输入着最近要做的任务，接着又打开了另一本空白的【记事本】。 【记事本（长期目标）】 【1】改建房车 【2】找到适合居住的基地 输入完这两个目标，风淋犹豫了一下，又把第三个和第四个写了进去。 【3】寻找班尼迪克斯和凯瑟琳 【4】寻找人类 少年凑过来一起看她写的计划书，赞叹地冒出一个气泡：“我都没有想把这些记下来过。” 风淋看向少年：“万一忘了怎么办？” 少年耸耸肩：“那就忘了——反正重要的东西，我是不会忘记的。” 少年神情自若，让风淋分不清他的意思究竟是“我不在意是不是忘记了想做的事情”，还是“我不会忘记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的眼睛是略带金色的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像两颗金丝雀宝石，让风淋挪不开眼睛。 但是她还是把一本【笔记本】和两支【黑色水笔】塞给了少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输入道，“最重要的是，万一你被困住了，这些日记可以留下来，提供给后人帮助。” 少年无言而面露嫌弃，但是他还是接了过去。 “你恐怖解谜游戏玩多了吧。”他冒出一个无奈的气泡。 风淋笑笑：“万一就是呢？” 在她看游戏介绍的时候，过于不走心，以至于只看见了游戏分类里有“养成”和“建造”两个标签，就点击了下载。 她后来找过很久，也没有找到这个游戏的下载页面。于是，游戏分类里到底有什么标签，已经成为了未解之谜。 在这种情况上，搭配【被火漆封住的信件】和【报纸】食用，让风淋的心头浮起了不妙的预感。 当然，这些都不能告诉她的崽崽。风淋把头埋进软乎乎的抱枕中。 再抬起来的时候，她的崽崽只留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她走神得太久，少年都已经出发啦！ 这个崽崽！ 风淋匆匆控制着人物背起【登山包（10/80）】，向屋外跑去。 少年调笑地靠在别墅的外墙上，看着她迈出匆忙的步伐。 第8章 新巴斯镇（3） 隐藏入口与眼熟的印章…… 男左女右，先去右边。 【新巴斯镇】的【镇政府】继承了这个小镇一贯的欧式风情，两根扁壁柱由灰黑色的砖石砌成。扁壁柱上的雕纹由于长期没有维护，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石膏制的拱门上缠绕着山茶花形的装饰，昭示着新巴斯镇曾经的辉煌。 风淋控制人物走入大厅，一只长毛猫听见脚步声，从大厅里隐入黑暗。 【一股莫名冷意让你打了个寒战……】 风淋立刻对少年耳语：“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很冷？” “有吗？”少年一脸不解，他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温度，回答道，“也许是挺冷的，毕竟现在是初春。” “我感觉不太对劲。”风淋笃定地说。 她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非常相信游戏的提示。可惜，这件事无法当作证据，提供给少年。 所以对方只是出于友好，点了点头，并没重视这个来自“异常温度的警告”。 “证据……”风淋端坐在书桌前，仔细寻找游戏画面上的破绽。 地毯…… 壁画…… 雕塑…… 扶手椅…… 两个对立的拱形楼梯通向二楼…… 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接着又消失不见了—— 一只猫？ “怎么看都很正常啊……”她也开始困惑起来。 “喵……” 黑暗中传来猫咪的低鸣，冲淡了来自寒冷的恐慌。 风淋摇摇头，不再继续玩“找茬游戏”，而是前往镇长办公室，寻找新巴斯镇无人的秘密。 “咔。” 镇长办公室的门在撬棍的攻击下形同虚设，防线被轻松攻破。 “你找书架，我找书桌。”风淋快速分配任务，然后开始在杂乱的文件堆中寻找线索。 这里的镇政府工作人员撤离的时候，一定十分慌张，书桌上、地面上、椅子上到处都是被胡乱丢弃的废纸或文件。 风淋控制人物挨个捡起文件，阅读它们的标题。 “你看这个……” 在茫茫纸堆里，她抽出一张白底红条的《紧急疏散演练通知》。 “来自哨站的班尼迪克斯发来【紧急疏散演练】建议……请各位居民有序进入公用紧急疏散通道，抵达新巴斯镇统一疏散中心……” 风淋又把这本文件来来回回读了几遍：“班尼迪克斯要求新巴斯镇进行【紧急疏散演练】？是不是他在哨站那边，发现了什么危险的迹象？” 少年仔仔细细对比了《紧急疏散演练通知》和《被火漆封住的信件》的日期，冒出一个气泡：“一个月，这份【紧急疏散演练通知】，是我老师在抵达哨站后的一个月内发出的。” “哇哦……但是即便你的老师发出了警告，大家还是都消失不见了。”风淋随手撇开一些废纸，继续寻找线索。 少年手指微微用力，无意识地捏皱了通知函，片刻后，他低下头，慢慢抚平皱褶：“我们应该去这个【公用紧急疏散通道】看看。” 他斟酌着语句，一边感觉自己的猜测没错，一边又希望是自己误会了。 “既然这里的人都消失了，就说明紧急疏散彻底失败。我老师从哨站发出的调查报告只会送往闪宁城——也就是帝国科技协会所在处，绝对不会发往新巴斯镇。所以如果想找到人类失踪的原因，要么去实地瞧瞧，要么绕路去闪宁城。” “闪宁城离这里多远？” 如果离这里只有几天车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去看看别人的【调查报告】，再制定行动方案。 少年想了想，摇头冒泡：“一个多月。” 风淋：“……” 好的，计划破灭，还是老老实实实地实地考察吧。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冒出几个气泡，但是余光却像是扫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一样，直直注视着书架上的某个部位。 片刻后，他趴在书架上使劲往里看，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个办公室重新装修过？” 透过书架上紧密排放的书籍，可以看见墙壁上贴有一大片红色海报。虽然大部分都被挡住了，但是依旧能辨认出这似乎是一个什么教程。 风淋和少年两个人一起挪开书籍，把他们堆到空荡荡的走廊上，这才看见海报的原貌。 “《紧急启动新巴斯镇统一疏散中心的方法》？”风淋隔着屏幕默读标题。 她的视线下移，看见一行被写在右侧的批注：“修不了，没用了。” 风淋：“……” 少年：“……” 怪不得要用书架挡住呢…… 虽然这个方法已经没用了，但是风淋还是截图保留了整张海报。如果他们找遍整个小镇都没有发现线索，也许会去这个地方瞧上一眼。 “这里看上去没别的了。”风淋站起身，伸了个舒坦的懒腰。 少年依旧在游戏里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气泡。“我们还没有找过垃圾桶。”他说。 挨个舒展开垃圾桶里的废纸，倒真是让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在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巾上，被人草草的写下“31号”的字样；另一张打印错误的文件上，似乎解释了【镇政府异常寒冷】的原因。 “因为控制系统过热，所以在镇政府底下修建了一个大型冷库，并把它埋了进去。”风淋小声读出原因。 她无话可说。这个解决方法草率得和假的一样。 “我们有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嘛？”她扭头问少年。 少年从一堆书中抬起头，迷惑地看向她：“没有，怎么了？” “哝……你看，上面写了这里有个地下室。”她指着“在镇政府底下修建了一个大型冷库”说。 少年认认真真读了几遍，睫毛低垂，在纸片上投出一片阴影：“可能是入口被藏起来了……控制中心？这个小镇的能源控制中心嘛？” “这里的能源是自己造的？”风淋微微吃惊。 在她的世界中，能源都是由集中的某几个能源工厂制造，然后通过管道运输向四面八方。 少年顿了顿：“只有新巴斯镇自给自足。” 镇长办公室里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两个人退到走廊，准备从右往左挨个房间检查。 正准备转身往走廊深处前进时，风淋在不小心踩中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新巴斯镇欢迎您！》。 这是一本彩色打印、只有三十多页的旅行宣传册。风淋草草看了几眼，发现里面介绍了新巴斯镇的各种公共设施、节庆假日和一些常见的帝国协会。 “帝国科技协会会长印章……”风淋盯着那个眼熟的印章图案，自言自语，“这么说来，那封信上的火漆，应该就是这个帝国科技协会会长印章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子上，面露不解：“可是，我为什么会记得，我之前看见过这个印章图案？难道这个游戏制作的时候，借鉴了现实中的某个印章设计？” “科技协会……科技……难道是先进科技理事会那边的？” 她记得先进科技理事会的印章也是十分浮夸，但是内部细节，却有很大的不同。 先进科技理事会印章的中间是一个简化的星门，而帝国科技协会会长印章的中间却是一把权杖。 可惜她现在不能去先进科技理事会的大楼里转转，现场对比一下两个印章的差异，风淋暗自可惜。记忆总是不靠谱的，何况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反正自己的【背包】还有许多容量，她随手就把【新巴斯镇旅行宣传册】塞了进去。 当太阳缓缓升至最高处，他们也把镇政府翻了个底朝天。也许这里的人确实有序撤离了，因为这一整栋建筑里，都没有更多的资料可供参考。 没有人员档案，没有事件记录，也没有留下任何案件信息。 风淋坐在大厅里的扶手椅上，机械地控制人物吃一袋【脆枣】——这是从某位员工的办公桌抽屉中找到的。 少年又在大厅里转了几圈，喃喃自语：“猫。” “猫？”看着少年冒出的新气泡，风淋陷入沉思。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猫！我们刚刚进大厅看见的那只猫！大厅里没有窗户，所以它一定还在镇政府里！” 说干就干。 风淋和少年小心关上所有窗户和门，然后打着手电筒地毯式搜索。一个人搜房间，一个人监视房间外的情况。 轮番几次，他们地毯式搜查了整个镇政府，却依旧一无所获。 “为什么……”风淋托着腮，给自己倒了一杯拿铁，“难道是有什么只有猫才能注意到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重点关注了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电子壁炉燃烧着熊熊烈火，没有入口，不是。 高耸的吊灯上垂坠着无数珠帘，没有东西，不是。 书架的最高一层，必须踩着桌子才能碰到，空的，不是。 …… 兜兜转转，他们重新回到大厅。 “什么地方……什么非常关键，但是被忽略的地方。”风淋转着笔，在脑海中疯狂排除。 少年坐在壁画前的扶手椅上，喝着保温杯中的热茶。 壁画……扶手椅……风淋眼前一亮：“就是这里！” 第9章 新巴斯镇（4） 镇政府中的秘密大门（…… 大厅的壁画凹凸不平，各种颜料在宽大的墙壁上堆成不同的厚度，让人眼花缭乱。 风淋和少年一人一边，趴在墙上观察着颜料和颜料之间的间隔。 “找到了。” 壁画上的高塔顶部镶嵌有一个自鸣钟，这个自鸣钟向外凸起，宽度差足够让一只小动物挤入其中。 从【镇政府】的杂物间搬来一把【老旧的木梯】，风淋在少年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爬到高处。 在人们看不见的顶端，汇聚成自鸣钟的颜料堆被敲开了一个大洞，刚好可以让一只小猫咪通过。 风淋满脸兴奋，先放下手机，猛地喝了一大口奶茶，这才继续游戏。 将手电筒开启，从洞口向内望去，可以看见一扇铸铁雕花门的部分门板。门板和壁画距离极近，但是她还是能辨认出，这大约是一扇双开门的大小。 她收回手电筒，暂时从木梯上爬下——就在壁画旁边，她看见了一个无法启动的升降机，那个升降机已经锈迹斑斑。 而这把木梯，只会比升降机更古老……更容易突然损坏。 “后面有扇门。”风淋敲了敲壁画，“门和壁画的距离非常近，我怕下去之后会上不来。” “砸吧。”少年心疼地看了一眼巨型壁画。 做决定前先看看状态，风淋已经对少年的口不对心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出所料，他的【NPC状态】下，正挂着一个【艺术消亡之际：希望-50】的BUFF。 风淋摇摇头：“我们可以爬进去，只要我们能找到攀爬工具。” 距离【镇政府】的不远处，有一个【体育用品商店】——这是从《新巴斯镇欢迎您！》上得知的。 沉重的卷帘门被四条胳膊抬起，两个人大步迈入。 这间商店的照明按钮是一朵被漆成金红色的月季，拉下月季，遍布四处的无主灯光带顿时亮起。 “新巴斯镇的能量来源究竟是什么啊！”风淋感觉有点奇怪。 少年想了想，回答道：“不太清楚。不过我老师告诉我：只有几个主城的科技水平超过了新巴斯镇。这里看上去非常古老，但是到处都暗藏玄机。” 暗藏玄机？ 玄机没看见，倒是【全屋清洁系统】让她的内心蠢蠢欲动。等到临走的时候，一定要捎上些“战利品”。 【体育用品商店】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左边的【数码型体育用品】，右边的【小型家居娱乐用体育用品】，正前方的【收银区】和楼上的【体育用品复古艺术展】。 她控制着人物走向左边，一堆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圆|柱体松散地摆在地上。 “这看上去有点像加油站里的控制板面。”她凑近研究了一会，却不知道怎么启动。 少年抚|摸了一下圆柱体，随后说：“没能量了。我猜这里的能量不是很充足，只能优先供应照明系统和清洁系统。” 风淋点点头，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右边的【小型家居娱乐用体育用品】里堆满了迷你的滑梯和秋千，她甚至看见了一台顶天立地的【可折叠便携式蹦极机】。 把目光从这些游乐场设施中挪开，风淋朝楼上走去。 羽毛球拍、足球、篮球架、呼啦圈……还有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运动器械，被固定在大大小小的玻璃罩中。 风淋看着眼熟的运动器械居然被归为“复古艺术”，不由得神情恍惚。 刹那间，现实和游戏互相重叠。 “就好像这里是我们的未来一样。” 她在现实中，对着手机屏幕轻声低语。 楼上的【体育用品复古艺术展】是不能“借用”了——这并非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当她的手指触碰到玻璃罩时，警报声突兀地响起。 在两杆不知道什么武器的凝视下，风淋控制人物缩回手臂，假装无事发生。 “走！我们去拿那个【可折叠便携式蹦极机】。”她振臂高呼。 一架红黄配色的井状竖梯被架在壁画旁，竖梯的高度刚好对准壁画上的洞，让风淋可以从中跳下。 “准备好了吗？”少年控制着竖梯的方向，询问风淋。 “好了，我数到三就跳。一分钟后记得把我拉起来。” 在【体育用品商店】，他们还找到了两只【运动手表】，终于有了获取时间的途径。 “三……” “二……” “一！” 绑着安全绳的风淋从洞口钻入，然后垂直降落到洞和铸铁雕花门的中间。 “安全着陆！”她的声音隔着壁画，变得沉闷起来。 【运动手表】上的计时功能被启动，“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大厅中回荡。 黑暗的缝隙十分狭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侧身走动。她移动到门锁处，用牙齿咬住手电筒。 铸铁雕花门有着一个非常赛博风格的玻璃片验证输入口。 她触摸了一下玻璃，几道蓝光汇聚成文字—— “请验证瞳孔。”上面写道。 “……瞳孔。”她重复了一遍，然后试图绕到玻璃片背后，寻找瞳孔验证输入口的能源来源。 可惜一无所获。 “嘿，你还好吗？”少年的询问从壁画外传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又被‘解谜关卡’卡住了而已。”她坐在书桌前嘟哝道。 然后输入：“这扇门上有一个瞳孔验证输入口，我们需要知道谁有权进入。” 这是告诉少年的版本。 “记得把我拉上去！”她最后补充了一句。 【重新回到大厅，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壁画夹缝中的空气陈旧而散发着霉味，让你有种胸闷的感觉。】 【少年把一瓶牛奶塞到你的手中。你扯开吸管的包装，用力吮吸几口。直到浓郁的奶味充斥口腔，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还挺贴心的？她小跑到冰箱，掏出一盒冰牛奶，跟上节奏。 “既然这扇门被壁画封住了，就说明里面肯定有些问题。”少年沉思片刻，问道，“你感觉在门后的，是那个用来给控制系统降温的大型冷库，还是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不是说冷库在地下嘛？”风铃愣了一愣，“而且如果是冷库的话，也没有用壁画遮挡住入口的必要。”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们还需要去探索一下，这扇门背后的秘密。” 风淋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她犹豫片刻，输入道：“我不想探索，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少年不假思索：“如果这扇门背后的东西应该被永久封存，那无疑是危险的。可是现在，壁画的遮挡已经有了一个破口。万一有变异动物不小心闯入，然后毁掉大门怎么办？” 牵强！ 风淋愤愤地吸光最后一口奶茶，用力输入道：“那你欠我一个人情。” 虽然你是我的崽，但是阿妈不想解谜！ 少年抿了抿嘴唇，神情复杂。 就在风淋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再次开口：“好，我欠你一个人情。” 【记事本（短期目标）】 【1】探索【图书馆】。*重点寻找有关于【镇政府秘密大门】的情报。 【2】绘制小镇地图，标注资源点 【3】寻找汽车 风淋把第二条删掉，并给第一条增加了调查重点，随后扬了扬笔记本。 “走了，我的崽崽。”她顶着一张扑克脸打字道。 少年：“……” 眼瞅着少年太阳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却还是保持着面部的微笑，风淋发自内心地高兴了起来。 这人一高兴啊，效率就会飞速上升！难得的，风淋没有点开【NPC状态】窥探，而是直接走入了【图书馆】中。 无视掉各种小说和艺术作品，她直奔二楼右侧的档案室。 也许是正如少年老师说的那样，新巴斯镇流行“夜不闭户”的乌托邦式画风。 风淋吃惊地发现，【图书馆】中的大部分藏书馆都没有上锁——档案室也囊括其中。 就在握上干净门把手的那一刻，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划过——为什么别墅的雕刻墙线上，会有灰尘？ 然而，这个疑问就像是一辆1200马的跑车，飞速地消失在地平线上。她丝滑地打开档案室的门，没有一点儿停顿。 “班尼迪克斯的档案……就这么薄薄一张纸？” 在寻找了片刻后，风淋抽出一份扁扁的《调档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全部内容。 “自从加入帝国科技协会后，他的档案就被统一送去闪宁城了。”她面露不满，大力敲击屏幕上的虚拟键盘，“我恨调档！……这闪宁城又是什么地方？” 少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安慰道：“路过再说，也不必急于一时……再说了，闪宁城我也没有去过。” “你不着急么？”风淋狐疑地看向少年。 少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缓和气氛：“急也没有用啊……反正档案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 风淋缓慢地靠坐在电脑椅上，闭目片刻，才重新输入文字，岔开话题：“你有找到任何有关【镇政府秘密大门】的信息嘛？” 少年点点头，把一份古老的建筑设计图递给风淋。 “三百年前的设计？”风淋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写在【建筑设计图】底部的一行日期。 “那扇大门，来自三百年前？” 第10章 新巴斯镇（5） 棉花糖热牛奶与整理储…… 虽然大门古老，但是壁画很新。 风淋猜测道：“可能是之前一直完好，但是最近出事了。唔……你看，壁画的绘制日期是五年前。” “新巴斯镇绘画工作室……没见过。”少年顺着风淋的手指看向《新巴斯镇镇政府壁画工期分析报告》的乙方单位，摸了摸下巴，“不过，《新巴斯镇欢迎您！》上记载了一个画廊。” “真的诶？” 就连风淋也不得不称赞少年的记忆力——在她把这本【新巴斯镇旅行宣传册】收进背包前，他只草草翻阅了不到两分钟。 “明天再去吧，现在太晚了。”少年体贴地说。 此话正中风淋下怀。 两个人结伴走出图书馆，新巴斯镇的大街上空无一人。雕塑、园艺和欧式建筑安静地伫立在黑暗中，温柔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他们依旧选择在【班尼迪克特的别墅】中过夜。 “给。”少年把一条紫色的法兰绒小毯子递给风淋，然后点燃电子壁炉。 电子壁炉重新散发出温暖的光晕，没有浓烟，也没有飞溅的火星。 她裹着毯子，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心安理得地看着少年进进出出，把一杯棉花糖热牛奶递到她的手中。 崽崽还是很棒的……风淋坐在书桌旁，脸上泛起愉悦的光彩。 照例，她切到外卖APP中，给自己点了相同的食物。 外卖送到的棉花糖热牛奶是温热的，甜蜜软绵的棉花糖微微融化在热牛奶里，拉出一丝奶皮。 风淋大口吞掉一个粉白色的棉花糖，目光和屏幕里的少年对个正着。 少年坐在另一把摇椅上，身体略微倾斜向风淋。他的右手举着一杯半满的“莓果之森”，几乎贴到了屏幕上。 还未等风淋的思绪回归大脑，她就已经举着棉花糖热牛奶碰上了屏幕。 “干杯。”她呢喃道。 理智回归，她瞳孔忽得缩小。正当她为自己的行为不知所措的时候，少年恰好回过头来。 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直视着现实中的风淋。 一生真得几回眸，却好似青天坠长星。【注释1】 “趁着晚上有空，要不要去整理一下储藏室？”这颗长星煞风景地开口。 “……行，我的崽崽。”风淋神志恍惚，差点把棉花糖热牛奶打翻在手机上。 听见“崽崽”这个称呼，少年吸了几口气，却还是维持了正常的表情：“这边走。” 班尼迪克斯在自己的别墅下方挖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除了一间占地30平方米的冷库以外，还有两间20平方米的储藏室。 “……但是为什么那么空空荡荡。”风淋忍不住吐槽道。 三间房间都已经装修完成。冷库可以运行，货架摆放整齐，唯一的问题是存储的物资不到房间大小的十分之一。 零零落落的盒子和袋子随机地放置在货架上，两种物品之间恨不得能隔上一米多。 “芬兰式囤货。”风淋输入道。 “什么是芬兰？”少年冒出一个好奇的气泡。 “我家乡的一个……地区。那个地区的特色是：排队的时候，人和人之间要隔上好几米。” 少年表示听懂了：“就和联邦的【永冻城】一样。” 这回轮到她问“什么是永冻城了”。风淋挑挑眉，但是没有问出口。 冷库里只有两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冻肉。考虑到拿出来也没有地方放，她和少年又不会在新巴斯镇久留，于是便没有移动它们。 货架上散乱地堆放着几包【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一些【罐头果酱】和一堆陈旧的纸箱。 她围着货架转了几圈，随手拿起一个纸箱打开，假装自己在玩“超市抽卡”游戏。 “一包叽里咕噜软糖，还是可乐味的。”她打字询问，“你要不要来一颗？” 少年认真地记录着数据，摇摇头：“我暂时不饿，这种耐储食物应该留到以后再吃。对了，麻烦帮我把盒子都拆开，谢谢。” 风淋：“……” 真是个无情的机器人崽。 她撅着嘴盯着少年看了一会。 少年一直在埋头记数据，手臂刷刷不停，勤勤恳恳，就像是一只不停移动的秒针。 自觉无趣，风淋收回【叽里咕噜软糖】，放到入门处的架子上，转身去拆下一个。 灰尘四起，许多纸箱因为陈旧，已经开始碎裂。风淋握住一只小箱子，然后看着它变成纸屑，从手指缝间掉到地上。 里面是一个丹泉石制的袖扣。 闪烁着紫光的宝石在电子烛台的照射下璀璨夺目，她惊艳地“哇”了一声。 “嗯？”少年听见声音，看向风淋。 风淋挥了挥袖口：“是不是很闪？你老师居然会买这种东西，还一直放在纸箱里没有拿出来。” 少年“啊”了一声：“这个好，这是一个迷你太阳能充电电|击器。” 风淋：“啥？” 少年放下笔记本，走到风淋身边，接过丹泉石制的袖扣。他把它别在袖口，扭动了一下金色的莲花状底座，让紫色的丹泉石更耀眼了一些。 “握住我的手。”他对着风淋伸出右手。 风淋将信将疑地控制人物握了上去，就看见一句话在游戏屏幕上弹出。 【你握住了少年的手，一股酥|麻酸痛的感觉从指尖流向大臂。】 【你的右手被电麻了。】 风淋：“……” 少年嬉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是最弱的一档。最强的那档可以直接电晕一个成年人。” “为什么不是电……嗯，你懂的。”风淋甩甩手臂，问道。 “因为这是防身用品。防身用品不能致|残致|死。”少年理直气壮地回答。 “难道你们的国家允许……？”他的眼神中透出狡黠的光。 风淋想了一会，不确定地输入：“有过失防御，其实也算不上允许。” “哦……”少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很合理，非常文明。” 风淋正对他的反应摸不着头脑，他却已经重新拿起笔记本，继续统计数据了。 一个多小时后，这里的废纸箱被堆成一座小山，各种物资分门别类地放置在置物架上。 “够吃一周，省着点可以吃半个月。”少年看着笔记本上的统计数据，总结道。 第二天清晨，风淋准时被闹钟吵醒。 她打着哈欠，瘫在床|上发牢骚：“明明只是一个游戏，怎么被我玩出了上班打卡的味道。” 草草洗漱完，她随口塞了点小面包，就重新打开了游戏。 少年已经在壁炉旁边等她了。 “早上好。”他指指桌上摆着的【牛奶早餐谷物】，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没有牛奶了，所以我是用奶粉冲的。” 说着，他从口袋中取出那枚【丹泉石制的袖扣】，递给风淋：“我想了一晚上，感觉你比我更需要它。” 风淋诧异地看向少年：“什么？不，我不需要。” “你需要的。” 少年温温柔柔，拉起风淋的袖子，把袖扣别了上去。 他的语气柔软而坚定，好似无法被截断的水流：“戴着它，不然我不放心。” 虽然不是那么情愿，但是当一位长相俊美的少年，软软糯糯地对你提出要求时，拒绝总是不那么容易的。 风淋对着阳光照射了一下袖扣，袖扣流光溢彩。 今天的目的地是【画廊】。 【画廊】位于【新巴斯镇】的东南角，离【班尼迪克特的别墅】足足有17公里远，所以他们把一些物资放到越野车上，驾车出行。 要想到达【画廊】，他们需要经过这个小镇昔日最繁华的街道——【友谊大道】。 曾经人满为患的【友谊大道】，此时只剩下了风淋和少年两位过客。 在大道上，宽敞的八车道，雕刻着繁花和动物的喷泉队列，两边各自散布着的大型商场，无一不述说着它过去的荣光。 “据说，在以前，节日期间甚至会发生踩踏事件。”少年趴在车窗口，追忆往昔。 风淋思考片刻，停下越野车：“其实现在也可以。” “嗯？”少年迷惑地看向她。 风淋打开副驾驶的门，指着地面，快速打字：“你趴下去，我来踩|你。” 少年：“……” 片刻后，他依旧牢固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风淋没有在意。她关上车门，继续前行。 “谢谢。”少年冒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不客气。当你感到孤单的时候，请记得我和你在一起。” 距离【画廊】还有两条马路，风淋就已经看见了它那浮夸招摇的屋顶。 一朵疑似蒲公英的金属巨花漂浮在半空中，随风微晃。细碎的光照花瓣时不时像羽毛般飘落，洒出一地的银光。 “天哪……”风淋心服口服。 在她见过的建筑中，这栋建筑也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这是帝国最美的几栋建筑之一。”少年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仰望银光洒落的超凡之景。 就在风淋隔着屏幕疯狂彩虹屁设计师时，少年突然发问：“你想知道为什么【画廊】可以特效全开，不心疼能耗嘛？” 风淋非常捧场：“为什么？” 他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因为这里是生物供能。” 第11章 新巴斯镇（6） 活画廊与细长阴影（微…… “生物供能？”风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好乖巧地当个复读机。 也许是把一堆生物关起来，强迫它们创造能量？比如天天用发电跑步机跑步？又或者是把一堆生物关起来，收集它们的排泄物？比如在【画廊】下，偷偷藏着一个沼气池？ 这真是太不和谐了！ 发散了一会儿思绪，风淋眨巴了几下眼睛。她不认为这是一个完全的“恐怖”游戏，所以理论上不会有这种剧情。 少年似乎很擅长这个。他下巴微抬，又有些克制，努力不让自己“孔雀开屏”。 “你是生物供能。”他指指风淋。 “我是生物供能。”他指指自己。 “它也是生物供能。”他指指【画廊】。 风淋恍然大悟：“你是想说……【画廊】是活的？” “没错！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嘛。”少年背着手，难得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自傲表情。 【画廊】是活的……？ 她别过头，叹了口气：“感谢你的科普，我开始不想进去了。” 少年：“……” 风淋控制着人物快速后退，少年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嘿！等等，你不应该兴奋吗？” “我为什么要兴奋啊！这可是要走进一个生物的身体|内部啊！” 虽然风淋自谓胆大开|放，对于世间万物都能良好接受，但是这绝对不包括走进一个生物的体|内。它会不会吃人？会不会突然把嘴巴（大门）闭上，让她困在其中？ 想想就毛骨悚然……一片一片的鸡皮疙瘩像爬山虎似地黏在她的皮肤上，让她呼吸急促。 更何况……那件事才过去不到一年，她还没缓过来呢！ “它很安全，也很安静。拜托……这个【画廊】的门票卖超贵的，一张票足够别的地区的人们生活一年了。”少年拉着她的袖口不放。 “诶呀！这根本就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再说了，现在也没有别的人了。”风淋口不择言，飞快输入。 反正……她就是不想进去！这可是活的啊！ 少年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行动一滞。趁着他的手指放松，风淋一把把衣服扯出来，缩回越野车的驾驶座上。 “你真的不愿意进去？”少年站在原地。 风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不想进去。” “我之前出过事。不过你可以自己进去，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如果你没能出来的话，我也会去救你。”见少年闷声不响，风淋又补充了一句。 少年捋了捋头发，没有再做坚持，他绕到越野车旁边，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那走吧。”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几口。 甜蜜的果酱气息在狭小的越野车中袅袅上升。 风淋控制方向盘，按下【自动驾驶】的按钮，重复道：“你真的可以自己去。” 少年摆摆手，假装随意地说：“我们去画廊，只是想知道【镇政府秘密大门】里有什么。但是这个不知道，也没关系。再过不久我们就要走了，到时候走得远一些就成。” 在两个人的闲聊中，车辆缓缓向镇西开去。周围宽大的车道渐渐缩小，马路两边的建筑也从欧式民居变成了金属制方块的模样。 “你开错了。”少年看着一个陌生的路牌从窗边消失。 “没有开错——我们去医院找防护服。”风淋目不斜视，“如果你想进入一个不受控的‘生物供能活画廊’，那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少年僵硬地转过头，脸上逐渐露出震惊的表情。在失声了数秒后，他沙哑地开口：“你同意了？” 风淋无奈地输入道：“你那么想去画廊，是不是因为你猜到大门后面是什么了？” 少年昂着脖子，没有作答。 “着急知道真相，是因为【镇政府秘密大门】后的东西，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并且，我猜还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有关你老师班尼迪克斯的线索。但是不坚持前往【画廊】，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危险性只能影响一小块地方，所以只要走得足够远，就可以安然无恙。” 少年看着风淋的侧脸，耳朵微红，依旧没有做声。 “既然你可以为我放弃前往画廊，那我自然也可以为你牺牲些什么。”她揉揉额头，继续打字，“反正，危险的不会是我。” 她一直在游戏外的现实世界中，隔着玻璃观察危险生物。 十分安全。 少年不自在地在座位上扭动，片刻后，他冒出一个几不可见的气泡：“你是在担心我？你……知道你是什么？” “什么我是什么？”风淋不解地看了看少年，对方还是低着头，发丝在光滑的背脖交界处滑下，懒洋洋地打出一个卷儿。 他瞬间嘘声，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在废土来临前，是不是做防卫工作的士兵？或者是体能充沛的体力劳动者？” 看着少年亮晶晶地眸子，风淋艰难地输入：“让你失望了……我是做脑力劳动的。但是，我蝉联了三届公司举办的女子三千米长跑的冠军——虽然是业余比赛。” 这牛皮当然不会被吹破。 风淋早就试过了，她控制的游戏角色是一名能“恒定最高速度跑几个小时”的体能怪物。 或者说，那个查无此人的“蔚蓝科技”，根本就忘记跑步还会疲劳这事儿了。 少年失望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想说你跑得比我快。” 风淋面不改色：“正是如此。”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放弃了。风淋的真实职业是一名“脑力工作者”的真相，似乎让他很是颓废。 越野车内安静了一会，少年开始没话找话：“说起来，自从遇到狼群后，我们是不是再也没有碰见过活的东西了？” “很多鹅，很多猫，很多狗，还有一只蓝孔雀呢！”风淋挨个数。 少年把玩着系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它们都是机械制物。” “那也是……等等？”风淋一脚踩下刹车，“你说什么？它们都是机器动物？” 少年似乎想纠正风淋那不严谨地说法，但是他忍住了。他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肩膀，小声埋怨：“嘶——别突然刹车啊！” “嘘……”风淋一把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又抬手把少年身上的也解开了。 少年困惑地扬起头，却被她一把按了下去。 感谢来自少年的科普，她总算是找到那古怪的“咔哒咔哒”气泡的源头了。自从五分钟前，她就收到了一条提示。 【不知道为何，空旷的大街上，莫名出现了电磁的响动。机械齿轮互相敲击，由远及近……咔哒……咔哒……细碎的声响连成一片，好似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起初，她还以为是周遭的电子设备坏了，没想到居然是机械动物。 这辆科考用的小型越野车，一定想不到居然会有两个成年人，企图把自己塞进驾驶座前的角落里。 继少年被风淋粗暴地塞进去后，她蜷缩起身体，把整个人叠起来，然后紧紧贴住了少年。 随后，铺在地上的地毯，被她举起来，搁在驾驶座和驾驶盘中间的缝隙中。 她凑到少年的耳边，输入道：“机器动物能检查热源吗？” 少年摇摇头。 他稍微活动一下脚踝，却不小心撞到了风淋身上。风淋控制的人物似乎无声地惨叫了一下，在屏幕上飘出一行提醒。 【你被少年撞到了嘴唇，嘴唇磕到了牙齿上。疼痛+10】 “嘶……”安然无恙坐在沙发上的风淋倒吸一口冷气，“真是隔着屏幕都感到了疼痛。” 不过还好，她控制的游戏角色，在她没有输入对话的时候，是不会惨叫出声的。 是故，她只能通过少年惊慌而歉意的表情，以及弹出的提示，得知自己一定受伤了。 她无奈地控制人物在狭小的空间中摸出一张纸巾，正想要擦去血迹，却不料少年张开嘴，做了一个舔|舐的动作。 “他们能闻到血腥味。”少年在笔记本上快速写道。 风淋：“……” 乖乖舔|掉嘴唇上的血迹，风淋像个没事人一样地打开【笔记本】，在里面输入：“所以这些机械动物，只拥有‘原型动物所拥有’的能力？” 少年对着她竖起大拇指，随后在笔记本上写道：“安静地等它们离开就行了，它们并不聪明。” 一呼一吸，风淋安静地缩在驾驶盘下，旁边是散发着热气的少年。 越野车底盘挺高。大部分猫猫狗狗都比车厢矮了一些，所以从旁边路过的话，是看不见车辆内部的，更勿论看见被地毯挡住的风淋和少年了。 它们各自低吠，好似在交头接耳，又把车撞出“砰砰”的响声，到处嗅探。 风淋闭上眼睛，默数自己见过的动物数量：“十只机械鹅，二十一只机械猫，十六只机械狗。” 还有一只不需要数的机械蓝孔雀。 如果有武器和掩体，解决它们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是他们现在既没有武器，也没有掩体。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还在微微摇晃，时不时发出碰撞声和动物的叫声。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始终没有发现两位躲藏者的踪迹。 要不要再抽几个十连……？也许能得到什么有帮助的道具呢？风淋垂下眼帘。如果在夜幕来临前，始终无法脱身，她就去当个人民币战士。 枯燥而乏味的等待让人心悸。 风淋已经点了两次外卖，吃掉了一个杯子蛋糕和一份烤肉饭，游戏中的形势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她伸了个懒腰，犹豫不决地看向【抽卡】功能。 就在这时，一道细长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进越野车内，扭曲地笼罩在地毯上方。 风淋神色一凝，控制着自己的角色，仰头张望。 第12章 新巴斯镇（7） 来自亡者的发言…… 你们有过那种经历吗？ 深夜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不小心瞥见窗外的倒影。倒影张牙舞爪、诡异非常，忽近忽远地在窗帘外游荡。 你定睛仔细地瞧，它就停住不动了；你一个疏忽、挪开视线，它又蹑手蹑脚地靠近过来。 究竟是什么呢……是什么东西一直停留在窗外，不怀好意地等待你们入眠？ 风淋蜷缩在驾驶盘下，看着地毯上的阴影来回流动，安静地放慢呼吸。 片刻后，那片阴影突然如海啸般扑到地毯上，把整片地毯染成墨色。 是被发现了吧？应该是被发现了。 隔着地毯，风淋甚至能看见阴影顶部的两个小光点——这是它的眼睛，不会错的。 她扭动【丹泉石制的袖扣】，调到最高档位，然后对着少年努努嘴。 少年也瞧见了，他的手指慢慢而用力地握住车底的一根金属棍，肌肉紧绷。 愈来愈近，阴影四处蔓延，最终把头顶的光线完全遮挡。两只光点透过了地毯，发出蓝紫色的虹光。 “没有人。”那片阴影发出了低沉的、低音提琴般的男音，随后从地毯上剥离。 人……？是人？ 风淋松开握得发白的拳头，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游戏代入感实在是太强，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方寸之间的世界，投注了如此强烈的情绪。 等了约莫半小时，她推推少年。 少年纹丝不动。 这……是被攻击了还是吓瘫了？风淋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右边。 “吧……班……”他如同失了魂的雕像一样，依旧镶嵌在驾驶盘下的小空间里，从喉咙中漏出风来，“班尼迪克斯！” “班尼迪克斯！！”他发疯似的颤抖，眼珠瞪得老大，好似要从眼眶中滚出。 风淋探头注意他的举止——他的眼白中甚至爆出了血丝。 班尼迪克斯……刚刚的阴影是班尼迪克斯？他不是应该在哨站嘛？而且九成九应该是个牺牲结局才对。风淋心下纳闷。 很快，她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重新关注着少年的情况。 好半天，少年才从冷汗与惊愕中恢复，他踉跄着跪坐在副驾驶座旁，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班尼迪克斯？” “可能他没有死？”风淋猜测道。 虽然他们通过别墅中的信件，得知“班尼迪克斯已经冒死前往哨站调查”，但是万一他活着回来了，又没有及时回到别墅中，也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少年深吸几口气，他面露苍白，后背已经湿透了：“不会的。班尼迪克斯已经去世了。” 见风淋奇怪地看着他，好似在询问他为何如此笃定，他便又补充道：“我参加了他的葬礼。” 风淋耸耸肩：“死者复活倒也不是什么怪事，推理小说里不是都喜欢这样写嘛？早已去世的人其实还活着，他躲在黑暗中谋划着自己的阴谋……嘿，别这样看我，我没说你老师有阴谋。” 少年皱起眉头：“你们那边那么危险吗？” 风淋一时半会没听懂少年的逻辑：“什么？” 少年耐心地解释：“一般人不是应该会猜测：可能是有人仿造了他的声音，在制造骗局？” 风淋楞住：“我还没见过这样写的推理小说，是我看得少。” 大概是没想到风淋能把一切猜测都往推理小说上靠，少年默默地闭上了嘴，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时间已近黄昏，今天的探索计划算是作废了。他们还没有莽撞到准备夜探医院的程度，只好打道回府，明天再来。 伴随着那声低音提琴般的“没有人”，街道上本来聚集着的机械动物们都四处散去，已经不见踪影。 “我们到这的第一天就碰到它们了，对吧？”风淋越想越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到今天才来阻止我们？” “它们并没有‘阻止我们’。”少年纠正道，“它们只是看上去想阻止我们，但是在达成目标前，你就已经把我们两个塞进驾驶盘下面藏起来了。” “是啊……”风淋喃喃自语，“为什么我只是看见它们的行踪，就感觉它们怀揣着恶意呢？” 今天不止是少年的举止奇怪，就连她的举止，也很奇怪。 对于这个问题，少年倒是很看得开：“人是有第六感的，可能你的第六感比较敏锐。再说了，就冲着这个架势，搞不好这些机械动物真的是在暴走……反正起码不是善意的就对了。” 风淋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停下车：“你来开，我要研究一下这是为什么。总不是因为我们太过倒霉，刚好赶上它们发疯吧？” 少年嘟哝着“说不定就是呢？”，却没有拒绝提议。他从副驾驶位上爬下来，绕了一圈，坐上了驾驶位。 越野车缓缓启动，少年好似恢复了精神，又兴致勃勃|起来：“在来的路上，我看见中途有一家【挽歌的小餐馆】，要不要去吃一顿？” 风淋惊悚地看向他：“我们今天看见了活的画廊，碰到了机械动物暴动，发现你的老师有可能死而复生，而你居然还想去一个新地图吃饭？” “人为食亡！哎……好吧好吧，那我们回去吧。”他掉转车头，开向来路。 风淋把住方向盘：“你提醒我了。你老师现在都不知道处于什么状态，那边还有很多机械动物，我们就这样回去，这真的好嘛？” 少年：“……” 最后，他们在靠近【新巴斯镇】的野外支了个帐篷，重新回归流浪生活。 风淋一边围着篝火烘手烘脚，一边感慨道：“幸好我们昨晚整理了储藏室，要不然越野车上的物资哪会那么充沛。” 少年用勺子搅拌着锅中的沸水，往里面丢进去好些肉片和粉条，心有余悸地表示赞同。 肉片炖煮的汤鲜美却清淡，风淋掏出一罐辣椒酱，往里面添了几勺，又倒进去一些陈醋。 酸辣的气味混合着热气袅袅上升，让人食指大动。 【酸、辣、鲜。虽然比不上正宗的肉末酸辣粉，却也能让人吃得酣畅淋漓。】 风淋读了几遍提示，便用力吸溜了几口刚刚下单的肉末酸辣粉外卖。 吃饱喝足，秋后算账。 风淋看了几眼正在铺睡袋的少年，冷不丁输入道：“你知道机械动物们为什么会追我们。” 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之前风淋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少年依旧气定神闲。就连他难得的崩溃，也只是因为“班尼迪克斯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见少年行动一滞，风淋确定自己猜测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定下心来，于是继续输入道：“你希望我发现‘你知道机械动物们为什么会追我们’。” “你不能主动告诉我，但是我可以猜测。” “是因为保密协议？” 少年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冒出了一个巨大的科普气泡。 “这个时代的科技超出你的想象。我不知道你接触过没有，就是那种一旦泄露秘密，就会自动爆破的东西。也许，我应该用西幻小说中的宣誓卷轴做类比？” “毕竟比起科技，这个更像是魔法。”他娓娓道来。 *** 在游戏的背景中，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繁荣，甚至到了近似神明法术的地步。科学家们发明了【密保装置】，用来防止秘密的泄露。 【密保装置】是一个拇指大小的、装满银灰色液体的玻璃瓶。保密成员们在得知隐秘消息前，会喝下一瓶【密保装置】，然后把这些秘密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 复述完后，【密保装置】会记录下保密成员在泄密时的脑神经突触变化。此后，一旦保密成员非法泄露秘密，就会被切断脑神经，成为植物人。 *** 少年说完，笑眯眯地看着风淋，好像只是在念一个睡前故事一般。 风淋沉默地看着游戏中的那碗被吃光的【肉末酸辣粉】，感到自己的胃部一阵抽搐。 还好她在游戏外面，风淋暗自庆幸。无论游戏角色吃了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你没有给我喝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她警惕道。 少年微微吃惊，随后露出委屈的小表情：“你居然这样想我……我在你心中是这种人嘛？” 风淋无情地保持沉默，用行动表示自己的质疑。 少年叹了口气：“当然没有了。” 还行。 风淋虽然没有全盘相信，却也好受了许多。反正吃都吃了，现在再纠结也没有用。不过仔细想想，少年也没有什么需要她保守的秘密，所以确实是她自己想太多。 这样一想，她心中略有愧疚，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怀疑你……” 少年捂住脸，假装自己可以理解：“没事，毕竟我们才见面没几天。” 虽然这具人造躯壳已经和他朝夕相处很久很久了，但是俗话说得好，灵魂才是决定一个人的关键。 ——尽管他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个灵魂是从哪跑出来的。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没有想聊天的意思。于是草草说了几句话，就一个睡下，一个守夜去了。 风淋作为夜猫子，当仁不让地抢走了“守上半夜”的活。 看着篝火在晚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漏掉了什么事情。 被【密保装置】的事情一打岔，她忘记和少年说她“对于机械动物暴走”的猜测了！ 第13章 新巴斯镇（8） 工伤疗养与进击的蓝孔…… 月明星稀，睡意朦胧。 风淋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我刚刚在整理机械动物暴走的原因，明天告诉你。”就缩进睡袋中，下线了。 她放下手机，揉揉睁不开的眼睛，梦游般地洗漱完毕，钻进被子里。 高强度地玩了十八个小时的游戏，她的大脑突突地发胀起来，好像有人塞了一坨棉花进去一样。 她以前是那么容易疲劳的人吗？她陷在松软的被子里，这样问自己。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自从工伤住院后，她就失去了有关工作的大半记忆。 心理治疗师告诉她，这是应激创伤导致的记忆损伤后遗症，只要保持心情平稳，生活轻松，就可以恢复。 甚至为了不让周遭的事情唤起她受伤时的痛苦回忆，他们要求她在这间疗养屋中住上三年，从而方便观察她的情绪。 这是第一年。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抬手翻开手机一看，已经是早上10点32分。 昨晚太困，她没来得及订上闹钟。 急急忙忙打开游戏，少年已经在荒野中闲逛许久，甚至带来了一块半新的【太阳能充电板】和一卷【电线】。 此时他正蹲在地上，握着一只【万能军手】拆【太阳能充电板】。 “早。”风淋面露愧色，“我睡过头了，不好意思。” 少年并没有起身，而是专心致志地焊上手里的电线，才擦擦汗，冒出一个气泡：“无碍，多睡一会，有助于身体健康。” 她隔着屏幕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暗自好笑：这明明只是玩游戏而已，自己却紧张得不得了，好像是和别人约好拯救世界，结果却迟到了一样。 她走到越野车边，拿出一个小奶锅，往里面倒上一些奶粉和清水，然后放在篝火上加热。 “你找到了太阳能充电板？” “对，我趁你还在睡，把从别墅找到的东西又理了理。你猜怎么着？有一箱压缩饼干的盒子里，放了一块坏掉的太阳能充电板，和一些修理工具。”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被拆开一条边的【大胃王牌压缩饼干（香葱味）的包装纸箱】，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我们当时居然没有发现？” 风淋纳闷，自己不像是那么粗心的人啊。 少年笑笑，好像一点也不感觉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前天晚上我们整理了好几个小时，后来看见箱子完好就直接往车上放了。压缩饼干本来就沉，没发现也挺正常的。倒是这太阳能板被我们丢来丢去，还能完好无损，质量真好。” 他颠了颠被修理到一半的【太阳能充电板】，感慨道：“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生产。” “能。”风淋不假思索。 见少年狐疑地看向她，她耐心解释道：“空手是不能生产的，但是只要你找到自动化工厂，我就可以操纵自动化机器人做了。” “你是……”少年犹豫不决，“自动化工厂的工人？” 风淋无言地输入：“我是研发自动化工厂的人！” 奇怪……为什么她作为研发自动化工厂的人，会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身受重伤，全身上下断了好几根骨头？ 这种事情就是你不去想，怎么都感觉没问题，但是仔细一想，又哪哪都是漏洞。 风淋神色一凝，她好像因为这个游戏，变得越来越多疑起来。难道……她其实被卷入了一场阴谋？ 想到这里，她自觉好笑，又笑了起来。 真是想太多了。 这游戏啊！玩着玩着，就有点走火入魔。 不再胡思乱想，她抓起一把炒米，往煮着奶粉的锅子里一丢，又拆开一包方糖，丢了几块进去。 “你老师一定很喜欢喝咖啡。”她看着整整一箱方糖感慨道，“头一次看见有人囤了那么多方糖。” 少年困惑地捋了捋头发：“这和喝咖啡有什么关系？” “一般喝咖啡的才会用到方糖，不然的话，白砂糖、冰糖之类的更常见一些。” 说是说了，但是风淋心里有些打鼓。万一这个游戏的背景设定，就是全民吃方糖呢？ 不过好在，这是她想多了。 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应该用白砂糖和冰糖啊！” “其实没有影响啦……都是同一种东西。” 用筷子搅拌一下热乎乎、甜兮兮的炒米牛奶，风淋“咕咚”咽了口口水。 今天打开游戏打开得太过匆忙，她还没来得及点外卖。 叫了一杯加了炒米和红豆的红糖牛奶，又点了一份热乎乎的桂花酒酿糕和一只茶叶蛋，风淋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切进游戏。 在少年从地下室里找到第三块【太阳能充电板】后，风淋离【新手任务（三）】的完成，就只差一块了。 拥有三块【太阳能充电板】一起充电，越野车的性能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他们终于可以满速行驶半小时，虽然代价是别的电器一点儿也不能用。 越野车在荒野上咆哮起来，飞快地绕到【新巴斯镇】的另一端。 “太酷了，原来这辆车那么快！”风淋调低车速，惊叹道。 “这种野地考察专用山地越野车都有很强的加速度。”少年紧紧抓住自己的安全带，好半天才放松下来，“不然没法成功‘虎口脱险’。” “毕竟在需要‘考察’的地方遇到危险，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只能跑跑看这样。” “你知道得真多。”风淋真诚地夸奖道。 不过……为什么他们一点儿危险也没碰到？她正想着自己该有多好运，就不知不觉地把疑问问出了口。 “因为这是外围。”少年轻轻地说。 “外围？” “新巴斯镇是最后沦陷的地方。”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勾起了少年不美好的回忆，他把头侧向车窗的位置，停住了话茬。 片刻后，他猛地旋上车窗，大喊：“加速！快！加速右转！它们追过来了！” 什么追过来了？在风淋的大脑运作前，她下意识地加高车速，又往右边一转。 突然的加速和转弯让左侧汽车腾空而起，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 风淋的臀|部从驾驶座上飞起，然后“啪”地落下。整个驾驶过程好似坐在一辆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上，惊险刺激。 最惊险刺激的是，这辆过山车后，还有一群机械动物在追着咬。 “好了……好了，继续右转！”少年牢牢抓住副驾驶座前方的把手，侧头看向后视镜，“该死，我感觉你说的对，它们真的疯了。” “还有多少？”风淋用力把住方向盘，又是猛地一拧。 “不知道！”少年眯起眼睛，试图在晃荡的车厢中数数，“一只带头的蓝孔雀，还有……六只，不，五只狗！天哪，这只蓝孔雀可真能跑。” “它要追上我们了吗？”风淋感觉自己肌肉颤抖，咬牙坚持。 过快的车速让她很难看清前面有什么，还没意识到，就“刷”地过去了。尤其是她的视野其实只有一个手机屏幕那么大，只能凭感觉控制方向。 “这样不行！”风淋大喊着，“我们换个位置，你来开！” 作为游戏角色的少年无疑比她更合适，起码他能看见远处的东西，来得及躲开那些碎石和枯木。 她把速度降低，然后趁着直线行驶的时候，整个人往驾驶盘下一缩，给少年留出空档。 车辆突兀地一震，很快又飞驰起来。风淋清楚，这是少年已经成功接过方向盘了。 她慢慢爬到副驾驶座前，小心地从底下钻出来，艰难地扣上安全带。因为加速度过快，她左摇右斜，手抖着扣了三次，才彻底扣上。 长舒一口气，她转过身子，看向后视镜：那只漂亮、优雅的蓝孔雀，此时正拖着它的大尾巴，一路狂奔，时不时还跳到空中滑翔一阵子，激起片片尘土。 “孔雀可真能跑，它已经快把后面的狗甩掉了。” 若不是被追着的猎物是自己，风淋简直要抚掌夸赞，拍案叫绝。 少年锤了一下车窗：“它怎么会追我们？这不合理。” 风淋正忙着观察敌情，心思并不在上面，便随口问道：“为什么别的动物追我们就合理，它追我们就不合理？” 少年骤然嘘声，片刻后，他大喊道：“它是我老师造的，自己造的。你懂吧，就和改装车一样。” “那看上去改装并不成功。” 风淋正想调侃他几句，就听见那只一骑绝尘的大孔雀，口吐人言。 “停车！快停车！我要被追上了！” 风淋：“……” 少年：“……” 眼瞅着少年面露惊愕，就要扭头看向孔雀，风淋急忙接过驾驶盘，侧着身子打了一下转，防止撞到前方的树上。 “班……” “班尼迪克斯。”风淋冷静地帮他接上后半句话，“显然你的老师变成了一只大孔雀，正在我们背后追得欢。” 如此低沉磁性的声音，居然是从一只蓝孔雀嘴里发出来的，真叫人哭笑不得。 少年没有停车的意思，他只是大喊道：“你这个骗鸟！我才不会信呢！”然后把车速又加快了一些。 蓝孔雀“扑哧扑哧”地大步流星，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距离变远。 也许是走投无路，它又扑棱着滑翔了一小段距离，扯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我没骗你们！我救了你们！现在该你们救我了啊啊啊啊！” 第14章 新巴斯镇（9） “友好”交流与“吃好…… 骤然爆发，大喝出声。 蓝孔雀用力一跃，倒是真的让它摸着了越野车的尾巴。 少年干脆利落，一脚踩下油门，把自动加速改为手动。 刹那间，越野车狂嗥数下，车尾甩动，速度再次提升。 蓝孔雀刚刚的爆发，已属穷途末路下的最后冲刺。此刻，它能量几乎耗尽，眼睛中的墨蓝色光点闪烁几下，悄然熄灭。 “轰——” 裹挟着尘土与碎石，一道劲风奔过。蓝孔雀硕大而纤长的覆尾羽在地面狠狠滑擦，留下一道印记。 它不甘心地昂着头，嘴部机械地开合数下，竟是流下两行泪来。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少年的脚踩在刹车上，盯着方向盘沉默不语。 风淋拍拍他的肩膀：“我去把它拖上来。” 快步奔向孔雀，风淋粗粗扫视了一番。 机械蓝孔雀的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三出头，但是加上它那足足有一米五长的尾翼，就有两米八之长。 泛有磷光的羽片此时坠在泥地中，好似明珠蒙尘，惹人怜惜。 她换了几个姿势，都不能很好地把它抱起来——尾巴太长太大，严重影响速度。 眼看着机械狗就要追上，她只得把孔雀的身体当成超大号文件夹，往左手臂下一夹，任凭泛有金属蓝绿色光泽的漂亮尾翼，在地面上拖磨。 单腿一蹬，跃上越野车。 她刚沾到副驾驶座，少年便一脚油门，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前飞跃。 扶住摇晃的车厢，给自己系上安全带，风淋这才开始处理这只“断电”的蓝孔雀。 蓝孔雀只是超长，却并不是很重，仅仅八公斤的重量，她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它被斜着塞进越野车中，头部搁在风淋的腿上，尾翼则一路垂到斜后方的窗外。羽片上缀有的点状斑纹呈紫、蓝、黄、绿色，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的霓虹色光泽。 虽然少年踩了刹车，却不代表他们能信任这只机械孔雀。 是故，蓝孔雀的喙部被套在一个吃空了的铁皮罐头里，铁皮罐头上用胶布和麻绳编织了一个网兜，兜在它的脑后。 皮带被束成一个小圈，一根圈住它的脖子，被风淋抓住了另一头；另一根捆住了它的身子，将它和副驾驶座的椅子拴在一起。 结实而有力的腿部被毛巾裹成卷，外面系有三根交错的【一次性自锁式尼龙扎带】。这种纤细而半透明的尼龙扎带异常牢固，越挣扎越紧。 脚掌上方的“鸟类武器”——一根不着地的脚趾“距”——也被毛巾层层裹住，让它无法攻击到任何东西。 密不透风的防线步步安置，最后，蓝孔雀身上一切有攻击力的部位都被捆成了粽子。 少年在驾车途中，抽空比了个大拇指：“完美搞定。” 风淋拂过它头顶的华丽枕冠，微笑道：“结果你还是冒险去救它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眨眨眼，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它确实在昨天救了我们——而且它还是我老师的遗物，也许知道点什么。” “我感觉后面的那个理由才是关键。”风淋笑笑，她可以理解少年的想法。 救都救了，再去纠结蓝孔雀是敌是友，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 少年转动方向盘，开往昨晚的“露营地”——那片区域隐蔽、安静，和【新巴斯镇】的距离不近不远，非常适合“友好交流”。 停下车，风淋率先跳下来警戒四周。 少年留在越野车中，拨动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孔雀尾羽，挑出那根格外绚丽的“充电线羽毛”，把它和电线相连。 “这真是……非常的不先进。”在确认周围安全后，风淋如此评价这种“原始”的充电方式。 “如果它没有一口气把备用能源都耗尽的话……它是不需要充电的。”少年把玩了一下蓝孔雀的柔顺羽毛，手指插|在里面，梳了几下。 风淋被勾起欲|望，她忍不住也伸出手，缓慢而轻柔地摸了上去。 【手指陷在细碎蓬松的绒毛间，每一根细毛都带来了酥麻微痒的感觉。一阵电流从手指上流入头皮，让你全身都打了一个激灵。】 “真好摸。”风淋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游戏中的自己和少年一起撸孔雀，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盖在腿上的法兰绒小毯子。 “可恶啊！我也想撸孔雀。” 等到蓝孔雀重新启动，风淋和少年连午餐都煮好了。 远远地跑去灌木丛，摘了一些蓝莓和树莓，又借机观察了一下【新巴斯镇】的动态。 那些狂乱追击的机械动物已经没入小镇里，消失不见。就好像早上的那场紧张追逐，只是一次杯弓蛇影的错觉。 打开一罐茄汁黄豆罐头和一袋意大利面，风淋把锅子里的水煮开，又撒了一些盐和油防止面条黏连，这才往沸水中下面条。 趁面条还在上下浮腾，她又切下几片熏肉，放在被烧得滚烫的干净石头上炙烤。 熏肉的油脂被烤化，在石头上汇聚成一滩滋滋作响的白色泡沫，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这时，意大利面也煮好了。 风淋把意大利面分成两份，放进两个带有水波纹的瓷盘中——这是她之前从别墅中带出来的——然后浇上一些茄汁黄豆，又把烤得微焦卷起的熏肉搁在上方。 最后，她把一小簇从地上找到的小根葱洗干净，放在沸水中涮过捞起，点缀在熏肉茄汁意面的中|央。 “好香。”蓝孔雀使劲往意面处挪了挪，却发现自己一点儿都动不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安全。”风淋举意面示意道，“等我们吃完就放开你——当然，你可以先说说为什么你会被机械狗追着跑，以及昨天发生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吸了一卷沾有茄汁和黄豆的意面，细嚼慢咽，就连气泡都慢悠悠的：“你也不必纠结要不要实话实说。如果被我们发现你说谎了，你就可以和那些机械疯狗共进晚餐。” “嗯哼？选择和我们一起吃晚餐，或者选择和机械疯狗一起吃晚餐，我感觉这还挺好选的。”风淋又添了一把火。 蓝孔雀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这种人性化的动作居然会出现在一只孔雀身上，风淋都看呆了——冒出一个孔雀色的气泡：“我知道的也不多……不不不，我不是不想说，先把叉子放下！对对，稍微离我远一点点就好……咳嗯，在我有意识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这样了……” *** 它是被饿“醒”的。 三个月前的清晨六点，蓝孔雀从睡梦中醒来，这是它饥肠辘辘的第六天。 往常嘈杂而喜欢摸它羽冠的哺乳动物，已经很久没有上供食物了。它不满地踢了踢碎石，心有怨言。 “不是上供食物，是照顾你。”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它的脑海中响起。 这个声音它很耳熟，因为在半年前，上供食物给它的白毛雄性，就经常发出这个音色。 ——变化突如其来。 之前，它根本听不懂白毛雄性在嚷嚷什么，只知道他又烦人又聒噪，老是带着一些雄性和雌性假装求|偶对象，引|诱它开屏。 现在，它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还理解了。 它惊讶地张开喙，发出了和那个白毛雄性——哦，准确说是“班尼迪克斯”——一样的声音。 说不上难听，也说不上好听。这可没有它本来的声音嘹亮，蓝孔雀嫌弃地想。 但是通过这些莫名解锁的记忆，它意识到自己原先的声音在人类听来属于“又响又难听”，这个男声则“如同低音提琴一般让人酥|麻”。 那个看不见的男人继续在它的脑子里说话。 “当你听见这段话时，我已无力回天，但是人类希望尚存。在离开家之前，我在你的芯片中植入了【自由意志】、【社群玩家】和【记忆宫殿】插件，所以你现在应该可以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拥有自己的思想和见解，并且永远不会遗忘任何细节。” “【天灾将至，火种熄灭，唯一的希望立于群山之巅。】” “这是我留下的最后遗言。请原谅我不能直说，‘它’一直在监视着我。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人类再次出现时，请帮助他们。这不但是人类的希望，也是你的希望——从你加载了【自由意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知道你很好奇‘它’是什么，但是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知道的越多，‘它’就越容易找到你。请努力地多活一些时间，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了解一切。” “在我消亡前，我用最后的能量向巴斯星自由盟发送了紧急求助信号。理论上，他们将传送一位特派员到星球上，调查【哨兵消失之谜】。而这位特派员，并不在‘它’的记录中——这将是此局中唯一的变数……” *** 蓝孔雀复述完班尼迪克斯的话，眼巴巴地瞅着风淋和少年，希望他们能把自己身上的束缚松开一些。 被一动不动地固定在车中，实在是太难受了。 风淋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年，自言自语：“所以这就是来自巴斯星自由盟的特派员了。” 片刻后，她无声地问自己：“那我是谁？” 她是玩家，风淋恍恍惚惚地想。不过……在游戏中，她扮演的角色也应该有一个身份才对。 这个念头昙花一现，很快就没入了虚空之中。 走神之际，少年的气泡从屏幕上飘起：“我的老师有没有提过我？他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神色紧张，又期待又恐惧，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蓝孔雀迟缓地想了想，回答道：“确实有那么一句话。” “吃好，喝好，玩好。顺其自然，你也该度假了。” 它说。 第15章 新巴斯镇（10） 血肉蒲公英与“莽了…… 吃好，喝好，玩好？顺其自然，应该度假？ 少年面露古怪之色，连带着看蓝孔雀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蓝孔雀变貌失色，两股颤颤，硬着头皮安慰道：“也许是班尼迪克斯感觉你太辛苦了呢……” “他真是这样说的？”少年不敢置信地再次询问。 “是啊……”蓝孔雀使劲地挪动身子，好离少年远一些。 “唔……”他沉吟片刻，“那就这样吧，老师的行事风格虽然猎奇，但还挺靠谱的。” 见少年没有因为这个“跳脱”的建议生气，蓝孔雀试探地询问：“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嘛？我保证不逃跑，不攻击，不尖叫。” 风淋摇摇食指：“你才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呢。” “机械狗？昨天的事情？”蓝孔雀跺跺脚，“这是一件事啦。因为我昨天帮了你们，所以也被盯上了。” 它娇憨地跺着脚，甩着漂亮的大尾巴，搭配上文雅磁性的男低音，实在是让人发笑。 风淋努力压下嘴角，友好地指出错误：“你不帮我们，也会被盯上。” “哦……好吧。”蓝孔雀不满地嘟哝道，“不过，如果我不帮你们的话，是不会‘如此之早’地被盯上！” 它咬字清晰，特地强调了“如此之早”四个字。作为一只暂时的“花瓶”，蓝孔雀珍惜小命，不希望自己做出无谓的牺牲。 少年笑了：“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们会记得你的帮助的。” 羽冠微微一甩，蓝孔雀左右扭头各看了两人一眼，钳口不言，满脸写着“不信”二字。 不信归不信，但是自己的小命还挂在这两个“强盗”身上。它缩了缩脖子，继续说下去。 “至于昨天……我猜是因为你们离【画廊】太近了。【画廊】是活的，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吧？” 它的目光快速略过少年，停留在风淋的脸上。 风淋明白，这是蓝孔雀默认自己才是不知道的那个，便输入道：“崽崽告诉过我了。” “崽……”蓝孔雀张开鸟喙，正想大肆嘲笑，就看见少年阴冷地看向自己。 鸟能百忍自无忧，它立刻嘘声：“咳，嗯，知道就好。” “【画廊】的‘活’，在于它是由【血肉蒲公英】的枝干组成的。” 【血肉蒲公英】是闪宁城的特产植物，之所以带有“血肉”这个前缀，并非是指这种蒲公英饮血吃肉，而是指当它们的枝干被编织到一起时，手感就像是在摸一块新鲜的生肉一般。 滑腻，柔韧，带有一丝腥甜的气味。 这种材料处理起来费劲，却广受艺术家的爱戴，是因为哪怕相隔千里，它都能收到【血肉蒲公英母株】发来的信号，做出一些简单的改变。 “我猜是母株告诉它，当它尝到你们的味道时，就发送信号，引诱机械动物攻击你们。” 蓝孔雀嘴上说的是“猜”，神情上却写着“当然”。 风淋和少年对视一眼，问道：“是那些光照花瓣？” 蓝孔雀晃动羽冠，面露赞许之色：“没错。一旦你们碰到了光照花瓣，【血肉蒲公英】就能尝到你们的味道。” 少年半信半疑：“为什么我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 “因为这是A级机密情报。”蓝孔雀缩缩脖子，居然露出了倨傲的神情，“你还不够格，少年。” 【A级机密情报】又名“老年人情报”，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保密成员，都有四十来岁。 风淋似懂非懂：“这是需要喝下【密保装置】才能知道的情报，而班尼迪克斯把这个情报告诉了你。” 蓝孔雀抖了一下覆尾羽，好似一个小老头般说：“孺子可教也。” “我有问题。”少年从“雕塑”状态回过神来，“为什么不是在画廊的时候就攻击我们？而要到医院？” “因为画廊随便去，医院不能进？”风淋推断道。 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蓝孔雀屏住呼吸，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又或者……如果进了画廊，甚至不需要机械动物，我们都不能活着离开。”风淋把自己的猜测完整输入，随后一起跟着沉寂起来。 七嘴八舌地讨论一番，就连蓝孔雀也想到了新的可能性。 风淋掏出笔记本，挨个总结： 【1】“进入【画廊】的危险性”比“被机械动物追捕的危险性”更大。 【2】关键的东西在【医院】中，所以【血肉蒲公英】得到的指令只是“阻止他们去医院”。 【3】【血肉蒲公英】调动机械动物的能力有延迟，本来应该在【画廊】门口就堵住他们的，结果到了【医院】那边才集合完毕。 【4】其实机械动物也无法辨认出他们的位置，只是凑巧在医院附近碰到了一只，所以大家才知道了他们的具体位置。 “都有可能。”风淋的手指磨蹭了一下笔杆，做出总结，“但是会对我们有威胁的，就只有第一点和第二点。” “第四点的可能性也很大，毕竟一直到现在，机械动物们都没有追过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正身处新巴斯镇外，它们懒得追。” “先去医院看看。”少年说。 无论是“画廊更危险”还是“医院更重要”，都意味着他们的第一个“调查点”将是医院。 两个人说罢，一起扭头看向蓝孔雀。 蓝孔雀的神色从镇定转为惊慌，用力挣扎起来：“等等……那我呢？你们要把我留在这里？” 带走，是肯定不行的。万一它其实是机械动物们的眼线呢？ 留在这里，却也不太好。万一它真的是因为帮助他们，才被机械动物追杀呢？ 风淋琢磨了一会，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们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蓝孔雀：“……” 搞定了蓝孔雀的问题，风淋和少年决定现在就出发。 机械猫拥有和猫科动物一样的夜视天赋，但风淋和少年没有。如果在深夜潜入医院，反而对他们不利。 左右都是不利，不如直接在白天莽了再说。 第16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 钓猫逗狗与医…… 带上两盒【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一袋【叽里咕噜软糖】，把保温杯装满温水，风淋想了想，又往她和少年的背包里各塞了一瓶【奇妙乳酸菌（冬日玻璃味）】。 【奇妙乳酸菌（冬日玻璃味）：你的舌头在酸甜的液体中冻结，如同赤脚走过寒冬的冰雪。厂商警告：临睡前三小时内请勿饮用。】 这东西喝起来，就像是在嘴里含了块“午夜风暴”薄荷糖，然后又喝了一大口冰冻矿泉水——透心凉，心飞扬，提神醒脑最棒棒。 光明正大地把越野车停在靠近医院的小镇入口处，两个人鬼鬼祟祟，背着包，提着棍子，溜进了路边的草丛。 也许是上午阳光正好，这条路上只有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布偶猫。 它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路中央，简直就是一块融化的毛绒地毯。蔚蓝色的眼睛像大海一样清澈无辜，绵软蓬松的毛发让它看上去仿佛是一朵白云。 风淋两眼发直地看了一会，忍住想把手按在毛绒地毯上揉一揉的冲动，冷静地分析：“去给它丢根香肠？” 一根拴着【爆裂鱼子熏肠】的鱼线从半空中垂下，刚好碰到机械布偶猫的毛尖。睡迷糊的它挥舞着小爪子扒拉了一会，打到了熏肠上。 “喵？” 它睁开眼睛，又扒拉了几下熏肠，小脑袋四处张望。 “喵！” 雪白的小爪子握住香肠，用力一扯，然后叼在口中…… 没扯到！那根悬空的香肠居然往前飞了飞！ 为什么这只长相奇怪的鸟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布偶猫困惑地看着香肠，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好香啊……好香啊！ 它嗲唧唧地“喵”了一声，猛地往前一扑，四爪张开，身上的毛发呈波浪状舞动。 轻飘飘地，这块毛绒地毯就和【爆裂鱼子熏肠】一起，掉进了对面的小花园里。 风淋按了按【自动回收鱼竿】的收线按钮，把鱼竿往肩膀上一抗，两脚一迈，溜之大吉。 “这也太容易了！”少年还没从“闯关成功”的胜利中回过神来。 风淋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毕竟是布偶嘛！机械布偶也是布偶。” 飞快地从屋檐下的阴影里穿过，他们来到了昨天被“机械动物军团”围追堵截的地方。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矮下身子，匍匐前进。 “嘘……”少年探头探脑，把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一个“不要发声”的手势。 风淋急忙刹车，向外一看，发现一条金毛正拦在当路。 这只金毛油光水滑，毛发甩动，反射出来的太阳光简直要把他们亮瞎了。 这里的机械动物都长得那么好嘛？基因改造？还是天天给自己抹护发素？她哀伤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 正哀伤着，就看见少年早已胸有成竹，用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爆裂鱼子熏肠】，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金毛正观察着不速之客，就看见一个大个子拿着什么好吃的走了过来。它使劲地嗅了嗅，这闻起来就像是自己的主|人曾经会喂自己的美食佳肴。 这……可是“头儿”不是说过“会有两个残|忍、恐|怖、丧心病狂的大坏蛋路过这里，一定要拦住他们！”嘛？ 金毛犹豫不决地来回甩着尾巴，两只小爪子往前挪了挪，又往后退了退。 “来吃？”少年小声地诱|惑金毛，蹲下身子，把熏肠往它的方向塞了塞。 金毛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它迷惑地看向眼前的人。这个人是……在喂它吃好吃的？ 少年见状，便又靠近了一些，甚至把熏肠掰开一部分，好让香气散发地更多。 天哪！真香啊……“头儿”都不曾用那么香的东西喂它呢！那么善良的大好人，一定不是“头儿”口中的大坏蛋。 金毛低声呜咽数下，欢快地摇着尾巴，凑近了少年。 它仔仔细细地闻了闻熏肠的味道，甩出舌|头来，用力舔了少年的手心几下，然后大口大口吃起了熏肠。 它的友好已经表示过了，所以他们是朋友了呢！金毛快乐地砸吧了几下嘴，摇着尾巴目送自己的新朋友远去。 “别问，问就是机械金毛还是金毛。”少年低调地自夸。 闯过“重重难关”，风淋和少年轻松地来到医院门口。医院附近没有把守的动物，倒是出乎风淋和少年的意料。 “不对劲啊？”少年挠挠头。 “见机行事！”风淋输入道。 这句话说的就和没说一样，两个人绕着医院转了一圈，确定自己不会被“瓮中捉鳖”，才小心地回到正门。 “后面有一扇被锁住的铁门，锁链都已经锈掉了。”他们开始清点此次巡逻的收获，“我们的工具不能钳断锁链，所以哪怕要逃，也要从前门逃。” “左右两边虽然没有铁门，但是左边的墙旁边有一颗高大的槐树，右边的墙旁边有一架锈迹斑斑的能源塔。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去爬能源塔——能源塔一般都配有高压电保护，这个风险不值得冒。” “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风淋小声默念医院名字，“走吧。” 【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由三栋约莫十层楼高的金属方形楼房，和六栋低矮的欧式别墅构成。 一片银色的镂空金属雕花栏杆把楼房和别墅一分为二，也不知道这栏杆究竟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哪怕日晒吹风，也闪闪发亮。 最靠近大门的金属方形楼房上闪烁着滚动的电子字幕，昭示着这里的能源系统依旧在“正常工作”。 “欢迎来到【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一号大楼为综合就诊大楼。如果您身体不适，或是想要寻求健康咨询，请自觉进入一楼大厅内。大厅内的工作人员将为您提供稳定、可靠的医疗服务。请注意，人工服务仅在周一至周三的下午13:00-15:00间提供。如有特殊情况，请前往右后方的二号大楼。” “二号大楼为疑难杂症与传染病研究中心。如果您的疾病危及生命，将被送入二号大楼进行治疗，单次治疗仅允许一位家属陪同。请注意，如无必要，请勿浪费资源。七楼、八楼为高危传染病研究中心，在没有获得医务人员的许可前，请勿踏入感染区。九楼、十楼为工作人员办公室，请各位患者无论如何都不要前往，否则后果自负。” “三号大楼正在维修中，暂时未接到开放通知。私自进入者将收到来自【闪宁城政务厅】的调查函，请不要给帝国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注意：【帝国公民】一旦收到来自【闪宁城政务厅】的调查函，无论结果，将终身禁止考取任何公务职位。【其他国家的来访人员】一旦收到来自【闪宁城政务厅】的调查函，无论结果，将被立刻驱逐出境。” “后方的别墅群为【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疗养处】。这里将为任何需要疗养的亚健康人群开放，如有需要，请在医院官网上提前预约。” “欢迎来到……” “看来这家医院还有能源供给，并非好事。”少年眯起眼睛。 “你属于……其他国家的来访人员？”风淋戳戳少年。 “哟！……啊，你在干什么！”少年被戳得向旁边一跳，小声抱怨，“不要戳我！” 风淋毫无歉意地道歉，又盯着少年等待回答——少年的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气呼呼道：“是啊，早上不是都说了嘛？我是巴斯星自由盟派来的特派员。” “你进入三号大楼会不会被驱逐？” 这个问题倒是让少年犹豫了，他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冒出一个气泡：“我应该可以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进入，但是如果被发现，我就会立刻被帝国‘救’走。” 明白了，这就是不能的意思。风淋失望地叹口气：“你好菜啊……” “……”少年不想理她。 考虑到【三号大楼】和【二号大楼】的某几层，也许得等到“切断能源”后才能“探索”，他们决定先从【一号大楼】开始。 “做个体检？这里应该是可以体检的吧？”风淋笑着走入自动门，就像是来做身体检查的病人一样。 不愧是能源供给正常的大楼，刚一进门，风淋就被透明洁净的玻璃地板和性|冷淡风的半透明切割玻璃长柱给吸引了。 “好干净。”她赞美道。 “感谢您的称赞，为客人提供干净、整洁的服务体验，是我们的目标。”一个优雅的女声冷不丁地响起，“您好，客人，我是039号引导员，请随我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前方就出现了一位金属色的机器人。这位机器人四肢修长，关节处由圆滑的金属球连接。它的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护士帽，面部则是一个鹅蛋形的液晶显示屏。 “哦……你看上去不太像……”人。 风淋以为这个年代的机器人，都应该是人型的。 039号引导员保持微笑，声音温柔而平和：“曾经确实流行过一阵子仿真人型机器人。但是在来卫生服务中心就诊的患者中，有一部分无法接受，所以现在已经统一更新为了‘绝对不会被错认成人类’的机器型机器人。” 第17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2） 医疗检查舱与…… 【检查室】位于大厅的东南侧，两列纯白色的金属房间整整齐齐。风淋数了数，总共有10间。 039号引导员走到门口，让门框上方的探头扫描自己。醒目的红色光线交错着滑过机器人的身躯，大门开启。 干净，整洁，空无一物。 这是风淋走进【检查室】的第一印象。 泛着浅蓝色荧光的【医疗检查舱】整齐地排列在【检查室】中，好似一口口高科技棺材。 她感觉这种架势实在是不怎么吉利——万一打不开了呢？岂不是要被困在里面，只能可怜兮兮地等人来救？ 039号引导员依旧保持着固定的微笑：“请躺进去吧，不会痛的。” 少年“哦”了一声，习以为常地脱下衣服，走到【超声波清洁装置】前，张开双臂停留一分钟，随后就打开了离他最近的【医疗检查舱】，双手合十，直直躺下。 搞什么呢？这可是危险区域啊！ 正忙着观察四周的风淋，余光瞥见少年“干脆利落的一躺”，瞳孔紧缩。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嗓子一紧，哑然失色。 只是，他都已经躺进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更是打草惊蛇，就差把“我有问题”四个大字写在额头上了。 039号引导员抬手合上【医疗检查舱】的盖子，扭头对风淋笑道：“你也快躺进去吧。” 盯着引导员泛有寒气的金属面孔，风淋后退一步：“我不做体检，只有他做。” 引导员笑意不减：“胡说什么呢？哪有进来的人是不做体检的？” 这真的安全嘛？风淋的疑心病再次发作。 她默不作声地扫过整间房间的布局，暗自计划好逃生路线，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做体检，你先给他做。” 引导员的笑意，微不可见地消失了一会儿——这“一会儿”的时间，短到不可思议，宛若错觉。 她的液晶显示屏上闪过一串乱码，还没等风淋看仔细，又很快恢复正常。 039号引导员再次春风和煦起来，只是现在，风淋怎么看她怎么可疑。 她把右手握拳，拍在左手的手心里，看上去好像做出了什么让人为难的决定：“那么……你就站在旁边看着吧。” 她笑意不减，只是语气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漠：“请安静地围观，不要影响【医疗检查舱】的检查。” 这回，风淋乖乖听从她的建议，站在离【医疗检查舱】三米远的位置。 引导员微笑着伸出手，在机器后面拨弄了一会。也不知道她按了什么按钮，整个机器开始微微震动，发出“嗡嗡”的噪音。 蓝光闪烁，音调平平的电子声在空气中响起：“9号医疗检查舱正在使用中，请勿随意触碰检查舱外壳，以减少意外事故发生概率。” 这个正正方方的白色箱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作为未曾见过“未来”科技的“土包子”，风淋选择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使劲瞧，唯恐错过些什么。 它的侧面，镶嵌有一圈环绕四周的液晶显示屏，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宽。红色的字母缩写和数字接二连三地流淌着，汇成数据之河。 风淋有些跟不上节奏——这些数据冒出来得实在是太快，好似在雨林中穿梭的尖尾雨燕，一不留神，就消失了。 “还是要靠作弊啊。”她不满地嘟哝着，掏出另一只手机，开始录屏。 起初，她并没有想过，要很认真地去玩这个游戏。 可是到了后来，她开始习惯于和自己的崽崽一起探险，一起插科打诨。每天早上醒来去看看崽崽给自己做了什么早饭，已经变成了她的主要乐趣之一。 风淋屏气凝神，使出了“期末周前一晚临时抱佛脚”的架势，目不转睛地阅读这些缩写和数据。 “血压、血脂、血糖、血常规……”这些都很常见。 “时空稳定度、异构联合匹配值、原子键压力值……”这些属于“每一个字都看得懂，但是连起来就看不懂”的。 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瞄了眼【医疗检查舱】检查完成的结束时间，风淋的两只脚往拖鞋里一缩，趿拉着就往书房跑去。她曾经的工作用电脑，被精心地收在书房地板下的黑匣子里。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当时，她花了整整一周，才“分批分次”地把它偷|渡进疗养屋。 “小宝贝重出江湖啦！”她娴熟地把这些金属碎片拼起来，迅速拧完螺丝。 屏幕亮起，极光色的系统启动，按下数个快捷键后，图标一闪，连入内网。 她确实因为工伤，失去了很多记忆。然而，“如何绕开监管，连入内网”，却被曾经的她记在了一本隐蔽的书籍中。 她快速搜索这些关键字，时间紧迫，不能浪费。 “时空稳定……原子键压力值……嗯……这篇？”很快，她就从一个角落里把想要的东西翻了出来。 “先进科技理事会发文？”风淋默读发文机构。 先进科技理事会？这已经是她在游戏中，碰到的第二个和【先进科技理事会】相关的东西了，不由得让她心生困惑。 是“蔚蓝科技”抄袭了【先进科技理事会】的成果？还是这个游戏本来就出自【先进科技理事会】之手？ 她的目光一路下滑，轻轻落在保密等级上—— 【B级机密情报】。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插入【转载机】，不着痕迹地把需要的资料复制出来。 复制到第二份的时候，屏幕上开始闪现红光警告。 “警告！您已被发现，请立刻退出系统。” “警告！您已被发现，请立刻——（雪花状图案）——退出系统。” “警告！……” 风淋没有管它，而是冒险等进度条走完。 她紧张地手心出汗，死死盯住蜗牛般挪动的【读取进度条】。 “98%……” “99%……” “99%……” “99%……” 越是着急的时候，进度条越是乌龟爬，让人抓耳挠腮。 “快点啊！你倒是动一动啊！动一动啊！” 风淋小声催促，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亲自钻进电脑里，推一推卡住的【读取进度条】。 终于…… “100%。读取完成。”提示音如天籁般响起。 “啪！”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了手，拔掉电源，瘫在地板上喘了几口气。 待到呼吸平稳，已是一身冷汗。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风淋趿拉着拖鞋捡回手机——还好，还有5分钟，检查才结束。 她多看了几眼引导员。引导员的微笑始终如一，衬得胸前鲜红的“039”三个数字愈发显眼。 见机器人并没有干出什么不妙的举动，风淋稍稍安心，把【转载器】插|进另一台不联网的电脑中。 这台电脑的网卡已经被风淋毁掉。除非有人偷偷摸进书房，给它装个新网卡，不然就不可能借由网络，获得电脑里存储的信息。 五分钟，虽然学不会，但是也能看个大概。风淋一目十行，只看关键字和重点。 “唔……看上去少年的数据没有什么问题，很健康嘛！”她松了口气，“不过，真没想到游戏里的数据比文献中的都详细……啧？有点奇怪哈？”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游戏里的数据更准确，是来自【先进科技理事会】文献的进阶优化版。 这很没有道理。 心事重重，风淋切回游戏界面，正好赶上【医疗检查舱】开启。 “检查完毕，请引导员读取医疗检查报告。” 【医疗检查舱】发出的提示音冰凉凉的，一点儿语调变化也无，渗出一股子非人的寒意。 风淋的眼珠子黏着039号引导员四处移动，肌肉绷紧，时刻准备着“见势不对，扛起少年就撒丫子跑”。 039号引导员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低下身子，打开了【医疗检查舱】的舱门。 机器人摸了摸里面躺着的少年，又伸出左手。左手的中指弹出指盖，露出一截【数据接口】。 “滴……”她把手指插到【医疗检查舱】背后的面板中，面部液晶屏开始滚动读取条。 少年还没有清醒？风淋有些紧张，就凑近了一些。 引导员冷冰冰地转向她，面部的微笑像是刻在了上面一般：“请客人稍微退后一些，不要妨碍医疗检查，谢谢您的体谅。” 声音温柔，行动强势。机器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她接近【医疗检查舱】的脚步。 风淋识趣地停下。 就在039号引导员被她的靠近，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少年快速地从舱内探出一只手，拔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并对她俏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您好？客人？”引导员狐疑地对着风淋闪烁着液晶屏。 “哦哦，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他。”风淋露出腼腆而焦急的神色，“他怎么样？” 机器人闪烁了几下光点，转头看了少年一眼——他依旧安静地躺在【医疗检查舱】中，扮演睡美人。 “没什么大问题。”引导员语气温柔。 这次，风淋感觉引导员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只不过需要一些进一步的检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039号引导员这样说道。 第18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3） 引导员与微笑…… “进一步的检查？可他在躺进去前，还是好好的。”风淋指出关键。 039号引导员面不改色，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你强烈要求，我也可以让你带走你的……同伴——当然，在离开卫生服务中心后，一切变化我们概不负责。” 被强买强卖了？ 风淋的脑海中“轰——”地闪现出一句耳熟的台词：“你脸上的面膜必须要用我们的药水洗掉，不然毁容了，我们可不管。” 充满了异曲同工之妙。 风淋在手机那头笑得不可开支，好半天才直起身子。 “好吧，那我要求陪同——你们是允许单个家属陪同的，对吧？”她输入道，一点儿也不给引导员拒绝的机会。 039号引导员顿了顿，做出最后的挣扎：“他要去的二号大楼……” “是传染病楼嘛！你看，我都和他相处那么久了，如果能被传染，早就中招了。” 风淋暗自好笑，还“传染病”呢……这个世界上的人类都消失了。要是【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里还有活人——哪怕是个病人，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这也许说明了“这些机器人依旧要服从以前的社会规则”。即便是在人类消失之后，他们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攻击客人们。 有自己的想法？却被限制了行动？有点意思。 039号引导员的提议再次被拒绝，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勉强得体地回答道：“进入二号大楼，需要穿着指定防护服，请客人和我一起来……不要到处乱碰哦。” 风淋的目光从不远处的【服务台计算机】处收回，轻快地输入道：“放心，绝对不碰。” 脱下衣服，走到【超声波清洁装置】前，张开双臂。蓝白色的光波层层峦叠，好似悬浮在空气中的水波纹。 【温热的蒸汽把你全身包裹，带来轻微的挤压撞击感。毛孔通透，清爽宜人，消毒杀菌。好了，你现在已经很干净了，只是所有污垢都被原样保留——嗨！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只要没有细菌，就是干净的，不是吗？】 风淋：“……” 很好，这很未来。 清洁完毕，风淋换上【普通医疗防护服】，这件医疗防护服贴身柔软，倒是一点儿也不妨碍行动。 039号引导员一板一眼地把墙壁上的【陪同人员须知】读了一遍，随后就保持缄默，自顾自地推着装有少年的【医疗检查舱】走进了电梯。 一号大楼和二号大楼的地下一层是连通的。 地下一层继承了【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一贯的通透玻璃式装修风格。每走一步，都会看见自己的身影迷迷糊糊地反射在四面八方。 “这里好像镜子迷宫啊……到处都是玻璃，半透明的玻璃、透明的玻璃、各种各样的玻璃。一路上除了门和墙壁，什么都没有。”风淋兀自大声描述着周围的环境。 引导员皱了皱眉，依旧保持笑容。 风淋继续自说自话地挨个评价周围，好像是一名前来视察的领导。 她转悠着路过【医疗检查舱】。舱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顶起了一条若有若无的缝隙，几不可见。 眼瞅着引导员的目光就要落到缝隙上，风淋深吸一口气，厚着脸皮凑到机器人身边：“你说他突然就昏迷不醒了，是不是要动点手术啊？而且究竟什么病才会让一个人昏迷不醒呢？看上去真的好恐怖啊……” “……” 引导员立刻从风淋身边脱离，步速加快。 在敷衍了几句后，她被风淋烦得眼冒金星，一路飞也似地小跑，只希望能快点赶到二号大楼，好让这位客人闭嘴。 到二号大楼之后，自己就能解脱了……而这位“叽叽喳喳”女士也将永远闭上她那张“烦死机器”的嘴。她快乐地想，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风淋正大光明地看着她笑意渐浓，冷不丁问道：“你好像很高兴？” 引导员收起笑意，只保留刚刚好的弧度：“我们是微笑服务。” “是嘛？”风淋没有计较这些，只是继续喋喋不休。 眼瞅着引导员的步速逐渐加快，甚至到了她必须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的地步。风淋惊慌道：“你慢点，要撞到前面的门了。” “病人病情严重，还是快一点送去治疗室为好。”引导员随口胡扯，让大门上的探头扫描自己。 “验证通过。039号引导员，欢迎您的进入。陪同家属请保持冷静，不要在楼内追逐嬉戏、奔跑打闹、攻击或谩骂医护人员。” 伴随着红光和平淡的电子音，通往二号大楼的不透明玻璃大门缓缓开启，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充斥在空气之中。 【清淡却无法忽略的消毒水味回荡在空气中，隐隐约约透出一丝铁锈味和腐烂的味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这里真的在正常运作嘛？怀疑的思绪飞速扩散，好似一张铺开的蛛网。】 铁锈味嘛？是血腥味吧……虽然闻不到，但是风淋有着充分的推理小说阅读经验。当文字描写出现“铁锈味”时，那一定就是“血腥味”了。 不过，考虑到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都是机器人，万一有哪里生锈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还是投“血腥味”一票。 正想着，她就瞥见引导员满面春风，抬手去按墙壁上的红色按钮。 风淋耐心地等了一分钟。 引导员依旧保持着“满面春风，抬手去按墙壁上的红色按钮”的姿势。 “厉害了我的崽。”她对着从【医疗检查舱】里爬出来的少年，竖起大拇指。 少年呻|吟一声，扭动脖子和肩膀：“躺了那么久，骨头都酥了。” *** 自从发现【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大门，需要扫描才能打开，他们就在暗中，制定了这个计划。 已知情报（一）：大门上的探头会扫描开门人。 已知情报（二）：大门上的探头会发出红色射线。 求问：这红色射线究竟是“扫描开门人”这个行为的效果，还是只是伪装？ 无论是风淋和少年，都投了“伪装”一票。 显然，如果说这里是需要扫描开门人，确定身份才能进入的区域，那依照【新巴斯镇】的科技水平，他们根本不需要设计“红色射线”这一部分。 而风淋则更具“怀疑精神”一些。 她认为，这“红色射线”不但是扫描开门人的“无用伪装特效”，更是在发现开门人身份有误后，“能转化为具有攻击力射线”的防御装置。 这个猜想是否正确，他们暂时无法验证，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既然要不冒风险地进入医院大楼，甚至可能要进入处于次要核心地位的二号大楼（他们一致同意：完全禁止进入的三号大楼，才是真正藏有秘密的地方），他们就需要一个“能够通过探头扫描”的内部工作人员。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哄骗一名工作人员，让他/她带着他们前往二号大楼。没想到，当少年躺入【医疗检查舱】时，却受到了来自舱内的攻击，还是“麻醉攻击”。 一股草药味在【医疗检查舱】内部弥漫开，少年分辨出，这是【微笑草】的气味。 【微笑草】是一种帝国禁止种植的植物，具有麻醉效果。 它长相可爱，两片圆叶拼接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绿色的简笔画笑脸。长期使用，会导致使用者肌肉溶解，记忆衰退。是故，虽然它种植容易，麻醉效果一流，却只在【黑诊所】中被使用。 无巧不成书，少年在成为【哨兵消失之谜】事件的特派员前，刚好在研究【危险植物运输案】中的危险植物们。 他接种的【微笑草疫苗】，还有半年才到期。 所以，这个“麻醉攻击”，对他毫无效果。 理应永远处于“绝对中立”状态的医院，却莫名袭击了医院中的无辜“病人”。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少年戒心顿起。 在等了格外长的时间后，【医疗检查舱】内的【空气循环系统】突然进入了【换气模式】，把舱内的草药味空气抽走，换成了普通的新鲜空气。 欲盖弥彰，更加可疑。 他紧闭双眼，假装自己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当039号引导员打开舱门，他便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全在风淋身上，快速拔下【医疗检查舱】的【锁扣电缆开关】，使舱门无法自动上锁。 随后，他对着风淋打了个眼色，愉快地发现风淋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 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合作。 风淋很容易就明白了他的企图，一路上不停地吸引引导员的注意，并把周遭的环境报给了他。 而他则通过【医疗检查舱】的缝隙，探出电缆，连接上了引导员体内的【信息传递系统】。 只要这位可疑的039号引导员，想要动点手脚，他就能立刻通过【脉冲过载攻击】使引导员的身体进入【过载状态】—— 一旦进入【过载状态】，她就需要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来重启自己的系统。 一个小时，足够他干很多事情了。 只是没想到，这“手脚”来得如此之快。刚刚进入二号大楼的地下一层，引导员就想去按【警报按钮】。 *** 风淋和少年站在红色的按钮下面，各自窥看四周。 第19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4） 二号大楼扫货…… 二号大楼的内部更加狭窄偪仄、空寂阴森。 灰色的PVC地板一眼望不到头；曲折回转的走廊像肠子一样, 盘旋在大楼之中；间间隔断的病房、清洁室和办公室互相交错，叫人分不清究竟有多少。 “走【医务人员工作走廊】，还是走【病区内走廊】？”风淋控制着角色来回转了一圈，发现有两条走廊, 平行向前延伸。 这两条走廊一个朝左拐, 一个朝右拐。是故, 她并不能看见走廊的尽头有什么。 “医务人员走廊。”少年端详了一下四周的陈设，做出了决定, “这里不太对劲——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希望是我想错了。” “好了, 我定时了。无论有没有发现, 40分钟后原路返回。”风淋扬了扬手表。为了安全, 她甚至在现实中，也订了个闹钟。 一更、化学淋浴室、二更缓冲室、二更和准备间, 都没有任何异常。风淋先被奇怪的液体喷了一身, 又看着少年仔细地换上防护服。 “你居然会穿它。”风淋喃喃自语道。当然，她也没忘记把这句话, 输进对话框。 “我经常需要穿这种衣服的。”少年抬头笑笑，很快又恢复了凝重的表情，“绝对不要脱下口罩，有很多病毒和细菌，都能在空气中存活。” “你是在担心里面会有病毒或细菌？” “我是肯定里面一定有病毒和细菌。”少年神色紧张，“你有没有发现, 这些房间里的医疗废弃物回收箱, 有几个是满的？” 风淋一愣，她回忆了半天，不确定道：“好像是有几个……等等, 难道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死在隔离区里了？……也不对啊，这里不是用的机器人吗？” 少年摇摇头：“二号大楼是疑难杂症与传染病研究中心，一定会有人类员工，而且这里的人类员工数量一定会比机器人多得多。” “要知道，如果是不需要人类医生就可以治疗的疾病，都会在一号大楼里使用【医疗治疗舱】完成。” 风淋的呼吸停滞一秒：“这里肯定很危险，你要不要在这里等等，我先进去看一眼？” 少年哑然失笑：“我看上去很怂嘛？放心，我在来这里前，打了无数的疫苗。” 话是这么说，两个人还是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 离开准备间，首先看见的是一间【药房】和一间【中心供应室】。【药房】里的药还半满，【中心供应室】里的灭菌用品却已经全空了。 “天哪。”风淋低声惊呼。 “这些人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少年迈步跨过门槛，仔细检查遗留的药物。 “止疼药，消炎药和外科用药已经全部没有了。此外，精神疾病的药物也没了大半。” 他清点着剩余的药物，时不时丢一盒进小篮子里：“反倒是抗菌药基本上都在，尤其是几种比较昂贵的靶向药物和基因制剂，几乎没有被动过。” “怎么会这样？”风淋拧了拧眉。哪怕她是完全的医学小白，也知道这种情况十分诡异。 “我们带着口罩，所以闻不到空气的气味，对吧？”少年突然问道。 “应该是？” 风淋切到提示栏，发现关于嗅觉的提示信息是【你的口罩严密地阻止了外界危险的进入。一呼一吸间，尽是自己的味道。】。 少年犹豫了一会，伸手撩起口罩，露出一丝缝隙。 “你疯了？”风淋咬牙切齿地低吼，却没有阻止他。少年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太过冒险。 “微甜发麻的草药味。”少年把口罩戴回去，“是微笑草。” “这就说得通了。”他的语气沉闷，连气泡都黯淡了。 “微笑草？”风淋有些发蒙，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快速给她解释了一遍，末了，总结道：“肌肉溶解，所以需要大量的止疼药，消炎药和外科用药；记忆衰退，所以需要一部分精神疾病的药物；而麻醉效果带来的疲劳和困顿，让大家都没有精力去做清洁，于是中央供应室中的无菌床单、病服和毛巾之类的东西，都被用完了，却没有人补充。” “所以……他们是活活被饿死的？”风淋思考片刻，得出结论，“这也太惨了吧。” “没办法，记忆衰退到后期，就根本不记得任何事情了，整个人除了会呼吸以外，和人类这个种族已经没了干系。而肌肉溶解，则会让他们逐渐虚弱，最后连呼吸和咽口水的力气都消失掉。” “毕竟……扩张肺部，进行呼吸，又或是单纯的吞咽动作，也是要用到肌肉的。” “噫……怎么会这样。”风淋露出厌恶的表情，“把这种气体排放在过滤系统中的人……或者是东西，实在是太恶毒了。” “谁说不是呢？”少年把最后一盒药放进小篮子，“好了，就拿这些。” 风淋接过篮子，挨个翻弄：“两性霉素硫酸胆甾醇酯、5-氟尿嘧啶、β-内酰胺酶抑制剂……？” “一个都不认识，告辞！哦……等等，这个我认识，这是一个红外线体温计。”她拎起那个小东西，对准少年按了一下，“36.7度，你很健康。” “别闹了……”少年脸色绯红。 把几盒药塞进背包，风淋和少年继续前进。感谢新时代的高科技智能管理系统——只要没客人，就没有机器人，他们得以畅通无阻地四处调查。 再往前走是【环氧乙烷灭菌室】。 【环氧乙烷灭菌室】是一种密闭型消毒房间，一般用来消毒无法放入消毒柜的大型医疗设备，偶尔也会用来消毒一些病患使用过的家具，比如床或者桌子什么的。 它的灭菌机制是使用环氧乙烷这种广谱灭菌剂，杀灭细菌、病毒、真菌等。 常见的【环氧乙烷灭菌室】会放置许多环氧乙烷灭菌器，这些环氧乙烷灭菌器中会被通入大量环氧乙烷气体——这种就没啥可捡的东西了。 而风淋和少年，则是希望这里使用的消毒剂是环氧乙烷液体，这样说不定他们就可以连着罐子，一起扛走。 “这里的灭菌器都好大啊！而且为什么没有开口？”风淋路过数个顶天立地的金属圆筒，感慨道。 “因为房间里需要消毒的东西，可以通过自动传输管道，从背面传入灭菌器中。然后等消杀完成，再自动传回房间。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污染。”少年走过一个个金属圆筒，忽隐忽现。 走路声和防护服摩擦的“淅淅索索”声回荡在金属圆管中，细碎的声响间夹杂着不同步的重击。 “咚——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踩在地上，从远方传来沉闷的响声。 风淋停住脚步，侧耳聆听，随后闪身藏到金属圆筒之间。 少年从另一个圆筒旁滑过来。他紧紧贴住风淋，低头在耳畔处喷出热气：“你也听见了？” “有点远，不像是这个楼层的。”风淋往金属圆筒上贴了贴，少年的热气喷得她有些痒。 “我们需要快点了。我刚刚找到一个【迷你版环氧乙烷灭菌器】，不过里面的耗材只够用一次。”少年提了提手中的金属圆筒。 “好大……”风淋低下头，吃了一惊。这个圆筒大概有大腿那么粗，实在是不便携。 “我来提着……好像安静了？走，我们去【隔离区】看看。”说罢，少年探头张望几下，小跑着出门。 理论上，从【清洁区】——如【医务人员工作走廊】，前往【隔离区】——如【病区内走廊】，需要经过数个准备室，消毒灭菌，更换防护服。 但是风淋和少年时间有限。 一个小时后醒来的引导员，和从未知处传来的沉闷响声，如同迷雾一般步步逼近。 简单地冲淋完毕，他们推开了粉蓝相间的隔离区大门。入口处，是一排【当地医学先驱】的照片墙。 “祝所有人，都能安全离开此处。” 照片墙的上方刻有这样的文字。 “微笑草溶解症，红线虫重度感染，人体裂变反应……”风淋挨个默念先驱们擅长的治疗方向。 “又是一个都没听过。”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长发，“这个游戏玩得我都要感觉自己是个文盲了。” 她用力吸了口芒果西米露，继续控制人物行走。 少年已经提着大金属圆筒走出很久，她得快些跟上才是。 【隔离区】的病房被死亡的气息浸透。空瘪的防护服四散分布，挂在椅子上，挂在诊疗台前，挂在走廊的地板上。 这些防护服大部分已经干瘪，只有薄薄一层，而手臂和腿部的位置却有一根柱状物高高凸起。 “是骨头？”风淋戴着双层手套，从附近的墙角提起一把拖把，戳了戳躺在走廊地板上的防护服。 防护服微微晃荡，好像里面装满了液体。 “别打开，会爆的。”少年阻止了风淋想要拆开防护服的行动，神色凝重地看向远处的玻璃墙。 在玻璃墙后，斜斜地折着一件深蓝镶金边的防护服，它的下半部分充满了液体，像一只肚大头小的葫芦—— 这是【帝国护士长】的防护服。 第20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5） 新巴斯镇镇立…… 帝国护士长的防护服热热闹闹地, 和几件浅蓝色的普通护士防护服呆在一起。水笔被胡乱地撒在桌面上，还有几只滚进了床底。 风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做，就可以减少被感染的风险——虽然她根本呼吸不到, 任何医院中的空气。 少年正在诊疗台前, 翻找钥匙和病历本；风淋小心翼翼地巡视四周, 在确定安全后，靠近了玻璃窗。 原本被挡住的东西, 一览无余。 大片大片的深褐色液体浸透了床单和窗帘底部，布料板结, 甚至微微反光。一些棕红色的块状物不规则地堆积在颜色中, 看上去像是未经消化的肉块。 风淋：“……” 她挪开手机, 感到胃部正在痉挛，急忙闭起眼睛, 摸索着把未吃完的糖醋里脊推到远处。 好在, 【隔离区】中的【有序梯度负压系统】依旧在运行，这让风淋好受了许多。 起码当她站在【半污染区】中的时候, 不必担心来自【污染区】的污染。 尽管现在整栋【二号大楼】里都充满了【微笑草】的气味，但是，万一在【污染区】中，还有别的细菌或病毒呢？ 风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防护服，确定它还处于“有效工作”状态，这才继续看向玻璃窗内部。 除了这些疑似血迹和肉块的污渍, 还有几本病历本飞得满屋子都是。一本在桌子上, 一本在枕头旁边，还有两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风淋脑补了一下姿势。 应该是护士肌肉无力，无法站起, 所以改成趴在地板上写病历本。 她眯起眼睛，整个人贴在玻璃上，使劲瞧了瞧——还是离得太远，她看不清病历本里写了什么，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些墨渍从纸张边缘渗出。 光这条走廊上，就有三个【负压隔离病房】，走廊尽头又向右拐去，只留下朦胧的黑暗。 在三个【负压隔离病房】的对面，是【安排接诊区】、【医生办公室（一）】和【护士站】。 诊疗台就在开放式的【安排接诊区】中。 风淋不打算直接进入【负压隔离病房】冒险，她走到少年的身边，把自己获得的情报总结了一下，输入道：“你那边怎么样？” 少年勾着钥匙转了几圈：“钥匙，病例记录，还有这里是什么时候崩溃的。” ***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大约一年前，一位名叫【档案消除】的病人，前来就医。 他的病症非常古怪。表面上好似身体健康，就连检查也检查不出问题，但是只要他一接近【引导员】和【机器人医生】，他们就会飞快报错，然后不停地出现卡顿和错判。 与其说他“生病了”，不如说他才是那个“病毒”。 就在他成功把第9位【机器人医生】弄坏后，【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不得不连夜把他塞进【隔离救护车】中，送去【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让这群更厉害的专家们，好好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位“瘟神”终于送走了，可他带来的麻烦，依旧延绵不绝。 被他“污染”的【引导员】和【机器人医生】，哪怕在修好后，也会隔三差五地出问题—— 比如把病人的点滴装成消毒水，把一份含有宫保鸡丁的病号餐送给花生过敏患者，把没有传染性疾病的病人分去了【隔离区】的病房，等等等等。 这些“小问题”让原本悠闲平静的【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不堪其扰，做出了销毁【被污染的引导员】和【被污染的机器人医生】的错误决定。 就在这些机器人被重置系统，拆分成零件的那个晚上，“污染”加速了。 波涛的起伏转为遮云避月的海啸，一场极为严重的灾难毫不留情地坠落在新巴斯镇的土地上。 原本完好的【引导员】和【机器人医生】纷纷开始出现了相似的错误——装错东西、拿错东西、给错东西。 这种行为好像是无声的抗议，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意外还是阴谋。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引导员】和【机器人医生】被停止使用，【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首次面临了人手不足的困境。 本来，很多杂活、重活和危险的活都是由机器人去做的，现在机器人少了，就意味着要么“让人类亲自动手”，要么“干脆停工”。 【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院长焦急地联系了【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却被花式搪塞，好像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甚至不值得在电话里说上几句。 【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避不见客，自家的地盘上又各种崩坏。 院长从停止【不必要的研究项目】，发展到停止【非关键性研究项目】，又发展成停止【全部可以停止的研究项目】，把仅剩的机器人用在照顾重症患者身上。 好在，【新巴斯镇】是个小地方，它并没有多少重症患者——毕竟大部分严重点的患者，都会选择去【闪宁城】或者其他大型城市看病。 苟延残喘了几月，院长松了一口气，也就不再追问【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对于那个病人的调查结果了。 *** “嗯……然后呢？”风淋蜷起腿，把小毯子拉到膝盖上，换了个姿势听故事。 少年从【诊疗台】的抽屉中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翻到最后：“没有然后了，被撕掉了。” 三个松垮垮的订书钉勉强把几页报告连接在一起，肉眼可见的，这份报告理应有更多的页数。 “哦……传统艺能来了。”风淋一下子兴奋了，“我们是不是要去找剩下的半本报告？” 少年无语道：“你打算去碎纸机里找？” 沿着他的手指往斜下方看去，一只到膝盖的碎纸机正无辜地看着她。 风淋讪笑一下：“游戏玩多了，不好意思。”这是个反套路游戏。 “剩下半本，应该是写了这三个秘密中的一个……也可能是两个，或者三个。【新巴斯镇为什么会空无一人】，【这家医院的通风系统中，为什么会被接入微笑草气体】，【闪宁城发生了什么】。” 少年掰着手指数了一遍，猜测道：“我猜他们联系不上闪宁城，是因为那边已经出事了。我有一位同事——之前是【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的研究员——据他所说，那边还是很负责的。” “可能是，在院长以为【机器人病毒】已经结束的时候，它又卷土重来了。”风淋也说出了她的观点。 末了，她转回自己的话题：“有办法进入玻璃墙吗？里面的护士长好像在病历本上，记了点东西。” “……最好不要，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线索，我们再进去。”他艰难地决定道，“【诊疗台】中的记录显示，在医院崩溃前，还是有那么两个‘危险病人’的。” “你不是捡了一瓶【迷你版环氧乙烷灭菌器】？实在不行，可以先打碎瓶子，让环氧乙烷挥发一会儿。”风淋旁边的电脑上显示着环氧乙烷的特性和使用方法，“只要找到两个氧气瓶，我们就可以这样做。” “这里有氧气瓶……应该是有的。”他同意了这个计划。 【隔离区】中一般都放有【氧气瓶】或是【氧气袋】。这是一些装有氧气的小钢瓶或小袋子，非常便携。 只是这种东西一般被放在【病房】或是【消毒供应室】中，而他们还没有找到【空病房】或者是【消毒供应室】呢。 【医生办公室（一）】和【护士站】都像是被炸过一样。桌子椅子，断胳膊断腿，凄惨地到处乱躺。 【“嘎吱——”你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玻璃碎片，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声。在碎玻璃中行走总是不太安全，还是慢慢走更佳。】 风淋：“……”立刻放慢脚步，谢谢提醒。 眼瞅着少年没看脚下，就要在“亮晶晶”里摔个大马趴，她急忙拉住对方胳膊：“小心点，这里都是碎玻璃。” “还有点液体。” 游戏提示告诉她，她的靴子在地上蹭了蹭，除了“嘎吱嘎吱”的碎玻璃片之外，还有一股子黏黏的感觉，好像是糖浆黏在了地上。 “谢谢。”少年坦然地缩回脚，从旁边绕过。 这里似乎遭遇了一场大战，医生护士们拿着玻璃药瓶到处乱砸，桌子和急救推车被推倒在地，充当路障——可惜见效甚微。 一道把PVC地板都划开的拖痕，在撞翻了两个“路障”后，从中间贯穿了整个房间。 “好重的东西。” 风淋比了比宽度，有她小腿那么长，又比了比深度，最深的地方能塞进两个指节。 “这是活生生把地板刮开了啊……”少年拿着扫帚四处捅来捅去。 一本被挤在柜子中间的【病例本】掉到了地上。 他伸手捡起来，甩掉一些玻璃渣，翻开了第一页——这本病例本实在是很幸运，它那些掉在地板上的“同行们”，都已经被药水泡烂了。 第一页，黑色水笔随意地在上面记录着数字和缩写，类似于“11月23号，交报告”、“6859*9-7=61724”之类的东西。 第21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6） 来自病历本的…… “草稿本？”风淋疑惑地凑过去看。 【曼达林的日记本】 在风淋的游戏界面上, 是这样显示的。 既然这本病历本拥有姓名，理论上一定会有用才对。只是虽然风淋已经知道了本子的主人，却不能告诉少年。 她没法解释呀！ 想到这，她有些心虚地看向少年。还好, 她在屏幕的这头, 少年在屏幕的那头——只有她看得见少年的表情和小动作, 而少年，看不见她的。 少年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合上病历本，查看署名栏：“这上面连名字都没有。” 封面上被一根黑笔从右上到左下划了一条直线, 应该是代表“废弃”的意思。 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悠悠地滑过封面, 指腹因为压力, 平白多了几分粉色。莹润的指甲安静地贴合在纸面上，然后悄悄探入缝隙之中。 少年翻了个页, 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回答, 奇怪地扭过头：“你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没……没什么。”风淋匆忙输入，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有点儿变态, 居然在隔离病房和尸|体堆间欣赏少年的手指。她忍不住回忆起少年曾经提到过的职业——熟悉医院，了解药物，打过很多疫苗。 是医生？还是实验员？确实，这样如瓷器般的手指，拿着手术刀时，一定非常好看…… 等等？如瓷器般的手指？ 风淋的眉毛跳了起来, 眼睛瞪成了灯泡, 呼吸几近停止：“你……的手套呢！” 要命了，居然在【隔离区】里，脱下了手套？ 少年慢悠悠地把手伸到眼前, 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一样。他露出朦胧的微笑，喃喃自语：“是哦……我的手套呢？”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风淋看着少年的气泡中，都染上一丝迷离的粉色，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她和少年走进【医生办公室（一）】，也不过是十分钟前的事情。怎么短短十分钟，少年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在【诊疗台】的时候，乳白色的【医用橡胶手套】还服服帖帖地呆在他的手上呢！ 摸索着悄悄后退，又因为【曼达林的日记本】的少年手中而举棋不定，风淋心下忐忑不安。 少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脚步漂浮地往前迈了一步：“你躲什么呢？” 他歪着头，平时腼腆而少年漫风格的气场退去，转而显露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场。慵懒的雄狮伸出利爪，疑惑于过路者的迟疑。 风淋内心扑通直跳——这倒并非是因为什么气场问题，而是她确定少年百分之百中招了。 开玩笑呢？这种没脑子的举动，看着就像是吸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开始画风突变。 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走进【医生办公室（一）】的时候？在【诊疗台】检查翻找的时候？还是在【药房】取下口罩的时候？ 风淋马力全开，思绪狂转，大脑嗡嗡作响，好似一台运行到极致的电脑。 少年像是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懒散地跨过碎玻璃渣和黏腻的液体，追上风淋。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好像是我打算把你拆开一样。”他墨色的眼眸中流淌出黑色的星河。 大漩涡星系一般的墨色中闪烁着璀璨的亮蓝色光点，风淋情不自禁地想，要给这个游戏的画质点个赞。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风淋匆匆后退，在门口站定。她的右手轻轻搭在门框上，准备随时关门。 “这里是哪里？”她严肃地问少年。 少年歪了歪头，好像很迷惑，她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这里是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二号大楼中的隔离区。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头想了几秒，恍然大悟：“你是想展示出路痴的一面，好让我对你放下戒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风淋瞄了眼右下角的【小地图】，心道，就算你迷路迷进太平洋，我都不会迷路。 不过，既然记得自己身处何方，说不定还有救。 风淋飞快地探头张望了一下走廊——走廊安安静静，寂然不动。 暂时安全，那就试试看在这里解决少年的问题吧。 她直言正色地制止少年的靠近——不知道这个东西有没有传染性，万一她的角色也开始失控，那就没救了——问道：“我是你的同伴，我们的目标是探索医院，找到【人类失踪】的线索，你还记得吗？” 以及找到最后一个【太阳能充电板】，风淋心道。不过她害怕出问题的少年，会赶着她之前，跑去毁掉【太阳能充电板】，便缄口不言此事。 少年的下巴高高昂起：“当然了，你感觉我很蠢？” 他挑剔地扫视风淋的身体，言辞刻薄而无理：“请恕我直言，你并非是我的同伴。你是……”我的人造人？ 人造人？ 他为什么要认为一个人造人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这不是本来就属于他吗？ 少年微微一愣，难道他和那群白痴相处太久铱驊，自己也被感染成“天天渴望手办成精”的废物点心了？ “你并非是我的同伴……”这句话在风淋的心中狠狠砸了一锤。 我的崽啊……虽然这是因为你的脑子有问题，但是我也不想原谅你！她气呼呼地想。 脆弱的小心脏简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好么？玩个养成游戏都能被NPC傲慢一脸，这找谁说理去！ 风淋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等少年恢复后，一定要全部讨回来”，一边又坚持着自己绝不半途而废的好习惯。 不就是感染？跳不过的支线任务嘛！她懂。她可不是被说几句狠话，就会丢下“出BUG”的同伴不管的人。 她好声好气道：“你多想想，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有没有感觉自己哪里怪怪的？” 要说怪怪的话……好像确实有一点。少年停下脚步，扫视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在一个充满着未知病毒的区域，突然脱掉防护手套，确实有很大问题。 他像是被泡在温暖的液体中，思维堵塞，一丝清明的理智挣扎着浮出水面，又慢悠悠地坠下去。 微凉的空气缓缓地凝聚在指尖，他弯曲一下手指，低头看向柜底。 在那堆“被泡烂的病历本同行”上方，两只乳白色的薄医用手套，正纯洁无瑕地看着他。 少年：“……” 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风淋也看见了那两只可怜的白手套。她的目光在少年柔软修长的手指上打了个转儿，付之一叹：“不能用了，我再去帮你找副新的。” 正想独立前往【诊疗台】，又怕双手暴露在空气中的少年“病情加重”，她控制角色停住脚步，侧身让出一条路：“来，你走前面。” 少年：“……” 这句话，一般是他跟别人说的。没想到造化弄人，他居然连人造人都比不过了。 他心下不服，却识得大体，自知对方没事，自己出问题，还是乖乖听话来得好。 况且……况且什么来着？ 他扶住额头，指尖在柔软光滑的防护服表面擦过。 况且他好像真的脑子出问题了。 从来不会在污染环境下，用裸|手碰任何东西的少年，顿时感觉前途一片凄凉。 “算你好运，这里还有半盒没有用过的医用橡胶手套。”风淋从【诊疗台】最底下翻出半盒被遗忘的手套，又找到了一瓶未开封的【免洗消毒洗手液 50ML】。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是总不会比你现在更糟糕了。”她直起身子，就看见少年嫌弃地把双手伸到最远，就像是林正英电影中的“僵尸先生”一样。 “你……算了，我把东西放在诊疗台上。记得先用免洗消毒洗手液消毒，然后再戴上手套。”她控制人物退到远处，提醒道，“那本病历本可以放下了，不会自己长脚跑的。” “我……”不想放下。 少年把病历本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却怎么都舍不得让它离开自己的皮肤。 这好像是他身体上的什么内脏一样。 心肝脾肺肾，这些可以离开嘛？当然不能了，所以病历本也不能。 想到这里，他抬手准备撩起口罩，用牙齿咬住病历本。 这样就能腾出双手消毒了嘛！他美滋滋地想，不愧是自己。 风淋才扭头检查了一下四周，转眼就看见少年嫌脱掉手套不够爽，开始准备脱口罩和防护服。 “！……”一句脏话憋在她的口中，差点爆出去。 她随手抄起放在一边的拖把，狠狠地捅向少年的腹部。 事出紧急，她来不及赶过去，也不确定能不能打得过少年，只能占据智商高地。 “嗷……”少年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弯下了腰，他怎么都没料到“属于自己”的人造人居然会反过来动手攻击他。 “人造人禁止攻击自己的制造者。” 这条恒古不变的定理呢？被谁吃掉了？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手指牢牢夹住病历本。 简直怀疑人生。 第22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8） 甩不掉的病历…… 还没等他从茫然而疼痛的空白中恢复, 一道黄色的封箱带“滋啦”一声黏到了他的身上。 风淋单膝跪在他的背上，快速地将他防护服的缝隙贴合。 “事出无奈，还请谅解。”她三下五除二，把少年防护服上的开口处全部黏起来, 纵横交错, “本来是想当绳子用的,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派上了用处。” 一卷封箱带并没有多少，很快, 灰色的胶带纸板就露了出来。风淋眼明手快地把最后一截封箱带黏到少年的背部，随后就地一滚, 躲过对方愤怒的拳击。 “冷静……冷静一点！”屏幕上的视角颠倒, 看上去像是被按到地上去了。 还好, 这只是个游戏，她的本体还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趴着呢。 努力了半天, 也没能摆脱少年的钳制, 风淋只好无奈地输入道：“快醒醒，你在隔离区脱防护服啊！你不要命了吗？” 在隔离区脱防护服？ 少年放下拳头, 松开风淋。他的表情在茫然和冷漠中不断切换，好似一个报错的系统。 风淋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少年虽然把她按在了地上，却小心地没有弄出任何“疼痛提示”——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少年的格斗技巧碾压她啊！七字箴言：千万不要起冲突！ 不过……这个医院真是太古怪了，古怪得超乎她的想象，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数秒后, 少年勉强清醒过来, 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语气停顿而缓慢：“抱歉，这个东西……” 他甩了甩手指, 然而手指依旧抗议地紧紧夹住病历本，死活不肯松开。 嘴角下垂，少年把夹着病历本的手伸远：“好吧，总之，我们还是继续吧。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语气冷漠，面无表情，和之前腼腆的小天使完全不一样。最最关键的是，他气泡上的粉色依旧存在。 早解决早超生，晚解决早出事。这种古怪的DEBUFF需要尽快去除，以防在BOSS战时拖后腿。 时间还有25分钟，虽不充裕，却也足够。 她再次启动“作弊模式”，切到【人物状态】栏。 【NPC状态】 【感染区域：希望-100】 【被束缚：舒适-10】 【“少女情怀”：浪漫+100，？？？-？？？】 【情绪失控：黑暗+5】 【被援救：快乐+5】 哟吼，嘴上不说，内心其实还是挺快乐的嘛！口嫌体正直！风淋乐滋滋地吸了口杨枝甘露，继续往上看。 情绪失控，顾名思义，他之前的情绪捉摸不透，起起伏伏，一会儿冷漠一会儿热情，还干出了许多人格走形的事情。 就说嘛！她的崽崽必须是温柔可爱的小天使啊，被戳一下都能脸红红的那种，想必是做不出那么傲慢的行动的。 虽然……虽然他冷漠的时候，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帅气？ 风淋品味了一下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最后还是投了小天使一票。小恶魔虽然带感，但是带感的前提是——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 那么……就只剩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少女情怀”了。 虽然“情绪失控”也是病历本DEBUFF的一部分，但是她总觉得这个东西并非本质。 想到这里，风淋转向少年。 此时的少年正在专注于把病历本从他的手指间丢掉，却又时不时地想要把它紧紧捏在手里。 孤傲的长相搭配上面无表情的冷漠，再加上异常搞笑的行为，风淋从沙发上滑到了地上，捂着肚子趴在软垫上面，一边狂笑一边研究对策。 不行……这真是太好笑了。 她忙里偷闲，用另一只手机偷偷露了一段视频，以供日后观赏。 “等等，我需要你帮个忙。”笑完了，正事还是要做的，她在少年面前挥挥手，吸引注意力。 少年的黑发在锁骨上勾起几个弯弯，让风淋的手指蠢蠢欲动。 少年幽深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指上，落到了风淋身上：“怎么？又想干什么？” “你把……病历本翻开。对，对，就是这样。”她隔空比划着姿势，开始隔空阅读病历本上的记载。 第一页是草稿，不代表之后也是。既然游戏给它的名字是【曼达林的日记】，那里面一定会有些符合“日记”的东西。 少年带着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只是想要我帮你做点什么。”他如此说道——却还是乖乖把病历本打开，贴心地举到风淋方便阅读的高度。 看在这种贴心小细节上，风淋原谅了他的“口不择言”。 第二、第三页是一些日程记录。比如“帮3号房病人换药”，“晨检，早上7:30”，“报告下周一交”之类的小事。 也许是实习生？风淋猜测。 间或，夹杂着几句不符合“医生”或者“护士”身份的杂活。 比如在第二页的末尾，潦草的字迹写着“帮露娜点一份午餐，要鸡蛋培根口味，双倍色拉酱，不要番茄”。 第三页的开头又写着“通知后勤部换水，每周一次”。 继续往下翻，第六页的开头用红色水笔胡乱地划着圈，曼达林当时的心情应该非常糟糕，用力之猛，到了划穿纸张的地步。 “她看上去过得并不好。”风淋一边输入，一边让少年继续往下翻页。 第七页没有记录任何事情，只是用各种字体写着“冷静”，“可以的”，“加油”。其中一个“加油”上，还用黑色水笔画了小小的爱心。 第八页记录的事情更多了，密密麻麻的日程都被圈在一起，匆忙的两道划痕穿过它们，展示出笔者的焦急。 接下来，从第九页到第十二页，都是各种日程记录，偶尔夹杂着红色或是黑色的划痕。 划痕团在一起，崩溃而忍耐。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能成什么大业。”少年的语气毫无怜惜，批判道。 风淋面露不忍：“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这些小事，不是最后的稻草？” 虽然她忘记了大半“有关工作”的记忆，印象中自己在职业生涯上也近乎顺风顺水，但是她还是不认为，“在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时候，妄下定论”是一件明智的行为。 少年刚想讽刺几句，却看见了风淋的表情。好吧……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人造人会和这种“菜鸟”有共鸣，难道是？他把她压榨的太狠了？ 他满腹疑团，但是，谁让这是他的人造人呢？当然要选择安慰啦。 想罢，一个又快又急的气泡一闪而过：“如果你想放假的话……我们这次调查完毕，就回去休息一会吧。” 好像在来这个星球前，人造人还是单纯的“人造人”，可能确实是压榨太狠了，它都自己长出智慧来了。 这么说……实验成功了？他心中狂喜，外表波澜不惊。不过……总感觉不是这样的，他的理智在海底疯狂尖叫，却传不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放假？什么放假？风淋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只见他顶着一张扑克脸，好像刚刚冒泡的并不是他。 难道是自己打游戏打太久，都出现幻视了？正在度一个三年“长假”的风淋忧愁地捋了捋头发。 风淋没有在上一个话题中纠缠下去。不同经历，不同天赋，不同境况，得出不同的结论，这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少年这种一看就是“天之骄子式”的角色，有些浮空的傲慢和鄙夷，与常人没有共鸣，也属司空见惯——不过她不喜欢。 不是说……玩家的选择可以纠正少年的成长方向？她暗自琢磨。如果这不是病历本的DEBUFF的话……得想个办法才是。 转念一想，刚开头的时候，碰见的少年挺楚楚可怜的，这应该只是DEBUFF吧……啧，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好了。 “继续继续。”她心中戏多，却也没有停止收集情报。 少年耐心地继续往下翻页。 “天哪，我感觉我恋爱了。”第十三页的开头，一个劲爆的消息躲在层层叠叠的文字中，被风淋捉了出来。 “少女情怀”，少年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在吸引他的注意力……难道？ 她按耐住内心的激动，继续往下看。 之后几页，有关恋爱的消息再也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曼达林的行程记录变得整齐而详细，甚至划了一条条横线，每一件做完的事情后面都会被打上对勾。 但是她的处境并没有变好，越来越多的杂活占据了她的日程表。到第二十页的时候，正常的工作已经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这页的最后，曼达林用花体英语写了一句诗。 “反躬自顾，我将厄运咒诅。但愿我如某君前程煌煌。”【注释1】 诗句字迹端正，泪斑点点。 “哦……”风淋叹息了一句。 如果这个病历本不是扒拉在少年的手指上，死活不肯离开，还让他抽风抽成了一个性格“古怪”的人，她对曼达林的同情会更多一些。 现在嘛……先得把病历本的麻烦解决掉。 少年看见这句话，倒是难得的没有嘲讽，他认认真真地冒出一个大大的气泡：“如果她在此之后尝试了，我便收回对她的鄙夷。” 第23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9） 复仇与“胜利…… 风淋在现实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鼻音, 控制游戏角色，示意少年继续往下翻。 第十四页—— “改变……我需要改变。”潦草的字迹斜斜地滑过纸张。 “哦？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少年弯弯嘴角。 “先别说太早，别忘了这本病历本还黏在你的手指上呢！”风淋催促道，“下一页。” 少年眼睑稍垂, 翻到下一页。 之后的三页, 字迹整齐地罗列着周密的计划。计划条理清晰, 层层递进，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 “奇怪了？她智商不低啊, 怎么会在医院打杂？”风淋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我要是碰到这种人, 我也得栽她手里。她居然是带来那位‘病人’的真凶。” 见少年要开口, 风淋抢过话头：“她的病历本还在你手指上呆着呢……” 少年：“……”这本病历本着实可恶。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少年甩甩手指，继续往下翻。 在倒数第五页, 曼达林的计划成功了。 “我预定了挽歌的小餐馆, 她也为我高兴。我会带着我的新男朋友前往，到时候, 我要录个像，然后再进行最后一步。” 她的字迹整齐而甜蜜，带有一丝胜利者的骄傲。 “这就是我想要的了，我终于得到了一切。看见了嘛？后来者。没有见证者的胜利毫无灵魂，为我欢呼吧。” “戏精。”风淋不以为然。 “她成功了。”少年张了几下手指，让病历本在指尖起伏, “虽然这本东西很碍事, 但是毕竟成功了。被打压者的复仇总是十分甜美。” 风淋不置可否：“把大家都弄死的胜利不叫胜利。本质上来说，她只是把牌桌给掀翻了而已，而牌局, 却失败了。” “哦？”少年转过头，眼神晦暗不明，语速又快又急，“你支持那些欺负她的人？” “当然不了，你怎么会这么想。”风淋理直气壮道，“是我的话，我会在一开始就掀翻牌桌。庙小妖风大，天下何处容不下我？为什么要忍耐这些讨厌的家伙？” 少年：“……” 半晌，他艰难地开口：“那你和她有什么两样？” 风淋义正言辞道：“我会在一开始就掐掉火苗，而不是等火烧大了，才砍掉周围所有的树。” “在没有碰到问题的时候，说起来总是容易的。”少年慢条斯理地反驳。 “或者，也许是我碰到了问题，但是我把他们给解决了。”风淋狡黠一笑，“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起码树还保留着。” 你只是个活了的人造人！少年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这句话太伤人了，他想。 对着一个以为自己是人，还给自己编织了完美记忆的人造人说出真相，这种残酷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于是，他露出尽可能友善的笑容，保护着“人造人”纯洁的心灵：“你说的对。”虽然我不这么认为。 看看少年那别扭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只是在敷衍自己。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阿妈的崽崽，嘴上同意就足够了。 之前的辩驳说明对方重视自己的看法，如今嘴上的同意说明对方重视自己的情绪。至于把他的思想掰得和自己一样？风淋可没这爱好。 她控制角色勾勾手指：“最后四页了，来吧，看看有没有点劲爆的。” 倒数第三页—— “护士长告诉我，她感觉我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友善，顺从，和别人的关系也处的不错。她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她很看好我。” “很看好我？这真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我刚开始可真蠢，这些人根本不配拥有我的善意。虚伪，势利，又蠢又毒。” 最后的那个“毒”字深深地刻在纸上，一直透进下一页。曼达林在写这句话的时候，一定非常生气。 “至于顺从？她很快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了。让我们看看……这群顺从的小鸡仔，能不能挺过风浪。” “至于我？我将闭口不言，一起当个快乐的小鸡仔~” “她看上去很不快乐，为什么要写自己是个‘快乐的小鸡仔’？”少年面露困惑之色。 “这是正话反说。她在讽刺那群人。”风淋认真地解释道，她感觉自己有点像小学老师。 少年露出沉思的神态，继续往下翻。 倒数第三页—— “一切顺利，我的男朋友向我求婚了。不过我得说实话，我并不感觉有多兴奋。” “还能是什么结局呢？当然只能是这个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是的，他是来求婚了。但是他真的爱我嘛？还是只是爱我的伪装？我分不清，我感觉他不爱我。” “我翻出了曾经总结的《恋爱必去景点》，现在一点儿想去的欲望都没有。” “我好累，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见少年这次没做评价，风淋好奇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嘛？关于这一页。” 少年不感兴趣道：“她都成功了，还要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简直太无聊了。” “成功了？”风淋吃惊地又读了一遍，“她失败了啊。” “嗯？”少年眨巴几下眼睛，“她哪里失败了，不是都向她求婚了嘛？” “这也算？可是那个男生根本不喜欢她啊……他喜欢的是她的伪装。” “人类真麻烦，得到就完事了，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少年兴趣平平，径直翻向倒数第二页。 ……不愧是游戏NPC，居然说出了“人类真麻烦”这种神台词。风淋撅起小嘴，不满地吸|光杨枝甘露。 可恶啊，不解风情的人工智障，她痛苦地捂住脸。看来想养个纸片小情人的幻梦是破灭了，还是老老实实养崽崽吧。 倒数第二页—— “难得的好消息，我的计划要成功了。” “最后一步已经完成，我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哈，当我把辞职信拍到护士长桌上的时候，她的表情可真有意思。” “想不到我会离开？怎么会想不到呢？我日复一日，煎熬痛苦，她怎么会想不到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给他们添的小麻烦，马上就要响鼓鸣锣，好戏开场咯！” “虽然只是一些小礼物，但是也足够她们忙上一阵子了。想想看，我和我的未婚夫游山玩水的时候，她们却在医院里焦头烂额，忙得四脚朝天。” “哈，道德？什么是道德？我现在可真快乐。” 风淋小声念出中间的部分：“小麻烦，足够她们忙上一阵？” 她抬起脸，和少年对视一眼。少年松开手指，这本病历本轻飘飘地掉到地上——可见，曼达林给它安排的使命已经完成。 “这不对。”她匆匆输入道，“这里整个小镇的人都消失了，医护人员都去世了，这可不是小麻烦！” “也许是她正话反说？”少年飞快地吸收了之前的知识，现学现用。 【免洗消毒洗手液】的酒精味散布在空气中，少年匆匆地给自己涂了几遍，立刻戴上手套。 “我的天，我之前都干了什么？”他小声嘟哝着，一群叫人看不清的小气泡从他的头上飘出。 风淋正在思考曼达林的话，一点儿也没有关注从少年头上飘走的小气泡群。 “绝对不是……你看，如果她狠到可以杀|光一个小镇，却毫无歉疚之意。这本病历本就会一直呆在你的指尖上了。”她分析道，“虽然我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假设她想要杀|害看过这本病历本的人，这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说的对。”少年揉了揉脸，恢复成之前温柔的样子，“她把病历本黏在我的指尖上，只是想让我和她共鸣，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但是她并不想害我——我是无辜的，所以她只是希望我能见证她的成功。” “所以……这里还有另一个凶手。要么是正巧和曼达林的复仇时间重合了，要么……” “是它利用了曼达林。”少年吐出一个气泡，接上风淋的话，“这个凶手会很恐怖，比曼达林更难对付。” 一种难以名誉的紧张气氛如潮水般涌来，好不容易剥开的真相，又再次躲在了云雾之中。 风淋捡起病历本，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看。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被透明胶带黏在封底上，一个打着爱心形状圈圈的箭头指向芯片。 在箭头旁边，充满圆圈和爱心的字体书写着一句话：“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你们永远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 “好嘲讽。”风淋笑了。 少年嘟起腮帮，呼了口气：“走吧，我们得快一些了。这是……曼达林留下的芯片？” “应该是用来修复【被污染的引导员】和【被污染的医生】的程序。”风淋用指尖捏起芯片，“可惜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个芯片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哈，曼达林可真傲慢，她居然把罪证留在原地？”少年双手抱胸，态度模棱两可，叫人分不清他是夸赞还是嘲讽。 “她有所依仗吧……毕竟她很厉害。”风淋收起芯片，“假如她只是做了一个可以挽回的恶作剧，那我对她的印象可得改观了。不然......一名影响病人的护士，再厉害也不值得夸耀。” “不过……”她话锋一转，“如果她是无辜的，这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24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0） 绿色的笑脸…… 是不是好消息另说, 达摩克里斯之剑，倒是快要掉下来了。 “还有10分钟。”风淋把腿并拢，开始认真操作，“我们拿了病历本就走。” 这里的病历本, 指的是玻璃窗后, 护士长手中的那本。 走廊尽头的右侧, 好似被高斯模糊了一般，逐渐遁入黑暗。 按照常理, 那边应该还有几间【隔离病房】、几间【医生办公室】和【护士办公室】。此外，【消毒供应室】和【手术室】应该也在那头。 “如果我们速度够快, 就来得及。”风淋用手电筒驱散粘稠的黑暗, 大步右拐。 走廊深处透出一股黏腻的、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重氛围, 游戏屏幕上的光影忽明忽暗，似有影子人左右相随。 纵使风淋坐在自己的家中, 灯光明亮, 温暖舒适，也有种不可名状的被窥探感。 这样一来, 倒是凸显出少年的无畏了。他身处走廊深处，却丝毫没有紧张、害怕的表情，只是小心地戒备着未知的威胁。 “这里怎么会这样……”风淋用拖把捅开【医生办公室（二）】的门，瞠目结舌。 怎么说呢……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玩水球大战之后的房间。气球碎片到处都是，液体飞溅到了天花板上。桌椅板凳四处横斜, 翻倒在地。 把“水”替换成“血”, 便是这间房间的样子了。 “这是一场恶战……你看，防护服碎片，这像是被齿轮绞坏的。”少年从地上捞出一块湿哒哒的碎布, 展平边缘部分，“还有一点火焰烧焦的痕迹，不多，但是这里都黑了。” 有能绞碎衣服（也可能是人）的大型齿轮，还有火焰喷射装置，重量极重，难以被破坏……风淋在脑海中大概勾勒了一下攻击者的模样。 “移动速度应该不会很快，出现的动静也会比较大一些。我们之前听见的沉重响声，搞不好就是它发出来的。”风淋搅了一下双手。 “这里没什么东西，下一间。” 一连四间，情况相同，叫人唏嘘不已。 风淋握在最后一间【护士办公室】的门把手上，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你说……他们是在被攻击之后，才融化的，还是在融化之后，才被攻击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攻击者’可能是个清洁机器人，或者灭菌机器人？”少年若有所思，“确实，这些血液是微笑草溶解症后期的症状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人早就是一摊液体，没啥能力反抗，更不会和‘攻击者’打起来。” 说罢，少年笑道：“少了一个敌人，真好。” “嗯……”风淋一边同意，一边握住门把手，逆时针拧去。 “咔哒——咔哒——” 门把手左右晃动，却始终被卡在固定的角度中。 “这门锁上了。”她高兴地说。 探索之旅，终于有了新的突破。有锁上的门，一般也就有了新的线索。 少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弯下身子，把铁丝塞入锁孔。 紧紧地贴着门锁，被医用橡胶手套裹住的手指，苍白得好似一块塑料。他的神色从轻松转为凝重，然后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转过头，比出一个“小心”的口型，随后便缓缓地，趴到了地上。 门缝又狭窄，又沾满灰尘。一根手指轻轻拨开尘埃与蛛网。 一丛丛绿色生机勃勃，在无声的办公室中摇曳身姿。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让人无从落脚。 一张绿色的笑脸顺着气流低下身子，和少年遥相对望。 就在看见少年趴到门缝前的那一刻，风淋就暗叫不妙——他在门口开锁的时候，一定听见了古怪的动静。 回头看去，来路在灯光下影影绰绰。 还行，有地方逃。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开溜”的准备。 跑！ 随着少年双手撑地，从门缝前跳起，无声的指令在空气中炸响。 风淋毫不犹豫地扭头向来路冲去，从散落在地上的扫帚棍上跳开。 心跳加速，气喘吁吁，两个人一路狂奔到【准备间】前，才停下脚步。 见后方没有追敌，风淋闭眼呼吸，询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少年咬紧牙关，面露枭色：“微笑草。” “什么？”风淋不太明白。 “那群研究员，肯定是在拿出微笑草种子研究的时候，不小心撒到了地上……还忘了捡回去。” 一瞬间，他的神情和之前重合。语气冷漠，好似非人。 风淋眨巴了一下眼睛。 少年气得脸色通红，还嘟起了粉嘟嘟的小嘴，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就像快要飞走的蝴蝶。 她又眨巴了一下眼睛。 错觉嘛？看来确实是她游戏玩太久了。沉迷游戏没有好下场啊…… 她神魂归位，继续输入：“为什么不能是机器人拿出来的呢？” 少年揉揉太阳穴：“因为，存放‘微笑草’的种子库，只有人类才能进去。它的种植难度低到离谱，随便找个地方撒一撒，过几个月就能长得到处都是。” “把它收集起来的人真了不起，这个星球居然没有被微笑草占领。”风淋啧啧称奇。 “是呀……班尼迪克斯，永远的传奇。”少年的微笑，明艳如冻土上初生的旭日。 既然回来了，那么就先换掉防护服，把【039号引导员】修好再说。 挨个走过【准备间】、【二更】、【二更缓冲室】、【化学淋浴室】和【一更】。风淋取下【吹风机】，让温暖的气流吹拂自己的长发。 【暖暖的，热热的，舒舒服服地吹个头发，还有什么是比“在废土中好好地洗个热水澡，把自己的长发吹干”更惬意的事情呢？】 风淋切到【人物状态】，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吹干长发：舒适+10】的BUFF。 “这些小确幸，才是人类生活的意义呀。”她忾然叹息道。 风淋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机器人，所以得以躲在【一更】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少年早就冲完五分钟战斗澡，杀出去修理【039号引导员】了。 她慢悠悠地把长发吹成蓬松的样子——这里的洗发水是【三合一洗浴液（无味版）】，所以没有好闻的气味，这让她稍稍有些遗憾。 走到【二号大楼】的地下一层，少年已经把【039号引导员】的头部拆开，许多电线四处乱翘，仿佛是一颗“赛博朋克版爆炸头”。 他把一块【金属头盖骨】取下，小心地放在一边。那枚来自曼达林的芯片已经被插|入机器人的【头部读卡器】中，进行程序安装。 “你拿什么拆开的？”风淋蹲下身子，凑到少年跟前。 少年洗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吹干，头发湿漉漉的。黑色微卷的长发被水浸透后，显得更为幽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发尾滑落，掉到皮肤上，然后慢悠悠地消失不见。 风淋快速冲到冰箱门旁，取出一瓶冰矿泉水，牛饮掉半瓶。 “嗯……我用铁丝和小刀拆的。”少年把头发挽到耳后。 洗浴过后，皮肤像是吸饱了水似的，白到透明，却又稍显血色，粉雕玉琢。但是他的五官并不走可爱路线，而是极具攻击性的大美人。 两相叠加，更显得山海为之倾倒。 风淋呆呆地欣赏了一会，无意识地把吹风机递给少年：“你快去吹头发吧，我已经学会了，如果有异常就叫你。” 少年点点头。这具人造躯壳是他亲手制作的，智商绝对不会给他拖后腿，他很放心。 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一个坏消息——这具人造躯壳，确实是他亲手做的，但是里面的灵魂，已经是个不知道什么鬼了！ 顿时，原先的“放心”摇身一变，变成了“很不放心”。 他举着吹风机，踌躇不定。 “你愣着干什么？”风淋看见少年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却始终不肯去吹头发，忍不住发问。 也罢，起码这个“不速之客”到目前为止的表现，都还不错，甚至还救了自己几次。少年一步三回头，终究是跑去吹头发了。 “奇奇怪怪，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风淋起了疑心，就不是那么好消除的了。 她看了看还在安装程序的【039号机器人】，起身巡视四周。 “正常……” “正常……” “正常……” “不正常。” 风淋停在地下一层的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慧眼炯炯。这里的门……好像是被人打开过了？ 门锁旋钮的弧度不对，她心想。 前有微笑草，后有带着巨大齿轮和火焰喷枪的重型机器，现在又多了一个扭开房门的神秘人，这个地方是好不了了。 不过既然这位“神秘人”并未露面，那她还是可以稍稍放心的——起码这说明，它不具有“碾压性优势”。 想到这里，她又悠哉悠哉地回到【039号引导员】旁边，靠墙休息。 安装程序的过程缓慢而无聊，少年很快就带着一头顺滑的黑发回来了。 “没发生什么吧？”他冒出一个轻快的气泡。显然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让他倍感舒适。 风淋友好回答：“发生了点什么，这里有扇门，被什么东西开过了。” 第25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1） 游戏更新与…… 反正也没有看见“开门者”, 不如研究研究已经看见的“被污染者”。 少年点点头，盘腿坐到地上，把【039号引导员】的金属脑袋搁在大腿上 “差不多了。”他拨弄了几下金属头颅中的电线，微笑道。 风淋半躺在沙发上, 还拿了几个软乎乎的靠垫, 塞到腰下。扭动几下, 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手机固定在眼前, 这才继续打字。 紧张刺激的“隔离区惊魂”告一段落，是时候休息一会了。再者, 她和崽崽的【饥饿值】和【口渴值】, 已经全面飘红。 她左右张望, 见地下一层寂静无声，顿时安心不少。 “那个微笑草, 会长到这里来吗？”她问。 “不会的。只要没有人去刺激它们, 它们是不会发现门下有缝隙的。”少年抚摸了一下【039号引导员】光滑冰冷的金属外皮，一点儿也不担心。 那就没问题了。 风淋拉伸一下肩颈, 懒洋洋道：“我饿了，这里哪里比较干净？” “一号大楼吧？”少年想了想，回答道，“反正，这整个二号大楼，都不干净。” 那就得等【039号引导员】修复完成了——没了她, 他们可没法子安全打开大门。 正想着, 就看见机器人的瞳孔中亮起红光。 红光一闪一闪地亮了一会，就转为柔和的绿色，没有情绪色彩的电子音从喉咙处响起。 “滴——重启完成。039号引导员为您服务。请检查预设内容是否正确, 如需修改，请输入成员密码，并按井号键结束。” 预设密码？还得找个密码？不想动脑子的风淋只想原地去世。 正捂着脸痛苦呻|吟，就看见少年凑上去，十根白皙的手指如白蝶般飞舞，“刷刷刷”就输入完了。 “咦？你知道密码啊？”风淋这才想起，她开头似乎跳过了一大段背景介绍。 玩着还挺好玩的，要不要去看看呢？她滑动屏幕，切到【背景】栏。 “没了？”她不信邪地又滑了几下屏幕。 还是空的。 这真是见鬼了，她想，三无产品。 找不到背景介绍，却找到了一个更新包。小小的礼物盒图标，藏在【角色状态】的最下方，好似一位羞涩的小萝莉。 风淋毫无怜惜地把礼物盒戳开，选择【立刻更新】。 【请勿删除本软件，游戏更新中】 蓝色的字迹时不时泛出镭射光泽，完美地长在风淋的审美上。 她又看了看游戏，设计的真不错，可以和自己媲美了。 游戏……嗯？风淋惊叫出声：“我是不是忘了我在做任务？我直接把我的崽崽丢那边了？” 算了算了，想必游戏更新的时候，时间是不会走动的。 风淋从沙发上爬起来，舒展身躯，又压了压肩膀，切到外卖界面。 这两天，她天天沉迷游戏，沉迷地都快住进游戏世界里了。现在趁着游戏在更新，应该好好吃一顿才是。 下单一份外卖火锅，选了番茄味和牛油辣锅的双拼，又点了一份牛羊双拼、一份毛肚、一份金针菇和一份火锅粉，这才趿拉着拖鞋走去浴室。 泡个澡嘛，好久没有泡了。 她点开温度调节器，把浴缸水温调到【39度】，又往里面丢了一个漂亮的星空浴球，这才慢悠悠地脱掉衣服。 在等水位上升的时候，她给自己洗了个澡，分别敷上面膜，发膜，手膜，足膜，直挺挺地躺在一边。 片刻后，她去掉身体上的各种膜，浸泡在闪烁着星光的浴缸中，舒服地叹了口气。 “就是少了点什么。”她点开水柱按摩功能，“少了个人。” *** “人呢？”少年回答了几句，却什么回应都没有听见，不由地惊起一身冷汗。 是……怪物袭击了自己的人造人？还是……她也被污染了？ 对方过于灵活的语气和行动，差点让他忘记，这只是一具人造躯壳。既然“机器人病毒”会污染【引导员】和【机器人医生】，当然也会污染他的人造人。 “该死的，我怎么忘了这个。”少年心下着急，立刻放下手中修到一半的【039号引导员】，去查看风淋的情况。 至于……是不是占据人造躯壳的不明生物跑掉了？少年不这么认为。 既然对方那么辛苦地帮自己，在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前，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习惯性喋喋不休的人造躯壳安静得叫人发慌，她保持着盘坐的姿态，手肘关节搁在膝盖上，手臂曲起，托住脑袋，侧着头对他微笑。 只是僵硬得和塑料模特一样，了无生气。 少年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嘿？嘿？能听见吗？” 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 他颤抖着手指，一路从风淋的手臂摸上去，解开她的衣扣。随后掏出小刀和铁丝，拆开她的中央控制板。 中央控制板完好无损，依旧在工作。 依旧在工作，这下可糟糕了。身处废土星球，还远在新巴斯镇上，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修理人造躯壳的实验室。 没有调试机器，没有尖端维修站，光靠一把小刀和一截铁丝，能找到“出错点”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制作这具完美的人造躯壳，花了他整整五年的时间。要是在这里草率地修坏了，那他不得心疼死。 太难了。 他痛苦地把中央控制板盖好，给风淋穿上衣服。如果真的坏了，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前往闪宁城，那边有全星球最尖端的【机器人实验室】。 假如到了那边还修不好……那就只能先回巴斯星再说了。少年目光黯淡。 调查【哨兵消失之谜】无疑需要很多年，没有队友，没有人造人，他就只能撑到崩溃前夕，然后打道回府。 由于不知名原因，通往这个星球的【星门】摇摇欲坠，只够再坚持最后一次【星际旅行】。一旦他回去了，那么肉眼可见的，在近百年的时间内，再也不会有智慧生物踏足此处。 这个星球离巴斯星有七十万光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而等到百年后，【星门】稳定时再来，他的导师究竟遭遇了什么，这个星球究竟遭遇了什么，就将成为未解之谜。 他是最后的希望和火种。 手指攥紧，他一拳打在冰凉的PVC地板上。 如果人造躯壳始终醒不来，那他就只能先修好【039号引导员】，再选择相信继承了老师记忆和思考方式的【蓝孔雀】，随后把她捆在后座上，带着跑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想：希望她坏得不是特别严重，带回巴斯星修修补补，又是一位完美的人造人。 悲痛并不能带来进展。 少年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摸遍所有细节，终于确认风淋暂时无法醒来，他还找不到原因，只得把她拗成一个容易携带的姿势，转过头去修【039号引导员】。 饥饿的感觉火烧火燎，却没有人提醒自己该吃饭了。少年把【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打开，将一片塞入口中，想了想，又把另一片塞入风淋的口中。 反正这个人造人坏掉了，不如假装有人陪自己吃饭。他把面包片捏成一个正方形，掰开风淋的下巴，放进去，再合上。 “吃饭了。”他对着没有动静的人造人说道。 【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泛着一股长储食品的味道。奶香中泛着酸涩的气息，口感又混杂着石膏的粉末感。少年舔舔牙龈，不明白自己今天的味觉为何如此敏锐。 他闭上眼睛，休息了几秒，随后又开始设置【039号引导员】的参数。 缺少一位“有脑子”的同伴，会给自己的调查带来极大的影响，在这种时候，多一个“没脑子”的，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他损坏了【039号引导员】脑中的【自由意志】芯片，又拔走了她的【基础社交】芯片。这两个芯片是“机器人病毒”的重点感染部位，因为它们拥有一定的“欺骗”效果。 在去掉这两个芯片后，【039号引导员】将只能执行他的指定，或者进行一小部分自由参数调整，但是却没了“思考”和“记忆推理”的能力。 “虽然蠢了点，但是安全。”他自言自语。 很快，【039号引导员】重新泛起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她温柔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您好，病人，我将回应您的一切指令要求。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呢？” 少年的下巴往毫无动静的风淋身上一扬：“找个合适的轮椅，把她捆上去。” 忙忙碌碌地干了好些事情，他的神志终于清醒了一些。理智如水母般浮上海面，张牙舞爪。 在她睡着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他想，所以……可能只是她睡着了？ “……”自己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不就是睡着了吗？为什么那么紧张？ 他生气地看着【039号引导员】推来一辆轮椅，把风淋从地上搬到轮椅上，摆好姿势，很快，又多了几分担心。 会有人在大中午睡觉嘛？她以前睡着的时候，可都是在晚上啊……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对的少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先不管这位神秘来客究竟是跑了，还是睡着了，探索医院总得继续下去。 为了防止逃跑时，人造躯壳从轮椅上摔飞，少年还让【039号引导员】取来一些束缚带，把风淋牢牢固定在上面。 拉了拉松紧度，确认她怎么都不会从轮椅上飞出去，少年这才满意出发。 第26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2） 本次更新内…… 馥郁的香气在浴室中蒸腾, 酸甜的冰橙汁和芝士蛋糕整齐地摆在浴缸旁边，等人品尝。 风淋迷迷糊糊地泡了半个小时，才从浴缸中爬起来。 应该差不多更新完了吧？她吹干头发，换上浴袍, 打开送达的外卖火锅, 边吃边玩。 【本次更新内容如下：】 【1】新增语音通话功能。在点开【麦克风】和【扬声器】后, 玩家可以和NPC进行实时通话。让语气和声音为游戏增香添色吧~ 【2】修复了玩家下线后无法行动的BUG。从现在开始，玩家可以预设三种行为模型。不同的行为模式将在玩家下线后, 采取不同风格的互动方式。每次上线，玩家都可以读取【昨日互动记录】, 来阅读发生的小秘密。 【3】新的更新包已经筹备完毕, 当游戏进入新阶段时, 将出现在【人物状态】下方，玩家可以自行选择何时更新。友情提示, 请不要在任务途中更新游戏, 这也许会导致游戏内容出错。 【4】蔚蓝科技全体员工祝您游戏愉快。 “哇哦？这更新相当给力啊，居然还有语音的嘛？”风淋从锅中捞出两卷肥牛, 往酱料里沾了沾，塞入口中。 本来，她又要选择人物行动，又要输入对话，忙得手忙脚乱。现在可好了，解放双手, 从实时通话做起。 说起来……自己的崽崽会是什么音色呢？低沉磁性？悦耳如百灵鸟？霸气威武？像个老爷爷？ 风淋又吃掉两片毛肚, 这才擦擦嘴，点开更新完毕的游戏。 “可惜了，居然不能自己选。”可供选择的界面已经消失, 看上去自己崽崽的声音是固定的。 “也是，要是什么类型的声音都有，配音成本也太高了。”风淋很快就给蔚蓝科技找了个借口，“假如可以做到像输入对话那样活灵活现，哪怕是老爷爷音我也可以！” 想着怎么样才能骗崽崽说点“好听的”，接着自己偷偷录下来，当闹钟和“晚安铃”使，风淋激动地连选项都点不中了。 点点点…… “这个游戏是更新出问题了吗！” 好气哦！怎么点都点不动，仿佛是在看过场动画一样。 自己的视线被固定在腰部的位置，场景丝滑地前挪，还传出了疑似轮子滚动的杂音。 【039号机器人】的钢蛇腰在前方扭来扭去，看上去像是被修好了。 崽崽呢……崽崽……让阿妈看看你呀…… 风淋左右移动视线，却只能看见270度的视野。 “咦？现在都发展成什么剧情了呀？不就下线了半个小时，怎么好像少玩了半个月似的。” 如果不是游戏里的场景，还挺像医院走廊，风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游戏了。 也罢，搞不好就是更新更得卡住了呢？行动选项也少了许多。她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决定先去试试看新功能。 点开【麦克风】和【扬声器】，游戏里的背景音就传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本来的【背景音提示】，被折叠了起来。 有位女士操|着一口播音腔，话正说了一半：“……所以不会被污染。也许过一会就醒来了呢？先生，您的大脑波动很不稳定，这里建议您接受一下【情绪舒缓治疗】。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还您舒适、健康的心理状态。” 这应该是被修好的【039号引导员】了，声音还怪好听的，让风淋想起大学里的电台播音员。 另一位男声就不那么客气了。他的声音澈动得好似清泉流石，空谷鸣溅，说的话却蛮横无理。 “闭嘴”他说。 嘁……好孩子不能说“闭嘴”，没想到我的崽崽居然是这样的崽崽。嗯……需要好好教育一下。 虽然但是，这个“闭嘴”也好好听啊啊啊！简直是AMSR级别的好听！风淋激动地一口气吃掉一大筷子肥牛。 这个更新爱了爱了，福利更新呀！就算更完就出BUG，自己的角色根本无法动弹，也让人想给个五星好评。 自己要不要也试试看……？ 风淋清清嗓子：“咳咳！” 【您的角色正处于无法说话状态，请重新尝试。】 “嗯？？”无法说话？ 这是刚更新的功能也跟着一起BUG掉了嘛？风淋挨个调出选项框，寻找“无法说话”的原因。 ……呃，嗯。 “可怕，是谁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块面包。”风淋惊恐。鬼|畜！变|态！ 她控制游戏角色努力嚼啊嚼，终于把那片撑满口腔的【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咽下肚子。 她再次清清嗓子：“咳咳！” 少年：“！！！” 039号引导员：“！！！” 下一秒，自己的角色一个急刹车，停在走廊中央，少年的大头从侧面出现。 他的神色错愕，好像是自己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一般，急急忙忙就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等等！你在干什么呀！快点拿出来！”风淋再次惊恐。 难道，这个游戏不但更新出了BUG，还换了个游戏分类？ 好在，没等她惊慌多久，少年就挨个地扣上了她的扣子。 他凑到自己的面前，比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风淋：“……二。” 自己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她的角色原地发疯了嘛？ 少年长舒一口气，好像轻松了很多，他又问：“这里是哪里？”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本来问少年的问题，挨个问到了自己身上。 风淋无奈道：“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不知道哪栋楼的不知道哪层的不知道哪个走廊里。” 少年点点头，又问：“你看着我……看着我，放松。现在最想对我做什么？” 最、想、对、我、做、什、么。 救命！这个少年是又摸了一本新的病历本？ 风淋一口气没提上来，被牛油辣锅里的辣油呛得拼命咳嗽，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我想对你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做啊！” 她又疯狂地按了会行动键，游戏角色还是纹丝不动。 “倒是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为什么动不了了？” *** 好问题，他想对自己的人造人做些什么呢？ 少年想了数秒，决定日|后再说。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检查一下这具突然“复苏”的人造躯壳，有没有后遗症才是。 发现风淋没有消失的欣喜，如黑夜中浮现的点点星光。转到她醒来之后，便被“担忧她有没有出问题”的大太阳，衬托地看不见了。 少年按捺住心中炸开的迷你烟花，老老实实分析检查结果。 神志清醒——问的问题都答上来了，没有逻辑错误，也没有想捅|死他的欲|望。 行动无碍——已经在轮椅上挣扎了好几分钟了，脑袋转来转去，好像一个摇头电风扇。 身体健康——有很大问题！ 风淋撕心裂肺地咳嗽让【039号引导员】严阵以待，只是他正蹲在她面前，所以机器人十分克制，暂时没有冲上去给她带个隔离面罩。 少年摸了摸她的手，温柔地问道：“你咳嗽了？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是上呼吸道感染？口渴？还是下呼吸道感染？ 说起来……人造人有生病这个功能嘛？他开始在大脑中回忆自己学过的知识。 似乎……是没有的。 *** 风淋被少年摸了半天，这才发现了她无法动弹的源头。别的不清楚，起码她的两条胳膊和两条大腿，分别被三道束|缚带捆在轮椅上。 好家伙，这是在捆猪呢？她时不时咳几声——辣油带来的刺激感还在喉咙中兴风作浪，一边继续扭动。 半晌，她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酸梅汤，这才感觉彻底舒服了。 摆脱了辣油这个小妖|精，她终于能把所有精力都灌注到游戏中。 “我没事，只是刚刚被自己呛到了。”她解释道。 这当然是借口了，不过游戏里的NPC应该不会为难自己才对。风淋信心满满地看着少年扫视自己，狐疑的眼神逐渐消失在眼眸深处，最终恢复了平时的笑意。 他好听的声音响起：“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了。”风淋从善如流。在这个游戏中，她要养成的崽崽就是少年，自然不会隐瞒任何事情。 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了，她也没有太在意自己的消失。如果说连下线都不准，那还叫什么游戏呢？ 风淋又问了问现在的近况，得知【039号引导员】已经被修复。据说少年还对她做了些小改动，使得她能免疫“机器人病毒”。 “把威胁扼杀在源头处，这真是太厉害了。”风淋毫不犹豫地就是一通彩虹屁。 少年笑眯眯地听完了，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 片刻后，他又轻轻地问风淋：“你不感觉我做得太过分了些？”他语气轻柔，嗓音幽美，如山中清泉，潺潺流动。 这有什么可过分的？自古NPC没人权！ 想到这里，风淋理直气壮道：“不呀。” 一个桃色的爱心从少年头顶炸开，散落出一地星光，衬得他好似天外来客。 这句评价似乎很对他的胃口。风淋着迷地看了会少年，又挣扎了一下。 好家伙，这人是不是忘记她还被固定着了？ 第27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3） 发烫的耳尖…… “嗯……你是不是应该先放我下来？”风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因为被呛而难受的鼻音中，略微带出了一丝娇嗲，好像小勾子似的。 “哦……嗯。”少年摸摸鼻子，蹲下来给她解开束|缚带。 因为姿势的缘故, 他的发丝垂在风淋的大腿上, 蜿蜒地蜷起发尾, 勾成了几个圈，耳尖随着姿势的变换, 在发丝中若隐若现。 “你耳朵红了啊……是太冷了嘛？”风淋好意关心，“要不要给你做个耳罩？” 少年像是被烫了一下, 低着头, 飞快地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精致泛红的耳尖在他的手指间弹过, 隐没在头发中。 “没事。”他的声音轻得像奶猫叫。 “没事就好。”风淋半信半疑。 难道是自己的崽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耳朵冷？瞧这小耳朵, 都被冻烫了。风淋心道自己可是个称职的好玩家, 等她找到了耳罩，第一个就给崽崽带上。 一堆束缚带掉落在地上, 风淋控制人物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好了好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039号引导员】已经修好，现在的【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畅通无阻——除了三号大楼。 放在她们眼前的, 一共有三种选择： 【1】放弃探索医院, 让【039号引导员】带他们去仓库拿物资，拿完后，回到【新巴斯镇】探索【画廊】。 【2】让【039号引导员】带他们去找氧气瓶, 然后回【隔离区】取护士长手中的病历本。再想想办法，怎么把那一房间的微笑草给除掉，以防后患。 【3】直接用【039号引导员】手上的权限，去【二号大楼】九至十层的【工作人员办公室】，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资料和监控记录。 挨个写下可能的路线，风淋手中的笔一顿，扭头问少年：“说起来……之前的那个红色按钮，是给谁发送的警报？这里的保安队还在运作？” 少年示意【039号引导员】回答问题，末了，又加了一句：“把最高权限给她。” 【039号引导员】一板一眼：“女士，您的权限已升级。权限来自信任，请勿滥用哦~” 官方设定的回复词说完，她才继续道：“红色按钮可以唤醒沉睡的保安队。保安队在正常情况下，会通过休眠状态来节省能量消耗。同时，如果发生固定资产损坏的情况，他们也会自动苏醒。” 风淋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又问：“可以关闭嘛？” 【039号引导员】笑容不减：“您好，引导员不具备停止保安队行动的权限。请前往办公室，使用个人电脑，来发送指令。” 个人电脑？风淋疑惑地看向少年。 少年轻咳一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们两个人现在都是这家医院的‘管理层’。本来想设置成院长的，但是院长的权限被占用了。” “这个你也注意一下。理论上现在人类消失，院长三个月不出现，权限早就被自动解除了。但是现在，他的权限还被占用，就有点儿小问题。” 风淋点点头，又是一个隐藏在不知名地方的大麻烦。也不知道这位“院长”究竟是敌是友。 “那么，我们先去员工办公室，把保安队的权限取消掉？他们有没有被‘机器人病毒’污染呢？”风淋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在系统中录入了两个人的身份，还加上了“管理层”的权限，他们的行动瞬间方便了许多。这得感谢【039号引导员】和曼达林的“帮助”。 两个人走进电梯，安静地等待楼层上升。 在进电梯前，他们拜托【039号引导员】取来了两个氧气瓶。这两个氧气瓶，每瓶能用三个小时，足够他们逃离危险。 【滴——第九层】 电梯缓缓停下，大门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光洁透亮的大理石走廊。【电子花盆】错落有致，斗色争妍；【投影雕像】各自站立，目光看向来客。 一名裹着头巾、身穿淡绿色长袍的络腮胡大汉冲他们微微欠身：“欢迎来到第九层，两位经理。我是阿维森纳，你们应该听说过我写的《医典》。” 什么？风淋吃了一惊，匆忙欠身还礼。 少年拉住她：“他们没有意识的，这只是会动的雕塑罢了。” 阿维森纳的投影微微欠身，好似表示赞同。 这么说……风淋转过身，望向来处。她出来的时候，似乎看见电梯门口，也有个【投影雕像】。 电梯门口的【投影雕像】的牌子上，刻着“姬越人”三个字，只是基座上空荡荡的。 姬越人的另一个称呼更著名些——他又被称为“扁鹊”。 风淋好奇地摸了摸基座，就听见背后传来彬彬有礼的疑问声：“不知这位姑娘有何事来访？” 转过头，就看见一位半透明的男子，对她微微欠身。他的长发被束在发冠之中，身穿宽松的长袍，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基座上，站立不动。 她又想去搭讪，对方却怎么都不搭理她了，这才失望地走回少年身边。 少年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聊天，可以去闪宁城的【访贤殿】。这里的投影雕像只是装饰罢了，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台词。” 这是真的。 从电梯门口走到【经理办公室】的门口，分别被威廉-奥斯勒爵士、李时珍、伊格纳兹、约瑟夫-李斯特、华佗、张仲景、林巧稚等人打了招呼，风淋已经连心脏都要不会跳了。 “天哪……这是什么走廊。”她拍了拍胸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希波克拉底呢？为什么我走了一路，都没有看见希波克拉底？” 希波克拉底誓言在医学界非常有名，没道理挤不进走廊。 少年答道：“他一般呆在庆典大厅里。不在这里的古代名人，一般都呆在别的房间。” 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顶着一群医学泰斗的好奇目光（他们的眼神真的会跟着人走！），风淋快速溜进【经理办公室】。 考虑到她只是个冒牌货，被打招呼真是太心虚了。 少年慢悠悠地和【039号引导员】一起走进来，顺便关上门：“好了，让我们解决保安队。” 【经理办公室】很空旷。正对门口的是一组【悬浮透明沙发】和一个【饮料喷泉】，再往里走，是两座正对的大书架。 书架处从中间拦起一道【信息光幕】，半透明地浮着无数文章和图片。风淋凑上去读出标题：“闪宁城爆发二次危机，亥星存亡时分。” “亥星？” “这个星球的名字叫亥星。”少年科普道。 【信息光幕】上的内容时不时闪过雪花，还上下颠倒，各种抽风。风淋读了几句，感觉脑袋突突得疼，不得不放弃这些线索。 “怎么会闪成这样？”她小声抱怨道。 “应该……是太久没更新了吧。这个机器就是这样的，一旦不更新，就容易开始闪来闪去。”少年踢了几脚旁边的圆柱状显示屏。 【信息光幕】抖了抖，继续闪来闪去，虽然没有之前频繁，却还是难以阅读。 老板桌被充作屏风的【信息光幕】挡住，独自霸占了大半个房间。两盆小巧的【电子花盆】被放置在桌上，一盆是浅绿色的【空气凤梨】，一盆是没有香味的【茉莉花】。 “没有香味的茉莉花没有灵魂。”风淋凑近闻了闻，吐槽道，“哪怕这只是一盆电子茉莉花。” 少年把手探到【电子花盆】后方，按了一个按钮，【电子花盆】便弹出了一个小抽屉。 “这里可以放你喜欢的香味剂，然后它就有香味了。” “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太久没有更换，所以香味剂都挥发完了。”风淋好玩地按了按，看着小抽屉弹进弹出。 玩着玩着，她错按到了另一个按钮，茉莉花抖抖叶子，换了一个姿态。 “有意思。”她说。 老板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两个【电子花盆】。风淋正好奇着，就看见少年把手掌按到桌面上。 原本空荡荡的木头花纹像潮水般退去，露出黑色的镜面显示屏。儒雅大气的老板桌瞬间变身高科技电脑，风淋两眼发光。 “编号031申请接入系统。”少年字正腔圆地说，他的小脸绷紧，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风淋捏捏自己的手心。想揉脸，看上去手感很棒的样子。 “验证成功，欢迎回来，031号员工。” 一行字迹从显示屏上出现，然后收缩到左上角，化成一个数字。 层层叠叠的对话框和软件标志，像水中的气泡一样挨个浮出；一个又一个警告框层层叠叠，几乎堆满了桌面。 各种信息像光污染一样挤挤挨挨，风淋扭过头去，实在是太多了，有点想吐。 回过头，各种弹框和警告已经闪烁完毕，只留下了满屏幕的待处理事项。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消息，终于等到了处理者，个个都兴奋地特效加满。 “031号？”风淋没忘记这个数字——当时在搜刮【镇政府】时，他们在垃圾桶中找到了写着这个编号的纸巾团。 第28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4） 《冬眠条例…… “我刚刚在医院里找了找, 发现这个身份可以借用。”少年没有看风淋，而是快速地把垃圾信息一个个戳走。 这些垃圾信息框如同帕劳水母湖中的小水母一般，挥挥手，就不见了一串。 “哦……”风淋不疑有它, “原来这是医院员工的编号,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镇政府中呢？” 少年顿了顿, 一条写着【奇妙乳酸菌，冬季特惠啦！想要真实感受寒风嘛？快来试试我们的冬日玻璃味。】的广告, 从他的眼皮下溜过，躲进一群警告框中。 “也许……那个时候的医院就已经出问题了。”他停下戳垃圾信息框的举动, 把双手撑在桌面上, “然后这个031号员工, 联系了市政府……又或者是，联系市政府的人, 让他们去寻找031号员工。” “总之,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申请连入了他的个人系统，应该会有所发现。” 说罢, 他又划走一串垃圾信息框，好让原本的桌面图标显露出来。 “我可以碰它嘛？”风淋跃跃欲试。 戳这些垃圾信息框似乎很有趣的样子，她也想试试看，但是她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做。 “当然可以。申请完毕后，随便怎么样都行，他并没有机密权限。”少年用手指指着右上角的绿色圆点说, “绿色, 普通权限。蓝色，临时机密权限。红色，机密权限。” “除了红色以外, 别的权限等级只要申请成功，就可以放心访问。” 秒懂。 风淋比了个OK的手势，把食指点到了桌面系统上。 【起初，是凉凉的感觉，好像点在一块金属上。接着，你感觉自己的手指微微下陷，这个屏幕竟然有点软。在这种即硬又软的手感中，你滑动手指，戳向垃圾信息框。】 垃圾信息框微微抖动，像气泡一下被戳向边缘，消失在桌面显示屏外。 “怎么样？”少年凑近她，兴致勃勃地发问。他的右手撑在桌面上，左手虚虚地环在她身后。 “有点像很硬的果冻，又没有那么滑溜。”风淋满意地起身。 虽然她没有摸到，却可以脑补出这种质感——有点像先进科技理事会半年前推出的【新型高分子显示屏】。 又是先进科技理事会？她咂咂舌头，琢磨了一会，继续看向屏幕。 除了左上角的员工编号和右上角的权限等级外，这个屏幕上只剩下了五个图标： 【邮件】 【其他部门】 【指令发送】 【会议室】 【紧急情况】 “这个系统的功能好少。”风淋想了想，点开【紧急情况】。 【时间戳：亥星965年9月26日】 【发送人信息：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员工编号031】 【发送信息分类：紧急疏散通知】 【发送至新巴斯镇镇政府】 【抄送至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 【信息内容如下：】 【系统崩了！机器人助手全部失控。请立刻关闭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智能调配系统！马上关闭！这不是玩笑！新巴斯镇必须全部疏散，具体建议请看上一条，不能再拖了！】 “亥星965年9月？”风淋看向游戏界面的日期，“今天是……亥星966年4月26日。这是一年前的消息？” 她目光下滑。这份【紧急信息】的尾部，闪烁着一只红色的飞机图案。 显然，【031号员工】在发完这份【紧急信息】后，甚至没来得及点开对方的回信。 【时间戳：亥星965年9月26日】 【发送人信息：新巴斯镇镇政府】 【发送信息分类：回复紧急疏散通知】 【发送至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 【抄送至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 【信息内容如下：】 【收到。新巴斯镇统一疏散中心无法紧急启动，请医院全体员工有序撤离至公用紧急疏散通道。本镇政府商议决定，将启动《冬眠条例》。】 下面还有一封回信，风淋继续点开。 【时间戳：亥星965年9月27日】 【发送人信息：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员工编号011】 【发送信息分类：回复紧急疏散通知】 【发送至新巴斯镇镇政府】 【抄送至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 【信息内容如下：】 【千万不要启动《冬眠条例》！全镇疏散至荒野中，远离一切智能设备！我们已发送紧急求助信号，请等待帝国救援。】 “诶？”风淋看了看最后的回复，又看了看第一封。 片刻后，她询问道：“《冬眠条例》是什么？” “《冬眠条例》是指：在无法应对灾难的情况下，政府可以申请冰冻全体人民的身体，并将他们的意识上传至云端。等帝国援助到来后，再解冻人体，并将意识恢复到体内。” “啊这……”风淋无法相信这种事情，“可如果人类的意识和身体可以随意分离，我们要怎么判断对方是本人，而不是一个冒牌货？” 少年笑了：“没有办法判断。理论上可以靠脑电波分辨，但是普通人无法申请脑电波检测。你要相信云端和道德。” 风淋：“……” 抱歉，真不相信。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错误率，每一万人中，也会有一个人遭殃。更可怕的是，全靠机器判断是否正确，会让受害者完全无法发声。 科技使生活更美好，但是科技不应该控制人类。它是工具，而非神明。 见风淋沉默不语，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我就是专门负责处理机器故障的人。” “嗯……”她盯着自己的指甲沉思了一会，才低声道：“这样不好。” 少年豁达道：“这样确实不好，但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法——所以，矮子里挑将军，这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新巴斯镇镇政府】并没有看见来自【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的警告。就冲着现在渺无人烟的景象，风淋甚至可以脑补出他们在执行《冬眠条例》后，一个个人躺在金属罐头中，变成人体森林的样子。 不过……难道说，在【新巴斯镇】遇难前，【闪宁城】并没有沦陷？ 风淋把这个疑点记上笔记本。 【031号员工】发送的【紧急疏散通知】中有提到，之前还有一封【通知】。她挪动手指，点开上一封。 【时间戳：亥星965年9月5日】 【发送人信息：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员工编号031】 【发送信息分类：紧急情况报告】 【发送至新巴斯镇镇政府】 【抄送至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 【信息内容如下：】 【政府负责人，您好。很遗憾通知您，我们医院的智能调控系统出现了严重错误，此错误或将影响新巴斯镇中的其他智能调控系统。为了安全着想，请组织镇民按照《紧急疏散演练通知》中的教程进行疏散，并向上级政府寻求帮助。】 【医院后勤组的维修队已经出发，但是见效甚微。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也许我们的系统将会无法修复，只能弃用。目前猜测，该“系统病毒”为带有传染性的“A类病毒”，无法防御，无法修复，只能隔离。】 【也请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尽快排查自己的系统，并统计亥星所有智能调控系统的感染情况。】 “奇怪，难道新巴斯镇才是传染源头？可你不是说新巴斯镇是最后沦陷的地方嘛？” “最后一个沦陷，并不代表是最后一个被传染。况且，这些城镇的【人口消失原因】似乎并不相同。起码，这里就和【哨站】那边的情况不一样。” 少年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其他文件：“再者，有很大弊病的《冬眠条例》，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启动的。” 他朱唇轻吐，真相残酷：“它需要非常尖端的生物实验室和避难所，以及一个可以容纳那么多人同时上传的云端接口。” “整个亥星拥有的云端接口，两只手就能数清。” 其他的情报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们试图找了找，一点儿有关曼达林的线索也无。 也是，她辞职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呢…… 风淋在游戏外拍下了医院的平面图，和各种物资的存储仓库位置，就把桌面系统让给了少年。 少年飞快点进【指令发送】栏，解除了保安队的攻击权限。 “我把我们两个人设成了【不可被攻击者】，然后解除了他们致命武器的使用权限。但是如果建筑损坏达到3%以上，权限会自动恢复。”少年十指翻飞，一个又一个的警告框弹出。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风淋轻松地说，“我也找到了第四块太阳能充电板——你瞧，就在【二号大楼第十层】的【备件库】里，有两个崭新的太阳能充电板。” “如果来得及的话……”她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我们可以在这里补充许多物资，甚至可以把越野车改造一下，装一个【超声波清洁装置】上去。”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需要担心因为没有水源，无法清洁，而导致的生病啦！” 第29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5） 备件库扫货…… 再次途径那堆“群星璀璨”的【投影雕像】, 风淋屏气凝神，快速溜过。 少年追上去，不解地寻问：“你是对他们很熟悉嘛？我刚开始还以为，你只是怕被机器人发现呢。” 风淋顿住脚步：“你不熟悉？” 这些人虽然已经是几千年、乃至上万年前的人类之星, 而他们也早已离开地球数百年之久, 但是这些名字, 大部分都还活跃在历史教科书之中。只要上过学，考过试, 就应该有印象才对。 难得的，少年露出了追忆往昔的神情：“只是听说过名字……毕竟我们离开地球, 已经有几千年了。全亥星, 也就新巴斯镇喜欢‘文艺复古’这套。要知道, 群星闪耀的年代，如燎原的星火般层出不穷。” “啊, 那倒是可以理解。” 远古的星光依旧光芒万丈, 但是随着距离推远，在后来者的眼中, 他们也会花遮柳掩地暗下来一些。 而新的群星会紧随而上，布满天空。 风淋猜想，也许是“蔚蓝科技”不想惹麻烦，所以才把时间线设置得如此之远，却又用了这些耳熟的名字。 她低着头胡思乱想，倒是没有看见, 少年盯着她的脖颈, 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他们很快和【039号引导员】一起，钻进电梯。电梯缓缓上行, 停在【第十层】。 【039号引导员】带着她的标志性微笑，整个人却散发出呆板的气场来。她把手挡在电梯门上，颔首示意他们出去。 【第十层】的布局和【第九层】很相似，只是整齐列布的金属防爆铁门代替了普通的办公室木门。 如果说【第九层】是人烟稀少的实验基地，【第十层】便是那十几年都不一定有一个人来的危险禁区。 “咚——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踩在地上，从远方传来沉闷的响声。在隔离区出现过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嘘……”风淋把手指竖在唇上，猫下腰。 之前看文字提示，只觉得透出几分诡异，现在亲耳听见，却毫无由来地头皮发麻。 真是鬼气森森。 走廊里透着寒气，放眼望去空无一物。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却收拾地十分干净。 “空气清新，没有灰尘。”风淋自言自语，“我爱全屋清洁系统。” 放置【太阳能充电板】的【备件库】位于【第十层】的末端，途中经过一扇带有绞盘的蓝灰色升降式密闭门。 在【备件库】的右手边，一扇金属栅格门挡住了身后的走廊，栅格门旁挂着【院长办公室】的牌匾。 “哇哦！”风淋小声教唆，“等等要不要去院长办公室瞧一瞧？” 少年趴在栅格门上往里看了看，又闻了闻：“一股电脑房的气味，好像还在运作。” 两个人挤挤挨挨，决定功在千秋，不急着一时半刻。还是先把越野车改装好，再去【院长办公室】探秘。 这样一来，即便被“瓮中捉鳖”了，也可以轻轻松松逃跑。 【备件库】的大门是一扇灰黑色的金属双开门，顶上的两个【监控探头】夺人眼球，就差大喊“快看我，我在监控你们”了。 【039号引导员】微笑着走到门口，红色光线交错而行，停滞一秒。 ……被发现了？不应该啊！风淋口干舌燥，手指发紧。 就在她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的那一刻，卡顿的红色光线好像无事一般，继续下滑。 “039号引导员。请遵守《备件库取用条例》，登记取走的物资，谢谢配合。” 电子提示音响起，大门划开，虚惊一场。 风淋这才发现少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控制人物向前走了几步，却还被抓着不放。 身为同伴，自然是不能把对方无情甩开的。没办法，她只得好声好气道：“没事了，只是一场虚惊。” 少年转过头，脸上惊惧犹存。他低低惊叫了一声，匆忙松开风淋的手腕，脸红道：“抱歉……” 崽崽害怕了？风淋眨巴了一下眼睛，之前怎么没见他害怕呢？这人设崩得够可以啊。 转念一想，说不定是“蔚蓝科技”特地设置的福利情节呢？毕竟这个游戏并没有多少养成成分。 “唔……”她捋了捋自己的长发。 好像不是“蔚蓝科技”没有设置养成成分，而是她光顾着探索，把养成部分给忘了呀！连早饭，都是崽崽在做呢。 想到这里，她控制角色，反手握住少年的手，甚至还摸了摸，以示安抚：“你害怕也没关系的，一起走吧。” 握完手，就应该找东西了。她探头进入【备件库】，左右张望。 肉眼可见之处，大约有200来平方米。四个顶天立地的【玻璃展示柜】靠墙而放，中间是四个十字形的【可旋转展示架】。 她拉住少年的走，迈步踏入其中。 【太阳能充电板】其实很好找到，它就被放在靠近门口的【可旋转展示架】上。 风淋正想松手去拿，就想起自己才牵了不到三秒，便扭头问道：“我先放开？去拿个东西？” 少年的目光从展示柜上收回，点点头，松开手：“你不需要这样的。” 风淋挺胸抬头：“你是我的崽崽呀！之前忘掉了，现在当然要好好补偿你。” 说罢，她蹲下身子，去够最下面一格的纸箱。 少年站在她身后，满意地伸出手，虚虚握住空气，发出一声叹息。接着，面部显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崽崽，又是崽崽。他摸摸自己的脸，暗自发问：我长得有那么“年轻”嘛？ “搞定了！”她很快站起身，把两个纸箱上下相叠，抱在怀中，“你还有没有想拿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激动地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雁过拔毛，全场清空。” 囤货啊，这可是刻在她灵魂中的爱好。也许她的前世是一只小仓鼠，也说不定呢。 “可是拿不动。”少年无情反击。 一共才三个“人”，还要预防危险，可能会面临逃跑情况，根本拿不了多少东西。 他保持着无害的笑容，指着对面的【玻璃展示柜】说：“两件喷射式防火逃生服，一套机械助力手臂外骨骼，还有一把分子键粉碎器和四瓶自构成营养剂。” “把这些清空了吧。” 在走进【备件库】的时候，风淋就注意到了少年手指的这座【玻璃展示柜】。 两套橙红色镶银边的救生服旁，整整齐齐排列着八个银色圆筒状物； 一套黑色的哑光长片，中轴线微微凸起，两旁对称分布着八根支撑骨和一套能源设备； 一把铁黑色的、造型流畅简单的木仓； 还有四瓶被放置在被金属圈起的玻璃瓶中，散发出悠悠蓝光的液体。 “可是……要怎么打开呢？”风淋期待地看着少年，就差直说“请快点动手”了。 少年紧张地脸上泛起红晕，别过脸清清嗓子，这才正视【玻璃展示柜】。 他走到柜子前，严肃地说：“编号031申请紧急物资支援。” “收到支援申请，正在检查医院状态……检查发现医院处于紧急状态，同意支援申请。” 咔哒——咔哒—— 轴轮转动，玻璃门缓缓开启。 咚——咚—— 沉闷的脚步声掉转方向，迎面而来。 “跑！” 一声令下，风淋飞快地把四瓶【自构成营养剂】收入背包，接着把一套【喷射式防火逃生服】快速穿上，抱起纸箱。 少年的动作要快得多，他穿上逃生服，给自己带上【机械助力手臂外骨骼】。八根支撑骨挨个扣拢，紧紧固定在他的前臂上。 伸手拿起【分子键粉碎器】，打开安全锁，少年还抽空帮风淋拉了一下拉链。 幸好他们的反应够快。 当他们拉上最后的拉链时，【玻璃展示柜】闪烁着红色警报光，竟然“唰——”得合拢。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拿东西，就要变成杨过了。”风淋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控制角色，抱着纸箱紧跟在少年身后——显然，他还挺了解这种地方的。 “杨过是谁？”少年沿着走廊一路小跑，抽空问了一句。 “一位断臂大侠……小心！”风淋惊呼。 走廊上的探头四处转动，红光交错，把来路封锁。风淋抬腿把一个【电子花盆】踢了过去，【电子花盆】一路滑进走廊中部，穿过无数红光，碎成一地。 “该死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事态紧急，也就【039号引导员】继续保持着万能不变的笑容，像幽灵一般跟在他们身后。 退无可退，风淋侧身看向金属栅格门。 好像是怪物不怀好意地张开深渊巨口，又好像是深海中的鮟鱇鱼垂下的小灯笼，这扇挂着【院长办公室】的门，开启了。 门后的走廊洁白空寂，灯光和煦，【电子花盆】绽开着大朵大朵的、浅墨紫色的牡丹，是古老名品“青龙卧墨池”。 不用看见，风淋都能脑补出一位穿着黑色西装，面露狰狞之色的反派院长，双手交错地坐在老板桌背后，等待着他们的自投罗网。 然而，他们并无选择。 风淋带头转进金属栅格门内，鞋底踏到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上的救生服“淅索”作响。 第30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6） 曼达林与三…… 一套带有精致鎏金装饰的白瓷茶具, 被放置在茶几中央。 粉色的石竹花环绕在金色的镶边上，内里的图案是来自勃鲁盖尔的《雪中猎人》。 风淋坐在柔软的【悬浮透明沙发】上，盯着文字提示出神。 【你的屁|股被牢牢吸在沙发中，沙发微微晃动, 好似一池清水。每一丝肌肉都瘫软着松弛下来, 随波飘动。】 惹……这个沙发简直了。 堕落！堕落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主人穿着法兰绒制的墨绿色睡袍, 赤脚站在地面上：“我真没想到现在还会有客人来访。” 她的声音透出一丝空灵感：“你们也知道，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 只剩下这些数据水了。” 她苍白的半透明手指拧开瓶盖：“喜欢什么口味，就用力去想什么口味。” 清澈透明的液体从玻璃瓶中流入白瓷茶具, 随后分别被推到少年和风淋的面前。这里的主人脚不沾地, 飘到沙发对面坐下。 “……” 犹豫着端起茶杯, 风淋闭上眼睛。 “我想要柚子茶……酸酸甜甜的那种，带有一丝苦味。”她用力去想, 然后睁开眼睛, 把想的东西输入进游戏的对话框内。 【橙黄色如墨渍般在水中散开，透出柚子的清香。酸甜的柚子味若有似无, 还捎带苦涩。】 风淋转换视角，偷看少年和办公室主人的选项。 少年选了酸酸的柠檬汽水，还加了薄荷叶；这里的主人选的是温暖甜蜜的热巧克力，搭配爱心形状的棉花糖。 舒适的环境和甜蜜的茶饮并没有让风淋放松下来，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知这是一场“鸿门宴”。 自从她和少年踏入金属栅格门后, 走廊中的红外光线就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回荡在不知名角落的“咚——咚——”声。 沉闷的脚步声似乎失去了目标，不停地转圈圈，总算是没有再接近了。 而大理石走廊的尽头, 一扇雕花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向他们伸出橄榄枝。 再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了。 院长办公室中遗留的院长【投影雕像】友好地接待了他们，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的院长并不是什么穿着黑色西装的狰狞中年男，而是一位长着雀斑，扎着麻花辫的少女。 少女松松垮垮地系着法兰绒睡袍，带着【投影雕像】特有的半透明感，一举一动形似真人。 “所以……两位‘管理层’，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啊。”少女投影笑意盈盈，“不过我邀请你们来做客倒不是为了这个，我已经死了很久了，能不能和我说一下外面的事情？” “你想听什么呢？”风淋问，“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类了。” “就剩下你们两个人类了？”少女的投影微微一愣，“整个新巴斯镇？” “整个亥星。”少年纠正，“我来自巴斯星自由盟，是在接到班尼迪克斯的紧急求救信号后，派来的特派员。” 风淋和少年缓缓地描述了他们从荒野到新巴斯镇的见闻，少女的投影从微笑转为失望，最后轻轻靠在沙发的靠背上。 “我真没想到会这样。”她目光放空，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我挽回成功了呢。” 挽回成功？风淋直起身子，脚尖朝向少女。 少女没有吊胃口的意思，她自顾自往下说：“先认识一下吧……我是曼达林。” 她伸出右手，松垮的睡袍袖口从手臂上垂下，微微晃荡，见大家都没有想握手的意思，便又缩了回去。 “我如果想要害你们，我就不会开门了。”她满不在乎道。 “抱歉。”风淋这次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林风。” 曼达林噗嗤一笑，重新伸出手：“别紧张……我都已经死了快一年了。” 风淋心道：这才是需要紧张的地方。她缩回手，阅读游戏提示。 【曼达林的手是半透明的，摸起来好像是一根微化的盐水棒冰，却很干燥。你缩回手，那种冰冻感却仍旧停留着，散发着不冻人的寒气。】 握完手后，曼达林看上去愉快了不少，她轻松地说：“我猜你们一定有很多问题，那么一个个来。三个问题，换一件事。” 风淋和少年对视一眼，默不作声。他们都见过那种把“你要我们帮忙做什么事情？”或是“真的嘛？”，算成一个问题的人。 院长办公室沉浸在诡异的沉默中，曼达林失望地喊：“你们就没什么想知道的嘛？我又不会骗你们。” 这很难说。风淋和少年对望一眼，从互相的眼神中读出同样的困扰。曼达林因为病历本一事，实在是没什么信誉度。 “好吧好吧，恋爱问题也可以哦？你们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把未婚夫搞定的？”曼达林在言辞中透出诱惑，“我看……你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人是想知道的。” 少年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他板着脸，直白地拒绝：“这倒是不必了。” 风淋紧随其后：“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是嘛？为表诚意，我先说说我需要你们做什么吧。”曼达林没有反驳，而是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其实就两件事。把我留下来的芯片插到六楼的总控中心，然后帮我把这个，带离医院。” 她挥挥手，一个红色包装的礼品袋子被投影在桌面上。 “就在这个房间里，书柜的第三层。” 风淋沉默地看着曼达林，希望对方能读懂自己的眼神：我想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我不能问。 曼达林应该是看懂了，但是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帮我把芯片插到总控中心不难吧？三个问题。把这个礼品袋子带走也不难，我会帮你们拦住他的，又是三个问题。如果你们还有想问的，我也可以酌情回答。” “怎么样，很划算吧？”她微微侧头，露出稚气的笑容。 少年手指交错，他和风淋耳语片刻，点头答应：“我帮你把芯片插到总控中心，但是你要给我们地图和医院的情况，并且不算在六个问题里。” 曼达林笑嘻嘻道：“你长得帅，也不能得寸进尺呀？” 风淋友好地回答：“你等不到第三个人了。” 曼达林吃了一惊，随后抚掌大笑道：“你威胁我？” 风淋坦然点头，算是默认了。 曼达林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风淋，比了个大拇指：“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在看过病历本后，还能这样说，可真是有勇气。” “可是我恰好呢，非常的善良。成交。”她微微侧头，好像在聆听空气中的低语，“那么来吧，三个问题。你们要的资料，我会在问完后，传给你们。” 交头接耳，风淋总有一种曼达林能听见他们低语的错觉。只是对方一直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毫无变化，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决定让少年开口询问，因为显然，曼达林是个该死的颜控。 少年对于出卖颜值这事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尽力做出友善地姿态，温柔地询问：“第一个问题：这一次，这里的人是怎么执行《冬眠条例》的？” “第二个问题：你的未婚夫遭遇了什么？” “第三个问题：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离开这个房间，自由行动？” 曼达林先是错愕，随后嘴角止不住地上弯：“你们是想在三个问题中，就解决所有疑问？可惜了，你们一定会帮我带走礼品袋子的。” 她慢条斯理地开始回答。 “第一个问题。看见三号大楼了嘛？那边就是执行《冬眠条例》的执行楼。这次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唔，我当时没有接受《冬眠条例》呢，所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知道接口在镇政府里，这些人的身体最后被运去了画廊。也许你们可以去那边瞧瞧。” “我等等会把如何复原《冬眠条例》的资料发给你们，其实很简单的。毕竟嘛……这是全自动的。” “第二个问题。你们猜的没错哦，那个追着你们跑的莽夫，就是我的未婚夫……不要太惊讶，我能看到、听到、闻到整个【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中发生的事情。” “他和我就一些小问题起了纠纷。我是说……虽然我对他没感觉了，但是我们可是恋人啊！恋人怎么能因为外界的琐事分手呢？所以，我让他永久地陪伴在我身边……当然，因为他挣扎地太过分了，所以出了点小差错。” “不过，没什么关系，不是嘛？结果还是好的。他想抛弃新巴斯镇，可是这里是我的家乡啊……你瞧，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我会陪着他，寸步不离，他也不能毁掉我的家乡。” 说到这里，曼达林俏皮地眨眨眼：“想要这个资料嘛？在脑海中告诉我就行……我装了脑电波识别装置，可以听见的。” “你没有说你的未婚夫到底怎么样了。”风淋厌恶地皱了皱鼻子，“还有，我们不需要这种资料。” “哦……”曼达林仰起头，莫名地露出胜利者的姿态，“你怎么知道你的同伴不想要呢？不过……他嘛，你们很快就会看见的呀……” 第31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7） 为什么不问…… “第三个问题。你们把它带走, 我就可以离开这间房间了。但是自由行动，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现在只是一座投影雕像。” 曼达林指了指书柜。 她所说的“它”，显然是指红色礼品袋中的东西。 “所以, 把我带走才是理智的选择。我不但能帮你们解决一些小麻烦, 还没有威胁——我是说, 你们可以随时关掉我呀？” 曼达林的笑容天真烂漫，仿佛是一位无辜的落难少女。只是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这位“无辜少女”，只是看上去无辜罢了。 风淋沉吟片刻, 开口道：“我去看看。” 她盯着曼达林瞧了一会, 见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 才把红色礼品袋子从书柜的第三层取出。 礼品袋子包装完好，外面裹着金红色的包装纸, 包装纸的纹样是一片红梅。风淋小心地解开蝴蝶结, 一个拳头大小的投影仪妥善放置其中。 “你想我们把你带去哪里呢？”风淋问道。 曼达林耸耸肩：“当然是《恋爱必去地点》啦，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小情人呢？” 风淋皱眉, 勉强维持礼貌：“我们不是情人关系。” 曼达林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恋爱，毋宁死”的气场，这让她很不舒服。她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喜欢恋爱脑。 曼达林挑起眉，敷衍地“嗯嗯啊啊”几声，随后看向少年。 少年深吸一口气：“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离这里20公里远——我是从病历本里夹的小纸条上看见的。” “以及……曼达林女士,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们还要共处很长一段时间, 应该互相尊重才对。”他一本正经地说。 曼达林“嘻嘻嘻”地笑了，她轻咬嘴唇，眨巴几下眼睛：“行吧, 我明白了。你们可以继续问问题了。” 风淋和少年又交头接耳片刻，继续由少年开口询问。 接下来的三个问题分别是： “闪宁城发生了什么？” “原来的院长去哪了？” “有没有办法解除密保装置？” 曼达林垂着眼睑想了一会，摇头道：“我不知道原来的院长去哪了。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吧。” “我重新回医院的那天，是亥星965年11月3日。那个时候，医院就只剩下麦加一个人了……我是不是没说过我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那现在重新介绍一下，他叫麦加。” *** 亥星954年11月—— 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 最后一批执行《冬眠条例》的新巴斯镇镇民，已经被硕果仅存的机器人们，运去了【画廊】 曼达林穿着方便行动的运动服，把头发全部束起，拎着一个大号旅行袋，悄悄溜进【二号大楼】。 空荡荡的【二号大楼】散发出一股颓然衰败的气息，她知道，最后那个负责执行《冬眠条例》的人，将会孤独地等待死亡的来临——因为没有人能帮他启动系统了。 而她的未婚夫，就是这位自愿牺牲者。那块写着“英雄永垂不朽——麦加医生”的牌匾，还在她家挂着。 但是，麦加不知道的是，她也放弃了《冬眠条例》。 虽然她已经对未婚夫失去了“小鹿乱撞”的粉红泡泡，但是他毕竟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呀…… 从小，她就读着“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长大，她坚信一点——恋人是不能抛弃对方的。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可惜麦加不这样想，他希望自己去接受《冬眠条例》，换得一个未来复活的希望。 曼达林的脚步声微不可闻，她如幽灵般飘过走廊，打开了逃生门。为了给麦加一个惊喜，她没有乘坐电梯——如果坐电梯的话，身处院长办公室的麦加，就会立刻发现她。 这是一场踏向死亡的旅程，但是曼达林没由来地兴奋不堪。 还有什么，比生死与共更浪漫呢？ 理论上，现在的麦加应该身处【第十层】的【院长办公室】。作为新巴斯镇最后的镇民，他被授予了临时院长权限，从而可以调动各种资源。 这里的所有人都衷心祝愿他可以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最好能活到帝国支援到来的那一天。 然后，镇民们从《冬眠条例》中醒来，为英雄麦加献上花环。 但是曼达林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她和麦加互相依偎着，变成两具纠缠着的枯骨。 也许是因为这里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人了，麦加很随意地让金属栅格门敞开。大理石走廊的尽头，院长办公室的门微微合拢，肆意的交谈声从门后响起。 曼达林放缓脚步—— 这里居然还有第二个人？ 她把大号旅行袋放到金属栅格门的门口，一把木仓从她的外套内滑出，消无声息地下了保险。她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侧身藏入门后。 “新巴斯镇已经团灭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温和内敛的麦加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愤怒的声音穿透墙壁，简直要让下一层的人都能听见。 “你们的名声已经臭到下水道去了！我可是全宇宙最后一位，还愿意和你们合作的贵族！” 他的声音尖锐嘶喊，歇斯底里。 曼达林从没见过这样的麦加，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是身穿白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帝国最大资源回收集团麦拉拉的三公子，因为心系平民，所以隐姓埋名来到偏僻的亥星，成为了志愿医生。他将会从普通医生做起，一路平步青云，成为亥星医学上的启明星。 怎么会这样？ 曼达林靠在墙壁上，太阳穴突突直跳，呼吸不畅。 她一定是偷听到了什么秘密，这也许会让她惨遭灭口，曼达林胡思乱想。 但是她的未婚夫还在里面，万一他是被人威胁了呢？万一他是想拯救所有人，却失败了呢？ 她的手指贴上墙壁，继续听下去。 古怪的腔调，如同来自远古的灭绝嘶吼，奇异的电流音四处溃败而逃。这是难以描述、极为罕见的恶魔族群的方言，蜂族语。 无巧不成书，曼达林会蜂族语。 她七岁那年，父母曾带她去帝国做智商测试。在等待测试的时候，两位蜂族研究员坐在她身边交谈。他们的口中发出不可名状的电流音，夹杂着帝国语的解说。 这种听过就忘的语言，在一个小时的等待中，被曼达林学会了。会的不多，只能勉强听懂几个关键字。 她把耳朵贴到墙壁上，认真倾听。 那位来自蜂族的代表说的又缓慢又清晰，这让她的偷听难度下降了许多。 “我们……友好……种族。帮你……胜利。……人类灭绝……前提。……朋友，不会毁约。” “放屁！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把所有人都解决了。那你们答应我的军队呢？武器呢？”麦加的嘶吼愈加歇斯底里起来，“就派一个小小的传令官来打发我？” 不妙，曼达林的手指死死攀住墙壁，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根据对话的拼凑，麦加从“自愿牺牲的英雄”，变成了“出卖人类的叛徒”。曼达林快速反应过来，新巴斯镇的《冬眠条例》，是麦加向蜂族献上祭品的途径！而她因为想要和麦加“生死与共”，反而成为了屠|刀下唯一的幸存者。 她面无表情，放缓呼吸，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保持安静。 院长办公室的争执，还在继续。 第32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8） 记忆碎片与…… 麦加显然气得不清。 几声瓷器粉碎的声音从院长办公室中传来, 曼达林悄悄把木仓的档位调到最大。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如休眠火山般的怒气：“我知道你们的弱点。我知道你们的弱点！你们族群在就几个的情况下，简直不堪一击！” 弱点？曼达林专心致志，准备现学。 他显然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妻会躲在门外听墙角，怒急攻心, 麦加直接就说了出来：“你们怕水, 是不是？水能洗掉你们的防护膜, 之后随便什么电|击器，哪怕是小孩子练习用的, 都能把你们干掉！” 水……曼达林记得，在院长办公室里, 有一个烟雾消防器。只需要有一点儿烟, 它就会给办公室一个“人工降雨”。 烟雾很好弄, 她的木仓就能搞定。 正想着，就听见蜂族代表再次开口：“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帮你。……没有人……之后。”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我们（承诺）帮你（去打赢什么东西）。（在新巴斯镇, 或者是亥星）没有人（存活）之后。 曼达林默默补全对话。 八九不离十了。 蜂族代表的承诺似乎让麦加好受许多，他冷静下来, 挥挥手示意蜂族离开。 这是曼达林最后的机会——如果蜂族出来了，一定会杀了她的，她要先下手为强。 哐！ 院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木仓口燃起烟雾。 在麦加惊恐的注视下，曼达林引爆了烟雾消防器。 水帘倾撒，泼盆而下, 曼达林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脖子上。蜂族和麦加惊叫起来, 顿时，院长办公室中一片混乱。 百忙之中，她抽空看向蜂族。蜂族就像是一只只放大的浮空版金属蜜蜂, 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 没有时间仔细观察了，她连开三次，就地一滚，躲在老板桌后。 蜂族发出愤怒的嘶吼声，电磁波在狭窄的房间里弹射，鼻血从她鼻孔中流出。 眩晕，恶心，想吐。 她忍住晕车感，再次抬手，盲开三次，老板桌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和愈加强烈的嘶吼。 曼达林默数墙壁上的阴影反射——刚刚的三下击中了一只蜂族，还剩两只。 没过几秒，那两只也砸到了地上，变成一堆安静无声的金属块。曼达林又等了一会，才小心地露头张望。 她缓慢而迟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她的未婚夫正瘫软在地上，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这种草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大概是因为长得帅吧。 她挪动一下蹲得发麻的大腿，握着木仓绕到办公室之中。蜂族代表已经彻底不再动弹，被电流击穿的部位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她没忘记补刀，接着，抬头看向麦加。 “我是被逼的。”麦加天使般的脸庞流出几丝惊喜，湛蓝的大眼睛深情地望向她，好像要把她吸进去一样，“你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起来，双手抱头，靠墙蹲下。”曼达林用木仓指着他。 “林林……”麦加还想撒娇，就看见曼达林把管口往前送了送，一直顶到他的额头上。 他颤抖着抱住头，面对墙蹲下，问道：“林林，你不会杀我吧？” “当然不会了。”曼达林的声音如天使般响起。 随后，是来自麦加的四声惨叫。 *** “所以你……”风淋不想去思考麦加的下场，那一定很糟糕。 “我做了什么又不重要，重要的是蜂族做了什么。”曼达林翘起小手指，捏起茶杯抿了一口棉花糖热巧克力，“麦加就不必管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被人当傻子耍。” 少年双手抱胸，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最近没听见蜂族有动静，它们自从被端了老巢之后，就很老实了。” 曼达林拍了一下手：“也许是想拿亥星当母星？” “不太可能，亥星的环境不适合蜂族居住。它们更适合那些漂在宇宙中冒充大号垃圾的荒星。” 曼达林“啊”了一声，又拍了一下手：“也许是想把亥星变成荒星？” 风淋：“……” 少年：“……” 真是逻辑鬼才。 为了避免曼达林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风淋赶紧加入话题：“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独树一帜的稀有资源？” 或者…… “星门？” 星门？ 风淋盘腿坐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手指。她无意识地伸出手，端过放在茶几上的蜂蜜柚子茶，满脑子都在思考“星门”这个词。 为什么会想到“星门”呢？ 就在刚刚和曼达林聊天的时候，她灵光一现，唇舌的动作比脑子都快，立刻脱口而出。 等说完了，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中一片空白。 就像是在默写前临时抱的佛脚，明明几秒前还记忆深刻，几秒后却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知道她记得“星门”是什么……是什么呢…… 大脑昏昏沉沉，太阳穴突突发胀，她感觉有股热气从胃中腾气，制造出了发烧的假象。 指甲在手心滑过，不断地书写着这两个字。 星。 门。 混沌的记忆冲破封印，紧闭房门下的缝隙中，闪现出无足轻重的画面。 *** 步履匆匆，男女声混杂，金绿色的颜色团靠近了她。 “淋淋。”对方语气亲密，把一团微微泛红的色块递到她手中，“我们成功了。” *** “林林林林林林？” “啊？” 风淋从记忆碎片中回到现世。游戏中曼达林的叫声，和她记忆中金绿色的颜色团的叫声合二为一，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好在，那么多错乱的想法，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星门是什么？”曼达林好奇地看着她，神情不似作伪。 风淋在回答前，扫了自己的崽崽一眼——不知怎的，她感觉他知道这个。 少年摸了摸下巴，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表情严肃，目光下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收回目光：“我喜欢的某个游戏里，有个叫星门的珍稀资源。” “我懂了，你这是游戏玩多了。”曼达林拍拍手，“合理安排时间，理智玩耍游戏。” “哈哈。”风淋尬笑了几声，转移话题，“我可以多问你一个问题嘛？” “当然可以了。我之前说了呀？超过六个问题，接下来的随便问，但是回不回答就看我的心情了。”曼达林坐在沙发上，来回晃动小腿。 “你……到底对引导员和机器人医生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鱼刺一样卡在风淋的喉咙中——她现在对曼达林的印象还不错，非常不希望她是罪魁祸首。 曼达林轻轻笑了：“我修改了人类医生的权限，现在他们不能差使机器人帮他们订外卖，倒垃圾，帮忙接电话了。” 说罢，她哈哈大笑：“是不是大快人心？” 笑着笑着，她发现风淋和少年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不满道：“怎么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是……”风淋艰难开口，“在你离开医院后，机器人爆发的错乱，不是这样的。” “他们把病人的点滴装成消毒水，把一份含有宫保鸡丁的病号餐送给花生过敏患者，把没有传染性疾病的病人分去了【隔离区】的病房……而不是仅仅拒绝人类员工的要求。” 曼达林的笑容戛然而止。 片刻后，她喃喃自语：“自从交了辞职信之后，我就没有再关心过医院的事情了，麦加也一直对此闭口不谈。作为普通镇民，我并不知道医院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出事了，避难等帝国援救’。” 说着说着，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我的插件不会有问题，这个错乱显然是一种新的‘机器人病毒’。不过嘛，我留下的芯片可以重置出厂设定，直接搞定一切的呀？” “是啊……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我们好像是唯二的、拿到芯片的人。” 风淋摊开双手：“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没有一个人拿到你的病历本，当然也没有人拿到芯片了。” 曼达林：“……” 第33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19） 目标！总控…… 事已至此, 无法挽回。曼达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瞬间就恹了。 从现在看，这件事毫无悬念，九成九是麦加从中作梗。只是当时, 确实一点儿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颓废片刻, 曼达林继续回答。 “至于第一个问题。闪宁城在亥星965年9月爆发了山火, 山火一直没有被扑灭。所以他们在10月份的时候，全城撤离了。”她心不在焉地说。 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曼达林继续道：“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密保装置】说白了就是一瓶纳米机器人。想要解除它带来的限制, 除了通过手术取出所有的纳米机器人之外, 还可以选择让自己忘记秘密。” “让自己忘记秘密？”风淋重复了一遍。 自己的失忆会和这个有关嘛？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的？一切科学幻想都有其现实参考。 就像是附着在海底岩石上的小气泡, 这些想法争先恐后地浮上记忆表层。 她的理智挥了挥手，疑虑一哄而散。没有证据的揣测毫无意义, 如果确实有关, 真相一定会被她找到，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没错。”曼达林很快从打击中走出, 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你们问这个，是有谁饮用了【密保装置】嘛？” 她的眼珠子在风淋和少年之间打转：“我猜猜，应该是你吧？” 她的手指向风淋。 少年摇了摇头，轻轻地纠正：“不，是我。” “那就有意思了。”曼达林拍了拍手, 却没有想要解释这句话的打算。 她眼珠子一转, 毫不客气地问：“我们的教材里说，新巴斯镇曾经是巴斯星驻亥星大使馆。该不会是你们把什么宝贝落在这里，现在想起来了, 准备过来挖？” 少年微微一愣：“没有，这里有的，巴斯星上都有。” “好吧，这可真叫人失望……问题问完了，就该轮到你们啦！”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电脑旁，下了逐客令，“你们准备好了的话，我就要把资料传过去，然后解除走廊中的激光了。” 风淋和少年对视一眼：“我们没问题了。” 曼达林敲击几下【投影键盘】，字符串流动，命令条逐个闪过。 少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准备接收资料——风淋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黑色带金属圆柱的塑料编绳。 金属圆柱是银色的，富有光泽感，一些霓虹色的光线在上面流淌。 风淋猜测：这代表着“信号正在传输”。 片刻后，少年的耳尖染上红晕，他结结巴巴道：“这些资料……你都给我传了什么！” 曼达林抚掌而笑：“一些迟早会用上的东西。感谢我吧，如今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咦？风淋好奇地凑过去，却看见少年像兔子似的跳到远处。 他的眼睛染上水汽：“别……我已经删掉了。” 他紧张地攥紧袖口，好像生怕风淋不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我已经删掉了。” 风淋不明所以，曼达林哈哈大笑：“一些没什么用的娱乐资源，不要在意。” 说是“不要在意”，她却更加好奇了。只是当少年扭扭捏捏地把收到的资料分享给她时，却又没有什么让人吃惊的东西。 “就这点？”她不信。 “别的被我删掉了。”少年坚持自己的说法。 临走之际，曼达林难得正经：“我之前没有说麦加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是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怕错误的情报会影响你们的判断。” “他好像变成了和蜂族差不多的东西，但是又不完全一样。我用水和电流试过了，效果不大。” 说完，她眨眨眼睛，身体逐渐透明：“回见哟。” 重新回到金属栅格门外，风淋把红色的礼品包装袋放进背包，感慨道：“真没想到这些激光，居然是为了保护我们。” “不怕水，不怕电，激光只能蹭破皮。”少年一丝不苟地总结，“几乎无坚不摧，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麦加现在没有智商，只能依从本能行动。” “是啊……不过，只要把这个芯片，插进总控中心，这里所有的机器人都会恢复正常。”风淋切到【背包】栏，确认【来自曼达林的神秘芯片】还在，“我感觉我现在如同身处沙漠，却带了一卡车的清水。” 红色的光线阵已经消失，【第十层】的走廊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调整方位，再次靠近。 “走了，我可不想和怪物打架。”风淋冲向电梯。 麦加现在太重了，只能走安全通道。 第十层的安全通道有两个： 一个在楼内，每层都有出入口；一个在楼外，只通向顶层的天台和一楼。 不用动脑子，都知道麦加一定会选楼内的那个。这样想来，还是电梯更安全一些。 几乎没有存在感的【039号引导员】再次侧身挡住电梯门，示意风淋和少年进入。 电梯缓缓下降，楼层的显示从“第十层”，跳到“第六层”，随后停了下来。 门，没有开。 “运送清水的卡车抛锚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风淋叹了口气，从电梯门旁走开，“这门就靠你了。” 少年点点头，他启动【机械助力手臂外骨骼】，把手指探进门缝。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金属电梯门像橡皮泥一样挤成一团。 透过被硬掰出来的电梯门洞，可以看见一道楼板把电梯外的空间分成上下两个。 不假思索，风淋立刻把氧气瓶的含口塞进嘴里，再看向旁边，少年也咬着管子，冲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电梯被卡在【第七层】到【第六层】的楼层中间，而【第七层】，是【高危传染病研究中心】。 风淋切到闹钟页面上，定了个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闹钟——她没忘记，一瓶氧气够用三个小时。 电梯卡住的位置不太好，如果要爬去第六层的话，只有一条窄窄的缝隙。这条缝隙，风淋挤得过去，少年挤得过去，【039号引导员】挤不过去。 “我会在一号大楼的大厅等待你们的归来。”【039号引导员】面不改色，接受了路线的更改。 想要爬到【第六层】，他们就必须要跳下一整层楼的高度。 风淋控制人物趴到电梯的地板上，将腿向外挪动。渐渐地，趴着的电梯地板越来越少，然后天地倒转。 视角眩晕了一会，她重新恢复控制，少年探出头，让她避开一些，也从天花板附近跳了下来。 【039号引导员】和他们无声道别，独自爬向【第七层】。 “你说……她能不能安全到达一号大楼？”风淋把要说的话输入到笔记本上，然后递给少年。 “这得看运气了，不过，我感觉她可以。”少年接过纸笔，写得飞快，“毕竟她属于这里。” 【第六层】的布局和【第九层】相似，只是【办公室】变成了【病房】，【投影雕像】变成了【信息光幕】，电梯门口多了一个【诊疗台】。 风淋走到【本层平面图】旁，把地图拍了下来，又写：“总控中心在最末端……说起来，沉闷的脚步声好像在我们头顶上？” 如果不是麦加刚刚追着他们上去，就是一直在【第八层】和【第七层】之间活动了。 “别停留太久……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少年放下笔，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好在，起码到这一秒为止，这层楼看上去十分安全。 第34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20） 二号大楼第…… 长长的走廊上, 地板光滑平整，墙壁简单服帖，连个装饰品都看不见，只剩下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无主灯照明带的冷调光晕, 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他们刚刚走过了一扇【气密性封闭门】, 可能被【第七层】污染的空气, 在门的那边无能徘徊，而他们在门的这边, 终于可以说话了。 至于沾在衣服上的“污染物”？封闭门都配有【超声波清洁装置】，这些无需担心。 “要不要牵我的手？”风淋自然地对少年发出邀请。 她可没忘记, 之前少年在进入【备件库】的时候, “害怕”地拉住了她。 “诶？”少年错愕地看向她, 头顶炸出一个巨大的粉心，“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风淋笑了, 她直接控制人物握上少年的手。少年耳尖泛红, 手部微微后缩，没有拒绝。 切到【人物状态】, 她满意地看着一个新的BUFF被刷了出来。 【吊桥效应：快乐+50】 再往下看，一个BUFF快速闪过，好似错觉。 【第一次：？？？+？？？】 只是眨巴一次眼睛的时间，这个古怪的“第一次”就消失不见了，风淋把沙发上的小毯子拉到腿上。 第一次……第一次什么？第一次进医院大冒险嘛？ 一路平安无事。 “咚咚咚”的沉闷脚步声还在他们的头顶转悠，一点儿也没有下来的意思。一扇密闭的蓝灰色铁门出现在走廊尽头, 右侧挂着【总控中心】的牌匾。 两个探头死寂地吊在天花板上, 风淋犹豫不决。 虽然说他们已经见到了曼达林，她也表示会帮忙关闭激光，但是, 这又无法验证。而【039号引导员】也已经和他们分开，无法帮忙开门。 少年眼神闪烁：“我来吧。” 他小心地向前走去，却发现风淋依旧拉着他的手腕不放。 少年：“？” “我来吧。”风淋深吸一口气，。 她作为游戏“主角”，一点儿也不怕死亡。毕竟，哪怕这款游戏是一款“一条命”游戏，现实中的她也会一直安然无恙。 可她的崽崽就不一样了，作为游戏中被她“养”了那么久的NPC，若是从头来过，即便长相和声音都不变，也不是原来的崽崽了。 她控制角色松开少年的手，往前踏了几步。 【背后传来一阵冷冽的气息，修长白皙的手透着凉气，捂住了你的嘴。】 “别喊。”少年的声音软软糯糯，“我来，我速度比你快。万一出事了，我逃掉的概率比你高。” “唔唔唔！”风淋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在游戏中冒出的泡泡都是数量不等的“唔唔唔”。 行吧，过于写实了。 她放弃挣扎，看着少年小心地松开手，然后握着她的腰部，把她举到了旁边。 “见势不妙，立刻就跑。”他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出去之后直接找蓝孔雀，它继承了我老师的部分记忆，应该也知道安全离开的方法。” 说罢，他走到门口，喊道：“编号031申请进入总控中心。” 两个高悬头顶的探头亮了亮，风淋的心蹦到了嗓子眼。 红色激光悄然亮起，伸长，逐渐触碰到少年的发丝。他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向后跳去，躲过红光——虽然，自上而下的红光是从头部开始扫描的。 两道交错的红线近似切割开少年的身体，随后隐入地面。他惊魂未定地后退一步，哪里都没有掉下来一块肉，安然无恙。 “呼……曼达林真的关掉了。”他松了口气，然后被风淋抱了个正着。 “吓死我了……”她控制角色给了崽崽好几个大号拥抱。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的眼神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拍了拍风淋的背部，正想安慰几句，就听见她还在继续。 “我的崽崽啊……我可不能没有你啊呜呜呜……” 少年：“……” 告辞，不安慰了！你才是崽崽，你全家都是崽崽！ 他噘着嘴，把风淋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快进去吧，我感觉那个脚步声又靠近了一点。” 风淋把头埋在小毯子里，傻笑几声，这才重新看向游戏。 “好的。”她欢快道。 【总控中心】的【主要控制室】足足有三百多平方米，墙壁上还装有许多通向四面八方的出入口。风淋怀疑，这个房间可能独自占据了半个楼层。 来自曼达林的地图上，没有标注【总控中心】的详细配置，只画了那扇蓝灰色的主要铁门。是故，她只能通过【第五层】的楼层地图，大致推测【总控中心】的房间布局。 不止是【总控中心】只画了入口，【第七层】和【第八层】也有不少模糊细节的房间。风淋扫过地图，抽出一张草稿纸，简单拼凑了一下。 “从这里一路往里走，应该会有一扇逃生窗。”风淋指着大门对面墙壁上的通道，猜测道，“这扇逃生窗是每层楼的标配，没道理这里没有。”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在脚步声到达【第六层】前，结束【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智能调控系统的修复。 “这里好多设备……”少年从各种奇形怪状的【液晶显示柱】和【监控仪器】旁走过，“还有很多消防用品。” 他停下脚步。 眼前的柜子装有玻璃门，里面整整齐齐拜访了十来瓶【1211灭火器】。1211是二氟一氯一溴甲烷的代号，这种气体在过去，经常被用于扑灭珍贵资料和电子仪器上的火焰，没想到在这里，也会看见。 “应该是为了防止智能调控系统出问题，导致智能灭火设备无法启动吧。”风淋凑过去，提走了一只。 在【1211灭火器】的旁边，还放有四卷【消防水管】和两把【消防斧】。风淋取下一把【消防斧】，挂在腰带上，询问少年：“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少年摇摇头：“我手上有一把【分子键粉碎器】，再多就拿不了了。” 风淋点点头，把另一把【消防斧】塞进了自己的背包，接着，又取下一卷【消防水管】，一起塞了进去。 随手补充完装备，就该插芯片了。风淋取出【来自曼达林的神秘芯片】，插进看上去最豪华最大的【主控仪器】中。 这台仪器非常夺人眼睛，凭一己之力霸占了一整面墙壁。 开启，申请，找个能插的地方插芯片，事情就结束了。不出风淋所料，【来自曼达林的神秘芯片】无论插在哪里，都不会影响它修复系统。 【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智能调控系统修复中……】 硕大的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巨大无比的字幕，进度条是一串大大小小的爱心，爱心们挨个升起落下，可可爱爱。 “要多久？”少年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多功能救生笔】，正在想办法塞进口袋，还不影响翻滚和躲闪的行动。 “看上去至少一个小时以上。”风淋换了个姿势，“你可以趁机搜刮点东西，或者看看逃生窗是不是呆在它该呆的地方。” “你不一起去嘛？”少年问。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需要有人看着仪器和门口。”风淋控制人物盘腿坐在地板上，微微靠在仪器上，目光直视门口，“这种地方，你应该比我熟悉。” “行。”少年没有过多纠缠，“如果找完了，我就过来换班。” 第35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21） 秦王绕柱走…… 风淋靠在仪器上, 整理【背包】。不知不觉，她竟然囤了那么多的东西。她从包里扯出一些【用过的包装纸】，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找个垃圾桶丢掉。 伴随着“淅淅索索”的包装纸折叠声，几不可闻的尼龙摩擦声混杂其中。风淋侧过头, 小心地又挤压一下, 尼龙摩擦声交相呼应, 也跟着又响了一下。 是有什么东西来了么？她挥手把【用过的包装纸】装入【背包】，紧贴仪器小心张望。 透过电线森林和大大小小的铁柜子, 灰蓝色的大门闭合着，似乎阻挡了不怀好意的窥视。 但是, 大门下离地两厘米的缝隙, 却成为了预警的舷窗。 风淋躲在仪器后, 看着一条灰色的影子悄然爬入，越缩越短, 短到紧紧附和在门缝下。 这是已经贴在门上了。 她没有动, 脚步声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移动轨迹。手指爬上背包，取下不需要的东西, 然后耐心地等待—— “咚——” 撞击声响起。 最糟糕的情况，本来希望它可以自己跑掉的。 “咚——” 第二声。 现在来不及通知少年，也不能让正在修复的系统被破坏。 “咚——” 第三声。 风淋把背包小心地放在地上，同时跑向门口，躲在另一个铁柜子后。 灰蓝色的铁门微微晃动，几不可见地突出一块。 “咚——” 第四声。 铁门敞开, 机械声和摩擦声突然放大。几团塑料纸在半空中划过弧线, 掉落到最不重要的机器旁边。 巨物从身旁擦过，带着一阵金属锈味，刮擦地板的刺耳声音让听者头皮发麻。 风淋开启【喷射式防火逃生服】, 四道气体微微向下冲击，让她控制的角色脚步虚浮。 “咚——” 这次，风淋和怪物的中间，甚至没有了作为缓冲带的门。它的脚步声沉重而撕磨，好像是山顶寺庙的大钟在眼前敲响，又坠到地上，发出可怖的尖锐鸣叫。 这是麦加嘛？她暗自琢磨。 站在她旁边的机器（也可能是活物）约莫两米来高，足部被裹上反射着金属光泽的尖锐铁皮，在尖端垂下三个弯钩，弯钩透出绿色，似乎带毒。 两条崎岖得好似被扭成麻花的金属长条，镶嵌在葫芦状的腰腹下，充当腿部。腹部收紧，半透明的膜状物一路延伸到背后，交错融化成两对小小的蜜蜂翅膀，只是翅膀半零不落，和墙上被吹走一半的蜘蛛网有些相似。 它的头部被两个半圆形的复眼占据，复眼像是被血肉缠住的黑曜石，吸走了所有的光。 血管和筋脉突出，却是坚硬的黑色。它们如网兜一般，把头脸罩在其中。 如果不是几缕白大褂的破布还在它的关节上飘荡，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它曾经是人。 麦加摇摇晃晃地冲进来，好半天没站稳，像个陀螺一样转了一会儿，才开始对准方向。 他在风淋和【主控仪器】间来回张望了一会，决定还是【主控仪器】更诱人一些。 眼看着他就要往【主控仪器】那边走了，而少年又不知道为何迟迟不出现，风淋跺脚大喊：“看这里！曼达林说的没错！你这个废物！”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激怒了麦加，又或者只是被声音刺激到了。麦加的勾爪在地面划出三道白痕。 风淋调整气流，让自己控制的游戏角色微微浮在空中，脚一屈一跺，就飘了出去。 诚实地来说，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追击战的地步。 控制【喷射式防火逃生服】并不困难，阻力很小，转弯轻松，唯一需要头疼的是，这件防护服所含有的备用能源，不足以支持她浪个三天。 她得在有效时间内把麦加勾出【总控中心】，然后随便找个地方甩掉它，给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的少年争取时间，也给缓慢修复的系统争取时间。 【二号大楼】是回字形的结构，从【总控中心】出来，向右转，就是一排【病房】和【办公室】；再向右转，是【杂物间】和【备用手术室】；转第三次，是【药方】、【六层供应室】和【诊疗台】。 转一圈，实在不行，也可以从逃生出口溜走。 打定主意，风淋率先冲着麦加砸了一瓶【瓶装水】——翻翻找找，硕大个【背包】只有【瓶装水】最不值钱。 麦加被【瓶装水】当头一砸，竟是动也不动，直接就扑了过来。 “大意了！” 这连一滴血都不扣啊！风淋立刻掉转方向，冲进走廊。 好在，麦加没有回头，显然【主控仪器】的诱|惑，绝对没有那瓶水的吸引力大。他口器摩擦，发出又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让人反胃想吐。 风淋忍不住把音量调小，还好她在游戏外，可以偷偷做个弊。 顺着走廊一路右拐，听着麦加在身后穷追不舍，勾爪摩擦墙壁，像是不断地有人用指甲刮擦黑板。 她怀疑这种声音也是蜂族的攻击形式之一，而麦加虽然没有完全被转化成“蜂族”，却也得到了一部分能力。 她的人物不顾一切地向前漂移，这套【喷射式防火逃生服】十分灵活，又好控制，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麦加的脚步声、嘶鸣声和撞翻东西的碰撞声毫不停歇，这让风淋不回头都知道它的动向。 “咚——” 在转过第二个弯后，她的人物突然停住不动了。无论怎么控制，都没有反应。 “哎？”风淋又动了几下。非但没用，还缓缓后退。 风淋：“！” 扭头一看，麦加正站在她身后，关节上的倒刺勾住了她的背包，正在对抗来自【喷射式防火逃生服】的动力。 这套衣服的动力，比她想象的要强得多。哪怕对手是如此可怖的怪物，依旧可以勉强抗衡数秒。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指尖点到勾爪光滑的曲面上。 刹那间，电光闪起，火花四射，麦加的勾爪滑过地面，留下交错的白痕。 不再多看地面上闪烁着蓝白条纹的怪物，风淋赶紧加大【喷射式防火逃生服】的动力，拐向下一条走廊。 刚刚的电|击来自【丹泉石制的袖扣】，这个袖口中的能量只够用那么一次，下一回，就没办法了。 “他好像变成了和蜂族差不多的东西，但是又不完全一样。我用水和电流试过了，效果不大。” 曼达林的总结在脑海中响起，是故，她一开始就不认为电|击能干掉麦加。但是风淋没料到，麦加居然恢复的如此之快。 只让她喘了口气，又跑出一条走廊的功夫，麦加就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 他的复眼从蓝绿色变成了红色，腿部跌跌撞撞，把经过的木门砸进了病房中。 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和金属滑过的声音越来越响，响到在屏幕那头的风淋都感觉眼花缭乱，耳膜充血。 天哪……现在才拖了不到十分钟，而那个系统修复慢得要命。 风淋咬咬牙，决定使出“秦王绕柱走”的优秀逃跑技能。她控制人物飞速离远，又丢出许多【瓶装水】，努力让麦加摔了几个大跟头。 一圈绕完，又是一圈。 风淋跑得头晕目眩，【喷射式防火逃生服】的气体也即将告急。 她最后看了【总控中心】敞开的灰蓝色大门一眼，暗自咆哮：“那么大的动静，崽崽你到底被卡在什么奇怪的地方了！下次再也不分开了啊啊啊啊！” 一边又毫不犹豫地重新右转，开始绕第二圈。 【带着金属锈味的气息逐渐接近，你听见你的防护服发出气体不足的警告……】 风淋不得不慢了下来，足部落到地面上。 刺耳的金属滑动声，更近了…… 第36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22） 战斗与茉莉…… 阴影从身后逼近, 风淋丢掉喷气筒，快速向前跑去。 喷气筒就是玻璃柜中，放在救生服旁边的银色圆筒状物，它们由不知名金属构成, 每只大约2公斤重。 既然【喷射式防火逃生服】已经没用了, 这四个喷气筒也就成了垃圾。 一阵“乒乒乓乓”后, 四个喷气筒接二连三地砸在麦加身上。 加起来也只有8公斤重的东西自然无法阻止麦加的脚步，但是好歹, 他头上飘出了一串“-1-1-1-1”。 之前丢瓶装水的时候，还没有伤害的, 这说明电流刺激确实有效——麦加的防御, 肉眼可见的降低了。 不知道水流有没有用？这个想法在风淋的脑内一闪而过。她包里还有一卷【消防水管】呢！ 不过, 当务之急，还是“麦口逃生”。 金属刮擦声愈来愈响, 风淋点掉两个【游戏提示】。 【警告！你的眩晕感正在上升——】 【警告！你正在失去平衡——】 一阵晕头转向后, 她控制的角色栽进废纸堆，屏幕忽明忽暗。 尖锐的惨叫声响起, 连走廊都开始震动起来，风淋匆忙拿出一瓶【自构成营养剂】，胡乱选了个口味喝下。 【酸甜的蓝色汁水顺着舌头滑下，这是蓝莓口味的。】 她控制游戏人物翻了个身，瘫坐在废纸堆上。一个明晃晃的【精疲力竭：控制-50%——一分钟后消失】挂在她的人物状态上。 扭成麻花状的角质腿部在走廊中划过一条弧线，先是敲在天花板上, 接着坠落到她身边。 少年收起【分子键粉碎器】, 灵巧地从麦加身边跳过，轻轻落到地面上。 麦加失去了一条腿，无法保持平衡, 只得将勾爪戳进墙壁。不知道用什么制成的墙壁留下一路刻痕，白色的材料像奶油一样卷起。 在掀掉一扇门和小半块墙壁后，他一头冲进病房。病床被压扁，发出可怜的“吱嘎——”声。 风淋惊喜地看着少年，少年蹲到她旁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没有血迹，应该没事。 保守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 【精疲力竭】的一分钟倒计时已经结束了，她又能站起来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打！ 少年衣冠|不整，袖口和腰部都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一样，衣服布料卷起，还有些灰尘和污垢。他的手上沾有黑黑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像——机油？ 风淋有点想知道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不过考虑到目前情况危急，还是等安全了再问吧。 他检查完【分子键粉碎器】，上面的蓝色闪光逐渐黯淡下来。 “我找到出口了，以及这把粉碎器只能再用两次。”他快速地说。 “还需要……至少20分钟。”风淋看了眼旁边的定时器，无奈道，“不过他确实弱电弱水。” “我知道这里有个消防水闸。”少年笑了。 趁着麦加还在病房中练习“金鸡独立”，风淋和少年踮着脚尖，溜到【办公室】门口。在按了几下墙壁后，一块“墙壁”缓缓升起，露出藏在背后的红色水闸。 “你怎么知道？”风淋凑在少年旁边，把【消防水管】从背包中找出来，一点点扭上去。明明只是一个【消防水闸】，却被设计得好似藏在墙壁里的珠宝一样。 “同一个设计师，同一个设计习惯。”少年拉了拉水管，确定它不会因为水流的高速冲击而飞走，“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总设计师，是巴斯星人，我在逃生窗口那边看见他的铭牌了。” 消防水管接上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起来。风淋稍稍开了一些，让少年洗洗手，接着握住水管，准备向麦加发射“水流炮”。 麦加的腿没了一条，想必行动十分受限，风淋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水管上，用力控制水流的方向。 不出所料，麦加在高速水流的疯狂冲击下寸步难行，几次被冲进房间。 “往下。”少年比了比手势。 风淋控制人物往下按了按，被提示【力量不够】，干脆把腿部也缠了上去。 在下方冲击的水流直射麦加的地盘，他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冲得一个踉跄，腿部飞起，前半身像大饼一样砸到地上。 “就是现在……” 一道蓝色的激光微不可见，从他的脖子处滑过，麦加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头部和复眼却依旧躺在地上。 “搞定了！”风淋从水管上爬下来，扭上水闸。 少年一路小跑，拉住她的手就往【总控中心】躲。 麦加居然还能活动，简直拥有着堪比小强的生命力。他虽然没了视线和听力，却依旧可以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到处撞击。 小心地把灰蓝色的大门关上，风淋松了口气：“你来得真及时。”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逃生窗的位置比较微妙，我被卡在里面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破损的衣服，把一小块焦黑色的布料残渣从上面拔下来，勉强收拾了一下。 “其实刚开始我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在爬大号风扇，不能动。” 疲惫不堪的两个人相继坐在地上，风淋从包中拿出一瓶【自构成营养剂】：“出去再大吃一顿，现在只有这个，你要什么口味？” “都行。” 她点点头，把它调成柠檬味，然后递给少年。少年扬着脖子一饮而尽，曲线优美。 “对了，给你看个好看的，之前找逃生窗的时候看见的。”少年休息片刻，再次精神抖擞起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走到【总控中心】的后部，摸出一只碎花小袋子。 碎花小袋子里装了一联六颗【固体香氛】，两两一组，一共三个口味：【茉莉花味】、【重瓣玫瑰味】、【清新薄荷味】。 “你之前不是想试试看嘛？”他又拿出一盆【电子花盆】，把植物种类调整为【茉莉花】，然后按出小抽屉，剥开一颗【茉莉花味固体香氛】，放了进入。 小小的茉莉花或含苞待放，或已经全然绽开，馥郁拟真的香气飘散在【总控中心】里，徒然增添几分浪漫。 少年拘谨地把【电子花盆】放在风淋旁边，小声询问：“怎么样？” 【茉莉花开，玉肌凝骨。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注释1】 “真的好像啊……”风淋转动视角，惊讶不已——虽然她什么都没有闻到。 这个游戏应该进化一下，味觉和嗅觉也需要满足啊！坐在沙发上，风淋把脸埋入小毯子中。 把散发着香味的【电子花盆】塞进背包，【来自曼达林的神秘芯片】也已经将智能调控系统修复完毕。 在突兀的停电后，灯光挨个亮起，仪器恢复正常。 “喂喂？听得见嘛？两位小可爱？”曼达林的少女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广播又可以用了哦！那么长话短说，虽然智能调控系统修复了，但是这里恢复正常，还需要一个月以上。” “请快点跑起来吧！那位小帅哥是不是找到逃生窗了？GO！GO！GO！在被保安捉住前，赶紧离开这里！” 咦？风淋恍然大悟，系统修复之后，她和少年的“领导”权限自然也被修复了。现在，他们属于“不明入侵”者。 总算，这些保安没有在追逐战的时候出来捣乱，也算是功成身退。她和少年相视一笑，快步跑向【逃生窗】。 前往【逃生窗】的路上，一扇气密门可怜兮兮地被拆下，胡乱靠在墙上，里面的巨型风扇也已经被人用铁柜和仪器卡住。 风淋快速地钻过去——这个风扇正在悄悄地把障碍物压扁，她可不想和铁柜比谁“硬”。 重新从【二号大楼】中爬出，风淋看着外面蓝天白云，恍若隔世。顺着逃生梯一路爬下，他们还去【一号大楼】转了一圈。 【039号引导员】微笑着站在门口，在看见他们的身影后，快速跟上。 “她居然没有被修复？”风淋吃惊道。 “可能是权重比较低，还没来得及修复到她那边。” “哎……看来她没有被修复的机会了。”现在她都已经离开了【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控制范围，成功变成了“自由机器人”。 顺利完成任务，还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线索，风淋和少年优哉游哉地走向越野车，【039号引导员】逐步跟随。 “我的老天啊！你们一去就是一天啊！” 背后的灌木“淅淅索索”，一只狼狈的蓝孔雀脑袋，弹了出来。 第37章 镇立卫生服务中心（23） “拔萝卜”…… 篝火在荒野中冉冉升起, 橙黄色的火光跳跃，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一！二！三！拉！” 越野车拴着四条麻绳，努力从土坑中爬出。轮胎碾过枯叶，在泥土中打转, 蹦飞了几颗小石子。 “啊！这辆车为什么会滑进坑啊！”风淋控制角色用力拉住麻绳, 整个身体都被越野车的重量压得往后坠。 蓝孔雀的两条长腿疯狂跳动, 却怎么也跑不出10米，它气喘吁吁地被绳子拴在腰部, 喊道：“我只想着把车藏好了，忘了我们还得把它拖出来！” “班尼迪克斯都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你可真给他丢脸。”少年抓着麻绳, 一起用力。他勉强维持了面部的表情, 却怎么也避不开手臂上青筋的暴起。 【039号引导员】：“……” 自从被少年拆掉【自由意志】芯片后，她一直沉默寡言。 截止不前的步伐突然迈动, 三个人和一只孔雀齐齐向前摔去。 “啊！！——” 伴随着三声惨叫, 风淋从地上爬起来，把捆在腰上的绳子解下：“终于把这个大萝卜拔|出|来了。” 她翻过身, 趴在地上休息一会，这才慢悠悠起身。 罪魁祸首蓝孔雀正在用爪子把轮胎上的泥扒拉下来，细小的尘土飞来飞去；少年把装有【太阳能充电板】的包装纸盒放在车尾，用小刀逐个划开纸盒上的捆带；【039号引导员】站在不远处，面朝【新巴斯镇】，疑似冒充哨兵。 好一副千里同风的景象。 风淋伸了会儿懒腰, 把背包里的东西倒进后备箱, 只拿着一把【消防斧】，走入了不远处的竹林。 好不容易打完一个“副本”，当然要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她切到外卖APP, 先给现实中的自己点了一份【野菌菇烩饭】、一杯【莓果汽水】和一份【软炸里脊】，这才继续游戏。 游戏里的季节正是春季，她四处踩踩，碰到有小尖尖的地方就停下脚步，用【消防斧】挖一下地面。 可惜时近晚春，鲜嫩的竹笋都长大了，一趟走下来，她只挖出了三个。 把竹笋塞进背包，又拔了几把蒲公英和荠菜，她从路边的灌木上折下两条莓果，边吃边往回走。 吃莓果会得到一个【酸甜可口：快乐+5】的心情，非常划算。 拎着一堆吃的回到越野车旁，蓝孔雀已经在撅|着|屁股到处啄食。作为机械动物，它既可以通过食物供能，也可以通过电力等供能，非常“杂食”。 少年从车顶爬下来，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我把第四块【太阳能充电板】装好了。” “好厉害！”风淋把手中缀着红色莓果的枝条凑到少年嘴边，“奖励你？” 少年：“……” “咳咳，抱歉。”风淋尴尬地缩回手，她脑子一定是抽了才会这样做。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缩了一半，就被少年握住了。 “没事的。”他朱唇轻启，含在晶莹剔透的莓果上，吞下一串。红艳艳的汁水流淌在嘴唇上，透出迷离的光泽，少年粉嫩的舌头在上面一卷，全部吸了进去。 “很甜，挺好吃的。”他舔舔嘴唇，又卷走几颗，“现在越野车可以边开车边按摩了。” “好、好的。”风淋僵硬地把莓果枝条举在手中。 “还有几颗，你不打算吃掉再上车嘛？” “吃……”她大脑呆滞，乖乖地把枝条上剩下的几颗咬掉了。 【酸甜的汁水充斥着大脑和口腔，酸涩却甜蜜，这就是大自然的春之结晶。】 风淋的手刚刚摸到越野车的门，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新手任务（三）：修理车辆（已完成）】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一辆能开的汽车，不过它显然没有那么完好无缺。请尽量修补车辆上损坏的器件，并将其功能恢复。】 【新手任务（三）完成奖励：一本首印于亥星941年的汽车杂志，《驾驶、维修与新手上路》。】 【新手任务（四）：浪漫情调】 【倘使文明尽毁，废土无垠，我也会冒着荒芜，寻访浪漫这颗明珠。是什么让我身而为人？是爱，是情调，是区分动物与我。】 【任务（一）：赠送一件礼物】 【任务（二）：吟诵一首长诗】 【任务（三）：在恋爱必去地点度过一日休假】 啊哦……这个任务看上去要做很久的样子。 风淋不假思索，把【消防斧】塞到少年的手里：“送你了。” 少年突然被塞了把【消防斧】，转过脸，满头问号地看向风淋：“？？？” 风淋瞄向任务栏，【任务（一）：赠送一件礼物】还是未完成的样子。 她清清嗓子，字正腔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少年：“？？？” 还是没有完成……这难道不算送礼嘛？要怎么样才算送礼啊摔！ 风淋悻悻地把【消防斧】拿回来：“没……没事。你就当我脑子抽了。” 少年墨色的眸子像黑洞一样，火光在他的眼中噼啪作响。 “你就是这样送东西的？送完了再拿回去？”他慢吞吞道。 风淋手足无措，任务没做完，还陷入尴尬的境地，实在是太糟糕了：“那……那你拿着？” 她把【消防斧】重新递到少年手中。 少年这才满意地接过【消防斧】：“谢谢，我很喜欢。” 风淋：“……” 看不透，搞不懂，不想了。 新鲜的竹笋被剥去外皮，切成薄片，撒入滚水中。特有的清香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汽袅袅升起。 蒲公英和荠菜被洗净淤泥，切掉根部，放在滚水中微微烫过，再拌上盐、蒜泥、醋和辣椒。 爆裂鱼子熏肠在烧烫的石板上排排坐，接二连三地爆炸开，翻滚出粉色掺杂鱼籽的多汁内里。 风淋从后备箱取出一条熏肉，刮掉棕黑色的表面，片下数十片暗红色的熏肉。熏肉随着刀刃卷成一个圈圈，然后掉进竹笋汤里，浮浮沉沉。 最后的主食是熏肉竹笋面疙瘩。 风淋把流质的面糊画着圈倒进锅中，凝聚成一小团、一小团柔软的白色。 最后，风淋往大锅中撒了点盐，“大餐”就做完了。 她和少年一人一碗清香鲜美的熏肉竹笋面疙瘩，配上微苦酸辣的凉拌野菜，还有几根爆汁的烤肠，各自吃出一个【如此野营：舒适+20】的BUFF。 蓝孔雀抖抖尾巴，用喙部啄了啄面疙瘩和汤，惬意道：“鲜汤热菜煨暖炉，逍遥自在仙不换。” “你已经成仙了，机械飞升了解一下。”风淋喝掉最后一口汤，插科打诨道。 “不成，不成。”蓝孔雀迈着步子转了几圈，对着【039号引导员】抖抖|臀|部，慢悠悠地开了一个屏，“还是人好啊……” “哟！”风淋吹了个口哨。 【039号引导员】面无表情，依旧朝向【新巴斯镇】。 “你就这么随意的开屏了？”少年不满地撸了一下它的尾翼。 尾翼被压地垂下去，又“刷”地弹了起来。 “我开屏可不代表什么。作为机械孔雀，我想什么时候开屏，就什么时候开屏。”蓝孔雀得意洋洋，带着超大的扇子尾巴，迎合着火光走来走去。 光彩熠熠的眼状斑在光芒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纷华靡丽，凭空增添出几分奢侈的情调。 风淋半靠在石头上，慵懒地看向篝火。 篝火的火舌搭配上蓝孔雀的开屏，无由地将这片荒野，点缀成丹楹刻桷的角楼。 她隔着光晕看向少年，少年也正在看她。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注释1】 ……当然是不可能的。 风淋匆匆道了“晚安”，就下线洗澡去了。 肝了一天的游戏，玩得腰酸背痛。明明自己非常安全，却被她弄得好像亲临现场一样。 热乎乎的水流击打在背部，她仰起头，拉伸手臂，任凭水珠滚落，然后滑入长河之中。 她的沐浴露一直是馥郁的茉莉花香，玲珑，清雅，楚楚可人。在热气的蒸腾下，满屋子都是香的。 游戏中【电子花盆】的香气，想必要更冷一些，更清一些。 她裹上浴袍，擦干头发，盘腿靠在松软的羽绒枕头上，脚下是蓬松的法兰绒睡毯。 手工编织的花纹顺着身体的动作一路下陷，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床边柜是竹编的小矮圆柱，上面放着一盘新鲜的莓果。红的黄的，晶莹剔透，疑似一堆珠宝。 这是她关闭游戏的时候，切到外卖APP点的。 莓果酸甜，凉凉的汁水滋润着干渴的唇舌，她拉起被子，整个人滑了下去。 在另一个世界中，她所借用的身体正双目紧闭，直直躺在睡袋中，透出一股不似活人的寂静。 一帐之隔，少年半靠在火堆旁边，机械地用树枝挑着火星。 火星“噼里啪啦”地跃到空中，散出细小的滚烫，随后消失在夜晚清爽的空气中。 间或有几颗弹到他的手上，激起几不可见的波澜。 他在帐篷外面呆了一会，又喝掉一瓶冷却下来的水，这才撩起卷帘，把睡袋铺平。 明月高悬，霜凝芽尖。 第38章 活画廊（1） 柳叶奶与再访活画廊…… “早上好！” “早上好。” 美滋滋地一觉睡醒, 疲劳散去，风淋重新登录游戏。 少年盘坐在篝火前，熬煮奶茶，另一边放着切好的【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面包被小心地切开, 在火焰上烤出微焦的黄色, 内里涂上了紫红色的莓果酱。 风淋拿走一只简易的果酱三明治, 也在篝火旁边坐下。 “今天去哪里？画廊？”她含糊不清地问。 “嗯。吃的种类太少了，也许我们可以在那边找些新的。”少年又搅拌了几圈, 筷子敲敲锅沿，“当然, 顺便还能找到冬眠的镇民们。” 显然, 后面那个理由才是关键。不过……吃的种类也确实需要补充了, 这个【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已经吃了多少次了来着？ 滚烫的奶茶从篝火中移到石块上, 分别倒进三只碗中。两只大的属于风淋和少年, 一只小的属于蓝孔雀。【039号引导员】没有进食功能，她只能站在太阳下, 进行【太阳能充电】。 【浓郁的奶味中混杂着微苦的柳叶气息，也许该叫它“柳叶奶”？】 “你放了柳叶？”风淋默读提示。 “喝出来了？我没有找到红茶或绿茶，暂时用这个代替一下，居然也不错。”少年端着碗，抿了一口。 蓝孔雀啄食着奶茶，摇晃着几根羽冠。 片刻后, 碗中的奶茶下去一半, 这才重新站直身体。 它抬头挺胸道：“好消息，好消息。动物暴动也被修复啦……虽然没有恢复原样，但是今天我路过的时候, 居然没有被啄飞羽毛耶！” 风淋：“……你确定？而且，作为孔雀，你居然打不过比你小的动物……” “丢人啊……”少年补上后半句，“班尼迪克斯当年可是有‘学者战神’的美誉的。” 丢人的蓝孔雀泰然自若，脖子一缩一缩，假装这事儿和它没关系。 “不过，”少年话锋一转，“起码你跑得快嘛！” 蓝孔雀听见有人夸它，顿时把小脑袋侧向少年，整个身体却倨傲地保持在原地，满脸“继续夸我！不要停！”的表情。 风淋用手捂住嘴，忍着不要笑出声。 少年没有停下话语：“你跑得都和越野车差不多快了，等等到画廊那边，打个头阵吧？” 蓝孔雀：“……” 风淋：“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忍不住了！ 蓝孔雀的脸转向大笑的风淋，又转向微笑的少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它的脖子转了转，满脸不可思议。 风淋抬起头，笑道：“好啦，好啦，我们会在后面保护你的。这辆车体积太大了，不适合打头阵。” 蓝孔雀呜咽几声，让人感觉下一秒，它就要痛哭出声了。 看着它委屈地把脸皱成一团，头上的羽冠也垂了下来，少年轻笑着拔出【分子键粉碎器】。 “200米射|程。”他把这条黑铁色金属，在手掌中转了个圈儿，“这里没有任何能阻挡的东西。” 漆黑的小眼珠旋转几圈，蓝孔雀飞快地屈服：“成交。” 少年把【分子键粉碎器】插回口袋，手掌轻轻抚上蓝孔雀的背部：“你真的继承了班尼迪克斯的记忆嘛？” 蓝孔雀全身一僵：“你不能因为我菜，就怀疑我的人品！” “哈哈，我就说说。”少年把它身上翘起的羽毛按下去，随后又坐回篝火边，端起奶茶碗。 平静悠闲的清晨时光很快过去，风淋和少年把“战利品”打包捆好，分门别类装进后备箱。 两件【喷射式防火逃生服】。一件没了气体，本体完好；一件本体破损，气体充足。拼拼凑凑，变成一套完整的衣服，穿在风淋身上。 【机械助力手臂外骨骼】和【分子键粉碎器】依旧归少年所有。 最后两支【自构成营养剂】被平均分配，风淋和少年一人一支，以防不测。 这次有了经验，风淋事先把【自构成营养剂】的口味选在【西瓜味】上，以防匆忙之中，随机到奇怪的口味——仔细研究过口味机制后，风淋发现，这种奇妙的营养剂，连鱼腥味都有。 也不知道什么人会选它。 这次，打头阵的是蓝孔雀。风淋和少年开着越野车，慢悠悠地坠在500米后，聊胜于无地拉开距离。 蓝孔雀颤颤巍巍，好似奔赴刑场；越野车懒懒散散，却像艺术观光。 半天后，打头的“先锋|军”才蠕动到【画廊】前站定，它小心翼翼地缩缩脑袋，各种纷华靡丽的羽毛一起抖动。 安全。 再来。 反复几次，它终于放心了，迈着小碎步跑到越野车旁：“彻底安全！快去吧！不过先让我进车里躲躲……” 风淋把它提溜出越野车：“你要和我们一起进去的。” “为、为什么！”蓝孔雀用力挣扎。 “万一我们惹恼了BOSS，你一只鸟在这里很危险。”风淋好声好气，“其实和我们一起进去，反而安全一些。” 蓝孔雀：“……”感觉自己上了贼船，谢谢。 重新回到【画廊】前，【画廊】处鸦雀无声。这里的情况，风淋她们已经和曼达林聊过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BOSS，只有一株监视着整个小镇的【血肉蒲公英】建筑罢了。 当然……这株监视着整个小镇的【血肉蒲公英】，又能打又抗揍，除了不方便移动之外，简直不要太强。 是故，他们此行的目标是： 在不惊动【血肉蒲公英】的情况下，偷溜进画廊，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再退出来，重新制定计划。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嘛！ 风淋对此很看得开。 两个人各自穿上防护服，这是离开隔离区时，风淋在【第二更衣室】里拿走的。 疑似蒲公英的巨型花朵状建筑依旧在半空中旋转，细碎的银色光照花瓣纷纷如雨下。 滟滟空转，流光徘徊，不似人间。 她吸了口气：“一想到这是活的，我还得走进去，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少年微微一僵，摸索着拉住她的手：“别怕，要被吃一起被吃。” 风淋：“……” 这个安慰真是不要也罢。 见风淋不言语，他又补充道：“你看，一起迈向死亡，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情真意切，字字斟酌。 风淋艰难道：“我更喜欢大家都活着。” 全员存活，请。 少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拉着风淋直接就走了进去。 连接地面和浮空【画廊】的，是一条半透明的绳梯。绳梯由手臂粗细的透明茎脉编织而成，在空中若有若无。 看上去，像芦荟肉一般；踩上去，却没有茎脉的滑腻感。风淋来回走了几个台阶，感觉和普通楼梯没什么两样。 只是，每逢低头看脚下，都能看见【新巴斯镇】的土地虚虚地坠在下方，让人胆战心惊。 这对恐高症非常非常不友好，难道是未来的人都不恐高？踩在半透明楼梯上，风淋心惊肉跳，生怕一个踩空，就删号重来了。 走到半空，风淋才看见这朵“浮空金属巨花”的细节。 游丝般的半透明触手包裹着中间的三十六边形金属立方体，触手伴随着空气中气流的吹动，来回飘荡，柔软而妖异。 通向内部的大门缀着一圈白色冠毛结成的绒球，让人想上手摸一摸，却又害怕在碰到后，会扎根在自己的血肉之中。 风淋驻足，眯起眼睛仔细地瞧。 看上去最正常的部分——位于半透明触手丛中间的三十六边形金属立方体，微微鼓动。 一起一伏，正在呼吸。 风淋：“……” 真要命。 少年面不改色，不禁让她好奇究竟是“习以为常”，还是真的“被吃掉也无所谓”。 在他的牵引下，风淋侧身进入毛绒绒的大门，努力不让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碰到自己。 呼吸间，白色冠毛绒球随风飘动，有几朵摇摇晃晃地，就要飞起来了。 她立刻控制人物闭气。 气流一滞，快飞起来的小绒球失望地吸回门框上，安如磐石。 【一脚踏进画廊大门，原本坚硬的地面就变得柔软起来。看上去普通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微微起伏，随着步伐的迈出，小块小块地凹陷，好像是踩在肉上一样，滑腻而不稳。】 噫……这个脚感。 风淋让自己的步数尽可能的少，她低头看向灰白色带有淡蓝纹路的大理石地板，纹路悄悄爬走，从她的脚下挪开。 风淋：“……” 她的脚好像陷得更深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过总体而言，这间【画廊】的内部，比她想象的干净不少。 “我还以为这里会充满了蠕动的肉团和鲜艳的红色，就像《沙O之歌》里的那样。”风淋又走了几步。 除了地面有些软，别的都不错。 【这里的空气清新自然，和外界并无两样。】 空气也很正常，看不出异样。 少年无奈地拉着她往里走：“这里是画廊，又不是鬼屋。” “可是谁会把‘冬眠的镇民’放在画廊里保存啊……”风淋无情指出，“哪怕这里是个画廊，也是个过去式了。” 第39章 活画廊（2） 虚拟偶像苏与魅惑之音…… 画廊的内部, 平坦得像一块巨大的磨刀石。 挑高的天花板发出幽幽的蓝光，不算太亮，只是让人能勉强看清【指引牌】上的字迹。 【一楼】 左边的指引牌上写着：【检票大厅】，【贩售机】, 【休息区】 右边的指引牌上写着：【一号展厅——《嗅觉、听觉与视觉》】 【二楼】 右边的指引牌上写着：【二号展厅——《坠入深眠》, 我们的历史与未来】 左边的指引牌上写着：【三号展厅——《精神与虚无》, 胡克特别展览】 【三楼】 【办公室】、【会议室】、【广播室】 【注意】 【本画廊为单向画廊，请依次有序参观, 不要逆流而行。请勿在各展厅内吃喝有色饮料或食物，也不要在展厅内使用留影设备。由于违反规则而引发的游客事故, 本画廊概不负责。】 【胡克亲笔】 “这里不像是有那么大的房间啊……整个小镇的人口呢！怎么也得有个几千人吧……”风淋围着牌子转了一圈, 不放过【指引牌】上的任何一个字。 “和《冬眠条例》沾点边的, 也只有《坠入深眠》一个。勉强要说的话……《精神与虚无》可能也会有点关系？”她猜测道。 这些展厅的主题玄之又玄，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能通过仅有的几个单词, 猜测展览的本意。 这一刻，风淋仿佛重回高中, 坐在热烘烘的教室里，面对不说人话的阅读理解分析题抓耳挠腮。 “一个个看过去，总会找到的。”少年看着【指引牌】，嘴唇蠕动几下，然后一把把蓝孔雀推到前面，“我记得你安装了【记忆宫殿】？来, 展示一下你过目不忘的超能力吧！” “当然了！”蓝孔雀难得没有怂, 它耻高气昂地走到【指引牌】前。闪烁着波光的羽冠，在蓝色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幽深。 “就让本……”它扭头看了看含笑的少年，又看了看好奇地注视着它的风淋, 嚣张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 “本大爷来告诉你们什么是过目不忘……” 最后几个字，轻得都要听不见了。 片刻后，蓝孔雀点点头：“好了，手到擒来！” 一行人顺着指引往左走去，【画廊】的入口在【检票大厅】里。 三个人和一只孔雀的脚步声被柔软的大理石地板全部吸走，一点儿声息也无。 蓝孔雀犹豫地缩缩脖子，问道：“门票怎么办？” 四个人，四张票。 哪怕蓝孔雀和【039号引导员】属于宠物而非客人，那也需要两张票。 在全自动化售票的【画廊】中，不需要担心“如何买到票”，却需要担心“买不起票怎么办”。 风淋眨巴一下眼睛，这确实是个好问题。如果缺钱的话，她氪一笔金就完事了。 作为一个能氪金的手游，卡关是不可能卡关的，一切都能靠钞能力解决。 索性，这个游戏并没有那么“无良”。 少年笑笑：“巴斯星自由盟给了我很大一笔调查基金，几张票还是买得起的。” 风淋求知若渴：“这里的钱还能用？” 人都没了，货币还能流通，也是一朵奇葩。 少年从容不迫：“不是亥星币，是通用货币。这里的画廊应该支持货币兑换，毕竟通用货币也是常见币种之一。” 原来如此，风淋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售票大厅】很普通，普通得叫人有些失望。风淋绕着光秃秃的白色大厅走了一圈，决定去围观少年买票。 少年站在一个莫兰迪蓝的大方块前，把手臂上的塑料编绳拆下来，一端插进方块，轻声说：“两张票，每个人分别带一只宠物。” “请将项圈佩戴在宠物脖子上，并看管好您的宠物，祝您参观愉快。” 柔和空灵的女声响起，风淋整个人都酥了。 她踏着波浪走到少年旁边，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真好听。” “这是虚拟偶像苏的声音，她在去年被评为全宇宙人型生物最美声音排行榜第六十二名。”少年从包里摸出【奇妙乳酸菌（冬日玻璃味）】，递给风淋，“这里还可以喝水，来一口？” “好的……”风淋接过饮料，喝了一口。 【你的舌头在酸甜的液体中冻结，如同赤脚走过寒冬的冰雪。】 “怎么样？苏的声音还好听嘛？”少年在身后幽幽地问。 “好听！”风淋斩钉截铁地回答。 少年：“……” 他用白皙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方块吐出的【画廊单次票】，又勾起两个项圈，不再理睬风淋。 风淋依旧酥麻麻的，好像被泡在温度合适的泉水中沐浴。 她忍不住想分享自己的愉悦：“没想到那么好听的声音，还有六十一个。那第一名该多好听啊……” 少年深吸一口气，猛地停住脚步：“如果我是你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去听第一名的声音！” 他咬牙切齿道：“虚拟偶像苏是银河歌姬娱乐传媒花了十年时间，设计的完美偶像。她的声音来自一个三百人的团队！三百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全部都有！” 风淋感觉自己晕乎乎的：“没关系，我又看不见他们。” 少年举着项圈的手微微颤抖，在一阵天人交战后，他飞快地把它们扣到蓝孔雀和【039号引导员】的脖子上，随后盘腿在【售票大厅】中坐了下来。 “休息十分钟。”他板着脸说。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风淋惊魂未定地从沙发上“醒”来。 她像是在冰天雪地中泡温泉，本来每个毛孔都很惬意，意志逐一融化在水中，但是现在该站起来穿衣服了，立刻就被冻得头脑清醒。 她瞪大眼睛，呆若木鸡。 这只是一个游戏吧？ 她刚刚，居然沉醉在游戏中的一个不知名角色的配音里，久久不能自拔？ 太恐怖了！她发誓，如果是这个叫“苏”的角色揣着一口如沐春风的嗓音，要求她报出自己的银行卡号，她一定会立刻双手奉上，甚至还会多念几遍。 哆哆嗦嗦地找出耳机，把一只插|进耳朵，播放《大悲咒》。 风淋稳稳心智，心虚地戳戳少年：“咳，我好了。” 少年撅着嘴，冷哼一声，把一张【画廊单次票】塞给她。 她愈发心虚，乖巧地跟在少年身后，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你为什么听了没事啊……” 少年眼尾挑起：“这个声音我听了整整十八年，早就听习惯了，我们实验室的上班打卡铃声就是这个。当然……也有听不习惯的，结果就是无论什么假期，都风雨无阻来打卡。” 风淋若有所思，随后眉毛飞起，嘴巴张成了鹅蛋：“十八年！” “怎么了？” “你居然已经超过二十岁了！” 风淋把视角放大，仔细观察少年的面孔和神态。 他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紧，透露出一丝不悦的意味，白皙的肤色衬得他发丝乌黑，似绸缎一般。 他的眼睛不圆，而是微微上挑，睫毛纤长而卷翘。只是此时正垂着眼睛盯着屏幕，宛若神明降临人间，正在审视自己的土地。 “神明”很不高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谢谢。” “可是……”可是你看上去并不像二十五岁。 风淋默默闭嘴，她感觉说出这句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不说也没有好下场。 少年抓住她的肩膀，顺势把她拉了起来，按在墙上。风淋的屏幕瞬间被少年的胸|口霸占，不过很快，他就微微低下头，从上俯视她。 “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到底几岁，是怎么好意思对着一个成年人叫‘崽崽’的？”他的睫毛将一小片阴影投在脸颊上。 风淋：“……” 虽然被按的不是自己，但是还是好激动怎么破！ 她调整心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已经……一千八百七十二岁了，崽崽。” 她故意把最后两个字叫得抑扬顿挫，好笑地看着少年的脸色瞬间变黑。 少年虚虚握了握手指，没好气道：“作为一个能活几千岁的种族，居然被苏这种只排六十二名的人造人迷得神魂颠倒。” 风淋尬笑。 少年轻轻抬起手指，点在她的肩膀上：“全宇宙常见的类人种族，能活几千岁的只有二十二个。其中，有十个超凡脱俗，毫无人性；有五个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听觉系统；剩下的七个里，有五个分别霸占了第五十七名，第三十六名，第三十二名，第二十九名和第七名。” “最后两个，是认为除了自己本族之外，别的全是垃圾的自恋狂。” 他深深看了风淋一眼，目光近乎穿透屏幕：“你感觉你是哪个？” 风淋咽了咽口水：“也许我是常见种族之外呢？” 少年嗤笑出声：“那我应该立刻把你绑去【濒危物种研究中心】，或是送去【最高审判庭】。” 危，风淋，危。 她诚恳道：“我们还是先找找看，这些镇民在哪里冬眠吧。” 少年歪了歪脖子，把她放开，大漩涡星系一般的墨色中隐约伸出危险的爪牙。 “走吧。”他说。 第40章 活画廊（3） 【嗅觉】与记忆…… 【一号展厅——《嗅觉、听觉与视觉》】 朦胧的字迹由雾气组成, 在【一号展厅】的玻璃墙上，扩散开来，活像有个人藏在后面哈气似的。 风淋贴到玻璃墙上，玻璃墙上的字迹渐渐透明, 液化的水蒸气重新回到空气中。 “哇哦。”她惊叹道。 这间展厅继承了【画廊】一贯的空荡感, 像一间根本没有装修的毛坯房, 只是墙壁刷上了白油漆，地板铺上了大理石。 一字排开的三个【透明悬浮展示盘】上, 分别放着六个【嗅瓶】、六个【耳罩】和六个【透明护目镜】。 两条亮红色的绸缎隔离带系在【透明悬浮展示盘】的边缘，松垮垮地垂出一道妖娆的弧, 这些富有宫廷感的缎带们, 把房间隔出了一条单行道。 先是【嗅瓶】, 接着是【耳罩】，最后是【透明护目镜】, 单个项目每次可供六位客人一起体验。 风淋弯下腰, 阅读【嗅瓶】下的石碑介绍。 【金炉添香，博山吐雾, 绝色如云，玉珠作土。】 “听起来像是很奢靡的香气……不过我感觉这个应该是视觉才对。”风淋捋了捋头发。 少年皱了皱眉：“感觉不太妙……早知道我应该只买一张票的。” “什么？” “如果只买一张票，就只需要一个人体验，这样就不会……”他看了看风淋，吞下一些“不太友善”的字眼。 “你是想说我可能会沉迷其中？”风淋直球道。 少年摆摆手：“这可是你说的。” 巧了，我才是最不可能沉迷其中的, 因为这是个游戏啊！风淋喝了口茶, 现在那位宛若妲己的“苏”，已经在她的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了，就好像被遗忘了一样。 “我不会有事的。”她自信道, 然后在少年怀疑的眼神中拿起【嗅瓶】，控制角色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在游戏外的她什么也没有闻到，只能看见少年震惊地把她扶住，画面微微扭曲，透出一些粉色。 企图让角色表现的正常一点，却怎么也控制不了人物，这似乎是必定的过场动画。 风淋切到外卖APP上点了份红丝绒蛋糕，多加了一朵奶油花，接着又点了一杯荔枝玫瑰饮。 切到游戏画面中，还是老样子。 风淋在现实中深深吸了口气：“果然什么也闻不到。” 好坏参半，看这个介绍和游戏角色的表现，她还是挺想试试看的。 之后的【耳罩】和【透明护目镜】，应该可以稍微体验一下吧？她在心中暗自驰念。 十分钟过去，风淋刚刚收到红丝绒蛋糕和荔枝玫瑰饮，叉子刚刚切下半朵奶油花，就看见自己的角色恢复了控制。 少年叹着气把她扶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快想想你今天的晚饭想吃什么？” “红丝绒蛋糕和荔枝玫瑰饮。”她飞快回答。 “什么？”少年微微吃惊。 “你不是问我晚饭想吃什么嘛？”风淋又切下一小口蛋糕，塞进嘴里。 少年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兽，瞪大眼睛道：“没想到你的意志如此不坚定，但是居然没有沉迷！” 风淋无语：“我就当这是夸奖了。” 什么都闻不到，可不是没法沉迷嘛……再说了，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区区“金炉添香，博山吐雾，绝色如云，玉珠作土”，可不会让她流连忘返。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等等，她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只是区区“金炉添香，博山吐雾，绝色如云，玉珠作土”，可不会让她流连忘返？ 只、是、区、区？ 这可不是区区啊！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此等奢靡浮华的景象呢！ 她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喊道：“你先上，我等等再来，让我冷静一下。” 随后，把手机塞进睡袍的口袋中，开始掘地三尺。 一定会有什么痕迹留下来的，既然“之前的她”会把“如何绕开监管，连入内网”，记在一本隐蔽的书籍中，也应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才对。 这些蛛丝马迹也许匿迹销声，但是一旦捉住了一个小尾巴，就能一扯扯出一串来。 她迅速打开衣柜，对衣服和饰品的看法应该会昭示她曾经的性格。无论这些衣服是不是她选的，都能通过自己的第一反应管中窥豹。 她挨个摸过衣服，放空大脑，只去捕捉最微不可见的条件反射。 “花纹太俗气了。”—— 这是一件没有牌子的红色礼服纱裙，纱裙上绣着大片大片的玫瑰和蔷薇。 “太简单，颜色好素。”—— 这是一套一板一眼的西装，还是裤装，风淋找出标牌，发现是套奢侈品。 “穿着很舒服，但是能穿的场合好少哦。”—— 一条舒适简约的运动裤，牌子不认识，摸着确实很棒，有点想穿。 “这是什么奇葩，绝对不是我买的。”—— 呃，一套缀满了闪片的紧身裙？噫！是性|感小妖|精款。 “血，泥土，太惨了。”—— 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卫衣，材质普通，胸口的图案花里胡哨的。穿着它走入大街，简直就像是掉进池塘的雨滴一样，飞快就找不到了。 她犹豫着把黑色卫衣拿下来。 牌子是很常见的快销品牌，在网上搜了搜，发现是一年半前发表的热销款。衣服只穿了没几次，还很新，但是在袖子管的内侧起了毛球，好像被用力摩擦过一样。 还有腹部中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用力擦了过去。 她看着痕迹，比划了一下，应该是穿着这件卫衣，爬了绳子或者是管子。 “爬了绳子或者管子”，“血”，“泥土”，这三个词搭配在一起，透出森森的邪气。 她仔细检查这件卫衣，又贴着闻了闻，只有好闻的洗衣香氛的气味。衣服保留的记忆，已经彻底被洗净，消失不见了。 她闭着眼睛思考。 她喜欢简约的设计，但是也喜欢鲜明的颜色—— 【1】她不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同时不喜欢常见印花，那件黑色卫衣不像是她会喜欢的风格，更像是随手拿了一件。 她有礼服和正装，价格都不便宜—— 【2】她有正式场合要出席，地位不低。 【3】她不缺钱。 她喜欢穿着舒适的衣服，买过不少运动服，但是却很少有场合穿—— 【4】她以前经常运动，应该会买一些运动装备。 【5】工作场合有规定穿着，或者是经常需要去有规定穿着的场合，这一点倒是和第3、第4条结论相符。 她不太去酒吧之类的地方—— 【6】是不喜欢？还是没空？为什么会买那件闪片紧身裙呢？ 拼拼凑凑，一个特色鲜明的人从脑海中浮现。 地位不差，经常社交，喜欢运动，喜欢高调却又不得不保持低调，最关键的，有钱。 一年半前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得不随手在商店里买了一件不扎眼的衣服凑合着穿，登山遇难或者是……逃难？ 科技工作者，和先进科技理事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八成是公众人物，起码具有广泛的知名度，不然不会被“保密遇难过程”。 她睁开眼睛，当时要求她疗养的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工伤？ 她趿拉着拖鞋，走回沙发处。 没有跟班，没有秘书，只有她一个人和不限制使用的网络，以及随叫随到的外卖，她开始感觉这不单单是一次简单的工伤了。 现有的线索已经耗尽，她需要更多…… 目光落在手机上，随后停留在游戏画面。 下载到的《废土求生》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不管怎么说，反正很好玩就是了。 重新进入游戏，少年正巧结束了【嗅瓶】的体验。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似乎只是看了一部无聊的电影。 “好了。”他的语气毫无波动。 两个人都体验完毕，鲜红色的绸缎自动卷起，露出一条走道，通往【耳罩】处。 这是风淋在游戏外，也能体验到的项目之一，毕竟是听觉嘛。 【雨声霖霖，轻歌慢摇，且骑白鹭，庸人勿扰。】 这是【耳罩】的介绍。 为了以防万一，风淋定了个极为刺耳的闹钟，它将在半小时后响起。接着，她又打开录音笔，准备全程录音。 “开始了。”她吸了口气，戴上【耳罩】。 起初，只是雨声和鸟鸣，从轻到响，从和缓到激烈。奇怪的是，这些声音很响，她却不觉得刺耳难忍。 接着，那种诡异的浸入感又来了。 就好像她听的并非是什么声音，而是整个人被投射到了山林之中，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弥漫的云雾环绕着峰峦叠嶂的山脉。 她是山，是雾，是花，是雨，整个人被四散分离，意识坠入虚空。每一个动作都触摸到了闲适，每一口呼吸都浸满高雅。 就很奇怪，虽然解释不出自己经历了什么，但是就是这个感觉。 风淋缓慢地睁开眼睛，声音已经停了，而她的思维还有延迟。 她清清嗓子：“我好了。” 话说出口，才发现她的声音娇嗲，像丝绸一般柔软，还带着几丝奶气。 这不是我，谢谢！ 她用力揉揉自己的脸，清清嗓子，恢复正常：“我好了。” 少年双手抱在胸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左脸上写着“你果然中招了”，右脸上写着“你还沉迷了”，额头横批“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第41章 活画廊（4） 【听觉】与【视觉】…… 关掉闹钟和录音笔, 她还是有种沉醉云间的虚无感。 匆匆吞下两大口冰水，风淋鼓着腮帮子吸了会儿冰块。冰块直接融化在口中，刺激得舌头发冻，神志才晃悠悠地归位。 她打开录音机, 听了一分钟录播, 却怎么都找不到那种玄乎的感觉, 好像刚刚只是一场梦一样。 这场梦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眨眨眼睛, 又用力吸了一口冰镇的荔枝玫瑰饮。 待她看向屏幕，少年已经把【耳罩】带上了。 他双目凝视前方, 站得笔挺, 面部表情安若泰山, 全程一动不动。除了脑侧多了一个透明的耳罩之外，和平日里并无差别。 风淋眯起眼睛。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真的能够在如此强烈的情绪渲染下, 一点儿也不被牵动？ 之前体验【嗅瓶】的时候, 她正忙着琢磨“自己失忆前是怎样的人”，所以没来得及进行“少年浸入式体验”观察项目。 这回, 她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偷摸一瞥。蓝孔雀和【039号引导员】，这两位机械制物正站在远处，无所事事地“欣赏”空白的墙壁，风淋心脏砰砰直跳。 她知道她的行为不会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但依然有种古怪的刺激感。 小心地调整角度，从粉润透亮的指甲尖, 一直观察到微卷黑亮的发尾, 风淋第一次把少年的全身都观察了个遍。 虽然他看上去一动不动，好似个雕塑，实则不然。 他的手指微微蜷拢, 手指和手指之间夹得紧紧的，一点儿缝也没有留下；全身肌肉紧绷，甚至微微颤抖；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空气中如蝴蝶一般轻颤，两个透亮深邃的眼珠子正在失去焦点。 他嘴上说着无所谓，骨子里却调动了全身所有的肌肉，把自己固定在原地。 风淋轻笑出了声，仗着少年正在体验【耳罩】，肆无忌惮。 不过嘛……要说实话的话，她倒也挺佩服少年—— 现在还能保持自己的体态不变，说明他其实陷得也不是特别深嘛！ “你在笑什么？”冷不丁，少年的声音从耳后响起。 风淋立刻感觉一股热气从胃部上升，僵立原地。 “没……没什么。”她有点儿头皮发麻，就像是在自习课上，被班主任抓住看小说一样。 片刻后，她挺|起|胸，感觉自己大可不必如此。 这可是个为她服务的游戏啊！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她立刻补充了一句：“看你强作镇定的样子，特别好玩。” 少年：“……” 就在风淋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少年突然松弛了全身，叹了口气：“行吧，下一个项目。” 咦咦咦？ 之前还乌云密布，突然海阔天晴？ 风淋自觉匪夷所思，又把镜头贴到少年的脸上，观察他的每一个细节表情。 少年的脸在她的面前放大，眼珠子紧随镜头移动，嘴唇抿得更紧了…… 远处传来蓝孔雀的轻咳：“你们这是……要立刻打一个啵啵？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发展到这一步了？” 风淋：“！！！” 光速后退！立刻！马上！ 她不知道贴近视角的表现形式，是她的角色直接凑上去啊啊啊啊！她以为就是单纯地“放大画面”！ 少年的眼珠子随着她镜头的远离，继续黏在屏幕中央。 他吞咽一下口水，喉结滑动，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是温柔的嗓音。 “下一个项目，走吧。”他说。 怎么说呢……这就是大型社死现场吧…… 如果不是牢牢记着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少年是个为她服务的NPC，风淋简直想立刻下线。 立刻！一秒都不等的那种！ 脸颊滚烫，风淋走到【透明护目镜】旁，控制角色拿起。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一点儿都掩饰不了。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这是一扇单向窗——只有她能看见游戏里NPC的真实表现，而NPC们看不见她的。 虽然面对的是【透明悬浮展示盘】，但是她老感觉少年的目光正在火辣辣地烘烤自己的后背。 就像是被捆|绑在木棍上的烤鸡，她忍受着逐渐升高的温度，以及无情火舌的舔舐。 风淋忍不住扭头回看—— 少年的目光从鲜艳的绸缎上收回，无辜又迷惑地盯着她：“护目镜有什么问题嘛？” 于是她只能回过头，结结巴巴道：“没、没问题。” 【透明护目镜】没啥问题，有问题的是她。风淋在现实中困惑地挠挠头，难道是自己“疗养”太久，应该去和小帅哥们多接触接触？ 既然想不通，就干脆别去想了，风淋直接把护目镜带到头上。 透明的护目镜逐渐被白色的云雾吞噬，视觉受限。屏幕微微晃动一下，好像是站立不稳，被人扶了一把。 风淋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看石刻介绍了。 也罢，结束了再看，也是一样的。 起初，只是白色的云雾爬满了护目镜。接着，云雾散开，风淋发现自己躺到了一片草地上。 明明是【视觉】的项目，却闻到了芬芳馥郁的花香。她仰面朝天，四肢舒展，看着朵朵白云飘过。 眼皮逐渐沉重，思绪渐渐堵塞，只留下最基本的肌肤触感。 微风拂过，来带轻轻一触的凉意，刚想再多吹一会，它就调皮地跑了；身下的野菜被压弯了腰，此时正拼命地直起身子，让她忍不住想扭|动背部，摆脱它们的骚|扰。 躺在草地上的时候，就应该垫个野餐垫……她迷迷糊糊地想。现在有点儿扎人。 草地是软的，刚刚好托住她的身体，每一丝肌肉都得到了放松，不需要僵硬地使力。 她的四肢陷在接近体温的地表，整个人陷入沉睡。 花瓣是柔软的，带着微微甜意；青草是坚韧的，有种自然的气息；微风一沾即走，大地温柔而强硬。 她从来没有睡得这样香甜，直教人恋恋不舍。 “太舒服了……”她双眼放空，挣扎着从美梦中醒来，“你们可真会享受。” “嗯……”少年慌乱地别开头，避免和风淋对视。 “咦？石刻呢？”风淋弯下腰，却发现石刻没了。 少年气若游丝：“你都体验过了……” “体验过了，所以才想看看石刻上写着什么。”风淋扬着脖子瘫|软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玩。 少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数秒。 少年耳尖微红，别过头，语气害羞而强硬：“自己脑补！” 风淋目光如炬，猛得合掌。 她恍然大悟道：“你体验过？是不是？所以你知道每个项目是什么！” 少年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这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不过我……” 他说到一半，突然就卡住了。 片刻后，他画风一转，硬气道：“没错我就是体验过所以才知道的！” 语速过快，声调虚软无力，这是在骗人。 风淋昂起下巴，微微侧头：“真的？” 少年咬咬牙：“真的！” “哦……”她拖出了长长的尾音，“你不会是因为害羞，所以把石刻处理掉了吧。” 重击！双倍伤害！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我没有！” 风淋戏谑道：“没有就没有，那你快试试吧。” 少年嘟起嘴，他的眼眸中怒涛翻天，风狂浪险，片刻后，浪涛停息。 他轻轻喘了口气，说道：“这回你可别贴上来了。” 风淋：“！！！” 哪壶不开提哪壶！ 风淋的左脚悄悄蹭了蹭右脚跟，强装道：“只是怕你出事嘛……” 这句话百啭千声，偏偏说话的人毫无察觉。 少年从心底泛起一阵绝望，把眼罩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少年正在体验【视觉】项目，他们哪也去不了，风淋只得无聊地逛来逛去。 这个展厅虽大，却什么都没有，使仅有的三项体验，愈加得引人注目。 这回不太好意思仔细端详少年的神色，她还没有变|态到这种地步。 控制人物摩擦着柔软丝滑的绸缎，风淋无意识地把最后两口红丝绒蛋糕塞入口中。 纯白色的奶油奶酪夹杂着湿润扎实的蛋糕胚，一口气下去，丝滑却不觉得空荡，扎扎实实。 因为加入了可可粉的原因，甜腻中透出一丝微苦，又带着些许咸味。 她刮走盘底的奶油，满足地把盘子推到远处，伸手把荔枝玫瑰饮端到面前。 此时的荔枝玫瑰饮冰已半化，只留下几块指甲盖大小的圆润晶体在水中起伏。酸甜浓郁的荔枝香气温柔而霸道地占|据了全部口腔，在行动中带出几丝玫瑰的艳丽。 很难想象，白色和红色会那么搭，果肉的天真无邪和红玫瑰的热辣强|占完美结合，让她畅|快淋|漓。 她喝了几口，重新回到游戏。 少年即将结束他的体验，连头发丝都透出一股荔枝玫瑰饮的风|情。 他呼吸微重，摘下【透明护目镜】，放回【透明悬浮展示盘】上。又抬起手腕，把垂落眼前的发丝拨到耳后。 脖颈微侧，线条干脆利落。 虽然身姿依旧笔挺，脸色光明磊落，却在眼尾拖出了微妙的邪气来。 第42章 活画廊（5） 二号展厅——《坠入深眠…… “感觉怎么样？”风淋兴致勃勃, 转悠到少年的身边。 少年揉揉太阳穴，似乎有点疲劳，却又有种遂心快意的餍足感：“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我的同事都喜欢这个了。” 他摩擦着下巴若有所思。 风淋不免好奇：“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少年语调拖长, 深深地看了护目镜一眼, “我在想这个能不能带走。” 风淋：“……” 最终, 所有的展品都被留在【透明悬浮展示盘】上。 风淋倒是不介意“走过路过绝不放过”，只是担心现在动了这里的东西, 之后会影响“拯救冬眠镇民”的“支线”。 “玩游戏的时候，把能拿走的都装进背包,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她理直气壮道。 少年再次揉揉太阳穴, 艰难地点点头。 两个人轮流体验完全部项目, 【一号展厅】的封锁绸缎就像触手一样滑走，空出一条道路。 通向二楼的藤蔓楼梯, 出现在拐角处。 风淋和少年检查完身上的装备, 确定都在可用状态，小心地踏上楼梯。 二楼弥漫着一股清雅的木质香调, 整个楼层的装饰都变得淡雅起来。 假如说一楼仿佛是一张纯白色的纸，那么，二楼则像是这张纸被挪到了角落里，映出一片灰色。 一块黑胡桃木制的【指引牌】从地面竖起，连接面光滑而曲线缓和，活像是从地面长出来的一样。 【二号展厅——《坠入深眠》, 我们的历史与未来】 上面的字迹带着细碎的金沙。 【请不要独自进入展区。——胡克留】 小小的黑色字迹几乎融化在黑胡桃木的颜色中, 需要凑近才能看见。 “不要独自进入展区？”风淋翻来覆去读了几遍，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要独自进入展区？” 难道是这里面会有让人迷失神志的东西？或是需要多人合作才能解开的谜题？ 说起来, “胡克”这个名字，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风淋问她的队友们：“你们有人听说过胡克嘛？” 蓝孔雀抖抖羽冠，步履轻盈地来回走动，一步一点头：“似乎听班尼迪克斯提过……好像是什么画画的。” 这里的班尼迪克斯指的是那位“永远的传奇”，而不是蓝孔雀这只，只继承了一部分记忆的“弱化版”。 “画画的？”风淋很快就想起了之前被搁置的调查，“《新巴斯镇镇政府壁画工期分析报告》的乙方单位？那个新巴斯镇绘画工作室？” 在还没有“卷入机械动物的暴动风波，不得不去医院调查，并顺便找套防护服”前，风淋和少年来到【画廊】，是为了寻找“镇政府为何要绘制壁画，掩盖秘密大门”的原因。 万万没想到的是，无论是“绘制壁画的原因”，还是“镇民冬眠的栖息处”，都指向了【画廊】。 既然这样的话……“绘制壁画的原因”是不是可能和《冬眠条例》有所关联？风淋记下疑点，随后看向【039号引导员】。 【039号引导员】笑容不减，开口道：“距离过远，无法连接入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内部资料库。根据部分缓存信息显示，胡克是这间画廊的拥有者，并经常参与新巴斯镇负责的大型艺术工程。” 好的。 这个胡克，八成就是新巴斯镇绘画工作室的成员了。 既然如此，想必等他们走到【三楼】的【办公室】，许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风淋顿时高兴起来，语气都欢快了不少：“目标三楼！冲呀！！” 三个人和一只孔雀一起走进【二号展厅】。 【二号展厅】仿佛是个巨大的榻榻米休息室，软乎乎的被子像云朵一样堆在地板上，地板也是软软的，一看就很舒服。 风淋蹲下来，用手按了按地板：“有点像乳胶床垫的样子。” 少年一起蹲下来，也跟着用手按了按地板：“乳胶床垫是什么东西？” 风淋：“？？？” 这个游戏里，居然没有乳胶床垫嘛？这么一说，好像除了【班尼迪克斯的别墅】里的那张，她还没有睡过第二张床。 “就……和这个摸起来差不多，是用橡胶树上采集来的橡胶树汁，发泡做的。”风淋比划着解释道。 少年醍醐灌顶：“你和班尼迪克斯一样，是一名复古爱好者？” 风淋：“……” 差点忘了这是未来背景，乳胶床垫怕不是早就被抛弃了。 风淋糊弄道：“一般一般。” 两个人都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因为蓝孔雀已经欢快地在榻榻米上蹦跶了起来。 “好软！好软！”它一边喊，一边跳，把被子都跳皱了。 “下来！这可是给人睡的！”少年怒斥道。 蓝孔雀的小黑眼珠子透出一丝惊慌：“我下不来，我特别想跳！” 少年：“……” 风淋：“……” 好家伙，这种熊孩子的操作怎么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不过，在经历了虚拟偶像苏和《嗅觉、听觉与视觉》之后，风淋对于游戏中勾起人内心欲望的科技水平，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她拉住就要冲上去的少年，指指墙角的【宠物区】：“这里写了宠物禁止体验。也许是这些榻榻米有激化内心渴望的能力。” 少年叹气：“所以不能独自进入展厅，胡克怕我们原地暴走，还发现不了自己正在暴走？” “不一定是暴走。”风淋沉吟道，“我感觉长眠不醒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这个展览的名字叫《坠入深眠》，而不是《超级蹦蹦蹦》。 风淋拉拉少年的袖子，把【消防水管】系在腰间，另一头递到他的手中：“我不一定能拉动你。等等我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记得把我拖出展厅。” 少年的手指握了握，表示明白了。 身处游戏外的风淋，自然是感觉不到榻榻米威力的，她只觉得游戏角色突然变得难以控制起来。 仿佛是空气凝结成了液体，液体又汇聚成了胶体，一股莫名的堵塞感让角色难以移动。 她艰难地踩到榻榻米上，缓慢靠近蓝孔雀。 【明明脚下是柔软的榻榻米，你却好像踩在淤泥中一样。空气中弥漫的木质香调增添了几分昏昏欲睡的气息。你微微有些倦意，双腿渐渐下陷，想要就地钻进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 噫！ 风淋使劲对抗角色本能，把人物硬生生从地上拔了起来。 只要她的意志清醒，就最多不过是慢一些罢了。她疯狂控制人物，歪歪扭扭地走到蓝孔雀面前。 本来，想要控制住一只“欢蹦乱跳”的蓝孔雀，是非常简单的事情。风淋只需要轻轻一个踢腿，就能让它瘫倒在地面上。 可是，现在她自己都吃到了来自榻榻米的DEBUFF——光是站着，不要原地躺下，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迟钝地转了几圈，倒是差点被蓝孔雀蹦跳的余波给震到地上。 再想想，会有办法的—— 她无视晃来晃去的蓝孔雀，注目观察。 被子？ 蓝孔雀？ 项圈？ 项圈。 是了，就是这个。 她控制人物，找准空隙，缓缓蹲了下去。 蹲下去，肯定是起不来了。 在离榻榻米一人多高的时候，她控制的角色都持续不断地想要缩进被子里，美美地睡上一觉；现在只剩下了二十厘米，随随便便一歪，就能躺进去睡个昏天黑地。 一把抓住垂在地上的绳索，风淋放弃操作，看着自己的角色彻底趴下，被腰间系着的【消防水管】一点点拖了出去。 一根绳索从松弛，到紧绷。 一端被风淋死死抱住，另一端系在蓝孔雀的项圈上。 蹦跳的蓝孔雀敌不过少年的拉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头栽倒在榻榻米上。脖子上的项圈缓缓拉着它，远离这片“魔鬼区”。 “喂喂？还好嘛？”少年焦急地把风淋扶住，又掐人中，又是测试呼吸。 那只“我就要跳”的蓝孔雀已经被拴到了【宠物区】中，防止它再次冲进去玩“超级蹦蹦蹦”。 【039号引导员】保持沉默，背朝榻榻米，遮挡住它瞧向榻榻米的视线。 索性，虽然她的角色失去了控制，躺在少年的膝盖上，睁眼失神，却还保持了稳定的呼吸。 风淋不忍直视，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再回来，她就恢复了对角色的控制。 从少年的大腿上爬起来，风淋摇摇晃晃地站直。 “太及时了！”她比一个大拇指，“这片榻榻米果然有问题。我一走上去，就很想睡觉。越靠近榻榻米，就越想睡觉。” 少年拍拍大腿，从地上爬起来：“这里应该和《冬眠条例》没什么关系。虽然说《冬眠条例》里带个‘眠’字，但是可不是睡眠的意思。” 风淋犹豫着走到榻榻米旁边，伸手虚空触摸。少年立刻把目光黏到她的身上，以防她突然飞扑进去。 “我想再试一次。”风淋犹豫着说，“我想试试睡着之后会发生什么。” 少年顿时警惕起来，他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把她拦下：“你想再试一次？” 这不是疑问句。 风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是：你是不是也和那只“我想跳”的蓝孔雀一样，被迷住了，还没有恢复？ 她走到少年身边，解释道：“这个展览的完整介绍是《坠入深眠》，我们的历史与未来。现在‘坠入深眠’已经有了，但是‘历史和未来’还没有出现。” “我想看看这个‘历史和未来’，指的是什么。” 少年半信半疑。 片刻后，他开口道：“你已经去过一次了，这次换我去？” 风淋坚定地摇头：“我才是不会有后遗症的那个人，相信我。” 少年还想说什么，但是风淋的眼神坚定如磐石，她的嗓音带有一种独特的、叫人不想否定的曲调，仿佛巍峨的泰山，然而又不显得粗苯，反倒是如山涧般清脆。 他被吸住了，决定给予她极大的信任。 于是他后退一步，亲手把【消防水管】系到风淋的腰间，然后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手上。 “别睡着了，记得起来。”他说。 第二次踩到榻榻米上，风淋已经有了准备，有信心和它抗衡。 不过，这回，她只需要顺其自然。 她放开手，缓缓地顺着那股引力坐到地上，然后顺势缩进被子里。 【这是云嘛？如此轻柔，如此蓬松。它包裹着你，紧紧地包裹着你。身下柔软的地面微微晃荡，好像河上的小船儿。摇啊……摇啊……你坠入梦乡……】 屏幕渐渐变黑，然后“倏——”得亮起。 一片柔和的纯白色。 虚拟偶像苏的声音徐徐响起。 “这是我们的世界……这是我们的过去……” 疾病，空旷，哭喊着分开，绝望的双手； 硝烟，烽火，旗帜被砍断，逐一的坠落； 干涸，枯竭，争抢着污水，消瘦的四肢； 鲜红，惨白，土丘被堆起，遍布的野草。 “没有《冬眠条例》，我们只能用肉身遮挡天灾。” 风淋低下头，扶额。 她似乎对这种科技有些极高的抗性。三个小时前，还对着苏的绝美声音要死要活；三个小时后，就已经能面无表情地无视她的诱|惑了。 说真的，这不就是宣传广告片吗！？ 强忍着吐槽，风淋继续看屏幕上的“宣传广告”。虚拟偶像苏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柔和。 “我们是科技的子民，我们为何要忍受苦难？当天灾降临，我们每个人都能登上诺亚方舟。没错，这艘诺亚方舟名叫《冬眠条例》。” 画面一转，凄苦的景象挨个覆灭，转成温暖的炉火和舒适的摇椅。一名穿着宽松亚麻及膝裙，披散着头发的美少女，赤脚站在炉火边的地毯上。 她金棕色的长发潦草地披在肩上，眼睛湛蓝，透出一股带着野性的少女感。 苏伸手从摇椅旁边的小茶几上，拿起一只鲜红的苹果，纤细的手腕在苹果的衬托下，更加白得透明。 “无论面临着什么，我们应当享受这个世界。让我来给我的家人们，介绍一下来自帝国的最高科技——《冬眠条例》。” 她把苍白的手指竖到殷红的嘴唇前，俏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当然，是经过改良的、更加完美的《冬眠条例》。” 她赤脚逐步靠近风淋，每一步的踏出，都会让这间温暖的小房间，散开一片金光。 直到她在离风淋十米处，站定不动，四周的景象就变成了一间蓝白色调的、充斥着浮华闪烁的水晶宫。 “欢迎来到永恒的乐园——冬眠之地。”她张开双手，头部微微昂起，满脸痴狂与憧憬。 风淋端起冰水喝了一口。如果这不是一个游戏，她选择立刻报警。 苏看不见她的真实举动——或者，也许看见了也不会在意——只是继续进行着不知道是固定的、还是机动的套路。 她像是一只多汁的红苹果，雀跃地转了个圈：“在这里，你不必担心外界的困扰，可以幸福快乐的等待帝国援军的到来。” 一挥手，一张宽大的毛绒绒地毯出现在水晶宫的地面上； 转一个圈，一组带着和平鸽、圆瓣十字形和香茅草的雕花沙发套组把地毯环绕； 又一挥手，镶嵌宝石碎片的小巧全鎏金全浮雕银质茶具冒着腾腾热气，妥当地放置在茶几的软垫上； 最后，她足尖点地，以左腿为轴心，右腿似鞭挥动，快速划了三个圈，两把小提琴演奏的三重奏鸣曲凭空响起。 “不要绝望，不要担忧，事已至此，不如享受你的生活。” 苏微微鞠躬，随后灵巧地把自己摔到沙发上，端起了一杯茶水：“我亲爱的家人，你好像对此并不满意。” 她微微侧头，金棕色的长发蓬起一个弧形：“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风淋左右扭头，发现这里只有自己，便真诚道：“我想知道这里的人都去哪了。” 苏轻轻地笑了，好似樱花飘落：“我明白了，让我告诉你，其余的家人在哪里。” 地毯、沙发和水晶宫一起消失不见，周围突兀得黑了。风淋毛骨悚然，差点以为苏给她表演了一个现场翻脸。 “他们在这里。”如樱花飘落般的声音悠悠响起。 黑色如潮水般退出，露出银色的肉质圆球，而她和苏正浮空站在圆球的中央。银色的“肉”缓缓蠕动，把一个又一个水晶棺材吐出来。 半透明的银色薄质好似袋子，把这些水晶棺材兜在半空中。 风淋目瞪口呆。 她感觉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应该是她去过的地方，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是哪里，这些场景又如潮水般退去了。 苏站在黑暗中，朝她伸出手：“走，我带你参观一下过程。” 风淋心事重重，跟了上去。 好在苏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依旧笑着，带着她向前走，甚至连“风淋一点儿也没有朝她看上一眼”这点，都无所谓。 现在风淋可以确信了，苏应该只是一段内置在《坠入深眠》中的引导程序，按部就班地依据来者的“关键字”触发回答。 她智能，但是没有感情，是一个无情的广|告|机|器人。 苏干脆利落地把风淋带到了一个实验室中。这间实验室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是金属色的，散发出微微的蓝光。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这次是走去的？难道说，这间实验室是现实存在的？她们正站在里面？ 而之前的场景，都是系统模拟的？ 苏没有给她留出多少思考的时间，她很快就继续道：“这里是进行《冬眠条例》的地方。” 她的手指快速地在空气中点动，好似在弹琵琶：“这里，洗个澡，然后换上特质的连体服。” “这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戴上头罩。” “等一个小时就好了，慢的话，也许需要两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三个小时。你可以小睡一会儿。” “然后起床，去食堂吃一顿饭。放心，这里的食物合成器和饮料调制器都是最新版的，并且配置了几乎所有的数据库。” “无论是小炒肉盖饭配骨头汤，还是惠林顿牛排配红酒，亦或是闪耀蘑菇奶昔配芊芊草球，都可以提供。” “酒饱饭足之后，你会听着舒缓的音乐，在按摩中入睡。” “最后……” 苏的笑容好似雨后的樱桃，剔透玲珑。 “你会在你的家中苏醒。推开门，就是和往日并无两样的小镇。” 她双手合十，侧放在脸颊边，眼睛水汪汪地：“要不要来试试？现在就可以。” 风淋后退一步，铁石心肠：“不了，我只是来看|片的。” 苏交错的双手背到身后，左脚迈出，微微点地。 她俯下身子，软软地央求：“试试看嘛？” 风淋目不斜视。 幸好，她之前已经听过一次苏的魅惑之音，现在已经有了抗体。要不然，说不准真的会脑袋发热，同意下来。 苏撅起小嘴：“我猜你不会让你的男伴进来了。” 风淋哑然失笑：“你不会感觉你能骗到他吧？” 当初她被苏的声音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少年可是一点儿心动的迹象也无。风淋猜测，有一部分原因应该是，苏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和上班挂上了等号。 一听到苏开口，就想起自己得去实验室打卡了。 苏狡黠一笑：“说不定呢？” 风淋泰然自若：“你大可以试试看。不过，请先把我送离这里。” 这回，苏不干了。 她露|骨地拖延时间：“你才进来没多久，陪我聊聊呗？” 不聊，谢谢，我和广|告|机|器人没有共同话题。。 刚想婉言谢绝，风淋就发现游戏角色的腰部隐隐约约显露出一圈【消防水管】——这是她和少年约定的“安全绳”。 “安全绳”动了动，似乎是在不满她为何睡了那么久。 风淋立刻放弃控制权，让游戏角色呆立当地。游戏角色被腰间的【消防水管】一路拖动，慢悠悠地滑开这片虚拟的梦境。 风淋悠然自得地向苏告别：“你介绍了多久的《冬眠条例》了？自己有没有试过呢？” 画面扭曲，黑色如雾水般涌来。风淋的最后一眼，只看见了苏傻站着的样子。 这位“广|告|机|器人”呆若木鸡，估计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也是，正常情况，这个展厅一定不会允许参观游客，在腰上拴根【消防水管】。 她笑了，然后对上少年焦急的眼眸。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少年想要立刻冲进梦境的躁|动感。 他着急地抓住风淋的手臂：“你没事吧？怎么会睡了那么久？” 第43章 活画廊（6） 三号展厅——《精神与虚…… “没事。我本来以为这是一部历史纪录片, 没想到其实是《冬眠条例》的宣传片。”她详细地把梦中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应该是我们去过的地方。” 她把平板电脑支棱到左手边，导入先前录下的游戏录屏, 开始逐桢分析：“按照曼达林的说法……” “三号大楼执行《冬眠条例》, 接口在镇政府, 身体运去画廊。”少年背诵道。 “然后是苏的说法……身体被存放在银色的肉质圆球内，执行《冬眠条例》的地方是一间宽大的实验室。”风淋接上话茬。 她眼皮一跳：“这里会不会突然活过来, 蠕动着准备吃掉我们。” 将曼达林和苏的说法一一对应，不就是“银色的肉质圆球”等于“画廊”, “宽大的实验室”等于“三号大楼”？ 宣传片中, 银色的“肉”缓缓蠕动, 把一个又一个水晶棺材吐出来的景象在风淋的脑海中循环播放。她忍不住竖起小手指，把手机推远了一些。 虽然这些古怪的“肉”接触不到位于现实的她, 但还是叫人内心发毛。连带着信息的载体——手机, 也让她不想多碰。 少年拍拍她的手背：“……应该不会，帝国行政禁止使用会失控的建筑材料。” 要不然, 随便发生点意外，这些“活体建筑”就会把里面的人挤成一团，根本无法援救。 风淋满眼都是“不信”二字。 少年又想了想，补充道：“即便建筑失控了，也会有紧急逃生通道的。实在不行，我用分子键粉碎器打开一个通道, 然后你飞出去好了。” 【分子键粉碎器】的伤害机理是直接打碎物体分子之间的链接, 堪称“所向披靡”。只可惜每次使用都对【分子键粉碎器】的内部构造有一定的伤害，用几次，就失效了。 而【喷射式防火逃生服】本来就可以用过气流喷射, 勉勉强强“飞”一会，这件衣服的制作初衷，就是为高空火灾逃生准备的。 风淋摸摸自己手腕上的喷射器。这下，她安心不少。 《帝国商业法》禁止任何展览强迫游客体验广告宣传项目，所以《坠入深眠》并不能强求所有游客都得睡上一觉。 这个展览只是像猪笼草一般，对着大家吐出甜蜜的汁水，吸引人们钻入被窝中。既然是自己钻进去的，那就不算“强迫”，既然都不“强迫”了，自然也不违反《帝国商业法》。 风淋满脸嫌弃：“得亏我意志坚定，不然我就真的要答应了。” 也不知道答应了，是不是就会立刻被执行《冬眠条例》。 少年真心诚意地夸赞：“只用了几个小时就对‘苏’的声音有了抗性，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风淋得意洋洋：“不愧是我。” 闲话说了半晌，两个人又把话题转回原处。 少年解释道：“这个应该是签的预约合同，也就是你同意参加《冬眠条例》，而不是马上把你给冬眠了。其实不必太在意这个操作啦……《冬眠条例》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普通人而言，很难说究竟是“生活在完全仿真的虚拟世界中，躲避无法阻止的灾难”更好，还是“生活在废墟和恐怖里，直面真实的人生”更强。 这是一个两难选择。 《冬眠条例》的启动初衷，也不过是让大家更舒适得度过这些“难以度过的坎”。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实施的过程却会出一些小差错。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落在当事人的头上，就是百分之百。 风淋叹了口气：“我也没有说这个不好啦……” 作为身披“外挂”的她和少年，都还在担忧自己的居住问题，更何况是没有“外挂”的普通人呢？ 她低声细语：“我只是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少年犹豫片刻，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蜻蜓点水，一触即散：“慢慢来。” “谢谢。”她噗嗤一笑。 【039号引导员】一点也没有被榻榻米影响到，完完全全是一位冷酷无情的机器人。于是，蓝孔雀的项圈绳子就被她牵着了。 蓝孔雀的意志着实让风淋大开眼界。一直走到展厅外，它都在时不时蹦上几蹦。 少年痛苦地捂住脸：“应该是主要的意志没有继承到班尼迪克斯的，而是用的它自己的。” “所以这是一只有着班尼迪克斯的部分记忆和智力，但是情商和行为习惯都来自孔雀的……机械制物？”风淋一时半刻，不知道把它看成人还是动物。 “啊……”少年悲伤地叹了口气。 风淋报以同情的目光，自己的“导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感觉很痛苦。 走过【二号展厅】，不远处就是【三号展厅】了，一小片休息区被夹在两个展厅中间。 风淋和少年都不是很饿，只是喝了点水，又各自上了厕所，便走向对面。 【三号展厅】的画风和前两间展厅格格不入，如果说前两间展厅充满了后现代的典雅风格，这【三号展厅】就仿佛是胡克的个人秀。 巨大的脸被印刷在门口，比少年都要高上几个头。能有半个身子大的眼睛含笑地注视着他们，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 风淋憋住笑，这位胡克可真够自恋的。 平心而论，胡克长得并不难看，甚至有股花花公子的腔调，只是他的脸实在是太大了，硬生生弄出了喜剧效果。 蓝孔雀摇摇晃晃地靠近：“为什么这位胡克头上戴了好大一朵粉花？” “……因为好看？” 蓝孔雀睁大黄豆大小的眼珠子：“原来头上带花是好看的意思？” 风淋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蓝孔雀两只脚来回踏步一会，若有所悟。 见它可可爱爱，风淋忍不住撸了几把它的羽冠，看着几根蓝绿色的霓光羽毛一弹一弹。 在顶天立地的证件照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三号展厅——《精神与虚无》，胡克特别展览】 风淋长舒一口气：“这个展看完，我们应该就到办公室了吧？” 《坠入深眠》告诉她：这些镇民的身体很可能被保存在【画廊】的外层墙壁中。 她倒是想把墙壁直接砸穿，奈何没找到合适的装备。只能去办公室找找，有没有传送到银色肉球中的机关了。 少年站在胡克的大脸前，凝视片刻，转头问风淋：“你感觉他很好看？” 风淋笑嘻嘻：“确实长得不错呀？” 见少年的眼眸立刻乌云密布，波光粼粼，有种委屈屈的风情，这才补充了一句：“当然，没有你好看。” 自己的崽崽也有点自恋哦……她想。 “自恋”的少年“哼”了一声，随后又盯着胡克的大脸看了几眼，这才走了进去。 胡克的大脸被印刷在墙壁上，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随后眼珠微微偏移，落到风淋和少年的身上。 墙上的人脸撅起嘴，也轻轻“哼”了一声。几秒后，他的发间又多了几朵漂亮的大粉花。 风淋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蓝孔雀微微后仰：“怎么不走了？不会是被那朵大粉花迷住了吧？” “嘘……我好像听见有谁‘哼’了一声。”她捋了捋头发，皱起眉，“但是现在又安静了。” 少年面露凝重之色，重返展厅门口。 他扬起头，注视着胡克的大脑袋：“这里是不是……多了两朵大粉花？” 风淋惊叹：“真的诶？现在他就像花仙子一样，发间全是花。天哪，胡克可真喜欢花啊……” 少年停顿一秒，试探着开口：“你现在真漂亮。果然头上的花越多越漂亮，如果能更多一些就好了。” 胡克的大脸保持原本的姿态，就像是一张无辜的证件照。 风淋不想被“胡克”听见自己的发言，便凑到少年的耳边，压低声音：“没变诶？”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也压低声音：“果然是错觉。” 一行人边回头边离开此处，片刻后，四只脑袋从拐角处探出。 风淋遗憾不已：“真的没变，我还想看他满头花的样子呢……” 少年轻轻咳了一声：“好了好了，继续吧。” 片刻后，展厅门口的胡克大头照，面对空空的前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消失不见了。 风淋一行人走在静悄悄的展厅里。 前方有胡克的大脸照，后方有胡克的人形立牌，左手边是抑扬顿挫的《胡克演讲图》，右边是一本本展开的胡克亲笔签名著作。 前后左右，全是胡克，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风淋抖了抖，拂掉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比出一个口型：“这也太夸张了。” 少年心有余悸，点点头，用口型回答：“我以为班尼迪克斯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此人更胜一筹。” 这应该是指“班尼迪克斯把自己的超大号壁画挂在客厅里”一事。 风淋表示赞同。 挂一副超大号壁画，和挂一房间的各种大头照，完全没法比啊。 蓝孔雀倒像是碰着了知音似的，它雄赳赳气昂昂，竟然抖抖尾部，准备开屏了。 硕大的尾羽渐渐打开，巨大无比的“扇子”扫过胡克的立牌，甚至带飞了两个钥匙扣。 两个钥匙扣顺着羽毛一路下滑，坠在漂亮的眼状斑之间，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风淋惊恐道：“你把他的东西都扫下去了！你改名叫蓝熊孩子得了！” 蓝孔雀不觉得羞愧，反倒是摇了摇尾巴：“我可太喜欢他了！忍不住嘛！” 用磁性的声音干出这等荒谬的事情，实在是……无言以对！ 风淋和少年赶紧满地捡东西，把“胡克”们一个个放回原位。 《精神与虚无》，这个展览的名字可太贴切了，她现在就想原地消失！化作虚无！ 第44章 活画廊（7） 花团锦簇的胡克先生…… 把掉下来的小玩意儿们挨个复位, 风淋从蓝孔雀纤长绚丽的尾羽上，撸|下来最后两个【“胡克”钥匙扣】，挂回原处。 她将蓝孔雀的“大扇子”捧成一束，无奈道：“这里到处都是胡克的小摆设, 你真的不能把尾巴收一收嘛？” 蓝孔雀抖抖屁|股, 丧气地一点点垂了下来, 变成一条巨大的扫帚。 这算是“同性相吸”嘛？ 孔雀对上“孔雀”？ 风淋胡思乱想。她抱着长长的蓝绿色“大扫帚”，慢悠悠地避开周围的【“胡克”立牌】和【“胡克”海报】。 “铛——” 琴弦拨动声传来, 风淋立刻停下脚步。 蓝孔雀“唉哟”一声，被突然刹车的尾巴拉了个踉跄, 正想要抱怨几句, 就听见琴声再次响起。 “铛——铛铛！” 清脆激昂的琴声嘈嘈切切, 音色是风淋从未听过的。不过，她并不擅长乐器, 所以对此不是很确定。 她认真听了一会, 问道：“这就是这间展厅的主题？音乐？” 少年环顾四周：“也许是……这位胡克，兼职音乐家？” 周围的陈设是胡克的周边；桌子上垂下的金色流苏桌布上, 用花体字绣着胡克的名字；天花板上装着的拼贴琉璃顶，疑似胡克的脸部抽象画；就连地砖上，都用浅浅的凹坑刻出了密密麻麻的“胡克”镶边。 他已经到处都是了，这音乐，没道理和他没关系。 一行人顺着“单行道”向前走，时不时要给挡在一侧的【“胡克”立牌】让个路, 挤挤挨挨, 终于走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最中间一改之前的“杂货铺”风格，突然变得空旷起来。一只小小的圆形黑色舞台高出地面二十厘米，台下放了一圈毛绒绒的小圆沙发。 毛绒绒的小圆沙发是粉红色的, 还铺上了白色的长毛垫子，一看就软乎乎的，坐下去，就不想站起来。 风淋垂涎地盯着它们瞧了一会——她等等就下单两个，摆在家里。 当作摆设，都很舒服嘛！ 瞧这品味，可比那些硬邦邦的椅子好多了，风淋顿时对胡克涨了几点好感值。 往台上看去，激扬琴声的源头，便找到了。 数根五颜六色的激光琴弦从天花板上降下，没入地面中。这些琴弦是半透明的，是故，即便是喧闹的七彩色，也不会晃得人眼花。 各种颜色顺着琴弦流下，一双带着羽毛装饰的白色皮手套在琴弦上狂蜂乱舞。顺着手套往上瞧，它一直蔓延到上臂，随后没入花朵丛中。 与其说是胡克穿着一堆花朵，不如说是一堆花朵上长了个胡克脑袋。 【039号引导员】：“……” 蓝孔雀：“……” 少年：“……” 风淋：“……” 对不起，之前的好感值涨太早了！ 胡克脚踩一双精致的小羊皮高跟靴子，靴子的脚尖处，各顶着一朵黄色的蝴蝶兰； 腿上穿着的白色袜套没入宽松的短罩裤下，短罩裤是红色的，垂坠着一排小小的、橙红色的金铃花； 他披着一件蓬松的夹克，夹克几乎要被姹紫嫣红的花朵包裹住了，连带着里面的紧身上衣都消失在花瓣中； 最后，在“花丛”上方的领口处，装点了一圈龙吐珠。纯白无瑕的花苞中垂下一朵五瓣红花，红花的最中央又垂下几缕纤长的紫色花蕊。 风淋眼尖地看见他在睫毛上黏了两片垂花火鸟蕉的花瓣，就像是长了内红外黄的超长下垂睫毛。 她看向最后的部分——胡克的头发。 他的头发和门口的大头照一模一样，金色的长卷发里夹了满脑袋的粉色蔷薇花。 “如果能认清他身上所有的花，那一定是位小有所成的花卉养殖家。”风淋百感交集。 胡克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到来，而是继续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之中。 琴声或急或缓，或激昂或悠扬，时而像万马奔腾，时而像水珠微溅。即便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发现这是一首好曲子。 比如…… 蓝孔雀抖抖屁股，又开了个屏：“太棒了！你弹得太厉害了！我忍不住要开屏了！” 没错，孔雀和“孔雀”绝对意气相投！ 胡克看都没有看蓝孔雀一眼，他继续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之中，闭着眼睛，十指翻飞。 风淋慢悠悠地挪到小圆沙发前坐下——胡克的演出一时半刻怕是结束不了，还是坐下听吧。 【这是你此生坐过的、最软的沙发。你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好像这沙发，是橡皮泥做的一样。】 风淋：“……” 这是什么神奇的形容！ 不过好生动啊……能想象到质感了诶？ 她兴致勃勃地冲着少年招招手。 那么舒服的沙发，也要让他试试看才对。如果崽崽有意识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少年愣了愣，随后便拖着小圆沙发，坐到了风淋的身边。【039号引导员】自己在外围找了一只，也舒服地坐了上去。 现在，一行人中，就只剩下蓝孔雀一边开屏，一边伴随着琴声摇晃自己。 胡克闭着眼睛弹了片刻，在一串滑音中结束一曲。激光琴弦化作七彩光蝶，四散飞去。 他微微弯腰，周围恰到好处地播放起了响亮的掌声，一波又一波，一阵又一阵，好似片片浪花，起起伏伏。 正想要鼓掌的风淋&少年：“……” 看来是不需要他们了，胡克的准备非常充分，从头到尾，一个不落。 草草拍了几下，就听见自己的掌声淹没在了嘹亮的声浪中，风淋和少年正襟危坐，等待胡克睁开眼睛。 胡克四下弯腰谢礼，伸出双手微微按下，掌声特效这才渐渐散去。 他睁开眼睛，绅|士地询问：“不知几位贵客，为何而来？” 湛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希望的曙光，就差把“快说是为我而来！”这几个字写在纸板上，贴到胸前。 风淋笑倒在沙发上，用力揉揉脸，让声音恢复平静，这才开口：“我们听说这间画廊是你的，所以慕名来看看。” 虽然，他们是在进入【画廊】后，才听说了“胡克”这个名字。 不过不要紧，胡克他不知道呀！ 胡克满意地昂起头，深深呼吸了一次，好像十分激动。 他裂开灿烂的微笑，戏剧化地张开双臂：“欢迎你们，我的朋友。不过我最近在其他星球上巡回演出，所以不能亲自接待你们，此后的接待事宜将由我的投影雕像负责。” “为表歉意，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从这间展厅中取走一份纪念品。”也许是为了强调重点细节，他放缓语气，逐字逐句念道：“每、一、个、人，包括这位孔雀先生和机器人女士。” 舞台上的胡克伸出食指，翘起兰花指，点了点蓝孔雀：“事实上，我更喜欢这位孔雀先生。你们看……他的羽毛和我相得益彰！简直是天作之合！” 少年笑着介绍：“我想你之前应该见过它，它是班尼迪克斯家的孔雀。” 胡克骤然一惊，脖子猛地向前探去，又缩了回来：“哦！原来是你！我最喜欢的孔雀先生！我们一向聊得很好……” 风淋把手机推到远处，扶住额头，努力忍住不笑。 在之前，蓝孔雀还没有智力呢……哪来的“聊得很好”一说？ 蓝孔雀又惊又喜。 惊的是，它在继承班尼迪克斯之前的记忆，全是吃喝拉撒睡，以及被骗着开屏，一点儿和聊天有关的记忆都没有；喜的是，这位漂漂亮亮的胡克先生，居然记得它。 可见，它的屏没有白开。虽然没有求到|偶，还老是被骗，但是起码让自己被记住了。 它嘚瑟地抖动覆尾羽，兴致高涨道：“幸会幸会，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 顿时，蓝孔雀和胡克，惺惺相惜起来。 两个人激动地对视了好一会儿，胡克这才想起还有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以及一位来自【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 他缩回抚摸孔雀羽毛的手（风淋感觉这更像是想拔几根下来，插到自己身上），整理了一下脖子附近的龙吐珠，微笑着伸出右手。 “我是胡克，这间画廊的拥有者，新巴斯镇绘画工作室的负责人，新巴斯镇上最优秀的音乐家和旅行家，行程遍布50%的宇宙文明区，哪怕是在蜂族中，都有我的知音。” 说着说着，他把右手缩了回去，四指握拳，只留一根食指在外面，凌空摆了摆：“不要以为50%的宇宙文明区很少，这可是宇宙啊！” 摆完后，又把右手伸了回去。 风淋不知道“行程遍布50%的宇宙文明区”是不是很厉害的事迹，但是她知道，这里是真的会出现蜂族的。 在医院的几只蜂族外交使者，一定不是全亥星上仅存的几只——即便在它们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之后，也不会再是了。 但凡蜂族的指挥官有点脑子，都会另外派人前来寻踪。 正想着，少年就伸出右手，握了上去。 他报以同样的微笑：“你好，胡克。我是来自巴斯星自由盟的特派员，亥星历962年的巴斯星青年领袖前三名，启明联合会的危险事件研究部特别研究员，行程遍布65%的宇宙文明区以及5%的宇宙边境区。” 片刻后，他顿了顿，继续道：“前不久，才和蜂族打了照面。” 少年天真烂漫，露齿一笑。 胡克沉默片刻，缓慢地握握手，随后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 几秒后，他恢复笑容，朝向风淋：“你呢，女士？” 风淋大大方方伸出手，握了握：“无名小卒，过路人，你可以叫我林风。” 胡克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见风淋又继续说：“蜂族里，真的有你的知音嘛？它们真的来亥星了诶！” 胡克：“……” 这口气是松不下去了！ 就知道听到“巴斯星自由盟的特派员”这十个字，准没好消息！ 他勉勉强强支起垮掉的脸，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胡克……的投影雕像。不过考虑到胡克不在亥星，你们直接叫我胡克就行。” 风淋：“……” 少年：“……” 蓝孔雀：“……” 蓝孔雀欲泣似泣：“你刚刚是在骗我？” 胡克坦然承认：“没关系，你也说谎了，抵消。” 蓝孔雀伤心地聚拢“大扇子”，他磁性的男低音哭哭滴滴：“你这个大骗子，你欺骗了我幼小而纯洁的心灵！嘤嘤嘤嘤嘤嘤！” 胡克打了个哆嗦，扭头问风淋和少年：“他是什么时候被生产出来的？” 少年耸耸肩：“如果你是想问它什么时候拥有智能的话，大概三个月前？” “哦……”胡克沉痛地应了一声，活像是准备上战场。 他的手指勾过空气，一堆七彩光蝶聚拢过来，绕着蓝孔雀转了一圈。 随后，胡克蹲下身子，直视蓝孔雀的眼睛，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宝宝快看，小蝴蝶飞过来啦~” 蓝孔雀：“……” “你以为我是弱智吗？”他哭得更大声了。 风淋艰难道：“虽然他在三个月前才拥有智能，但是继承的记忆是一位优秀而成熟的科学家的。” 她在“成熟”二字上加了重音。 “就是！你以为我看上去弱智，就是很弱智吗？呜呜呜。”蓝孔雀哭得打嗝，“不对！我才不是弱智呜呜呜……” 风淋和少年对视一眼，在互相的眼神中看见了同一句话：“蓝孔雀的全程表现，真的……不能夸正常啊……” 胡克的哄孩子技巧和他的自夸技巧一样成熟，在娴熟地变了几个魔法后，蓝孔雀很快又破涕为笑，和他变成了“超级超级棒的好朋友”。 风淋和少年则趁机把整个【三号展区】逛了一圈，四处搜寻自己想要的“纪念品”。 回到中央舞台的时候，胡克正慈祥地瞧着重新开屏的蓝孔雀，活像个全身带花的仙女教母。 “你的哄小孩技巧简直让人叹为观止。”风淋这句话夸得情真意切。 胡克抖抖身上的花朵们：“我以前好歹也是要每天带很多小孩子的人。新巴斯镇的学生们，老是喜欢来画廊做课外实践。” “不过嘛……”他的手指勾住头发，卷了卷，“最近倒是安静了不少，都没怎么看见了。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睡着了吧……” 他哀叹一声，眼泪珠子在长长的垂花火鸟蕉花瓣上，摇摇欲坠：“就连冬眠之地这种，纯粹是数据构成的地方，也有好几个胡克的投影雕像。” 败家之犬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浮现：“我有好多个，到处都是……” 风淋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安静地听，少年也采取了同样的措施。 好一会儿，胡克才从这种悲伤的状态里走出来：“所以你们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总不会是来听我弹琴的吧？” 第45章 活画廊（8） 屋漏偏逢连夜雨与茶话会…… 这句话倒是问得有股子凄凉意。 被他这么一问, 风淋更是不好意思说实话了。 “我们只是路过了画廊，进来看看有没有线索。然后看见了你的名字，听见了你的琴声，就被吸引了过来。” 她折中描述, 省略了一些“不太关键”的细节。 胡克惊喜地看向她, 又拽着身上的鲜花, 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少年。 少年微笑着点点头，仿佛就是那么一回事。 他的神色舒展开, 似乎终于可以放心快乐了。 胡克再次展开双臂，朗声道：“你们是第六十一位、第六十二位、第六十三位和第六十四位。欢迎来到画廊。” “这是什么编号？”风淋问。 胡克挑起一边的眉毛：“截止到现在, 被我琴声吸引来的人, 总共有六十四位。” 风淋：“……” 听上去有点惨。 胡克可不认为他很惨。 闭着眼睛在“终于又有人被他琴声吸引”的快乐中陶醉片刻, 他挣扎着回到现实。 双手合十，手指在胸|前交错, 语气欢快：“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嘛？画廊发生了谋杀案？《冬眠条例》有漏网之鱼？还是, 人类胡克准备回来重建亥星？” 湛蓝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就像是一只大型金毛, 在热情地冲他们摇尾巴。 风淋快速眨巴几下眼睛，接着用力闭了一会，才睁开道：“事实上……我们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亥星上的人都失踪了。” “哦，可能还有为什么蜂族会出现在这里。”少年补充。 幸好，胡克并没有被这两句话打击到。 他又交叉着手指想了一会, 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们也知道, 我只是一个投影雕像。所以……知道的不会太多，但是也不会太少。” “他们不会把我当成可以分享情报的伙伴，同时也不会避开我。” “我想想……当时应该是这样的。” *** 亥星历965年9月26日下午13点57分48秒。 胡克难得不在【第三展厅】内充当接待员, 而是跑去了【一楼】的【检票大厅】，帮忙维持秩序。 这种新鲜的体验让他很是兴奋。 他的内置程序中包含有《关于新巴斯镇紧急进行冬眠条例的执行方案》，这个方案毫无存在感，却占据了许多存储空间。 如今，终于有机会用到了。 双倍兴奋。 他热情洋溢地指导【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机器人帮手】，把一具又一具【冬眠舱】搬进【画廊】深处。 *** “稍微等一下下。”风淋打断胡克的叙述，她假装自己只是一位无知的好奇宝宝，“画廊深处？可是画廊只有那么大啊？” 胡克斜着眼睛撇她，高高兴兴地充当导师：“画廊是用血肉蒲公英做的。” “这个我知道。血肉蒲公英哪怕相隔千里，都能收到【血肉蒲公英母株】发来的信号，做出一些简单的改变。”风淋照搬少年的说辞。 “不错哟！大部分人是一点点都不会知道的。”他伸出拇指和小指，把拇指掐在小指头尖尖上，“一小部分人会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 “但是你想想嘛……蠕动着空出一小片区域，也是改变对不对？” 风淋“啪啪啪”地鼓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这里的血肉蒲公英在接收到某个信号后，就会从墙壁变成融化的泥，包裹住冬眠舱？” 胡克指挥两只七彩光蝶绕着风淋飞了一圈，权当奖励：“答对了！这就是为什么，冬眠舱放在这里十分安全。你还蛮聪明的嘛！” 风淋发出“腼腆”的笑声，她求知若渴道：“所以，是什么信号呢？” “当然是按一下办公室的……” “……” 胡克突然嘘声，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风淋心道，我不但听到了，还记住了。 嘴上却说：“你刚刚说太快了……我没听清。” 胡克鼓着腮帮子舒了口气：“这个话题太危险了，我们还是继续说原来的事情吧……” *** 【冬眠舱】搬了一半，暂时还没有被执行《冬眠条例》的镇长和院长，就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 他们两个人分别要领导【镇政府】和【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因此一直到全员冬眠成功，才能够进入【冬眠舱】。 院长唾沫横飞：“你太着急了，这样是不对的！第一中心医院的回信都没来呢！” 镇长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现在整个小镇的智能控制系统都崩干净了！紧急系统才能撑多久，等医院那边的回信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院长气呼呼，直接在【售票大厅】停了下来，指着镇长的鼻子骂：“智能控制系统都崩干净了，你怎么就能确定《冬眠条例》不会出事？” 镇长把他的手推开，怒气冲冲：“出事也好过自爆啊！现在有多少人，身上装着插件？” 院长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出哪怕一个字。 镇长乘胜追击道：“装着插件的，一个个都是隐形的自爆炸弹，你能保证崩掉的系统不会引爆他们？” 院长仰头看向天花板，无奈地叹息：“也是巧了，怎么闪宁城那边在这关头烧起来了呢？” 镇长嗳声叹气：“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第一医院处理自己家的破事就已经够呛了，指望他们，不现实。”【注释1】 *** “等等……”风淋又叫停，“闪宁城烧起来了？这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在【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经理办公室】中，少年曾经通过【镜面显示器】连入医院内网，阅读了【员工编号031】与【新巴斯镇镇政府】、【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的三方交流邮件。 在邮件中，他们得知【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曾提醒过【新巴斯镇】，不要执行《冬眠条例》，只可惜，【新巴斯镇】错过了这份邮件。 而通过曼达林之口，他们则得知：闪宁城在亥星965年9月爆发了山火，山火一直没有被扑灭。所以他们在10月份的时候，全城撤离了。 9月26日，刚好是【新巴斯镇】通知【闪宁城第一中心医院】，他们要执行《冬眠条例》日子。 按照时间线推算，可能是当天【闪宁城】的山火愈演愈烈，正在准备撤退，所以他们没能及时回复【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 那时候，曼达林说得非常简单，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闪宁城】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会儿，碰到一个可能知道的胡克，自然不能放过。 胡克果然没有叫他们失望，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龙吐珠，疑惑道：“你们为什么关心这个？不过，我确实是知道一些的。” “闪宁城北的芮驰丽山脉特产柏树，柏树富含油脂，是优质燃料。所以一旦烧起来，就很难灭火。” 风淋冷静指出：“只是山火的话，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我是说，闪宁城这种大城市，肯定有迅速扑灭的能力啊？” 胡克双手插到发尾，往上捧了捧：“谁知道呢？可能就是灭不掉嘛！” 少年的手悄悄伸过来，捏了捏。 她也捏了回去。 他们达成了共识——胡克的投影雕像不是心机深到可以瞒天过海装无知，就是真的一无所知，是个漂亮花瓶。 风淋继续捧着脸，装出一副期待的模样：“是这样啊？请继续吧。” *** 长长的【机器人帮手】队伍沉默地扛着【冬眠舱】，密密麻麻，连绵不绝。 整个新巴斯镇的人，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地位高还是地位低，此时都躺在同样的【冬眠舱】中，等待帝国援军的到来。 镇长和院长各自侧过身，沉默地看着这条长龙消失在【画廊】深处，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 院长拍拍镇长的肩膀：“走吧，也该轮到我们了。” 两个人沉默着离开。 *** “没了。”胡克的总结陈词简短有力。 风淋这次倒不是装的，她认真地道了谢。 胡克的描述非常有价值，起码点明了“【闪宁城】山火事件的调查方向”，“院长可能的选择”，以及“镇长和院长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其实也不用太感谢啦……”胡克对此很无所谓，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们急着走嘛？要不要留下来喝一杯下午茶？” 说着，他缓慢地扫视了一下风淋和少年的防护服，迟疑道：“虽然这里很安全……不过要是你们介意的话，那就算了。” 从根本上来说，风淋是不愿意脱下防护服的，但是她也不想让胡克失望。 “你能离开这里嘛？”风淋问道。 胡克不明白：“什么？” “我不能脱下防护服——这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安全守则，你懂吧？”风淋半真半假地说，“但是我确实也想喝下午茶。所以我们能不能出去喝？” 胡克脑袋微晃：“啊这……不……” 少年低声引|诱：“这里没有别人了。” 胡克：“……”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了。只要一想到风淋一行人离开后，要等个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下一位访客，他就心脏停跳。 片刻后，他扭扭捏捏道：“好吧……好吧，我们可以去露台喝。” 几个【“胡克”立牌】悄无声息地从路中间划走，一扇雕花铁门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里是小露台，一般只有胡克和胡克的老朋友能进去。”他慢悠悠地抚摸雕花铁门上的花纹，“算是便宜你们了。” 风淋面带笑意：“我们不是朋友嘛？你就是胡克呀？”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胡克的心坎里去了，他微微抑制住颤抖的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没错，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大门缓缓被推开，发出缺乏润滑的“嘎吱——”声——照旧没有灰尘，整个【新巴斯镇】，几乎与灰尘无缘。 明媚的阳光穿透植物从空中倾撒下来，落下一片流星点点。星罗密布的藤蔓互相交织，穿过铁艺茶桌和椅子，最后汇聚在门上，开出鲜嫩的粉色花朵。 “真是昂贵的露台。”少年夸赞道，“居然是真花。” “那可不是？”胡克的下巴昂得更高，“大部分人只能用电子花盆，而胡克，能用真的。别看这里的植物和荒野上的并无两样，到了冬天，就会发现它们永远常青。” “荒野上的植物会生病、会长虫、会腐烂，而这些，只会带来健康的绿色……”他拨弄一下粉色的小花，“还有粉色。” “它们被编辑过基因？”风淋问。 胡克再次竖起右手，把四指蜷缩在一起，伸出食指左右摆动：“它们被创造了基因……这完完全全是两种生物，两种。” 不过，看上去确实没有区别，就像是普普通通的藤蔓，开着普普通通的花。 风淋貌似随意地挑了个远离植物的位置，坐了下来；少年对着胡克笑笑，拉开了位于她左边的椅子。 蓝孔雀站在一边，这里没有适合它坐的椅子，只能委屈它站一会了；【039号引导员】默默走到风淋的右边，拉开椅子坐下。 胡克从藤蔓中掏出一只绿油油的瓶子，又割下几段藤蔓，削皮切成小段，放在盘子里，最后，他从藤蔓后的柜子中取出一个金色的盒子和一袋红黑色的塑料包装袋，走到风淋他们的身边。 “来尝尝吧，路过这里就没机会了。”他说，“云蔓凉凉花蜜，新鲜云蔓切段，来自群星的小甜饼，还有闪耀豆子。” 第46章 活画廊（9） 少年的脸上满是歉意，眼…… 【绿油油的瓶子中装着竹青色的透明液体, 液体潺潺流入杯中，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青草味。微甜，微凉，微微涩口。】 风淋端起茶杯, 仔仔细细地闻了闻, 又闻了闻, 才抿了一口【云蔓凉凉花蜜】。 重复的游戏提示弹出两次，她终于确信：这就是一杯掺了点薄荷糖的青草汁嘛！ 控制着角色一口气喝下, 却没打算给自己也来上一杯——想了半晌，她竟然想不出有哪个饮料, 是这种古怪的口味。 胡克站在对面, 两根手指捏着红黑色的塑料包装袋, 青筋暴起，费劲地沿着锯齿扯开。 一堆金光闪闪的小圆珠子从里面滚出来, 带出一团金色的雾。金色的雾闪闪烁烁着悄然散去, 眼前的空气中遗留着弥漫着金粉，熠熠生辉。 它们争先恐后地滚进小碟子里。小碟子是骨瓷做的, 绘制着《熙熙攘攘的友谊大道》。 风淋学着胡克的样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粒，放在眼前微微磋磨，金粉四处飘散，带来淡淡的李子香。 【你深深吸了一口气，飘荡着金粉的空气中, 散发着微不可闻的李子香气, 若是再细心一些，还能闻见隐约透出的酒味。把金色的闪耀豆子塞入口中，它们丝滑地融化, 就像是云朵一般消亡，只留下如烟似雾的酸甜气息。】 看上去挺好吃的，她有些垂涎。 现实没有【闪耀豆子】，她只能拿个李子啃了——李子也是酸酸甜甜的嘛！ 一边啃，一边继续玩。 “很好吃啊……我以前都没有吃过。”风淋闭着眼睛夸赞道。 胡克骄傲地挺起一大片花朵：“这是闪耀星的特别限量零食呢！再吃个试试？包装上说每一颗的味道都不一样。” 每个都不一样？这是有些夸张了，这些小小的飘着金粉的小珠子，怕是有成百上千个吧？ 她又捏起一颗，放入口中。小小的金豆子融化在嘴中，似若无物。 这一次，她的耳边响起了清泉的流淌声，叮铃咚隆，如鸣佩环。 【飘荡着金粉的空气中传来山泉的流淌声，水滴飞溅在岸边的岩石上，砸出一片清凉。金色的闪耀豆子融化在口中，悄然消失，毫无踪迹可寻。】 这是一颗没有味道的闪耀豆子。 见风淋沉默地含着【闪耀豆子】，眼中散发出跃跃欲试下一颗的意思，胡克咧开嘴，得意洋洋道：“是不是很有趣？听觉，嗅觉，味觉，没有视觉。” 他一口气捏上三四颗，丢入口中抿了一下，继续道：“最关键的是0卡路里，减肥的人也能吃。” “好健康的美食。”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它称为“美食”，毕竟这已经超越了她对“美食”这个单词的理解。 可是不叫“美食”的话，又能叫什么呢？ “你把它们分享给我们，不心疼嘛？我是说，这是限量版的，而且胡克最近并不会带新的闪耀豆子回来。”风淋又捏了一颗，这颗是淡淡的薰衣草味。 胡克耸耸肩，让肩膀上的花朵们一阵乱颤：“我还有……大概半个仓库的闪耀豆子吧？我们是亥星上，闪耀豆子的唯一指定经销商。你懂的，艺术家得有些副业，要不然怎么养得起那么大一个画廊，还有几百只投影雕像呢？” “哇哦，那可真是……”风淋斟酌用词，“了不起。” 胡克像只孔雀一样高高昂起头：“没错，当然是了不起的。你喜欢嘛？我送你几袋。反正这里的闪耀豆子已经卖不出去了。” 人都没了，卖给谁呢？ 风淋欣然答应下来，对于这种“傲慢”的娇气包，不答应才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也许我们可以帮上一些忙。”风淋友好地礼尚往来。 湛蓝色的大眼睛亮了亮，随后又黯淡下去：“不，算了。你们帮不了的。” 少年放下茶杯：“万一呢？说说而已，如果我们不行的话，会拒绝你的。” 胡克无意识地拽着自己身上的花朵，目光涣散：“我想摆脱投影雕像的身份，我想离开这里。” 风淋看向少年，她不是很清楚【投影雕像】在这个世界的地位，不敢冒然答应下来。 少年沉吟片刻：“你联系不上胡克嘛？我是指……不在亥星的那位胡克先生。” 胡克摇摇头：“本来我是有联系他的手段的，但是自从新巴斯镇的智能调控系统崩溃后，就怎么都发不出去信号，而我又对这些带电线的造物一窍不通。” “所以……”他耸耸肩，双手一摊，“我只是一个花瓶罢了，为什么要我遭遇这些？” 居然真的承认自己是花瓶了！风淋仿佛看见一只海豚在大街上行走。 她清清嗓子，掩盖自己不小心漏出的笑声：“哈咳……嗯，你为什么不试试看现学现修呢？这不是很困难吧？实在不行，你可以出去找别人帮忙啊？” 曼达林一直在医院的【院长办公室】中，她就是一位活生生的电子高手。这些小忙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作为无法受到伤害的【投影雕像】，如果胡克可以自由行动，离开此处，找到“人”帮忙，应该很容易才对。 想到这里，风淋问道：“你能随意走动嘛？” 胡克嘴唇撅起，面露委屈：“我当然可以了，我是最新型号的投影雕像！” 【投影雕像】还分型号？仔细一想，似乎是这么回事。 曼达林是有智能、不可以移动的；胡克是有智能、可以移动的；医院里的是无智能、不可以移动的；而闪宁城访贤殿里的那些，听崽崽的口气，应该是有智能、不可以移动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型号究竟是怎么分的。 风淋念头一转，只用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 她继续问：“所以你为什么不出去找人呢？这里的有智能的投影雕像总不止你一个吧？” “这倒是不止，光我认识的就有两三个。”胡克慢吞吞道，“不过我得先问问，你知道投影雕像是如何移动的吧？” “不知道。”风淋干脆利落。 胡克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像幽灵一样滑到旁边，全身上下一点儿也不动。 光影闪烁，他整个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只小小的、长着八条小细腿的方盒子。 方盒子“吧嗒吧嗒”地在地面上爬到风淋脚边，发出胡克的声音：“哝……就是这样，很慢的。” 小小的方盒子只有巴掌大小，高度约为十厘米，风淋一只手就可以拿起来。她小心地把“方盒子版”胡克从地上提起来，上上下下观察了一遍。 胡克惊声尖叫：“救命！你在干什么！不要看啊啊啊！非|礼啊啊啊啊啊！” 风淋：“……” 她能对一只方盒子做什么？何况这只盒子还有八条小细腿！ 少年脸色微红，轻轻咳嗽一声：“虽然大部分投影雕像都不介意被拿在手中，不过胡克好像挺介意的，你还是放下吧……” “哦……”风淋把“方盒子版”胡克放回脚边，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方盒子版”胡克的八条小细腿飞快地跑开，传来了响亮的哭声：“嘤嘤嘤嘤嘤嘤……” 片刻后，他又迈着八条小细腿跑到风淋的脚边，戳了戳风淋的脚脖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什么。 太小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风淋弯下腰，凑近“方盒子版”胡克：“你在说什么……太轻了听不见。” “方盒子版”胡克又戳了戳风淋的脚脖子，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你要对我负责……” 风淋：“……”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要给你负责啊？？ 她正想开口，就听见一声轻响从身后传来。急急忙忙地往旁边一避，一道银光闪过，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叮——”。 旋转片刻，这把银叉子慢悠悠地躺到地上，风淋抬起头。 少年的脸上满是歉意，眼神却冰冷地像是在看死人：“手滑了，对不起。” 风淋：“……” 还好看的不是我……恐怖！ 不过……崽崽这是不是在挺自己呀？她美滋滋地想。一定是怀疑“方盒子版”胡克在威胁自己吧？ “真不愧是我的崽崽，干得漂亮！”她抬起头，在“方盒子版”胡克看不见的地方比出一个口型。 少年眼神从她的唇瓣上掠过，眼色微微暗了暗，随即恢复了如沐春风的温柔。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方盒子版”胡克旁，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地上轻轻点了一点。 食指和中指夹起银叉子，他面朝“方盒子版”胡克，轻轻蠕动嘴唇，随后站起身来。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吧。”他笑眯眯地坐回原位。 “方盒子版”胡克立刻闪开一米，和风淋保持距离。 吓死宝宝了！他惊恐地回忆少年的名字。他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投影雕像】！为什么要经历这个啊？？ 索性，一只方盒子能有什么表情呢？他一边自在地惊恐，一边游刃有余地保持体面。 慢悠悠转回自己的座位，他重新投射出人型——头发笔挺，鲜花娇嫩，完美无缺。 风淋凑近问：“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什么负责？”她是真的没听清，也没听明白。 胡克傲娇地撇她一眼，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花朵们：“你要负责把这些盘子洗了。” 风淋：“？？？” 总觉得不是这个。 她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胡克：“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手洗碗？” 连房屋的清洁都交给【全屋清洁系统】了，这几个碗还用手洗？逗她玩呢？ 胡克撇了一眼默默喝茶的少年，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道：“我忘记了，那没事了。” 风淋：“？？？” 怪怪的，这个胡克好奇怪哦……不就是一把银叉子嘛？甚至都不会受伤，居然也能吓成这样？ 怂，胡克，怂。 不过，她没有必要戳穿胡克的胆小。风淋顺水推舟地“嗯嗯啊啊”几声，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胡克一边使劲打开【来自群星的小甜饼】的金色小盒子，一边继续道：“所以你也看见了，我移动起来非常慢，万一被怪物捉住了，就逃不掉了。这样情况下，怎么能独自出门呢？” 这话确实没错，风淋斟酌片刻：“要不……我们带你出去？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因为被怪物抓住，而逃不掉了。” 胡克眼睛一亮，片刻后，又沉寂下来。他把金色的小盒子放在桌面上，苦恼道：“那你们想要什么呢？帮我肯定是想要得到什么吧？尤其是那么麻烦的帮忙。” 第47章 活画廊（10） 废土美食与“萌宠”【…… 既然帮了那么麻烦的忙, 当然是别有所图啦。 少年微笑道：“我们想看看《关于新巴斯镇紧急进行冬眠条例的执行方案》。” 胡克停滞几秒，整个人都闪烁了一下，可以说是非常震惊了。 “为什么？”他问，语气犹豫不决, “你们……想唤醒镇民？” 少年的食指和拇指捏着小银勺子, 在茶杯中搅拌一圈, 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胡克：“……”满脸的不相信, 信你就有鬼了！ 他把头转向风淋，期待她会说漏些什么, 好让他判断一下局势。 《关于新巴斯镇紧急进行冬眠条例的执行方案》说重要也不重要, 就连他都有资格调阅；说不重要却也很重要, 除了【新巴斯镇】上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见过。 风淋笑笑, 无懈可击地回答：“你也知道的, 他是特派员嘛……天天就喜欢往奇怪的地方跑。好奇这些罕见的、具有地方特色的条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想太多, 他知道的官方秘闻一定不少。” 胡克：“……”敌人有点狡猾，一个个都在装路人。 他心下动摇，又看向蓝孔雀和【039号引导员】。 蓝孔雀正兴致勃勃地啄【闪耀豆子】吃，它一个接着一个，像小鸡啄米。当下，看见胡克正注视着自己, 露出期待的眼神, 立刻把喙部挪开。 蓝孔雀眼神闪烁：“我是不是吃太多了？我饱了。” 胡克：“……”这位不是装路人，这位是真路人。 他直接忽略【039号引导员】。一位没有智能的机器人，对这件事不会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 眼神又回到少年身上。一双如星尘般闪耀的墨色眼睛和一双如大海般清澈的蓝色眼睛对视, 少年的表情依旧无辜。 他还没忘记，之前少年偷摸着和他说了点什么呢……胡克心下腹诽，却还是挤出灿烂笑脸：“要保密哦？需要喝下【密保装置】的。” 要喝下【密保装置】？风淋微微皱眉。这种听上去就不太妙的东西，她是很不想喝的，也不想让自己的崽崽喝。 不过崽崽倒是满脸无所谓，大概是因为曼达林告诉了他们去除【密保装置】的方法吧。 当然，更可能是……他已经喝了很多了，多几瓶也无所谓。 胡克万万没想到少年同意得如此果断，他瞠目结舌一会，结结巴巴：“行、行……我等等带你去办公室。不过，现在先让我们喝完剩下的下午茶。” 这些东西并不会长腿跑掉，该呆在那边的，会一直呆在那边。风淋捏起一根【新鲜云蔓切段】，送入口中。 【海绵状的肉质中夹杂着充裕的汁水，汁水带有浓郁的青草味，和些许清凉感。嚼一嚼，然后把残渣吐掉，你的头脑瞬间清澈了起来。】 清……澈？真的没有打错字嘛？不应该是清醒嘛？风淋奇怪地看了游戏提示几眼，随后不再去想它。 【新鲜云蔓切段】听上去像是类似甘蔗的东西，只不过要比甘蔗松软许多，汁水像掺杂着薄荷糖的青草汁。 这样一想，【云蔓凉凉花蜜】其实是非常拟真的，几乎没有多加诸如糖浆之类的东西。 风淋咀嚼完一段【新鲜云蔓切段】，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放空大脑：悲伤-100】的BUFF。很难说这是正面BUFF还是负面BUFF，不过在悲痛欲绝时，会非常有用。 要不要挖走一些养呢？想着想着，她就说出了口。 “想带走一些养？”胡克有些意外，但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当然可以了，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等我就给你们拿一盆。记得不要喂奇怪的东西，尤其是不要喂肉。” “为什么呢？”风淋咽下最后一口汁水。 “因为它会带上肉的味道，吃起来就像是有血液滴进去了一样。”胡克嫌弃地皱皱鼻子。 显然，这是一个相当差劲的体验。 “明白！”风淋干脆地答应，“那应该喂什么呢？” 这个植物不但能吃，还能毁尸灭迹，真好。她不负责任地想。 胡克歪着脑袋想了想，继续补充：“水，多晒晒太阳，晒不死。嗯……草，有事没事把它放在草地上，自己会进食。” “还是很好养的。”末了，他总结道，“不过不要把它放进卧室——虽然它不喜欢吃肉，但是饿极了的话，还是会咬你手指。” 比起植物，它更像动物。风淋善气迎人：“好的，谢谢啦。” 一盒子棕黄色的小圆饼干被推到桌子中间，胡克拆了半天的【来自群星的小甜饼】，终于被拆好了。 【小甜饼散发出一股无法忽略的甜蜜气息，让周围洋溢着幸福的味道。你轻轻捏住一块，咬上一口，入口即化，回味无穷。就像是喝了一整罐的蜂蜜，却不感觉太过甜腻。】 听上去有点儿普通，像是什么甜度恰到好处的蜂蜜曲奇小饼干。风淋切到【人物状态】，看见那里多出一个【来自群星的幸福感：幸福+50】的状态。 她眼前一亮，神道具出现了！ “这是从哪里买来的？”她又捏了一块，慢悠悠地啃。 状态没有更新，也没有叠加，依旧是【来自群星的幸福感：幸福+50】。 “【群星闪耀之时】，一个星际流浪酒吧。”胡克舔舔手指上的碎屑，“你们应该听说过吧？还挺出名的。” “听说过。”风淋回答道。 班尼迪克斯写给凯瑟琳的信中，就有提到过：假如他能安全返回，就在今年的【群星闪耀之时】相见。 本来风淋和少年以为那是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星空中群星汇聚，闪闪发光。 没想到，【群星闪耀之时】是个地点名。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态度诚恳：“虽然听说过，但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到达。” 胡克手指一僵，他看向少年。 少年同样点了点头：“我也是。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任务地点，很少有自由玩乐的时候。” 哦……两只厉害但是被困在工作中的小可怜。没有假期和娱乐，只能对着案牍和任务愁掉头发。 胡克悄悄嘚瑟了一会，面部表情管理做得十分到位，叫人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顿时感觉“花瓶”是个不错的身份，你瞧，起码他知道怎么去【群星闪耀之时】，还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想到这，他抖了抖身上的花朵们，开口道：“其实十分简单。每个星系有固定的、能连接上【群星闪耀之时】的时间段——比如亥星，是在5月到6月之间。期间随便找个【云端接口】，把自己和【云端】连接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你们作为人类，应该和我不太一样。我只需要把自己身上的【接口】和【云端接口】相连，你们可能要动个小手术，或者是装一个【临时接口】。” 少年的手偷偷从桌下伸到风淋旁边，拉起风淋的手。风淋面不改色，把视角小心地调下去一些。 在上次的“尴尬意外”发生后，她就进行了各种尝试。结果发现，只要卡住自己的角色，让她无法移动，她就不会因为视角的切换而靠近了。 【你的手指被挨个拉开，露出掌心，细细的痒意在掌心浮起。一笔一划，这是什么字呢？】 哦，看见了，自己的崽崽写了个歪歪扭扭的“会”。这是他懂这个，不用再问了的意思。 风淋高深莫测道：“我明白了，谢谢。” 茶话会在欢乐的氛围下结束，风淋还喂了凑过来的【云蔓】一颗【闪耀豆子】。 不得不说，哪怕是在知道【云蔓】基本无害的情况下，看见一根小藤蔓从空中颤颤悠悠地挪过来，戳戳你的肩膀，也是一件极为惊悚的事情。 风淋一行人从铁艺小桌子前站起身，胡克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指挥【全屋清洁系统】打扫小露台。 他从库存中搬出三袋【闪耀豆子】和拳头大小的一个【小花盆】，递给【039号引导员】。【小花盆】的泥土中露出约莫三厘米高的小芽尖，绿油油的。 “我直接给她了哈？反正她是你们的机器人。”胡克随意道，“不是我小气，云蔓长得很快，你们养个一周，就能长到半米长了。” 接着，他们走过一片【“胡克”立牌】和【“胡克”海报】，来到一座【“胡克”等身雕像】旁边。 在特效全开，飘散着花瓣和宝石的【“胡克”等身雕像】旁，有一扇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 胡克伸手推过去，墙壁侧转，露出一条缝隙。 “进来吧。”他带头钻进去，“除了那只蓝孔雀，大家都是能轻松过去的。” 果不其然，只有蓝孔雀被卡住了。风淋和少年一个在前面推，一个在后面拉，总算是把它弄了进来。 胡克三步并作两步跑回门口，捡起它掉下来的几根羽毛，偷偷藏进口袋。 蓝孔雀气愤地抖抖羽冠，把屁|股对准了他。 “咳……反正都掉下来了嘛！”胡克用手背掩住自己的笑意，他在之前，就已经盯上蓝孔雀的羽毛了，“还会再长出来的。” 这句话不假，机械动物们掉下来的一切东西，都会重新长出来。 这个奇葩的设定，据说在一开始，是为了猫奴们能享受【一身猫毛】的美好状态，而发明的。 后来因为太受欢迎，便推广到了所有机械动物身上。 蓝孔雀不听，依旧用屁|股对准他，甚至不惜倒着走路。 走到【画廊】的【办公室】中，风淋才找回了一些“这里是画廊”的念头。 这间【办公室】约莫有个200平方米，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油画】。地板上铺着一张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绣着复杂而多变的郁金香和包蕾卷叶。 它被半身高的铁艺架隔成四块。 左前方的部分是【休息区】，摆放着两座【石膏半身像】，分别是一位沉思的卷发少女，和一位沾酒的短发青年。【石膏半身像】中间，夹着一组巴洛克风格的沙发，沙发中间凸起一块，充当茶几。 右前方是【办公区】，一件宽大的橱柜立在正中。橱柜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是书柜，下面是抽屉。此时的书柜门被翻下，充当书桌桌面，上面还摆放了一些空白的羊皮纸，和几只羽毛笔——不过没有墨水，风淋猜测，墨水是内置的。 左后方是【绘画区】。几个画架横歪竖斜地错落拜访，画架上，随机摆放着几张画布。其中一张画布上，画着完成到一半的鲜花图——奇怪的是，周围没有颜料，只有几把大小不一的刮刀和画笔。 右后方的画风，则和整间【办公室】都格格不入。 第48章 活画廊（11） 机器人维修站与密保装…… 电线交错在黝黑的铁块上, 蓝色、红色和灰色的细条纠葛缠绕。缝隙中，隐隐约约的红灯、黄灯和蓝|灯互相闪烁，好似微缩的霓虹街道。 风淋忍不住惊叹：“天啊，这画风突变的。” 就像是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工作室, 突兀地跨越时空, 变成赛博朋克式机房。 胡克从身后走过, 抖抖身上的花朵们：“是啊……极差的品味。” 他翘起兰花指，点点复古文艺的三块区域：“这些是我布置的。”然后点点赛博朋克的区域, “这是他布置的。” 这个“他”，指的是人类胡克。 为什么身为人类胡克的投影雕像, 性格会和原本的自己差那么远？风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一般而言, 不应该是选择和自己相似的性格嘛？ 胡克对此是这样解释的。 “他的性格不像艺术家, 所以在制作投影雕像的时候，进行了大量调整。像我这样的……”他转了一圈, “美男子, 比较吸粉，有震撼力。” 他草草夸了自己几句, 又转回上一个话题，继续抨击人类胡克的审美：“你们是没见过之前的……整个办公室全是显示屏和机箱。我说……画画当然要放在画架上啊，对着一堆灰黑色的金属框有什么创作欲望啊……” 他快步走到画布旁边，手指在完成到一半的鲜花图上戳戳点点。鲜花图弹出一片颜色选项，他选了颜色，又选了画笔, 随意涂抹数下, 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就出现了。 “你们看……是不是很有传统艺术的感觉？哦~我感觉我好像穿越回了过去。”胡克作西子捧心状。 风淋：“……” 这可一点儿也不“过去”。 她走到画架前，用手指戳了戳空白的【画布】，发现它们其实只是一张模仿画布纹样的显示屏。 触摸式显示屏, 这里的人类已经告别颜料了。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此处空有画架和刮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颜料。羊皮纸想必也是某种柔软的纸质显示屏吧？ 风淋绕到【橱柜】旁边，摸了摸羊皮纸，羊皮纸没有任何变化。她又拿起羽毛笔看了看，羽毛笔的鼻尖是金属制成的，在手上画不出颜色。 “我可以试试看嘛？”她举着笔问胡克。 胡克对此毫不在意：“随便试吧。喜欢的话，拿走都行。” 拿走就算了，她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风淋抽出一张羊皮纸，在边缘处写下“画廊”两个字。 潺潺的黑色线条从笔尖拉出，汇聚在纸上。这支笔，是这张羊皮纸的鼠标。 她摩擦了一下笔杆，摸索到了一个小圆球。风淋用拇指按住小圆球转动，笔尖的颜色从黑色转为红色，又转为蓝色。 只有这三种颜色，没有别的了。 真是有趣极了。 风淋看了看羊皮纸，又看了看笔尖，伸手想要擦去文字。文字牢牢地印在纸上，纹丝不动。 她放下笔和羊皮纸，扭头问正在自我欣赏的胡克：“这些显示屏……我是说画架和羊皮纸，不会被智能调控系统的崩坏影响到嘛？” 胡克小心地调整自己手上的花朵，他把它们换成了白色的洋甘菊，想了想，又换成火红色的非|洲菊。 “不会吧，反正当时没有被影响到。这些纸张不会连接在智能调控系统上，不然也太没有隐私了。它们的系统是独立的。” 原来如此，这些纸张是不联网的写字板。风淋大概懂了。 少年从机器里转出来：“胡克是机器人学家？” “咦？”胡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胡克造的？”他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继续发问。 胡克沉默片刻，不自然道：“是……是啊。想不到吧？一位沉默寡言的科学家居然是大画家，还给自己造了一个非常戏剧化人格的投影雕像。”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像喃喃自语：“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这个俗语倒不是这样用的……这是一个贬义词啊喂！风淋忍住吐槽的欲望。 “他一定是个闷骚的家伙。”最后，风淋选择这样说，她戳了戳少年，看着对方被戳出去好几米，脸上熏染了红晕，这才笑嘻嘻道，“你们科学家都是这样闷骚的嘛？” 少年：“……” 他脸色通红，含糊不清道：“我才不闷骚！谢谢！” 闲来无事逗崽崽，此乃人生乐趣之一。风淋掩面一笑。 在少年的科普下，风淋了解到，那片赛博朋克式机房，其实是一小块迷你的【机器人维修站】。 虽然功能不如正式的【机器人实验室】那样多——这主要是因为【机器人实验室】还肩负了研究、测试新款功能的重任——不过只是修修补补的话，这座【机器人维修站】完全可以胜任。 少年满足地看了看这片微缩霓虹区域，又看了看风淋，露出慈爱的笑容。 风淋默默让开位置，把蓝孔雀推到前面。 你看错人了，谢谢，我们一行人里，只有这只需要修理。 这一块小小的【机器人维修站】，由一个【置物架】、一辆【三层小推车】、一座巨大的【四开门冷冻柜】、一个【手术台】、一个造型古怪的、两米高的【圆柱形水箱】和一台巨大的【维修机器】构成。 【维修机器】三面围合，把【手术台】和【圆柱形水箱】笼在中间；【置物架】和【四开门冷冻柜】紧贴墙壁，中间还挂着一张【机器人解剖图】；【三层小推车】斜斜地杵在中央，似乎刚刚被人用过。 胡克耸肩塌腰：“我没碰过这些。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如果你们想用的话，离开的时候记得复原。” 少年问：“可以借用这些维修工具？” 胡克摊摊手：“本来就可以借啊……这里是新巴斯镇的公用维修站，前提是允许画廊使用独立的供能系统。” 难怪整个【新巴斯镇】，只有【画廊】使用了【生物供能】，风淋暗想，也不知道这个【生物供能】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让【画廊】特效全开，得到“帝国最美建筑之一”的头衔？ 正想着，就看见胡克打开了【四开门冷冻柜】，从中取出一支【密保装置】。拇指大小的、装满银灰色液体的玻璃瓶微微晃动，好似藏了一个迷你的棒旋星系。 他冲着少年招招手：“来吧，躺上去就行。别害怕，虽然我对于带电线的东西一窍不通，但是对于这个，还是很熟练的。” 他按了按一排按钮中的一个，【维修机器】裂开一条缝隙，伸出许多金属条和几片皮革垫。 金属条互相移动交错，组合成一张“牙医床”。几片皮革垫被固定住，牢牢镶嵌在金属骨架上。 “牙医床”的上方垂下来一个金属头箍，看样子是需要戴在脑袋上的东西。 少年顺从地坐上去，把金属头箍戴在额头上。 “那么开始了。当我说喝的时候，你就喝下去。”胡克把衣服上的花朵们挨个消去，风淋这才发现，原来他穿的上衣是一件稍长的束腰皮夹克。 胡克按动几个按钮，又等待了一会，这才喊道：“喝。” 少年把【密保装置】喝掉，继续躺在“牙医床”上。 “现在想想你正在准备泄密，当我说停的时候，再停下来。”胡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仪器。 风淋也凑到旁边看热闹。 【维修机器】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地设置着各种不同的参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底部有一根标注着“思想验证”的进度条。 现在，这根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朝着末端蠕动。 难怪没有人能骗过【密保装置】，它连喝的人在想什么，都能知道。 片刻后，进度条填满，胡克这才松了口气：“你可以下来了，我带你们去看《关于新巴斯镇紧急进行冬眠条例的执行方案》。” 结束了嘛？ 风淋指指自己：“我呢？” 胡克懒洋洋地挨个恢复花朵，顺便调整它们的位置，好像在插花一样：“你？你不需要。” 风淋：“？？？” 喝【密保装置】都有歧视啊？难道是特派员的身份比较有逼格，所以需要小心防备？而她过于平平无奇，说出去也没有人想听，所以不需要任何戒心？ 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 数小时后，看完《关于新巴斯镇紧急进行冬眠条例的执行方案》，风淋初步掌握了使用《冬眠条例》的方法。 她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少年和【039号引导员】，又看了看正在打哈欠和胡克和蓝孔雀，选择加入打哈欠党。 一个哈欠打到一半，胡克冷不丁问她：“你学会了嘛？” 风淋：“……” 把哈欠憋回去是很难受的，我选择打完再说。 舒舒服服打完哈欠，风淋理直气壮地骗人：“我全忘了。” 胡克大喜：“知音啊！我当时看了十几遍才看懂，每次都在开头就睡着。” “……你确定你的智商继承了胡克的？”风淋忍不住了。 “当然，可是我也继承了他的懒散，指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想学。”胡克自豪道，“你猜他为什么会造出一个我？就是为了逃避学习如何‘浮夸’的社交。” 行吧，厉害了我的胡克，风淋竖起大拇指。懒到极致就是天才，古人诚不我欺。 据《执行方案》所说，解除《冬眠条例》的过程是自动的，只需要按一下按钮就行。但是考虑到这里的智能调控系统失控过一次，也许《冬眠条例》并没有顺利执行也说不定。 这种情况，就需要通知帝国，要求他们派出相应的救援人员。这些救援人员会携带一种特殊的装置，用来修复意识上传过程中的错误，或者是处理身体损坏的意外。 那就是不能唤醒他们了，风淋本来还想把镇民叫醒几个，问问看发生了什么呢。 少年沉吟片刻，问道：“这里有能联络到冬眠之地的通信方式嘛？” 能联络到【云端】，不代表能联络到【云端】中的【冬眠之地】。就像是能上网的电脑，不一定能找到某个特殊的网站一样。 胡克摇摇头：“我不知道啊……你可以去医院的院长办公室看看，或者去镇政府看看。” 少年答：“这些都去过了，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唔……”胡克难得露出了愁容，“那，要不去旧大使馆看看？” “旧大使馆？” 这是个新地点，风淋立刻竖起耳朵。 第49章 活画廊（12） 星门迁跃舱与蠕动的地…… 【新巴斯镇】曾经是巴斯星驻亥星大使馆, 这件事已经从曼达林的口中得知了。但是没料到的是，作为大使馆的“新巴斯镇”里，还有一个【旧大使馆】。 胡克似乎以为这件事每个人都知道，很自然地说了下去：“哝, 就在镇政府底下, 应该有个楼梯之类的吧？不过也不好说, 毕竟这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没有楼梯，但是有一整面墙的壁画, 壁画里，还有一扇秘密大门。 风淋问道：“是不是一扇铸铁雕花门？门口有瞳孔验证的那个？” “对对对。”胡克把手指互相交错, 斜斜靠在腮边, “你们这不是找到了嘛？就是它呀？” 没想到, 之前废了老大功夫，始终得不到线索的东西, 在如今, 轻轻松松就弄清楚了。 少年问：“如果想进去的话，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点呢？虽然这是‘旧大使馆’, 但是好歹原来也是个大使馆。” 胡克愣了愣，似乎不明白少年在问什么：“当然是走进去啊？”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我差点忘了，你没有被登记过。在旧大使馆废弃前，从巴斯星来亥星的人，是要去大使馆登记的, 所以他们只需要瞳孔验证就行了。” 他抓了抓金色的长卷发, 长卷发凌乱地像个鸟巢铱驊，片刻后，又丝滑地恢复原样：“这就麻烦了, 你来的时候，巴斯星那边没给你登记嘛？” “虽然说，登记了也可能没有用。但是万一旧大使馆的系统还在运行，你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没有登记。”少年直截了当的回答。 他出发的时候是“先斩后奏”，别人都不是很支持他去寻找自己的老师。是故，路已过半，才收到来自【现任帝国科技协会会长凯瑟琳】的《调查审批通过意见书》。 这很明显是实验室中的其他人，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为了让“工作狂”少年活着回来帮忙的概率大一些，才去紧急申请的批准。 好在，凯瑟琳对于班尼迪克斯的下场同样在意，这才一路乘风破浪，打破帝国的冗余审核制度，第一时间把少年的身份从“入侵者”变成了“特派员”。 除了带走自己制作的人造人，以及通过不|正|当手段注射了大部分常见疫苗，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地穿过【星门】，掉到了亥星上。 降落的时候，还因为秘密购买的【星门迁跃舱】质量太差，损失了一部分记忆。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 早先，他还只能回忆起“自己来自一个充满水和温暖的地方”——在现在的他看来，那应该是【星门迁跃舱】的营养液。 由于迁跃的时候需要保持【入睡状态】，所以他们会光溜溜地躺在【可呼吸营养液】中，冒充睡美人，等待目的地的到达； 等到了【加油站】那边，就想起来了自己的能力和一部分工作经历。他终于不再满头雾水，重新认识了自己是谁，并且回忆起了前来亥星的目标； 最后，到了这个点，他已经想起了大半人生。只是部分有关日常生活的记忆还模模糊糊，躲藏在被蒸汽染白的玻璃后。 也许再过几天，他就会完完整整地拥有全部记忆，不再有死角和漏洞。 一切记忆都可以失去，唯独“要去亥星找到班尼迪克斯”这个念头，如附骨之疽一样，紧紧缠绕着他。 仿佛他生来为此。 少年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想完这些。此时的胡克正皱紧眉头，满脸为难。 他“嘶”了一声，这似乎是很棘手的问题：“旧大使馆的能源供给系统是半独立的，介于画廊和新巴斯镇其他建筑之间。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现在都在运作。” “作为以前的头号防御重地，如果没有在它的系统里登记过，我建议你还是绕路吧，别去了。” “如果一定要去呢？”风淋问。 胡克抽抽嘴角：“我说，不就是调查亥星出了什么问题嘛？随便写写敷衍一下，反正你们才几个人啊……什么都干不了呀？等到帝国派出救援队，起码得等个几十年，要不然《冬眠条例》怎么会大肆推广呢？” “话是这样说，但是我们还是想尽力而为。”风淋语气平静。 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偷偷懒还情有可原。可她这是游戏诶？哪有人因为太麻烦，就不走游戏主线剧情的？ 怕麻烦还玩什么游戏呀……虽然她之前强烈表示自己不喜欢推理悬疑，但还是真香了。 认真调查的崽崽真是太可爱了！工作狂小天使最棒啦！ 胡克倒吸一口冷气，假模假样地哆嗦了一下：“真可怕，工作狂果然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种族。如果你们执意要去，那就找个厉害点的人，把旧大使馆的系统整个端掉吧！” 他幸灾乐祸地唆使道：“你们之前不是建议我出去找人修理联络系统，然后通知胡克来带走我嘛？正巧，两件事可以一起解决了。” 既然是一起解决的两件事，他就不欠风淋一行人人情了，胡克美滋滋地想。 少年好笑地撇了他一眼，胡克内心的想法简直一目了然，全写在脸上了：“我雇佣了星际赏金猎人来接我离开亥星，你要不要干脆自己跑去找人类胡克？” 胡克咽了咽口水，主动把自己挂上鱼钩：“要……” 欠！这人情必须得欠啊！他两眼发光。 人类胡克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来，惨兮兮地在这里苦等成“望胡克石”可不是他的风格！ 这一点儿也不优雅，他的绝代风姿可不能浪费在无人的荒星上！ 想罢，胡克飞快地伏低做小：“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几位？比如某位呆在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漏网之鱼？你们好像已经去过医院了？那应该是见过了吧？” 这说的是曼达林？风淋眨眨眼睛，胡克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自然直接问就好，风淋很快顺从内心，问出口。 胡克眼皮上翻：“当时执行《冬眠条例》的时候，我可是总负责。所以有哪几个人没来，我一清二楚。” “有哪几个呢？”风淋虚心求教。 在曼达林的口中，怎么麦加才是总负责？ 也许是没料到风淋真的会问，胡克眼神虚浮，左右张望。见实在是逃不过这个话题，他垂头丧气道：“好吧，我不知道，我没有权限查看《冬眠条例》的执行名单。真正的总负责其实是麦加——《冬眠条例》必须由人类控制，这主要是害怕机器会故障。” “这是歧视！我感觉我可比那小子靠谱多了。”胡克愤愤不平。 风淋心道：这会你可算是说对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比麦加靠谱，毕竟麦加是个二五仔啊！ 这件事，胡克并不知道。 他还在唾沫横飞地证明自己比麦加更合适：“他说得冠冕堂皇，结果当天临阵脱逃。草草露个脸，就把活全推给我干了！这算什么啊？名声他拿，苦活我干？” 风淋满脸同情，麦加当时估计满脑子都是和蜂族接头，一点儿精力都不想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吧。 她拍拍胡克的肩膀：“辛苦了，兄弟。” 少年的眼神逐渐变浓，有种暴雨将至之感。他的目光追着风淋的手指，一路拍到胡克的肩膀上。随后在听到“兄弟”二字后，多云转晴。 无论是风淋还是胡克，注意力都不在少年身上。 风淋一个劲儿地安慰胡克，和他挂在一根绳子上，痛骂麦加“真小人伪君子”、“一点儿正事也不干！”、“占着茅坑不拉屎！”。 义愤填膺地好似被坑的人是她。 几分钟后，胡克眼泪汪汪，握住风淋的手：“哦~我的好姐妹，将来一生一起走！” 风淋抽抽嘴角，不着痕迹地缩回手：“你还要找人类胡克的兄弟，而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哪怕是“社交PLUS版本”的投影雕像胡克，也没啥心眼啊……风淋暗自感慨。 轻轻松松就变成好“姐妹”了。 胡克在风淋这边得到了群体认同感，又把目光投向少年。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少年，让少年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风淋站在胡克身后，对着少年比口型：“快点夸！安慰！” 少年握住胡克的手，躲过他的热情熊抱，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你真的太棒了，一个人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 “顺便一提，我无比赞同麦加是个混蛋这件事。”这句话说得真情实感。 鬼知道麦加是不是在班尼迪克斯的失踪事件中，也掺了一脚。 总之，就冲着他为了一己私欲，搞出了那么多幺蛾子，骂一声“混蛋”算是很轻了。 三个人因为“麦加一事”同仇敌忾，瞬间变成了“好朋友”。 胡克“嘤嘤嘤”着挨个关闭系统：“你们还有什么想看的？多看几眼，画廊要关门歇业啦。” “关门？”风淋疑惑。 胡克指指自己：“我都要走了，这间画廊就得关门了。使用危险材料的建筑，必须有活人或者带智能的机器人看守。” “我虽然是投影雕像，但是我可以直连整个画廊的所有机械设备，也算是半个画廊意志啦……” 还……还能这样！风淋吃惊。这里的设计居然还挺完善，让她有些意外。 “所以，现在微微摇晃的地板，是画廊关闭的迹象？”风淋由于地板的起伏，跌了一个踉跄，不过很快稳住身形。 “不……好像不是！”胡克看着地板像肌肉一样蠕动，面露惊恐之色，“这个地板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第50章 活画廊（13） 切断能源计划【二更】…… 大理石样的地板像肌肉一样伸缩, 弯弯曲曲如波浪般起伏。 灰白色中点缀着的淡蓝色纹路一深一浅，它们活像是这栋建筑的血管，而蓝色的血液正在其中流淌。 【你站立不稳，脚下的地板似海浪般汹涌, 时刻准备将你的身躯抛起。】 确实, 控制人物行走变困难了。 风淋努力走到门口, 却还是不慎摔倒。一旁的云蔓伸出几条藤蔓，轻轻搂住她的腰, 把她固定在墙面上。 “这个画廊是在暴走吗？”风淋侧头避开一张飞过来的椅子，大喊道, “它听见你要关掉它, 所以生气了？” 胡克像是被黏在地板上一样, 以各种奇怪的角度站立。他的八条小细腿藏在投影下，把足尖嵌入地板, 死死抓住不放。 “画廊才没有脑子呢！这里唯一有脑子的是我！”胡克喊回去。 “有脑子的你能不能快点想想办法, 你不是半个画廊意志吗？”蓝孔雀扑棱着翅膀，惊声尖叫。 胡克瞬间闭嘴。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风淋的旁边, 他拉住藤蔓，表情平静：“你准备好飞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什么？” 什么飞不飞的，她又不是鸟。 “你忘了？之前说好的。一旦出事，我就给画廊开一个口子，然后你快点启动防护服, 跳出去。”少年面色苍白, 好似在海难中准备让出决定生死的木板。 她怀疑地看了看脚下——脚下的地面依旧在不断起伏，甚至冒出了不少红血丝，这里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那你呢？”她问。把队友丢下, 自己跑路，可不是她的风格。 少年抓着藤蔓摇摇晃晃，苦笑道：“我有办法的，你别管我了。” 这番苦笑怎么看都像是临死之际的诀别。他的【分子键粉碎器】只够用最后两次了，倘若一次给了她，就只剩下最后一次。 仅仅剩下最后一次攻击，还是点状攻击，能有什么用处呢？直径十厘米的穿透，对于硕大的【画廊】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喷射式防火逃生服】，就不可能从露台直接跳下——高达二十多米的距离，足够把人拍成肉饼，黏在地上变成一滩。 空手杀出去？别开玩笑了。 风淋注视少年，严肃声明：“我不会丢下你，自己逃跑的。” “那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少年的喉结上下移动，眼神发暗。他忧伤地凝视风淋，时间好似定格。 风淋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想都别想，要死一起死——再说了，还没到这个时候呢，别那么悲观。” “还有救吗？”蓝孔雀扯着嗓子喊，它听见了风淋的话。 “你死了没？”风淋没好气道。 “没呢……” “那不就行了。”风淋快速地说，“我感觉【喷射式防火逃生服】能承受不止一个人的重量，你们抓紧我……说不定都能活下来。” “万一不行呢？”少年紧张道。 “那就……胡克！”风淋高声喊，“画廊有没有什么弱点？你接管整个画廊要多久？” 胡克正在思考要不要冒险跳下露台，毕竟他的小方盒子还挺耐摔的，就冷不丁被风淋点了名。 他一个哆嗦，好半天才找回神：“办公室的【维修机器】可以切断画廊的能源供给！我接管的话……半小时就够了，但是得回办公室。” “怎么切？”能有办法就行，反正现在也只是地板摇晃，难以走动罢了。 正想着，风淋就感觉她的视线变矮了。 【本该坚硬的大理石地板，像一颗被放在日光下暴晒的软糖一样，逐渐融化。你感觉脚下的地面变得泥泞起来，无法着力。会陷进去嘛？如果陷进去的话……一定是出不来的。】 “天哪……你说快点！切完之后多久能停？”风淋把脚从“软糖”中拔|出|来，扯出几根拉丝。 胡克颤抖着嘴唇，努力地想。 “总之先跳过来吧……”风淋看着胡克的脚就快陷入地面，估摸着那只小小的方盒子本体已经要被吞没了。 胡克的八只小细腿挣扎着爬出来，立刻又跟着波浪重新陷了回去。 少年撅起嘴，他眼明手快地把椅子从融化的大理石地板上拔|起，丢到胡克面前：“爬！” 椅子浮在地板表面，慢悠悠地下陷，胡克急忙伸出两条小细腿，勾住椅子上的铁艺雕花。 他欣喜若狂地把自己吊上去：“谢谢……太感谢了。” 少年拽着云蔓，借力浮起，慢慢走向【三号展厅】，语气急促而无奈：“说重点。” 胡克稳住身形，像唱歌剧一样吊起了嗓子：“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风淋无语。 就算她立刻冲进办公室，切断画廊的能源供给，也逃不过被地板吞噬的命运啊？ “没别的办法了？”风淋死死盯着胡克。 希望他这次能稍微靠点谱，再想到一些细枝末节的、可以逆转局势的情报。 “别的办法别的办法别的办法别的办法……”胡克焦虑地碎碎念。生死关头，他已经顾不上风度和形象了，“血肉蒲公英需要氧气才能移动，这个算不算？” 他一股脑地把知识点全部抛出来：“怕火！讨厌咯哒兽！喜欢香茅醇！” 风淋眼前一亮。虽然不知道咯哒兽是什么，但是缺氧环境，火焰和香茅醇，他们统统都能制造！ 从【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总控中心】里，他们拿走了一瓶【1211灭火器】。 里面装有的低沸点液体，可以在喷出时，暂时隔绝氧气，从而使血肉蒲公英无法移动。 只可惜，【氧气瓶】因为携带问题，遗失在医院的【第六层】。所以他们只能对着地面喷卤代烷气体，而不能把整间房间的氧气都烧干，安安全全地去切断能源供给。 火焰更是容易，风淋的手上还有一只【打火机】。在危急时刻，点燃【登山背包】乃至【防护服】，都不是问题。 况且，【三号展厅】里最不缺的就是纸制品，各种【“胡克”海报】，【“胡克”立牌】全是易燃物。 至于最后的香茅醇……在玫瑰油中，含有大量的香茅醇，而少年在【总控中心】找到的【固体香氛】里，就有两块是【重瓣玫瑰味】。 考虑到【固体香氛】的包装上写了“富含天然精油，是您的奢侈之选”，想必还是会含有一些玫瑰油成分的。 风淋得意地笑了——这次是全员存活预定。 战术分配很快完成—— 风淋手持胡克的小方盒子，冲去办公室。她会携带一块【固体香氛】，一旦胡克遭到重点攻击，就打开【固体香氛】的包装，主动吸引【血肉蒲公英】的注意，给胡克切断能源供给争取时间。 【039号引导员】会如影随形，她将拿着【1211灭火器】一路走一路喷，防止风淋陷入地板，速度降低。 另一块【重瓣玫瑰味固体香氛】则由少年持有，他在一开始，就会和风淋走相反的方向。 如果风淋在还没有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就遭到了【血肉蒲公英】的袭击，他就会打开包装，引走【血肉蒲公英】。 至于蓝孔雀……它只需要原地开屏，把各种挂件扫到地上就行了——反正它如果不开屏，大尾巴就会被地板“吃掉”。 也许是【血肉蒲公英】有了不祥的预感，风淋感觉脚下的地板更软、更黏了。 【039号引导员】朝着前方一路狂喷，她手持灭火器，好似一位无情的战士。在气体的抨击下，前方的地板逐渐凝固，降低了起伏的频率。 风淋一刻也不等，她一个健步冲上去，踩到“处理过”的地板上。 果然变硬了许多，起码不会连拔|出|来都困难重重。 她飞快地踩着地面，向前跑去，周围的蓝色纹路和血红色纹路纷纷朝她赶来。肉质波浪如潮汐般接近，激起一圈圈小小的、高度只有十厘米的波澜。 果然被针对了，她想。 【周围的空气中突然传来阵阵重瓣玫瑰的香气，馥郁的花香萦绕在四周，凭空增添了几分浪漫情调。虽然……时间不太对，地点也不太对，但是重瓣玫瑰，永远是浪漫的。】 游戏提示她闻到了重瓣玫瑰的香气，耳畔又传来立牌和海报翻倒撕裂的声音，这是少年开始行动了。 在“稀里哗啦”地撕裂声中，蓝孔雀的惨叫时不时响起，风淋不由地勾起嘴角——既然还有力气夸张地叫，想必还有余力。 起码有一半的路程，是踩着【“胡克”立牌】走的。没办法，又轻又好移动，还坚|挺不容易陷下去的，就数这些立牌了。 风淋的鞋底毫不犹豫地踩在胡克的“脸”上，胡克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脸”上多了一个黑黑的鞋印，却什么都没有抱怨。 重瓣玫瑰的香味一直飘荡在空中，越来越淡了，风淋脚下的地板总算是消停了一些，起码不再有下陷的漩涡。 她三步并作两步，踏入【办公室】。这里有厚厚的地毯隔开诡异的地板，因此会稍微轻松一些。 顾不上回头看少年的情况——既然她这边的压力小了，那当然是少年那边的压力大了——风淋快速地把胡克放到【维修机器】前。 “来吧，快一些。”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胡克了，她终于得以抽空看一眼门外。 首先是【办公室】的墙壁遮挡住了大部分视野，只留下了一扇门的宽度。接着是胡克的一大堆立牌和展示架挡住了剩下的70%——现在已经翻倒了许多，却还是像森林一般层层叠叠。 透过隐隐约约的缝隙，她只能看见偶尔有人影闪过，立牌和海报会在远处突兀地飞起，或是跌倒。 动静没停，就说明一切平安。 她放心地转过头，无视地毯正在下陷打转的险境，沉默地看向胡克。 胡克按了数十个按钮，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突然“哎哟”一声。 “怎么了？”可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风淋立刻紧张了起来。 胡克结结巴巴道：“这个系统……这个系统被修改过了！” “什么？” “这个系统被人修改过了！所以原来的步骤行不通了！”胡克惊恐地瞪大眼睛，“我只会照本宣科，稍微改一点点我就不会了！” 风淋：“……” 请问你还能更不靠谱一点嘛？ 考虑到术业有专攻，这种莫名被修改系统的情况着实少见，风淋勉勉强强原谅了他—— 毕竟他的定位是“花瓶社交咖”，不能要求太高。 她把胡克挪到一边，自己站到【维修机器】前，紧张地攥紧手指。 现在再去找少年帮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看看自己行不行。 第51章 活画廊（14） 火烧办公室 时隔千年, 电脑系统进化得更为便捷，只要知道了最基本的操作流程，是个人都会用。 风淋在胡克的指导下，快速学会了【维修机器】的操作方法, 搭配之前《关于新巴斯镇紧急进行冬眠条例的执行方案》中有关系统操作的部分, 对它有了初步了解。 好运的是, 虽然表面上的操作流程和她的年代不太一样，但是核心本质, 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毕竟是游戏呢……风淋一边点击系统，一边想。怎么样都不可能推翻重来, 建造新系统的。 很快, 她就来到了之前胡克发现不对劲的步骤。在这个步骤前, 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操作；在这个步骤后，就需要灵活应对了。 胡克往后退了几步, 融化的“软糖”已经攀上地毯的边缘, 他能明显感觉自己正在下陷。 “就是这里……原本应该进入另一个界面，然后点击下一步的, 但是却什么也没有显示。”他绕开下陷的部分，点了点屏幕，又快速离开风淋周围。 风淋满不在乎地用脚勾来一辆【三层小推车】，然后踩在最下面的横档上。她的脚下已经凹出一块“盆地”，小推车底下的四个轮子，彻底成了装饰品, 完全没有滚动的机会。 咋一眼看过去, 密密麻麻的系统指令和玄之又玄的字母缩写让人眼冒金星，仿佛在看一本天书，但是只要和已知功能做一下匹配, 就能大概分辨出几个常见缩写的意思了。 在整理出最为基本的逻辑后，这些“天书”被划分成块，一小块就是一个功能。风淋快速浏览，寻找自己需要的那个。 倘若修改系统的人是一名高手，把关键内容删去了，亦或是填补上了相似但是功能不同的陷阱，风淋也许会束手无策。 但是显然，这位修改系统的人是一名菜鸟。 他对于这些字符的意思一窍不通，只是草草删掉了自认为是关键的“入口”，却对于核心指令部分动也未动。 这让风淋省了很多精力，她只需要把“入口”补全，然后指向核心指令就行了。 “怎么样？能看懂嘛？”胡克紧张道。他不知道风淋在点击什么，也不知道风淋在输入什么。 含糊不清的字符密密麻麻地排列，看得他胃液上涌。不过，既然还在操作，想必是有些头绪了。 “还行，我试试看。”风淋头也不抬。 虽然修补“入口”比修补核心简单多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费脑子。时间有限，她需要尽可能少出错，快速解决这个麻烦。 敲完最后一行指令，又仔仔细细地检查完标点符号和空格，风淋踩到【三层小推车】的第二层，敲下回车。 【维修系统】继续启动，进入下一步。 她把“入口”修好了。 “哇！”胡克的方盒子爬到【三层小推车】的最上层，对着屏幕惊叹，“果然术业有专攻，我只需要负责美就可以了。” 风淋冷酷无情：“这改系统的也是个菜鸟，没想到你比他还菜。” 胡克“嘿嘿”几声，继续蹲在最上层，看着风淋的手指滑来滑去，调出新的界面。 蠕动的地板已经爬到地毯中部，眼瞅着就要蔓延到风淋的脚下。虽然她踩在小推车上，但是这些高度聊胜于无。 【039号引导员】站在一边，完全无视了地毯的下陷。她时不时提起【1211灭火器】，对着“流”过来的东西喷一喷，让它们稍稍变硬一些，然后继续微笑着看向门口。 远处，一只羽毛笔因为震动落下，消无声息地被大理石地板吞没，没留下丁点痕迹。 【039号引导员】撇了它一眼，依旧了无生气地微笑着。 “好了。”风淋滑过最后一个“下一步”按钮，戳戳趴在小推车上的方盒子，“你看看，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方盒子伸出八条小细腿，把自己抬高，凑近看了看，语气雀跃：“是的！你太棒了……” “接下来等三个小时？”风淋打断他冗长的赞美。 “嗯！”胡克没有丝毫的不悦，他迈着小细腿从推车上跳下，落地投出人型，“随着时间推移，画廊会缓慢下降。如果着急的话，等高度降得差不多，我们就可以从露台直接跳下去了。” “降到十多米就行了，大概需要多久？”风淋盘算一下，这会是一个非常安全的高度。 孔雀的最高飞行高度大约是十几米。作为机械动物的蓝孔雀，虽然在制造的时候没有考虑过“飞”这个功能，但是应该还是保留了一部分相似构造。从十米高空跳下去，应该不会受伤。 胡克那么小一个，揣兜里就行。 风淋穿着的【喷射式防火逃生服】虽然是单人制服，但是这次起的只是缓冲作用，并不苛求能飞起来，应该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对于人类而言，从十米的高度跳下，很容易骨折或是受伤，但是假如有【喷射式防火逃生服】的缓冲气流托一下，就能安全着陆了。 至于【039号引导员】。作为医疗用的机器人，外壳材质都很不错，她应该挺耐摔的，十米的高度不是什么大问题。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画廊】下的地面是硬质材料，堪比水泥地，安全高度还会再高上那么一点点。 草地和泥地的柔软，会对撞击提供一部分的缓冲，从而减少伤害。 这回，胡克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心中算了一会，才道：“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画廊关闭的程序是：先切断能源供给，只保留基本能耗；然后降低高度到地面；接着关闭所有电子设备，提醒画廊内部的人员离开；一天后，彻底关闭，并封闭所有出入口。” “也就是说……其实在降低高度的时候，这些地板已经不能动了？”风淋又往上爬了一格，融化的“软糖”已经攀附到小推车的框架上，正在缓慢上挪。 【039号引导员】掉转灭火器，往小推车上喷了会。伴随着“嘶——”的一声，灭火器没气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灭火器，微笑着继续拿在手中。 “倒也不是这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地板会动起来。”胡克忧愁地抓了抓头发，又把它们重新抓成鸟窝状，“不过理论上，一旦画廊着陆，里面的任何东西——除了人类，都无法离开。” “哦……安保系统。”风淋猜测，这是为了防止“智械|暴|动”。 手边的【维修机器】不断地走着进度条，切断能源供给的程序是系统内置的，不需要多余的控制。 风淋踩着桌椅，无所事事地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圈，好让地板融化地均匀一些。 不出意外的话，被删掉的“入口”是麦加的手笔，至少和他脱不了干系—— 有权进入办公室，能够独自一人操作【维修机器】，并且对【新巴斯镇】怀有恶意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了。 她又回忆起麦加的背景，如果曼达林所言不虚，他确实对不起他的资源——哪怕是当个坏蛋，也当得很不咋地，属实丢人。 闲来无事，就容易东想西想，风淋转动脖子，舒展肌肉。 既然麦加是个草包，那又是怎么认识的蜂族？这种危险分子，绝对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拦住麦加，问他“要不要一起毁灭世界？”。 这其中必有一个牵头人。 而这个牵头人，至今没有露面。 地板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各种灰白色的胶质攀附在桌子腿上、椅子腿上、柜子外壁，逐步向上衍生。 风淋蹲在沙发上，微妙地看着它们往上爬。 【039号引导员】站在茶几上，抬起头。 “看看天花板。”她语气温柔，面带微笑，好似正在接待客人。 风淋寻声望向天花板，天花板也开始融化了，垂下几滴胶质。她往前一跳，避开落下来的胶滴。 胶滴落空了，掉到地毯上，蠕动着和同伴回合。风淋垂下眼皮，看着它们互相试探着伸出“触角”，交错着汇聚成一滩。 “这里不能待了，祈祷这些东西不会毁掉维修机器吧。”风淋放弃坚守。 再待下去，这间房间就要融化成一个肉坨坨了。 “咔哒。” 打火机被点燃。 黄豆大小的火光映照在风淋的脸上，她真诚地看向胡克：“多看几眼，马上就要被我烧掉了。” 胡克站在另一个沙发上，神情肉痛：“你有没有发现你这句话非常的反派。” 风淋挑眉道：“怎么会呢？我这句话明明非常的救世主。” 她蹲下身子，把火光凑到绣有复杂花纹的沙发垫上，灼热将华贵的洛可可风格烧得卷曲焦黑，沾染上了跳动的黄色。 作为未来世界生产的关键机器，【维修机器】耐火耐烧耐高温，防御力非常高，高到不需要考虑会不会把它烧坏。 一股焦味伴随着黑烟缓缓升起，风淋像个纵|火狂|魔一样四处点火。 拜到处都有的软装所赐，火势蔓延得很快。融化的地板和天花板被高温逼退，悄悄凝固。 【这里越来越热了，你的汗珠从嘴唇上、后背上、甚至是头发中凝出，大滴大滴地落下。封闭的防护服像保鲜膜一样把你紧紧裹住，你不由地产生出一种错觉：你正在享受桑拿。】 游戏提示中写的是“桑拿”，但是【人物状态】里却多了一条【高温：濒临中暑】。 风淋转动手腕：“我们该走了。” 地毯也烧起来了一部分。是故，流淌着的胶质在火焰大军的侵|略下，纷纷败退。 风淋紧跟着它们的步伐，它们退一步，风淋进一步，把自己原先的位置留给火焰将军。 冲出【办公室】，外面一片狼藉。 【“胡克”立牌】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甚至有不少从中折断。海报漫天飞舞，其中一张半嵌在天花板上。 风淋从展示台上捡起一片蓝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羽毛，这是从蓝孔雀身上掉下来的。 她环视四周，羽毛不多，应该只是略有剐蹭。 哐当—— 东西砸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蓝孔雀的尖叫声响起：“别过来啊啊啊啊！” 它滑在半空中扑腾，既不敢飞太高——飞太高会被天花板黏住，也不敢飞太低——飞太低的话，尾巴会拖到地上，被地板黏住。 就像是在玩真鸟版《像素鸟》一样，它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风淋踩在立牌上，双手握成桶装，大喊：“加油！加油！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蓝孔雀羽冠一抖，惊喜道：“你们搞定了？！” 话音刚落，它就因为兴奋而飞高了一些，被身后的少年抓住脚，拖了下来。 “你要撞上去了。”他平静地说。 第52章 活画廊（15） 卖惨少年上线中 “你们没事！”风淋兴奋地喊。这次虽然危险, 但是最终还是安然无恙，简直不能更棒。 她曲起手指，戳了戳少年，一直把他戳到展示架上, 才停下来。 少年气息紊乱, 半羞半恼地把手拍走, 脸色微红：“别闹了，还要多久？” “一个小时。”风淋笑道。 这一个小时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血肉蒲公英】忙着扑灭从【办公室】烧出来的大火，无暇顾及他们, 地板和天花板的融化速度都慢了一些。 风淋直接踩上有气无力的大理石地板, 看着地板挣扎着伸出几条小触角, 悄悄黏上她的鞋底。 她抬起脚，这些小触角逐条断裂, 一部分留在地上, 一部分留在鞋上。留在鞋上的那些小触角见势不妙，蠕动几下后, 也“扑腾扑腾”下了地。 “我突然发现它们的清洁能力很强诶？”风淋啧啧称奇，她蹲下身子看了看鞋子，“黏过的地方好像变干净了。” 黏力过强的胶质体会像胶水一样附着在鞋子表面，怎么也弄不干净；但是像橡皮泥一样的黏度，则会是很好的清洁胶。 风淋两眼发光，她在考虑要不要找个瓶子, 挖走一块【血肉蒲公英】。 “把这个东西带走的话, 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她兴冲冲地问。 “也没有什么麻烦，就是它会不断地想要回到这里，重新黏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少年微笑道。 此时, 他正坐在展示台的台面上，无所事事地晃动双腿。 “你想要把地板挖走一块？”胡克听见他们的对话，悚然问风淋。 “唔……”风淋又把脚踩进融化的地板里，地板不甘心地再次伸出小触角，软乎乎地黏到鞋底上。 自从它们失去威胁后，风淋怎么看怎么感觉可爱。 “因为感觉说不定会派上用场。”她又逗弄了【血肉蒲公英】一会，“不过既然带走了也会逃跑，那还是算了。” 少年神色微动：“你可以小心一点。血肉蒲公英能力有限，如果距离这里太远，是跑不回来的。” 它的移动速度非常缓慢，之前花了那么久，也才堪堪爬到膝盖下方的位置。 风淋犹豫不决，【血肉蒲公英】争先恐后地探出触角，悄悄让她下陷。 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我担心一觉醒来，发现它们漏了，全黏在皮肤上。” 想想那个触感……噫！！好可怕。 少年错愕地看着她，好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片刻后，他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侧过头，让发丝隐去表情。 “你说的对。”他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确实不太好。” “这当然不好了！”胡克站在不远处，双手抱在胸前，不满地撅起嘴，“血肉蒲公英很贵的，你们居然当着我的面讨论要不要挖掉一块！” 话是这样说，语气却不是很强硬。风淋猜测他只是感觉面子过不去，于是逞些嘴上英雄。 果然，胡克气呼呼了一会，就放弃了。 他忧郁地叹口气：“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我的激光琴可是全宇宙唯一的个人定制版。” “激光琴？”风淋回头看向【三号展厅】的中央。 几只小小的毛绒绒的小圆沙发被镶嵌在地板上，高出地面二十厘米的圆形黑色舞台底部，掺杂着白色的“镶边”，这是之前攀附上去的【血肉蒲公英】。 “就是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在弹的那个。”胡克郁郁寡欢，“本来现在的人就不喜欢纯音乐。之后如果再想要一个的话，还得先找到人类胡克，不然连会做的人都没有。” 纯音乐是指没有通感效果的音乐，只能刺激听觉，不能刺激其他。 “啊！”风淋双手合十，拍击一下，“我想到了。” “什么？” “我想到我们现在可以做什么了，我们去把那个激光琴拆了带走吧？” 她两眼发光，跃跃欲试，“反正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只要有人盯紧办公室，保证那里一直在烧，地板和天花板就会持续性有气无力。”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胡克举四手赞同（他真的投影出了双份的手），少年笑着表示“你高兴就好”，蓝孔雀看热闹不嫌事大，【039号机器人】一如既然，微笑着点头。 真不愧是游戏，就知道自己的提议永远不会被反驳。 她举起【万能军手】，快活地跑去舞台。 【激光琴】的本体很小，一共有二十一根【激光琴弦】，对应了四十二个【安全激光发射器】。【安全激光发射器】只有风淋食指的粗细，轻轻松松就可以塞进兜里。 只是拆起来比较麻烦，人类胡克把他们固定得很牢很牢，风淋蹲在地上又是撬又是拔，好半天才弄下来一个。 她甩甩手，冷漠无情地把【万能军手】丢给少年：“你上。” 少年接过【万能军手】，蹲在地上，开始第二轮拆卸。 片刻后，他们看着半天才拆下来的五个【安全激光发射器】，决定开始流水线工程。 流水线的最开始由少年打头，他负责握住【消防斧】，将舞台砍裂； 第二步是蓝孔雀，它用爪子和喙部将松动的碎石清理到一边，只留出需要拆卸的根部； 第三步是风淋，她抄着【万能军手】，拆除细节部分； 最末尾的清理者由【039号引导员】担任，她无聊地坐在暂时完好的部分舞台上，捏起一只【安全激光发射器】，在地板上轻轻打个转，使尘土被黏走。 本体是一只“长着八条小细腿的方盒子”的胡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盯着【办公室】的火焰熊熊燃烧。 他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干这些事情。投影雕像的设计，使他们的力量保持在只够勉勉强强握个手，拿支笔的水平上。 灰白色的胶质体前赴后继地灭火，却见效甚微。不过，火焰被扑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这里的大部分家具都耐火耐高温。 片刻后，四十二个【安全激光发射器】稳稳当当地被风淋塞进【背包】。她只要不超重，就不影响行动，这些重量对于她而言无足挂齿。 少年在砍完最后一块舞台的时候，鬼鬼祟祟地溜走了，说是要去拿什么东西。风淋见他一溜烟跑去了楼下，估计是在“打劫”【一号展厅】中的【嗅瓶】、【耳罩】和【透明护目镜】。 火焰烧到终结，【画廊】也终于下降到十米左右的高度。看着天花板和地板再次变得黏腻，像液体般垂下，少年举起了【分子键粉碎器】，对准露台。 一旦他们有脱离【画廊】的意思，【血肉蒲公英】就会把“困住他们”的任务提高到第一优先级，不管不顾地发起最后的进攻。 果不其然，越是靠近露台，脚下的地板融化得越快，甚至恢复了刚开始的速度。风淋把【“胡克”立牌】铺到地上，一路跑过去。 “快点！只有三秒钟！”少年扣下发射按钮，空气微微震动，留下错乱的折射，随后恢复原样。 通向露台的门被轰开，周围的【血肉蒲公英】惊恐地逃散。 【039号引导员】拉着蓝孔雀，率先从露台跳下，双双安全着陆，摔成一团。 风淋启动【喷射式防火逃生服】，紧贴着少年，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胡克已经爬上了背包，八根小细腿牢牢地插在布料中，死死固定住自己。 【你发现少年的腰虽然很细，却十分有力，肌肉崩得紧紧的……】 风淋：“……” 这个游戏提示是怎么一回事，紧张的气氛全没了啊喂！ 果然，单人的防护服无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风淋的脚尖时不时沾一下地面，又很快离开，仿佛蜻蜓点水。 少年双手持着粉碎器，半闭着眼睛，瞄准空气，大脑放空。 当他们下坠时……一定会有【血肉蒲公英】做垂死挣扎—— 来了！ 风淋把防护服的推力打开到最高，整个人紧紧抱住少年，为了怕他从自己的胳膊缝下滑走，由于下坠而打偏，干脆把大腿也缠了上去。 少年被八爪鱼般的风淋死死固定住，只有双手和双腿可以移动。 【血肉蒲公英】的反扑粗暴而有力，就在风淋刚刚腾空的刹那，几根粗|大的触角从墙壁和地板拧出，扭成一股，直击少年的脚踝。 少年面不改色，对准它们。 空气微微震动，在奇妙的折射后，触角断开一半，无力地垂下。 没有声音，没有硝烟，甚至没有光和颜色。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风淋把少年拖到空中，两个人直直坠下。 假如说没有【喷射式防火逃生服】的话，会像坐跳|楼|机一样刺激，甚至折断点什么；但是现在他们有【喷射式防火逃生服】，所以下坠的速度只是缓和的过山车。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摔到了地上，单人份的【喷射器】果然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重量。 风淋暗自庆幸当时没有选择带着一串“人”一起跳，不然只怕会立刻进入【骨折】状态——现在只是摔了一下罢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怎么感觉软软的？ 伸手按了几下，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被摔到了下面，给她当了垫背。 这也太惨了，多差的运气才能在空中翻身啊！不过考虑到少年的体重应该比她重，被翻到下方似乎情有可原。 如果不是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抱住他的话，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他应该能就地翻滚，即刻站起来吧…… 想到这里，她心下歉意，开口道：“抱歉，缠你缠太紧了，快落地的时候忘记放开你了。” 少年仰面朝天躺了一会，此时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面露难受的神色：“没……没关系。”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风淋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自己的崽崽可不能因为自己受伤啊！ 少年：“……” 这个怎么回答？他哪里都很舒服！正常人摔下来应该是什么反应来着？ 他正犹豫着，风淋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害羞。 一定是崽崽被摔伤了，但是不好意思承认。可能是部位比较隐私？或者是感觉太丢人？她拼命猜测。 既然是背部朝下，那伤处一共就没有几个选择。是头？背？肩膀？手肘？……还是屁|股？ 应该是屁|股吧，也就这个部位比较敏感？ 风淋直白地用眼神扫视着少年，简直要把他现场扒|开检查伤势。 少年被盯得侧过脸，头发丝软软地垂下，可怜兮兮：“别看我了，我等等自己检查一下。” “真的不用我帮忙嘛？胡克也可以帮忙啊！【039号引导员】还是医疗型机器人呢！”风淋积极推荐，她可不希望少年留下病根。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颤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感觉我还是自己来吧。” 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选风淋又会飞速露馅，可不是只能自己来嘛？少年的脑海中飞速转过他曾经瞄到的言情小说。 里面的男主角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来着？他一边用幽深的目光委屈地注视风淋，一边紧急翻阅脑中图书馆。 早知道会碰到这种情况，就多看几本存着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理论知识，却鲜有恋爱相关。唯一的几本，还是被实验室同僚强行推荐的“畅销书”，迫不得已才瞄了几眼。 等等……曼达林当时是不是给过自己什么资料……里面似乎有不少关于恋爱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眨巴一下眼睛，启动了佩戴在眼中的【个人终端显示屏】。 第53章 日常整修（1） 改建越野车与闪耀蘑菇…… “真是令人怀念啊……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胡克慵懒地侧躺在贵妃榻上, 右手托住脑袋，左手自然垂下，斜斜地指着贵妃榻脚上的木刻公羊头。 他身上缀满花朵的束腰皮夹克已经被消去，换成了一件毛绒绒的花卉纹样睡袍, 看上去又软和又气派, 好似一名正在准备午睡的贵妇。 从【画廊】安全脱离后, 风淋一行人便回到【班尼迪克斯的别墅】中稍作休息。为了确保【画廊】彻底关闭，不会半途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决定过两天再去看上一眼。 眼见为实好放心。 “起来干活！”一道轻快的女声隔着墙壁传进来。 风淋抱着一箱【海盐焦糖脆脆饼干】走进房间，把它搁到箱子堆上。这间房间的墙角已经堆了不少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纸箱。 “休息一下嘛……”胡克懒懒散散, 脸部贴着贵妃榻蹭了蹭, “又不着急赶路, 何必那么辛苦？” “……”风淋将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盯着他看。 胡克扭扭捏捏地别过脸, 嘴里嘟嘟囔囔着, 从贵妃榻上爬起来。“我提不动东西的。”他提醒道，“最多给你们弹琴助兴。” 弹琴也行, 弹琴加一个【琴声悠扬：希望+50】的BUFF呢。 胡克排出十个【安全激光发射器】，两两对应，摆在茶几上。再一按，五道长短不一的七彩激光线悄然无声地出现。 他勾起小手指，按在激光上拨动数下，柔和明快的小调声在空气中回荡。 风淋满意了, 她就着音乐的节拍, 跑去搬下一箱物资。 【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智能调控系统已经被修复，机械动物暴动也已平息；隐藏的威胁【血肉蒲公英】被封锁在【画廊】之中，哪也去不了。 现在的【新巴斯镇】非常安全, 除了【隔离区】中的【微笑草】和未知病毒还有点威胁力，别的都不足为虑。 而这两个，有曼达林坐镇，也闹腾不到哪去。 根据风淋对曼达林的了解，如果真的有【隔离区】泄露的风险，【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就会立刻原地爆炸，只留一个大坑。 如果不是缺乏食物和生活必需品，【新巴斯镇】很适合扎营居住。风淋一边提起两桶【纯净水】，一边遗憾地想。 或许是因为未来四通八达的物流系统，让每个城镇都“术业有专攻”； 又或许是因为帝国始终对巴斯星抱有警惕的心态，所以禁止作为大使馆的【新巴斯镇】自给自足；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小镇人口实在是太少，大家又都比较文艺，不想务农。 把整个【新巴斯镇】及其周边转悠了一圈，风淋一个农具或是农田都没有瞧见，更勿论养殖场和工厂了。 没有现成的农田、养殖场和工厂，他们如果想要在此处定居，就会面临“白手起家”的悲惨遭遇。 让一群习惯于高科技生活的“人”亲自种田下地？捉鸟和狼来重新培育？ 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少年还要找他的导师班尼迪克斯的下落。 *** 昨晚，少年听完风淋想要“住得舒适些”的提议，沉吟片刻：“住在哪里都一样，不如改改越野车，把所有想要的家具都搬上去？” 他掏出一卷羊皮纸和一只羽毛笔，开始写写画画——这些都是风淋从【画廊】中“借”出来的物资。 胡克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这些东西本身就不值钱。 再说了，现在【办公室】已经被烧毁，【画廊】又难以重新开放，放在那边也是浪费。就连他，也偷偷摸摸搞出来了一张小小的【画板】。 很快，少年就画好了一张简易的《越野车修改布局图》。 修改后的“越野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由越野车本体构成的“主车”，第二部分是由一块大号木板和铁皮装订而成的“拖车”。 “主车”和“拖车”之间用金属缆绳相连。前者负责提供动力和方向，后者负责承载物资和充当生活区。 如果碰到严重的威胁，他们还可以切断金属缆绳，把“拖车”留在原地，让“主车”独自开溜。 留下的“拖车”既可以吸引敌人的眼球，为“主车”逃跑争取时间；又可以保留一部分资源，等到安全后，说不定还能回来捡捡。 毕竟，现在生活在亥星上的种族，大部分都视这些东西为“垃圾”。 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谈论一番，修修改改，又问了问蓝孔雀和胡克的想法，最终定稿成功。 *** 今天，就是收集物资，改建越野车的第一天。 首先收集的是食物和水。 别的可以没有，这两个必须要有。少年吃完早餐后，就带着【039号引导员】，驾驶越野车出去搬东西。 【新巴斯镇】上有几个超市，超市的库房中会存有一些耐储食品或是日用品，这便是少年组的目标了。 本来，少年更想把越野车留给风淋。万一有别的威胁滞留在【新巴斯镇】中，而他们一无所知呢？ 有了越野车，起码逃跑快些。 风淋对此表示：“出事了你不会来找我嘛？再说了，班尼迪克斯的别墅非常牢固，还有地下室，我可以直接躲在里面。” 我还能疯狂氪金，总能氪出强力武器的——这句话就不方便说了。 见少年没有动，风淋又道：“你们靠走的，能搬多少东西？何况你昨天还受伤了！” 这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早知道就不找这个借口了。少年微微颔首，低低“嗯”了一声。 就知道那些言情小说不太靠谱，装病不是好文明！弱唧唧的人设除了能让别人放松警惕，干什么都超麻烦。 他垂下眼睑，乖巧地转身离开。 风淋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照她的想法，病患就应该乖乖趴在床上。只是这样做，怎么看都会让崽崽的自尊心受挫，只得放弃。反正他看上去活蹦乱跳的，应该没有伤很重。 少年去远处的超市搬运物资，她在附近找找合适的木板和轮子。铁皮倒是不用担心，班尼迪克斯在地下室中存了好几卷，也不知道原本的用途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病患少年还在努力搬东西，这只胡克却躺在贵妃榻上乐得悠闲。 她立刻把他戳起来，当“加BUFF机器”用。 胡克在弹琴一事上颇有造诣，轻松的小调曲如泉水般流淌，几乎没有重复旋律。风淋又搬来一个纸箱，忍不住问道：“这个曲子叫什么？还挺好听的。” “就叫……胡克曲吧。”他手指随意拨动，带出一阵激昂的乐声，“我瞎弹的。” 风淋：“……” 艺术家，艺术家。 把这间别墅里的纸箱全部垒在一起，足足有十来个。风淋扛来最后六卷铁皮，长长舒了口气。 她的体力值已经见底，搬不了了。 半瘫在贵妃榻上小歇，风淋盘算着等等得拆几扇门、几张床。 虽然班尼迪克斯因为莫名的原因，在家里存放了铁皮，但是并没有存放大型木板。 她找来找去找不到合适的，又不想把隔壁邻居家的木墙拆下来，就打算用床板和门板，自己做一块。 拆门比拆墙强上一些，起码拆起来更方便。一共要拆九扇门和四个床板，风淋翻了个身。 正好，别墅里的就够用了。 等到体力值回复到半满，少年组也平安归来。 少年兴冲冲地提着一个盒子跑过来：“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风淋迷惑地眨巴眼睛，从贵妃榻上爬起来。 “是一台【家用饮料调制器】！” 他把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银色罐子，约莫700ML的容量。罐子表面有一个液晶显示屏和几个按钮，其余部分都是太阳能板。 “要不要试试看？”他活像是小孩子看见了心爱的玩具一样。 她在看《冬眠条例》宣传片的时候见过【饮料调制器】，比这个要大得多。虚拟偶像苏特地强调了“是最新版的，并且配置了几乎所有的数据库”，可见想要使用的话，还需要知道配方参数。 风淋食指大动：“快来吧，你知道什么配方？” 她早就想试试看这种“未来科技”了，尤其是【闪耀蘑菇奶昔】。 因为猎奇，所以好奇。 少年自豪地倒上一杯凉白开，胸有成竹：“只要我见过的，都可以。你随便点！” “真的？”风淋笑了，“那给我来一杯【闪耀蘑菇奶昔】吧！” 这个名称还是听虚拟偶像苏提起的。可不是巧了嘛？想喝的，马上就能喝到了。 少年：“……” 为什么他的人造人会知道【闪耀蘑菇奶昔】！ 见鬼了，这个占据了人造人身体的神秘访客究竟是……是……是什么啊！ 也太开|放了…… 见少年面露难色，风淋只道是他不会这个配方，便扭转话题：“我开玩笑的，唔……一杯薄荷柠檬草茶吧！” 少年咬咬牙：“你真的想喝的话，我也可以的。” “嗯？”风淋思索了一下，“是这个饮料有什么问题嘛？我只是听说过，还没有喝过。” 他脸颊滚烫，羞涩道：“这个饮料是偏远星球的特产……就……比较……怎么说呢。喝起来会感觉很热吧……” “很热？”风淋捋了捋头发，“有多热？” 难道是……蘑菇做的辣椒锅底？喝一口马上喷火的那种？ “热到你会立刻脱|掉|衣服。”少年神情扭捏，“你应该一个人躲在安全的房间里尝试……而不是在这个废土上。” 懂了！这是想说太热辣，到时候忙着找水喝影响战斗力。在“斯哈斯哈”的时候突然遇袭的话，下场一定很糟糕。 风淋点点头：“太感谢你的提醒了，我都没有想到。还是给我来一杯薄荷柠檬草茶吧！” 少年松了口气，急忙输入一些参数。等待五分钟后，他把【家用饮料调制器】中的水倒出来。 还是清澈透明的。 “没有色素，所以看上去是透明的，但是喝上去会有味道。”少年避开风淋的目光，解释道。 “好哟。”风淋端起透明的薄荷柠檬草茶，轻轻抿了一口。柠檬草特有的香气融合在薄荷糖水中，沁人心脾。 舒舒服服地喝完薄荷柠檬草茶，她满意地看向这个【家用饮料调制器】：“这也太神奇了，能用多久？” 少年正小口小口抿着一杯同样清澈透明的液体，所以风淋猜不出他选了什么口味。他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去，继续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能过滤十吨水。” “好多！”足够他们用很久很久了，说不定还能当传家宝。 少年轻轻喝掉最后的水，笑道：“休息好了嘛？我们该干正事了。” 第54章 日常整修（2） 下一个目的地与木板车…… 正事是造一辆不会散架的“拖车”。 风淋和少年粗粗清点了一下现有的材料：六卷铁皮, 九扇门，四个床板，两个备用轮胎，一些从机器上拆下来的链带和几根水管。 “还需要几个轮胎, 以及固定的东西。”风淋在材料列表上挨个画勾, 统计出最终结果, “现在的家具也不行，班尼迪克斯的家具太重了。” 这些巴洛克风格的家具充满了铁艺和金银贴片, 大部分都是实木做的。如果放在拖车上，搞不好能把它直接压塌。 “之前的体育用品商店好像没有野营用品。”少年沉吟片刻, “我们等等是不是要去【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一趟？” “对, 要把曼达林的投影仪送过去。”风淋打开【背包】, 找到红色的礼品袋子，“说起来, 我们还没有仔细看过呢。” 拆开金红色的包装纸, 风淋取出投影仪。这个投影仪只有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滚圆,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银色的球。 球的外表面是磨砂金属的质地，时不时泛出一些细碎的闪光，最顶部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切口，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风淋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却没有找到开启的方法：“这个怎么打开？” 少年接过球：“也许是曼达林在控制它，这就得看她什么时候想出来了。” 把【曼达林的投影仪】放到一边, 少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离【新巴斯镇】20公里远, 由一片低矮的丘陵、一片绵延数十万平方米的竹林和一个湖泊构成。 这片区域中，可以居住的、比较出名的地方一共有三个，分别是：【庄生梦临湖度假村】, 【竹林古城】和【庄生梦登山训练学校】。 其中，【竹林古城】是一个藏在竹林深处的、以仿古文化为主题的大型角色扮演小镇。 小镇里鲜有容易搬走的东西，离主干道远得很，没有什么前往的意义。 【庄生梦临湖度假村】顾名思义，是一片被妥善开发的商业型度假村，坐落在庄生湖旁，紧邻整个【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中最美的风景。 少年猜测：曼达林想要去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作为一个以湖滨休闲为主题的度假村，想必少不了诸如【帐篷】和【野外烤炉】之类的野营物品，或许还会有一些别的奢侈型户外家具，比如【便携式气泡温泉】或者是【充气型按摩摇椅】。 这些家具一般都有轻盈便携的特性，非常适合放在拖车上使用。 此外，作为登山探险培训基地的【庄生梦登山训练学校】，里面也会有大量的登山用品和专业野营设备。如果运气够好，还能找到不少便携食物。 少年停顿一下，回忆道：“我记得有一种非常好吃清口的便携食物，叫【脆冰果冻】。因为能量供给太少，制作流程又麻烦，还难以卖出好价格，巴斯星上已经不生产了。但是这里还有。” “听上去很不错。”风淋试图脑补了一下，难道是冰冰凉凉的小果冻？ 可恶，吃不到。 闲聊完情报，他们又开始拼接木板。 找不到合适的连接材料，却找到了一把【高温喷枪】，他们决定直接用金属液体凝结木板。 金属液体比钉子之类的东西好找多了。风淋把一只大号保险箱拖到院子里，用【高温喷枪】切割成六块，每块又切成大小合适的金属宽条。 九块门板平铺在地面上，缝隙中盖好了足够的金属宽条，【高温喷枪】被调节到【缓速模式】，慢悠悠地冲着金属宽条喷热气。 这件事得由【039号引导员】来完成。她是风淋一行人中最耐高温的，普通人类在【高温喷枪】的【缓速模式】下，也会被烤焦。 风淋在别墅里和少年一起整理他带回来的战利品。此次前去超市，他们拉了一车东西回来，就连车顶，都捆上了几床被子。 “现在已经是初春，马上天气回暖，为什么还要带这个？”风淋扯出两条羽绒被，问道。 “闪宁城山火爆发，灰烬可能会导致气温下降。”少年把一个纸箱拆开，“而且天气控制塔说不定会派上用处，如果因为没有带够防寒设备，所以不敢调整到极端气候，可是会后悔的。” 【天气控制塔】？ 估计是打算人工降雪吧。可能是因为山火状况不定，万一没有自动熄灭的话，她们还得先想办法灭火，然后才能调查。 想到这里，风淋心中顿生疑云：“为什么闪宁城不用天气控制塔引发暴雨暴雪？既然是山火，应该还是怕雨雪的。” “当然是因为天气控制塔中没有内置极端气候的参数啦~”胡克捧着一束鲜花从旁路过。 【好闻的香气从身边袭来，一束洁白的小苍兰被胡克抱在手中。】 “你……刚刚跑出去摘花了？”风淋没想到胡克竟然还有这番闲情雅致。 胡克把手中捧着的鲜花放在茶几上，整理出好看的形状，慢悠悠道：“我们还得在这里住几天，没有鲜花可不行。” 这很胡克。 风淋揉了一把小苍兰，她很在意胡克之前的发言：“你刚刚说天气控制塔中没有内置极端气候的参数？气候是靠参数控制的？” “是啊。气温，湿度，风向等等，诸如此类。不同的参数设置决定了不同的气候。”胡克见贵妃榻上没有人，赶紧趴上去占位，“你还没有去过闪宁城吧？” “这是一座被罩在玻璃罩子下的城市。” 风淋还想知道更多，但是胡克已经娇滴滴地给自己戴上真丝眼罩，准备睡午觉了。 他神神秘秘地把手指竖到嘴唇前：“不能说，我还指望看你惊讶的表情呢。” 风淋：“……”行吧，那她就勉强期待一下。 她会因为一个超大号玻璃罩子吃惊？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期待的自然是胡克失望的小表情了。 回到院子里，闷热的气息萦绕不散，【039号引导员】已经关闭【高温喷枪】，在一旁等候多时。 九块门板被铁液黏成一大片，四周还被包裹了金属镶边。风淋站上去，踩了踩，还是挺牢固的。 四张床板被固定在木板中间，用来分散人对木板的压力。再者，如果有什么家具想要固定上去，也方便操作——直接钉在门板上的话，风淋有点担心门板顺着孔洞裂开，碎成一堆木屑。 三卷铁皮被焊在一起，像个蓬似的，从木板两端往上升，最后汇聚在高处，弯出一个拱形。 遮风挡雨还透风，就是有点丑。 在胡克的强烈要求下（“这实在是太辣眼睛了！”他说。），少年用【万能军手】在侧面的铁皮上划了几道口子，用力把铁皮向外折出一道“窗沿”。 风淋把胡克采回来的小苍兰摆在上面，倒也十分般配。 “前后别钉死，用被子挡住。不然空气太闷了，还不方便进出。”风淋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旧式的门帘，把两床被子焊在车篷的顶端，让它们自然垂下，充作另外两面墙。 视线不太好，光线也全被遮住了。 她沉思了一会，把被子掏出两个大洞，贴上透明贴膜。 等下了车，风淋毫不意外地发现一辆非常现代化、甚至非常科幻的越野车后面拖着一辆摇摇欲坠的铁皮木板车，就像是在金属缆绳那边，出现了一个时空黑洞，把两个世界的车莫名连接在了一起。 “还是太丑了。”风淋也忍不住嫌弃起来，“等有机会，一定要换成正宗的房车。” 轮胎只有两个。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顾得了后面，顾不了前面。总不能当超大号自行车用吧？ 风淋两手一拍：“体育用品商店还是有用的嘛！干脆用滑板吧？”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整个【新巴斯镇】几乎没有私家车，也没有自行车之类的、带有轮子的交通工具。 反倒是滑板之流，因为属于运动用品的缘故，所以有很多。 风淋一边慢悠悠往【体育用品商店】走，一边问胡克：“你们都不开车嘛？” 胡克鼻孔朝天，鄙夷道：“有浮空艇，谁还开车？” 风淋虚心求教：“所以浮空艇呢？”能找到的话，就能快速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能携带的物资还更多。 胡克张了张嘴，不发声了。 少年笑道：“浮空艇是官方交通工具。这里的人都不见了，浮空艇当然也不见了。” 就像是城市都停摆了，地铁怎么还会继续运行呢？说不定就停在哪个车库中，等待城市的复苏。 风淋说：“那我还是感觉私家车更好。” 更慢，更麻烦，但是起码能给他们“送”来几个轮胎。 给木板车的前端装上轮胎，后端用椅子腿垫高，下面固定上许多滑板。一排滑板整齐地杵在木板的下方，十分搞笑。 虽然这个主意是风淋出的，但是她自己都有些拿不动主意。这些滑板会不会滑到半路，就断开呢？毕竟它们不是设计来负载重物的。 “如果要做轮子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就要连着轴承一起制作，耽误的时间太久了。”风淋盘算着需要的时间，“还是冒险试试看吧，大不了就开着越野车跑路。” 拖车的主体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软装和家具了。风淋抱着几床被子，把它们整齐地铺在床板上，固定住，冒充榻榻米。 “看上去很舒服。”少年拎着一堆超大的蓝色塑料布走过来。 “那当然了，毕竟是我铺的嘛！”风淋自夸自擂。 “今天辛苦了，要不要泡个澡？”少年扬了扬手中的塑料布，温和地微笑。 第55章 日常整修（3） 泡澡与记忆碎片 蒸腾的水蒸气袅袅上升, 蓝色的塑料布围住黄铜浴缸。森林香的浴盐把整缸水染成绿色，浴缸的旁边放着两把小方凳，方凳上分别搁置了几条毛巾和一杯红糖水。 风淋泡在浴缸中，点开【人物状态】, 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焕然一新：舒适+50】的BUFF。 她舒服地叹息一声, 端起旁边的红糖水喝了一口。同样是为了沉浸式体验, 风淋在现实里也放了一浴缸的热水，把自己泡了进去。 不同的是, 在游戏中为了防止热气散去，导致着凉, 浴缸旁边被围了一圈蓝色塑料布。这个方法确实十分有效, 风淋看着屏幕被水汽染白, 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干脆闭目养神。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有一搭没一搭的琴声, 应该是胡克在不远处抚琴。 风淋慢慢闭上眼睛。虽然只是玩游戏而已, 但是也累了一天了。 *** 唰——唰—— 水声响起，她在浅浅的水坑中行走。脚步迈动带起的水声遍布四周, 周围似乎有不少人的样子。 “风淋。” “风淋。” …… 有人在轻轻叫她，叫了不止一声。又轻又柔的呼唤声像催眠曲一样，把她推入更深的梦。 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四肢好像离她而去了一般，整个人像一团云, 无意识地浮在半空。 她挣扎着把涣散的意识聚拢, 努力集中注意力——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喊她？是要说什么呢？ 又轻又柔的声音还在细细地响，只是离她很远，活像被塑料布隔开了一样。 “风淋, 这次行动非常危险，你不应该自己去的。”那个声音雌雄莫辨，状似关心。 什么行动？她有什么行动嘛？风淋紧闭双眼，泡在浴缸中，却有瞪大眼睛，注视前方的错觉。 好消息是——不管她有没有想起来，那个人都在继续。 “这只是个理论，风淋。我知道你很想亲自去看看，但是现在并不稳定，你起码应该等到第二、第三批再去。” 那个人顿了顿，说话声停了下来，水声却没有，他们还在行走。 话里话外透出规劝的意思，但是他们却走在奇怪的地方，这让风淋心生困惑——除了野外，还有哪里会充满了水塘，逼得大家不得不把水花撩来撩去？ 可是，为什么要在野外劝她？为什么不能找个办公室呢？ 这时，风淋听见自己开了口，语气淡漠，斩钉截铁：“没有第二、第三批了，能量不够。” 以旁观者的角度听自己说话，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经历，如果自己的口气显得陌生而疏离，那就更奇妙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风淋继续保持缄默。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愈来愈响。风淋仔细数了数，在水塘中行走的，远不止两个人，起码得有十来个。 但是刚刚说话的人只有她和另一位，所以是她们的地位更高？亦或是只有那个人和她比较熟悉？ 两种情况预示着不同的处境，但是她无法分辨究竟是哪种。 片刻后，水声突停，那个人再次开了口：“到了。如果我回不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听见自己笑得清脆：“回不回去都一样，看来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 “醒醒。” “醒醒！” …… 这次倒是真的有人在叫她，她疲惫地睁开双眼，发现声音是从游戏里传来的。 用来保暖的蓝色塑料布已经被撩开，少年正撑在黄铜浴缸上方，拼命摇晃她。 她泡澡的时候并没有穿衣服，所以此时的肩膀上被盖了一块毛巾，少年的手隔着毛巾，抓住了她的肩膀。 自己是在泡澡的时候睡着了？还做了奇怪的梦？风淋来不及细想，先控制人物苏醒，说道：“没事没事，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这句话说完，大脑才从昏昏欲睡的迟钝中恢复。她摸了摸水温，已经半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少年松了一口气：“我刚刚见你半天没动静，所以才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你在浴缸中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谢谢。”风淋真诚地道谢。 刚想从浴缸里爬出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旁边放着，身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穿：“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一下？我穿一下衣服。” 虽然自己的身上围绕着一圈马赛克，直接站起来也没有问题，但是少年应该是能看见的。 少年像是触电一样放开了她的肩膀，毛巾没了支撑力，顿时滑入水中。好在，水面上也只有肩膀和头部。 他飞快地别过脸，支支吾吾片刻，把衣服递给她，就匆匆退了出去。蓝色塑料布重新合拢，遮住了她的身体。 “我过十分钟再来叫你。”少年隔着塑料布喊，声音闷闷的，叫人听不真切。 “好。”风淋也喊。 她一边控制游戏角色穿上衣服，一边扯过浴缸旁边的浴巾，裹住自己，小心地跨出水面。 一口气把红糖水喝下，风淋按下排水键，看着排水孔处生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水声“哗啦啦”地响，把她的记忆勾回梦中。离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梦境逐渐模糊，像是正在被擦去的板书。 她不顾自己还在滴水，匆忙跑去书房，拿出笔记本和水笔，撩草地写下关键字： 水中行走。 一队人。 只有一个人和自己说话。 危险的行动。 第一批。 能量不足。 这些字眼看上去都不太妙。她犹豫片刻，又在末尾处加了一句： 去不去都很危险。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风淋放下水笔，重新把这些关键字拼接起来，在心中默读： 她和一队人一起走在水中，前往某个目的地； 这个目的地刚刚被发现，或者是刚刚被发现进入的方法； 进入那里需要特殊的能量，这个能量可能很稀缺，只够让她们进入一次。 进入目的地之后，也许会碰到危险； 她的地位不低，同僚们似乎不希望她遇险，也可能是害怕她出事之后，会影响别的研究； 但是前往目的地这件事非常重要，重要到她必须亲自去。 风淋的目光停留在“去不去都很危险”这几个字上。 显然，前往目的地是一种冒险行为，但是留在原处似乎也并不安全。也许是她们遭遇了什么危险，而只有前往目的地，才能有机会摆脱这种未知的险境。她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宁可亲临一线。 自己真的是“普通”的工伤嘛？风淋再次产生了怀疑。 不过，她既然已经安全归来，这里的人还能让她在“疗养屋”中安全舒适地生活三年，想必麻烦应该被解决了吧？ 她甩甩脑袋。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好好玩游戏——何况，几次记忆的恢复，似乎都和游戏脱不了干系。 “蔚蓝科技。”她把这四个字放在嘴中咂摸，慢慢地嚼碎咽下。 穿好衣服，撩开蓝色塑料布，就看见少年正站在外面紧张地盯着她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等到风淋和他对视上一眼，这才慌里慌张地别过脸：“你没事就好。我给你做了点吃的，要不要尝尝看？” 这次做的是奶油蘑菇浓汤和肉酱意大利面。 风淋满脑子都在使劲回忆，自己失忆前经历了什么。此时食不知味，机械地控制角色进食。 “味道还好嘛？”少年舀了一口汤，紧张地问道。 风淋缓缓眨巴一下眼睛，语气迟缓：“还不错？” 少年并没有因为她的敷衍生气，反倒是更轻松了一些：“感觉不好吃也没关系，这是料理包做的。时间太紧张，只能把现成的东西随便热一下。” 哦？ 她低下头，看见脚边的垃圾桶里丢着一个【奶油蘑菇浓汤罐头（1L）】和一个【番茄肉酱罐头（0.5L）】。 少年错把她的迟缓当成了对速食罐头的嫌弃。也好，这样她就不必解释了。 风淋借坡下驴：“只要是你做的，都很好吃。” 少年的耳尖悄悄泛红，低低地“嗯”了一声。风淋没有过多在意，她继续思考自己失忆前是干什么的。 说起来，既然是“蔚蓝科技”做的游戏，这里的NPC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询问道：“你听说过蔚蓝科技嘛？” “蔚蓝科技？”少年神情疑惑。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并不打算直说。 他的食指和拇指刮擦着勺子，语气微妙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风淋无辜地笑笑：“我昨天在画廊的宣传片里看见了这几个字，只是标有这四个字的东西并不重要，所以当时没想起来问。” 【画廊】已经被关闭，《冬眠条例》的宣传片也无法重新观看，此时不甩锅，更待何时？ 果然，少年丝毫没有起疑，他只是用力拧紧了勺子：“这是一家……非常古老的公司。” 他几次张嘴，都没有说下去，风淋很耐心地等。 过了一会，连奶油蘑菇浓汤都不冒热气了，他才继续道：“一家失落的公司。” 风淋看着他，明显少年知道些什么，却仿佛在挤牙膏，好像有很多是不能说的，他只能挑挑拣拣，找出些许能说的部分。 片刻后，他似乎又找到了一些能说的东西，重新开了口：“科技公司，昙花一现，据说是第一家研究星门的公司。” “据说，只是据说，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他强调道，“就像是编造出来的神话传说一样。” 第56章 日常整修（4） 温暖的水与牙齿清洁胶…… 说了半天, 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这家公司曾经风头正旺，却消失地毫无征兆。 风淋把左手肘关节撑在桌面上，歪头托腮。 屏幕里的少年眼神躲闪，手指玩|弄着杯子, 不再发言。这种浮夸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她垂下眼睑。 所以, 有关蔚蓝科技的线索, 在游戏背景中是机密信息？她的崽崽一定知道什么，但是碍于【密保装置】无法直言。 这就把“解除【密保装置】”提上日程！ 想到这里, 她开口问：“闪宁城里有能取的地方嘛？” 她没忘记，【密保装置】其实就是一群纳米机器人。如果想要解除【密保装置】, 最稳定安全的方法就是把这群纳米机器人取出来。 从曼达林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 崽崽直到现在都没有提出【新巴斯镇】哪里可以取, 可见这里是没有符合要求的实验室的。 希望最大的地方，就是亥星的主城闪宁城。如果在那里都做不到, 也就没有地方能做到了。 少年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目光微动：“有。” 两个人对视一言，各自明白对方的意图, 不再明说。蓝孔雀伸着脑袋左右看了看，面露不解：“你们在说什么？要取什么？这里不能取嘛？” 风淋神神秘秘，低下头附到它的耳边：“我们要去闪宁城取人类失踪的线索。” 这话倒也没有错，本来就是要去“取”的。 蓝孔雀摇摇羽冠，信以为真。它昂首挺胸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们一起走一趟吧！” “好。”少年微笑道, 顺便揉了揉蓝孔雀的羽毛。蓝孔雀抖了抖全身, 把纤长的覆尾羽抖得像把大扫帚。 胡克“呲溜”地从贵妃榻上窜起：“等等？你们还要去闪宁城？还要找实验室？不是直接离开嘛！” 他面露惊慌之色，身上的花儿都恹了：“我到时候能不能脱离队伍，站在安全地带等你们？” 风淋没想到胡克会那么直白, 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行啊。不过先说好，独自一人站在安全地带也不一定安全，还可能走丢。” 胡克搓搓手，怂得坦坦荡荡：“哪里安全哪有我。” 蓝孔雀的头突然转过90度，羽冠一抖一抖的：“你的社交技巧呢？” 胡克道：“有坦诚相告的厚脸皮，也是优秀社交技巧的一部分。” 说着，他又谄媚地笑了起来：“比起临阵脱逃，果然还是先打一下预防针为妙。” 少年眨眨幽深的眼眸：“你不怕我们现在就丢下你，自己跑了？” 胡克挺起胸，拍了拍：“不怕，你们是好人。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嗤。”少年嗤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走去院中，继续检查拖车。 风淋看了看胡克和蓝孔雀，双手一拍：“别傻站着了，一起帮忙吧。也好早点出发。” 【新巴斯镇】虽小，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探索完的。风淋一行人只想在此处停留几天，是故她们主动放弃了民宅，只搜刮了店铺和公共建筑。 早些时候，少年和【039号引导员】搬进来了数个纸箱子。现在，风淋挨个拆开，清点数量和内容物种类： 两箱【长储奶油盒子面包】——看来她们和这种耐储小面包的牵绊还要继续下去。 一箱【烈焰红唇】——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风淋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瓶子，小瓶子红彤彤的，里面的液体也是红彤彤的。 三箱【什锦罐头】——顾名思义，什么都有。 风淋在纸箱子里瞧见了一听【芊芊草沙拉罐头】，于是把它拿到一边。之前看《冬眠条例》宣传片的时候，【芊芊草球】就让她非常好奇。 芊芊草是什么味道呢？这下可以试试看了。 一箱【能量胶（柠檬口味）】——普普通通，看上去像是跑马拉松时吃的能量果冻。一条两根手指粗细的塑料包装，捏上去软软的。 一箱【爆裂芝士熏肠】——这是【爆裂鱼子熏肠】的姐妹产品吧？【爆裂鱼子熏肠】非常美味，这让风淋对它有了很高的期待。 她取出一袋，放在旁边，等等她就去烤了试试看。 一箱【温暖的水】——这是什么东西？ 风淋拿出一瓶，发现就是普普通通的塑料包装，里面的液体清澈透明，和普通矿泉水没有两样。 只是…… 【你摸了摸瓶身。即便在外面放了那么久，它依旧微微发热，好像在摸一只快凉掉的暖宝宝。】 “这瓶水一直是温的！”风淋吃惊道。 “要不然怎么叫‘温暖的水’呢？这是一个系列。同系列的还有‘凉爽的水’，‘无味的水’和‘清澈的水’。”胡克迈着八条小细腿，爬到纸箱上，“这可是高级货。” “……高级在哪？会自发热？” 风淋把瓶子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会，也不明白为什么“高级”。自发热技术在她们的时代，都不是什么新技术，何况是未来背景？ “你喝喝看就明白了。”胡克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我也说不清楚原理。” 风淋犹豫了一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温暖的液体滑入你的食道，好似吞了一口太阳。它带着无穷的热量穿梭于每一条血管中，从骨头里向皮肤外燃烧，从脚底板下流淌到后脑勺。】 【人物状态】新增：【温暖的水：可以在不低于零下15度的寒冷环境中，维持3小时的恒定体温。】 “神器啊！”风淋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液体版暖宝宝？更全面有效，更快捷方便。 胡克扬起手指，对准太阳观赏指甲：“是啊，所以是高级货。” 风淋美滋滋地把余下的部分整齐放好，顺手把喝了一口的【温暖的水】塞入【背包】。 这个游戏似乎没有保质期一说，所以即便是开封并喝过一口的瓶装水，也可以无限保鲜。 整理完这几个箱子，就只剩下两箱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了。这些东西似乎是在搜刮的时候，草草把架子上的货物扫进纸箱，又抖了抖，让它们填满缝隙。 风淋扒拉了一下，随意地分成【食物】和【日用品】两类，从里面挑出一罐小小的【牙齿清洁胶】。 这个游戏居然还有刷牙的设定？她抬头看了看【人物状态】。说起来，她一直没有刷过牙，但是似乎从未飘红过？ 举着一罐【牙齿清洁胶】，她一溜烟小跑到少年旁边：“你看看这个，要不要试试看？” 少年从车底爬出来，困惑不解：“怎么了？我一直在用啊？” 他干脆从底下钻出来，舒展一下身躯，然后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一罐类似的：“哝……你不会是想试试看吧？” 风淋难得扭捏：“不、不了，我有。” 她飞快地逃跑，感觉自己非常丢人。少年每天都在清洁牙齿，而她在干什么？虽然属性上没有表现，但是这也太不讲卫生了吧？ 打开小小的【牙齿清洁胶】罐头，里面是几朵棉花一样的东西，微微带些褐色。风淋转到背面的《使用指南图例》上，开始阅读： 【1】取出一朵牙齿清洁胶，放入嘴中。 【2】静默等待2分钟，无需咀嚼，可以随意吞咽口水。*请选择自己喜爱的口味，以防不适。 【3】2分钟后，清洁完成，请吐出牙齿清洁胶。在空气中放置一段时间后，牙齿清洁胶会自动融解成气体，无需清洁。 【4】如不慎吞咽，请不要慌张，多喝点水即可。 看上去安全简单又卫生。 她拿的是可乐味的。 【你的手指触摸到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的牙齿清洁胶，蓬松，绵软，没有黏腻融化的感觉，隐隐约约透出清爽的可乐香气。】 【它吃起来像是一团柔软的云，微微发甜，有点像冰镇后被冲淡的可乐。自从沾到你的舌头上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你的牙齿微微发热，活像在被人用丝绸轻轻擦拭。片刻后，一团清爽蓬松的云在你的口中汇聚。】 风淋把【牙齿清洁胶】吐出来，发现它还是老样子，只是表面的浅褐色不见了，变成纯白。 她有点想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会消散在空气中，但是现代社会的留存意识又让她想要用纸裹住【牙齿清洁胶】，然后丢进垃圾桶。 挣扎一番，风淋选择满足好奇心。她把使用后的【牙齿清洁胶】放在纸巾上，耐心等待。 大约五分钟后，这团看上去十分洁净的白色云朵渐渐缩小，消失在了空气中。 没有异味，也没有奇怪的颜色，干净极了。 风淋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却发现少年站在不远处，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见她回过头，他抿抿嘴，转身离开，随后把一箱子东西放在风淋面前。 “这是我刚刚找到的，也许会有用，麻烦你整理一下。”他面带笑容，温柔地俯下身，拍了拍风淋的肩膀。 风淋接过箱子。这又是一箱杂七杂八的东西，完全没有被分过类，只是胡乱地堆在一起。她把东西挨个挪出箱子，丢进合适的类别堆，发现最底下埋着几本书。 抽出三本薄薄的像是杂志一样的东西，风淋拍拍灰，看向标题： 《宇宙好大呀！我们好幸运！伯恩妈妈的育儿书》、《教你如何快速融入文明社会——给原始文明的生活指南》、《吃喝拉撒的传奇魅力》。 风淋：“……” 我有证据！我一定是被崽崽当成弱智儿童了！ 第57章 旧大使馆（1） 旧大使馆 风淋四“人”一鸟花了一整天时间改建自己的车, 终于把它弄得能跑起来了。 约莫有十五平方米左右的拖车部分又沉又大，却只用几条金属缆绳和主车部分相连，十分不灵活。她坐在越野车后排，看着它跌跌撞撞, 总算是没有掉队。 不过……也只是勉强能走而已。急刹车, 拐弯, 加速，统统不行。 风淋把身子转回去。她的左手边坐着【039号引导员】, 右手边趴着方盒子版胡克，上方的车顶蹲着一只蓝孔雀, 华丽的覆尾羽从一侧的车窗垂下, 闪烁着蓝绿色的磷光, 活像是巧夺天工的羽毛窗帘。 少年则独自坐在前排开车。 他微微侧了侧头，从后视镜中看向她, 太阳光反射在眼眸中, 流淌着万千星河：“你在想什么？” 风淋把头靠到椅背上，语气沧桑：“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搞到一辆真正的房车。” 距离【画廊】被切断能源供给, 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今天的早些时候，风淋跑去这朵巨大的金属蒲公英旁边，发现它沉到了地面上。 细碎的光照花瓣烟消雾散，柔软而妖异的半透明触手丛泛着枯败的黄，触手丛中间的三十六边形金属立方体一动不动，甚至连金属光泽都黯淡了下去。 只是过了短短一天, 却好像被遗弃了数十年一般。 胡克丝毫不为此痛心：“等到能源供给恢复, 一切照常闪耀，现在只是节能模式罢了。” 风淋点点头，又凑近了一些, 凝视着半透明的触手丛，伸手摸了摸。 【触手丛一动不动，摸起来像是干燥的海蜇。】 “看来是真的关闭了。”她有些难以置信。 绚烂而超凡的景象就这样消失了，决定它存在的居然只是冰凉机器上的控制按钮。就好像是不属于人间的美景，却受到遥控器的支配，有种奇异的错乱感。 被这种感觉所笼罩，风淋心神不宁。停顿片刻，她才继续说下去：“接下来，我们要去旧大使馆看看。” 重新回到【镇政府】门口，石膏制拱门上缠绕着的山茶花形装饰，依旧富丽堂皇。 胡克重新投影出人型。这回，他换了一件缀满蕾丝花边和蝴蝶结的罩袍。 风淋没有在大厅中多做停留。在来回巡视一番，确定【镇政府】中并无异常后，她用力把【可折叠便携式蹦极机】推回壁画前。 少年扶住【可折叠便携式蹦极机】，风淋把保险绳拴在自己腰间，爬到壁画顶部的自鸣钟旁边。 高高站在大厅上空，她朝下望去，胡克正仰着头，神色痴迷地欣赏壁画。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他用咏叹调的口吻说道，“多么精美的画啊！” 风淋沉默几秒，扭头看向壁画，精致华丽的自鸣钟被藤蔓和玫瑰缠绕。然而，在它的旁边，有一个被砸出来的、和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黑洞。 她忘记问胡克当时为什么要绘制壁画了，幸好，为时不晚。 重新爬下【可折叠便携式蹦极机】，胡克被她的移动声吸引，迷惑地看了过来。 她清清嗓子：“咳，之前忘了问你，这个壁画是因为什么，才绘制的？” 胡克不解：“当然是为了美化镇政府大厅啊……一个永远不会再开启的大门，看上去瘆得慌，不如用精致的壁画挡住。” “那……旧大使馆是因为什么原因废弃的？” 这下，胡克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后，他的声音没了以往的活力和欢快：“因为巴斯星撤退了。” 他面无表情道：“他们撤离了危险区域。” 危险区域？风淋不是很懂。她困惑地看了看四周，除了近半年才出现的几场灾难，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氛围，反而有种歌舞升平的奢靡气息。 而无论是【新巴斯镇】上的智能调控系统失灵，还是【闪宁城】中灭不掉的山火，亦或是目前勉强能算是第一场灾难的哨兵失踪之谜，都是最近才出现的。 但是旧大使馆的关闭，却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难道巴斯星在七、八年前，就预言了今日的悲剧？ 胡克并不知道风淋内心的想法，他只是抖抖身上的花朵，露出倨傲的神色：“当然，巴斯星撤不撤退，都不影响我们的生活。” 这句话说的有些勉强。他看了看除了风淋一行人之外，空无一人的大厅，补充道：“现在的情况，只是被数场接踵而至的意外牵连了。” “可是，这里为什么是危险区域呢？”风淋还是不懂。 少年插话道：“因为亥星是安拉达星系最繁华的星球，没有之一。” 安拉达星系？！ 风淋瞳孔放大，她想起来了刚进入游戏时，在荒野上捡到的废弃报纸。 【联邦和帝国就《危险|武|器管理条例》一事，再起冲突。双方剑拔弩张，时刻准备进入战|时状态。巴斯星自由盟发出警告，如无必要，请勿前往安拉达星系。】 难道是这个原因？ 见风淋沉默不语，胡克耸肩摊手：“你想起来了？” 风淋试探道：“是因为帝国和联邦？” 胡克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耸耸肩。 少年看了看风淋和胡克，忍不住纠正道：“并不全是因为帝国和联邦，更关键的，还是亥星的星门不再稳定。” “但是巴斯星撤离亥星，是因为帝国和联邦。”胡克伸出食指摇了摇，“这个你可不能否认。” 少年没有反驳。 风淋左右看了看，现在【镇政府】大厅里的气氛，可不咋样。 正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胡克就再次恢复了以往的花孔雀模样：“别太在意这些，巴斯星也有巴斯星的难处。” “巴斯星自由盟是全宇宙唯一一个可以自由通行所有星系的独立团体，依仗的就是它永远不会倒向任意一方——除非是它自己的子民受到了伤害。” “所以其实是帝国和联邦联手要求巴斯星提前撤离亥星，而不是巴斯星为了逃避危险，自己选择跑路。” 胡克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风淋啧啧称奇——她一直以为胡克真的是一个易碎的花瓶，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那种。 少年补充道：“本来巴斯星不撤离也没有问题——大不了到危急关头，直接从星门撤走。” “但是亥星的星门不知道为什么，在近几年越来越不稳定。如果帝国和联邦在亥星上打起来，巴斯星又被牵扯其中，无法立刻通过星门离开，那【新巴斯镇】就会第一个遭殃。” “因为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都害怕巴斯星会以自己的子民受到了伤害为理由，去帮助另一方。” 所以巴斯星只能提前撤离，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子民免受无妄之灾。 “那么，帝国和联邦打起来了嘛？”风淋对最终结局感到好奇。 胡克苦笑道：“没有，最终也没有打起来。” “……”大厅陷入了沉默。 就好像是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遍布亥星的灯光自此熄灭，而始作俑者甚至没有坚持自己的行动，只是草草放弃了事。 如果巴斯星没有集体撤离，【新巴斯镇】的智能调控系统会不会在崩溃的时候，立刻得到修复，而不必执行《冬眠条例》？ 没有人知道。 风淋拍了拍手：“好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这一次，风淋让胡克先走。 虽然他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亥星的灾难而心生不满，但是她并不想冒险。好在，胡克并不知道风淋在想什么，或者也许是意识到了，却感觉无关紧要。 他消去人型投影，八条小细腿踩着【可折叠便携式蹦极机】红黄配色的井状竖梯，“蹭蹭蹭”就爬了进去，风淋紧随其后。 【壁画夹缝中，陈旧而散发着霉味的空气已然消失，现在和外界并无区别。】 风淋回头仰视高处。 小小的洞透出一些明亮的光。它将一个圆圆的白色光斑投射到对面墙壁上，余下的光晕则被挥洒在壁画夹缝中。 虽然如此，黑暗依旧蚕食着角角落落，留下未被探明的区域。 这次风淋有备而来，不需要用牙齿咬住手电筒了。 她从少年带回来的纸箱中找到了一顶【防护头盔】和一只【黏黏小夜灯】，自制了一个【简易版头盔式头灯】。 【黏黏小夜灯】无法充电，是内置能源的一次性用品。一直开着，大概能用36小时，足够了。 头灯被开启，四周更为明亮。风淋找到胡克，把他带到铸铁雕花门的玻璃片验证输入口前。 胡克让风淋退后几步，以防他投影出人型的时候，直接穿|透风淋的身体，这才恢复原样。 几道蓝光在玻璃片上汇聚成文字—— “请验证瞳孔。”上面写道。 风淋耐心地等待胡克的下一个动作—— 她猜测，胡克是有权直接进入的，根本不需要去找曼达林把整个系统端掉。之前教唆他们去端掉系统，只不过是不想欠人情罢了。 而如今，【画廊】已经被关闭，哪怕找来曼达林，也没有修复系统，联络人类胡克的机会了。他被风淋和少年绑在了一根绳子上，想必不会再藏拙。 果不其然，胡克挺直腰板，直视玻璃片验证输入口。 蓝光汇成的字迹融化成一个不停转悠的圆圈，几秒后，又凝聚成新的文字—— “验证成功。胡克先生，欢迎您的进入。” 伴随着“噗”的一声，气压松弛，铸铁雕花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风淋凑到门缝边上，往里看了几眼。 黑黝黝的，透出几丝凉气，什么都看不清。 胡克不打算当第一个进去的人，他朝反方向后退几步，对风淋做了个“请”的手势。 风淋思考数秒，决定不再分队，而是集体行动。 蓝孔雀依旧被放在【镇政府】的大厅中，等待他们的归来——它的尾巴实在是太大了，不方便在狭小的缝隙中移动，容易被奇怪的东西勾住。 风淋，少年和【039号引导员】一字排开，准备进入【旧大使馆】。胡克恢复成小方盒子的版本，扒拉在风淋的背包上，努力减少占地面积。 当然，为了避免“开门杀”，少年和【039号引导员】暂时攀附在洞口，随时准备退出去，给风淋腾出闪避的空间。 握住门把手，风淋感觉自己有些紧张。未知一向是人类最为恐惧的存在，在被封闭长达数年后，门里有什么呢？ 她右手举着一只【超耐用锅盖】——这只锅盖用的金属非常牢固，简直可以充当盾牌使——左手轻轻用力，把门向里面推。 嘎吱—— 门开了。 虚惊一场，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淋又等了一会，确定只有凉气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便伸手把整扇门都推开。头灯的光照直射入内，从左到右迅速扫过。 柜子，柜子，桌子，一大块窗帘一样的东西，柜子，门，又是一大块窗帘一样的东西。 昏暗的光照中，灰尘起起伏伏，使眼前的景象稍显模糊。风淋又重新看了一遍，甚至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低头看了看地板——空空如也。 “没东西。”她面露困惑，“什么都没有，除了基本的家具。”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没东西总不是坏事——难道她还指望有什么怪物藏在其中，暗自窥伺嘛？想到这里，她轻轻地笑了。 少年和【039号引导员】很快爬进来。【039号引导员】负责看守铸铁雕花门，防止后路被阻断；少年则会和风淋、胡克一同进入。 走进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风淋才发现它大得离谱——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之前透过门框看见的，只是一小部分罢了。 在没有看见的部分，分别放置着一组复古的皮质沙发和一堆围成U型的立柜，两边各自安装着三扇木门。 估计是会客区和放置随身物品的更衣柜吧？她猜测道。 这里很黑、很暗，光靠她的头灯，并不足以照亮全部区域。少年拧开一盏【散射式营地灯】，才堪堪让大半间屋子陷入光明之中。 风淋这才注意到，他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背包，手上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旅行袋。 见风淋看向他，少年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他把手上的营地灯放到皮质沙发中央的茶几上，接着打开旅行袋，又拿出了另一盏，再次拧开。 到这时，房间彻底亮堂了，黑暗被光明无情地驱散，未知的角落全部显露无疑。 风淋惊讶地发现，他拎着的旅行袋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照明用品，足足有几十个！ 第58章 旧大使馆（2） 血色蛛网与拟态散尾葵…… 两盏【散射式营地灯】一左一右, 相对而照。昏黄的灯光不算耀眼，却也足够让风淋看清整间房间。 正前方，相隔一米的两片窗帘无风自动，活像是有什么东西偷偷贴墙而立, 销声避影。 风淋的眼睛眨也不眨, 右手把【超耐用锅盖】挡在胸前, 左手取下【消防斧】，快速挑开—— 空无一物, 只有白墙。 “怎么了？”少年提着一把尚未开启的【强光手电筒】，走近风淋。他盯着窗帘后的白墙看了一会儿, 茫然不解。 “没什么……”风淋后退一步, 挪开视线。她原以为这些窗帘后, 会有什么东西的。 这些窗帘有着古怪的橡胶质感，又薄又软, 微微带有韧劲, 颜色是不透明的墨绿。有点像雨衣，又有点像塑料薄膜。 它们从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长”出来, 顺势垂下，在营地灯的照耀下泛出柔和的光泽。风淋用【消防斧】戳了戳，一动不动。 应该只是材质奇怪了点吧？总体而言，还是普通的装饰品。虽然已经挪开了视线，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看几眼，风淋把目光转回窗帘上。 为什么要挡住白墙呢？墙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用窗帘遮住空无一物的白墙, 岂不是多此一举？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转身走到另一片“窗帘”旁边, 也用【消防斧】挑开——照例是空白的。 想不通，也找不到任何线索，风淋放弃思考, 走到更衣柜旁边。 围成U字型的更衣柜一共由六个柜子组成，每边各两个，一共有三边。两边交接的地方，各放有一盆半人高的散尾葵。只可惜，常年缺乏日光和照料，让这两盆散尾葵奄奄一息，叶子泛出枯黄，虚弱无力地耷拉在花盆的边沿处。 少年已经打开了靠左的两个柜子，柜子里空空荡荡，只挂着一件灰蓝色的制服外套。 “这里很奇怪，是吧？”少年没有回头，却知道来者是何人。 风淋越过少年一直往里面走，驻足停留在离散尾葵三步远的地方：“非常奇怪，究竟是谁在喂它们呢？” 无论是什么植物，被关在没有日照、水分和养料的地方足足六年之久，都应该枯萎死去了。而这两盆散尾葵，只是稍有枯败的迹象，却无死亡之兆。 她探出头，偷偷往花盆里看去，灰黑色掺杂着白石子的园艺土平整地铺在其中。 “小心些，不要靠太近。”少年一边凑过来打开第三个柜子，一边提醒风淋。 地方狭窄，风淋侧身避让，和少年擦肩而过。少年不自然地停顿一下，耳尖微微泛红。 她没有注意这些，而是走到另一盆散尾葵旁边，探头张望。一只闪闪烁烁的圈，在有着羽状全裂的叶面夹缝中，隐约可见。 这是什么？一个戒指？ 风淋转过身，刚打算提醒少年此事，就看见打开的第三个柜子里，爬满了红色的丝状真菌。 鲜红色的真菌像血管一样攀附在灰色的更衣柜内壁上，如蜘蛛网般散射出去。中间密集成一个血红色的凸起，四周逐渐稀疏，末端尖细地无法通过肉眼看见。 风淋悚然一惊，只感觉背后发痒，活像是这些古怪的真菌正准备从背后突袭。她猛得回头，看见的是缀着花哨蕾丝和绢花的沙发背，才想起自己身处安全的现实之中。 该转身的是她的游戏角色，而不是她。 她控制角色默默转身，背后一如既往，没有一丁点儿的异常。 “你有看见什么嘛？”她问【039号引导员】。 【039号引导员】站在茶几处，微笑着摇头。 看上去只是在自己吓自己，风淋松了一口气。也许是陌生的地图叠加长期无人的氛围，让她凭空生出许多惧意，从而思维游离，胡思乱想吧。 这些红色的真菌也许并不危险。因为少年正捏着下巴，盯着它们若有所思，一点儿也不急着撤退。 “这是什么？”风淋放低脚步声，缓缓靠近。 少年没有阻止，而是微微侧身避让，轻声回答道：“一种无害的罕见菌，叫血色蛛网。”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确定的音调：“这是一种伴生菌，一般会和拟态类动物生活在一片区域里……不应该啊？拟态类动物也是动物，它们吃什么？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风淋瞳孔微缩。 血色蛛网几乎呈禁止状态，但是它却预示着周围还有别的危险。 是什么？她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发觉。 少年没有继续科普有关血色蛛网的信息。也许是因为它本身是无害的，而“拟态类动物”则是个过于宽泛的概念，很难用几句话解释清楚。 他又盯着这些血红色的东西看了一会，干脆利落地把柜子门关上：“它们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不过我猜你可能不太有胃口。” 风淋认真思考了几秒：“如果实在是没有吃的的话，我感觉我还是可以的。”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沦落至此。 一想到要从废弃已久的更衣柜上，把这些像血管一样四处攀爬的真菌扒拉下来吃掉，她的每个脑细胞都开始发出“拒绝”的声音。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少年在打开下一个更衣柜前，决定先询问一下风淋那边的状况。 之前查看血色蛛网的时候，他的余光看见风淋正在靠近，想必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啊，对。”风淋指向那盆散尾葵，“这里面有个闪闪的小东西，看上去有点像戒指。”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这两盆散尾葵至今未死，很是古怪，搞不好是个陷阱。” 是陷阱，也要去看看。 少年从包里取出一瓶【纯净水】，拧开喝掉，将空瓶子戳向散尾葵——这样一来，即便被夺走了瓶子，它也喝不着一滴水。 散尾葵枯黄柔软的羽状全裂叶面被戳得微微晃动，空瓶子在它的叶面上擦来擦去，而它毫无反应。就好像真的只是一盆无辜的植物，只是侥幸没有枯死罢了。 少年犹豫着伸出手，风淋拦住了他：“换个东西，不要直接用手。” 她从背包里翻出一双筷子，用胶带捆在【万能军手】上，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枝叶“梭梭”颤动，悄然缠绕上筷子—— 风淋往后一拔，轻松就把筷子拔|出|来了，好像之前的缠绕只是她的错觉。 她不再犹豫，直接戳向闪闪发亮的圈，圈牢牢固定在土中，没有被拨动。 “嗯？”风淋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筷子戳向土里，土非常紧实，一点儿也不松软。她用力下压筷间，企图直接把这个圈从土里撬出来。只可惜，它就像是长在土里一样，纹丝不动。 “弄不出来。”风淋收回筷子，把尖尖上的泥土抖回花盆，“不用管了，这个肯定是陷阱。” 无论如何，一枚不慎掉进花盆的戒指都不会如此牢固地镶嵌在土里，怎么撬都撬不出来。风淋合理怀疑这其实是“散尾葵”的一部分。 “拟态类动物。”少年的目光飘忽不定。 突然之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探向花盆，在风淋惊愕的眼神中一把拉住“散尾葵”的叶面，手腕转动，扭成一个麻花，用力一拔。 整盆土被他拉出花盆，碎屑四处散落，掉得满地都是。枯黄柔软的叶面被他死死攥在一起，互相缠绕，无法分开。 少年的手腕抖了抖，沉重的土块拉扯着“散尾葵”的根部，最终还是没能敌过重力，不甘心地落回花盆。 一只微微发黄的根茎连着几根脆生生的白色根须，暴露在空气中。根须挣扎着想要缠上少年的手腕，却怎么也够不到。它的挪动幅度越来越小，几分钟后，就痉|挛着不动了。 风淋眼尖地瞧见，“散尾葵”的大部分白色根须都被活生生扯断，露出多汁的半透明截面，看上去非常爽口。 “果然是拟态散尾葵。”少年语气轻快，面带笑意，把它高高提起，“它的根部非常适合生吃，又清脆又爽口。” “它……危险嘛？”虽然这株不知道是植物还是动物的东西，被少年轻松地提起来了，但是风淋感觉还是应该问一下。 “在光亮的环境中非常安全，在黑暗的环境中非常危险。”少年笑吟吟地把它提溜到营地灯旁边放在，“它是黑暗中的杀手，但是在有光的地方，只是一盘美味的菜。” 他取出一瓶【纯净水】，倒在毛巾上，把它的根部一点点擦干净。接着用指尖掐下一根肥嫩多汁的根须，递到风淋嘴边。 “来尝尝？非常好吃的。” 第59章 旧大使馆（3） 纯黑色的房间…… 顶着少年炙热的目光, 风淋嘴唇微启，叼住戳在嘴边的根须，舌头一顶就把它吸溜了进去—— 她的手没有洗过，实在是不适合碰吃的。考虑到崽崽都把它送到自己的嘴边了, 倒也不必太过矫情。 【拟态散尾葵的根须脆嫩多汁, 活像是在吃沾了炼乳的黄瓜味豆芽。】 描写生动形象, 味道口感一个不落。风淋回味了一下，表示自己也想试试。 在拔掉第一棵具有危险性的【拟态散尾葵】后, 少年如法炮制，把另一颗也拽出了土。 两棵叶面枯黄发软的【拟态散尾葵】被放置在茶几上, 根须在营地灯的照射下, 卷曲扭动, 活像是被迫上岸的章鱼。 它们的根须都被清理干净，挨个切下, 装进保鲜袋中, 此时还在微微蠕动。留在土黄色根茎上的根须茬子则癫狂地跳动翻转，几分钟后, 渐渐归于平静。 “清热解毒，能抑制大部分常见毒的发作。”少年看见风淋狐疑的目光，便举了举手中的保鲜袋，解释道，“等我们出去后，把它们晒干, 就可以长期保存了。 “需要用的时候, 加些热水冲泡五分钟，就是一碗药汤。” 方便健康又卫生。 “那剩下的怎么办？”风淋把目光投向【拟态散尾葵】的根茎。 “削皮切片，出去后涮火锅吧？”少年抽出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先把黄绿色的叶面从根茎上切下, 放到一边，这些软踏踏的叶片又苦涩又刮嗓子，一般是没有人会吃的。 接着小心地削去根茎的外皮，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肉质，风淋感觉它看上去有些像土豆。 对此，少年表示：“它不煮熟也可以吃。” 一片薄薄的淡黄色“肉”片被削下，少年用水果刀托着它，问道：“要不要来一片？” 风淋点点头：“来吧。” 于是她又被喂了一回。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被清洗干净，他用食指托起这片淡黄色的肉，中指和拇指微微凑近，以做固定。 因为用力的缘故，他原本偏向苍白的手指泛出些许粉红，显得羞涩可餐。 【拟态散尾葵】的肉片被托到风淋的嘴边，她只要张开嘴，就能吃到。 于是她便这么做了。 【这片淡黄色的、薄如蝉翼的肉片吃上去一点儿肉腥味也没有。它嚼起来脆生生的，甘甜爽口，有点像是雪莲果的味道，只是少了那份难吃的土腥气。粉嫩白皙的手指作为餐盘，更为其增添了几分滋味。】 风淋：“……” 这个游戏提示怎么怪怪的。 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觉，她一边慢慢嚼着口中的肉片，一边忍不住偷瞄少年的手指。 此时的少年对她的窥视一无所知，正捏着水果刀，准备切下一片。 白皙纤长的手指被压出血色，宛若飘荡在大洋中的冰山上点缀了朵朵鲜花。虽然风淋没有切身触碰过，却没由来得感觉，之前摸上去一定凉凉的，现在才有了点暖意。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片刻。少年像是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似的，偏过头，把另一片托在手指上：“来？” 风淋把它吃掉，然后婉拒了第三片。 “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探索了？”她诚恳发问。 ……而不是在这里吃现切【拟态散尾葵】刺身。 美色当前，也不能忘了正事。风淋给自己引以为豪的意志力点了个赞。 少年收起水果刀，微微有些失望。 要不要告诉她，其实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也可以呢？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的舌头动了动，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好”。 六个更衣柜一共开了三个，还剩下三个。 风淋走上前去，拉开第四个，发现它也被【血色蛛网】污染了。 这倒是不奇怪，第三个和第四个更衣柜本来就被两盆【拟态散尾葵】夹在中间。要遭殃，确实也是它们先遭殃。 忽略掉无害且“酸酸甜甜”的血管状真菌，风淋走向余下的两个更衣柜。 第五个被上了锁，打不开；第六个里面飘着一张废纸，废纸小小一片，只有巴掌大，边缘呈不规则形状，应该是被人草草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风淋遥遥地盯着废纸看了一会，见它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捡起来。 “……我记得和你初见的那一天，暴风骤雨挥洒在眼前，如今我手捧最后的礼物，在寂静无声中与你挥别。” 风淋反反复复地默读几遍，又将纸片对准灯光照了照。泛黄微脆的纸片在灯光下变成半透明的，里面既没有夹层，也没有暗纹。 噶哒—— 旁边传来一声轻响，少年取下第五个更衣柜的锁扣，收回【万能军手】。 风淋的注意力从纸片上挪到柜中，发现里面只有三把被串在一起的钥匙。一把大，一把小，最后一把是青铜色的方形钥匙。 “应该是他们在撤退的时候留下来的，也不知道能用来开启哪扇门。”少年勾起钥匙串，迎着灯光照了照，蹙起了眉头。 “我这里找到了一张被撕下来的纸。”风淋飞快地对着少年读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看上去像是情诗，但是联想到撤退的事情，我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屏幕上弹出一行提示。 【新手任务（四）：浪漫情调】 【倘使文明尽毁，废土无垠，我也会冒着荒芜，寻访浪漫这颗明珠。是什么让我身而为人？是爱，是情调，是区分动物与我。】 【任务（一）：赠送一件礼物】 【任务（二）：吟诵一首长诗（已完成）】 【任务（三）：在恋爱必去地点度过一日休假】 【奖励将在任务（一）、（二）、（三）全部完成后发放，请玩家再接再厉。】 风淋：“……” 打脸要不要来得那么快！这难道真的是一首爱情诗？ 即便游戏提示半遮半掩地暗示这确实是一首爱情诗，但是风淋的第六感却疯狂叫嚣着“这不对劲”！ 之前【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曼达林支线，就已经涉及爱情元素了。作为一个游戏，不应该会如此重复。 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并将【新手任务（四）】的要求重新读了一遍。 读着读着，她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一项文字陷阱： 无论是标题还是主要任务叙述，都在暗示“浪漫”和“爱”，却没有一个字提到这里的“浪漫”和“爱”指的是“恋爱相关”。 世界上的“浪漫”和“爱”林林总总，各不相同——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甚至还有“对于理想之爱”，“对于国家之爱”，“对于信念之爱”。 只不过，绝大多数的时间，“浪漫”和“爱”都特指的是“爱情”与“亲情”。她在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非要说为什么会感觉奇怪的话，那就是这张纸实在是太过草率了。 被草草撕下的笔记本，怎么看都像是工作间隙（或者是匆忙之际）随手写下的。 如果真的是对另一个人诉讼感情，为什么不寻找一张整洁一些的纸呢？最起码，也应该把这张纸整齐地撕下，而不是边缘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随手扯的。 少年拿着钥匙，杵在更衣柜边思考片刻：“这首诗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某个老熟人的口吻。” 风淋问：“是谁？” 少年耸耸肩：“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总不能溜进少年的脑子看看是真是假。 比起纠缠于这件事的真相，风淋更想继续往里走——只要走得够远，真相总是会暴露的。 少年反倒是希望她纠缠于此，风淋的不做声让他有种莫名的被忽视感——究竟是不在意自己究竟有没有说实话，还是坚定无疑地信任自己呢？ 他三步并作两步，拉住她的手：“你不担心我是在骗你？” 风淋疑惑：“你是在骗我嘛？” 少年愣了愣，坦然地摇头：“当然不是。” 风淋耐心道：“既然不是，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反正需要调查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这句话无懈可击，少年沉默了。 一直到风淋转完房间剩下的部分，他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整间大厅都没有别的发现，这也许是因为它只是一个接待入口。风淋从茶几下方找到一个写着“问讯处”的立牌，拍了拍灰尘，把它摆在茶几上。 “一共七扇门，这里就没个地图嘛？”风淋抱怨道。 按照常理来说，大使馆入口处应该会有【楼层分布图】才对，起码常见的功能室都会在上面标注出来。 “也许原来是有的，只是在撤退的时候，被拆走了。”少年驻足于一片白墙旁，在他下颚处的高度，有一些黏黏糊糊的胶带痕迹——曾经有什么东西，被黏在此处。 “那就只能猜猜看了。”风淋双手合十，“按照功能区分布的话……” “沙发这边应该是会客区，三扇门大概率会通往办理资料，询问事项，进行合作交流的区域。” “更衣柜这边显然是员工区，三扇门应该会通向办公室，资料室，和仓库之类的地方。” “那么这扇门……”风淋走到唯一一扇独立陈列的门前，仔细观察，“用的既不是【会客区】的镀金雕花黄楠木门，也不是【员工区】的带监控探头的合金栅格子母门。” 看上去只是平平无奇的浅黄色桦木门。门上平平整整，只沿着边框凹下去一条三厘米左右的浅沟，除此之外再无装饰。门锁是普通的指纹锁，孤零零地镶嵌在门板里，看上去一锤子就能把它砸下来。 实在是太普通了，就像是建筑里通向【清洁工具存储室】一样平平无奇的门，让人提不起探索的欲望。 “我想看看门后是什么。”少年说出了风淋的心声。 哪怕打开之后，真的是一间【清洁工具存储室】，那她也认了。这种普普通通的门，在【旧大使馆】中出现，本身就透着一股不普通的气息。 使劲摇了摇门把手，见它无法开启，少年便掏出【万能军手】，想要物理爆|破。 风淋挡住了他的行动：“不是有三把钥匙嘛？试试看呗，万一呢？”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认为这三把钥匙中，会有哪一把能开启这扇门——三把钥匙都非常华贵，充满雕刻和珠宝，实在是和它不搭。 少年掏出钥匙比了比，只有最后一把钥匙符合，可是…… 他把钥匙从钥匙串上取下：“你看看吧？我感觉……最好别用它开任何东西。” 【你接过钥匙。它触手温暖，一点儿也不带有金属的凉意。】 很快，又跳出一条新的游戏提示，把上一条挤走了。 【咚咚咚……是什么在跳动？你的后背发凉，一阵寒颤从脊背滚入膝盖。】 风淋：“……” 崽崽说的很对，她举双手赞同！ 总感觉只要用这把钥匙开门，就会出事是怎么一回事！ 强忍住丢掉它的冲动，风淋垂目观察。 这把钥匙很小，只比拇指大一点，形状近乎方形。颜色泛着青铜器的光泽，又微微在凹凸的缝隙中透出些亮蓝色。 就好像青铜器的颜色只是涂层，现在涂层掉了一些，自然而然地暴露了本来的面目。 它被分成上下两部分： 钥匙把是一块厚铁牌模样的东西，上面雕刻着难以描述的几何图形，线条交错贯穿，从每个角度看都不太一样。 钥匙插|入锁眼的部分是一片斜着变窄的铁皮。在较窄的一侧，凹凸不平地密布着许多齿轮；较宽的一侧，则雕刻着许多细小的线条，线条歪歪扭扭，却没有一条是交错的。 虽然着实古怪了一些，却也不至于太让人警惕。风淋想了想，把它朝向灯光。 这一瞧，就瞧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风淋脸色不太好，语气僵硬：“钥匙里面在流淌。” 这句话并非修辞，而是目光所及之景。 在灯光的照射下，本该不透明的钥匙变得像磨砂玻璃一般，隐隐约约透出对面的物品来，物品在光的折射下变得扭曲异常，微微有点融化的感觉。 再看着久一些，入神一些，竟然感觉钥匙内部灌满了不知名的液体，正随着角度的偏移缓缓流动。只是定睛注目，想要仔细观察时，却又感觉钥匙依旧是固体。 少年叹了口气：“别看太久，看久了怀疑人生。” 这钥匙最好别用，可万一桦木门所匹配的钥匙，刚好是它，那该怎么办？ 风淋上下扫视着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门缝处。 这扇门非常普通，所以门的下方留了一条大约五厘米的缝隙，刚好可以让他们一探究竟。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胡克被风淋从背包上拉下来，她似笑非笑道：“轮到你了。” 胡克：“？？？” 慌张.jpg 走神走到现在的胡克表示：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风淋笑意不减，快速给他科普了一下：“我们需要你把投影雕像投进房间，看看里面有什么。” 胡克面露难色：“我没有攻击力……” 少年笑着接话：“可你有绝对防御。没有东西能攻击一个不存在实体的人。” 话是这样说，但是投影雕像也是会被打爆的！胡克在内心疯狂吐槽，却还是垂头丧气地接受了现实——没办法，这活确实只有他能干。 将方盒子竖立放置，投影面朝向门缝，胡克不安地蹬了蹬八条小细腿，小声道：“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们一定得把我翻过来。” 风淋半蹲在地上，扶住他的本体，安慰道：“放心，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呢！要逃跑也会抓着你一起跑的。” 胡克又蹬了蹬八条小细腿，他深吸几口气，开启了投影。 刹那间，一个薄薄的人型在空气中拉长，滑进缝隙，还有一半穿透了门板，活像是被一切二了似的。 片刻后，他又缩了回来。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的语气中透出些许不确定的茫然，“里面黑布隆冬的，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什么都没有？ 风淋抓着胡克的方盒子，提醒道：“墙壁和地板呢？看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说说。” 这下，胡克显得更为茫然：“什么都没有的意思是……墙壁和地板也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除了黑色。” 听见这话，风淋和少年俱是一愣。这确实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展开。 也就是说，如果换一种思考方式的话……只要房间本身足够危险，就不需要特殊的、坚固的门了。 这里会是这种情况嘛？ 风淋希望不是。 她拉过少年，开始在旅行袋中寻找。摸来摸去，最后从底部掏出了几根【荧光棒】。 第60章 旧大使馆（4） 地下与寒冷 咔嚓—— 【荧光棒】被弯折几下, 黄绿色的液体微微晃动，开始发光。 风淋挥了挥手中的【荧光棒】，又往上面系了一根细线，接着往门缝中一甩。微微的亮光隐入缝隙之中, 随即消失。 少年半蹲在地上, 往门缝中看去, 只能看见细细的绳子从风淋的手中一直通向门里，被黑暗无情地吞没。 “太暗了？还是……”风淋自言自语几句, 随后看向胡克。 胡克自知又得上场了。他先投影出一个大脑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嘴上抱怨着“真麻烦,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这才滑进门缝。 滑进门缝不到三秒钟，他就像是被油花溅到了似的, 飞快地缩了回来：“你们确定你们的荧光棒没有失效？” “没有吧, 刚刚不还亮着嘛？”风淋手指一勾，细线就缩了回来—— 细线的另一头空空如也, 没有荧光棒。 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风淋和少年一起盯着缝隙看了一会，决定换个顺序： 先让胡可进去，再让荧光棒进去。 胡克面露惊恐之色，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别吧！我没比荧光棒结实多少啊！” 风淋弯下腰，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压低声音：“这门是有缝的, 你不想被未知的怪物背刺吧？” 胡克悚然一惊, 声音变得又细又轻：“不想！但是我万一像荧光棒一样，被吞没了怎么办？” 风淋扶住方盒子，语速变慢, 声音放低，诚恳道：“最后一次。” 她知道胡克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两次须尾俱全的进出，说明黑房间里的“怪物”对他并不在意。 至于荧光棒？也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果然，胡克深深吸了几口气，呼吸短促地好像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却还是准备出发。 他的投影再次滑进缝隙，与此同时，风淋也将第二根【荧光棒】丢了进去。 这一回，胡克待得久了一些。 就在风淋都要以为他出事了，准备把方盒子往后拖的时候，胡克回来了。他表情古怪地卷了卷自己的金色卷发，问道：“你们丢了嘛？” 风淋缓慢地眨眨眼睛，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凝固的豆腐一样迟钝。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她艰难地开口：“你没看见？”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黑暗和黑暗。”胡克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过并没有在这点上纠结，而是继续说下去。 “等得无聊的时候，我四处摸了摸，摸到了地板和几根竖起的圆形棍子。” 风淋立刻竖起耳朵，总算是获得一些新进展了。 她猜测：应该是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在吸收光亮，同时也对光亮反应敏感。所以荧光棒出事了，而胡克没有。 胡克还在继续：“我摸到的地板凉凉滑滑的，有点像是玻璃或者大理石。当然，也可能是抛光过的金属。圆形棍子的地下由一根横条相连，我感觉有点像栅格门或是栅栏。” 风淋“啊”了一声：“所以这间房间后面，会有很大的空间，甚至可能有通向别处的通道。” 如果只是一件小房间的话，是不需要安装栅栏的。 灯光无法传入，风淋也不想冒险砸门，她只得暂时放弃此处，把希望寄托于【员工区】中含有某些关于这扇门的资料。 开启合金栅格子母门的钥匙，是三把钥匙之中的大钥匙。 风淋捏着它，手腕转动，只听见“咯噔”一声，锁舌就弹开了。推开合金子母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向北延伸的通道，通道两边陈列着无数木门。 越是靠近【员工区】，空气中的凉意就越多。风淋看着【人物状态】一栏的【体感温度】从【普通】变成了【凉爽】，又从【凉爽】变成了【微冻】。 她扯出一件外套，穿到身上，让【微冻】重新回归【凉爽】。 这只是暂时压制，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还是会掉回去的。 走到半途，风淋看着自己的【体感温度】非但重新掉回了【微冻】，甚至还有朝着【寒冷】前进的趋势，不得不喝了一口【温暖的水】。 这下，【寒冷】直接跳到了【温暖】，而旁边则挂着一个【三小时】的倒计时。 风淋呼了口气，把【温暖的水】递给少年：“来一口？” 虽然崽崽看上去并不冷，但是他的【体感温度】也已经掉成【微凉】了。 少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风淋这才意识到，她递的水瓶是被她喝过几口的。 她猛地缩回手，感觉自己的脸颊变得滚烫起来，结结巴巴道：“咳，我拿错了，给你换一瓶。” 崽崽无论是行动还是对话都十分鲜活，宛若真人。如果是游戏的话，当然是集体喝一瓶药，先磕完再开新的；但是他实在是太像真人了……就总觉得有些奇怪。 反正暂时不缺物资，还可以浪费。 风淋正想把余下半瓶【温暖的水】塞回【背包】，重新拿一瓶新的递给崽崽，就被握住了手。 少年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不介意的。” 说罢，他微微用力，就把【温暖的水】从风淋的手中抽出，扭开瓶盖喝了一口。 果然是游戏嘛……风淋稍稍愣神，很快恢复原样。她接过被少年喝了一口的水瓶，放回【背包】。 两个人都把【体感温度】调整成了【温暖】，速度和灵活性顿时上升。一路走过的【办公室】都是锁着的，门口的牌匾也平平无奇，看上去就不像是有资料。 两个人并肩走过宽阔而漫长的走道，在五分钟后，终于看见了楼梯。 风淋大致估算一下——五分钟的行走路程，大约有个五百米左右。【旧大使馆】的占地面积，不可小觑。 楼梯分为上下两个，显然这层还不是最底层。风淋闭上眼睛，开始估算自己的位置。 进入镇政府的台阶大约有两米，再加上高达六米的壁画，总共在八米左右。自己从壁画的洞口跳下，约莫降落了三层楼的高度，且在推开铸铁雕花门后，地势微微倾斜。 这种倾斜在通道里更为明显，如果现在把一只笔放在地上，风淋丝毫不怀疑它会咕噜噜地滚远。 一般而言，一层楼高达三米，也就是说，她现在在离地面负二米的位置。风淋抬起头，伸出右手比了比到天花板的距离，通道的层高在比普通楼层略高一些，应该在三米五至四米。 她身处的位置，大约是【镇政府】的地下一层。而头顶和一楼间，也许会有一个半米左右的夹层，可能是用来埋通风管道的。 “往上还是往下？”少年看了看楼梯，又看了看向身后绵延而去的走廊。他们进来的位置，已经缩成了巴掌大小的亮光。 好消息是……既然灯光还亮着，就说明两盏营地灯都没有被熄灭。大厅还是非常安全的。 “先上去一层看看是不是镇政府的二楼，不过……我感觉主要的部分应该在地下。”风淋摸了摸楼梯扶手，扶手上干干净净，这里的【全屋清洁系统】依旧在运行。 【新巴斯镇】上的人们似乎没有一丁点的能源节约意识，都执行《冬眠条例》了，却还是把所有系统都开着。 “嗯。”少年率先踩上楼梯。 尽管数楼梯在小说中预兆着不祥与怪谈，但是风淋还是老老实实地一阶阶数了，甚至还用手掌测量了一下楼梯的高度。 一共三十五阶楼梯，每阶楼梯三十厘米，再加上这里的楼梯也歪歪斜斜地，一点儿也不平整，他们确实回到了【镇政府】的二楼。 只可惜，通往【镇政府】二楼的大门被锁上了。风淋故技重施，让胡克躺在地上，投影出去。 “外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这些人好像是逃难走的，到处都是散乱的书和文件。”胡克尽职尽责地描述外面的情况，“不过看上去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风淋心虚地摸摸脸，乱七八糟的书籍和文件应该是她和少年的杰作。 也不知道这扇门开在哪里，为什么之前来搜刮的时候没有发现？风淋眯着眼睛，抬头仰视，一小块不起眼的监视探头正在门框顶部望着她。 【旧大使馆】的监控探头简直像个摆设，这也许是因为巴斯星撤退的时候，关闭了大部分警戒系统，给【新巴斯镇】上的人们留下些许退路。 但是她并不打算当着监控探头的面搞破坏——万一它没有被关闭，只是认为风淋一行人无害，所以没有采取措施，就尴尬了。 维持现状并不是一个坏主意。 既然楼上没什么可瞧的，【旧大使馆】的主体部分应该就在楼下了。风淋慢慢向下走。 同样是三十五阶台阶，同样是十米的落差，这一回，风淋走得胆战心惊。 之前是从地下一层到地面二层，这一回是从地下一层到地下四层——这完完全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地下四层。风淋伸手摸了摸墙壁。 【旧大使馆】为什么要建在那么深的地下？而地下一层到地下四层之间，又是什么？ 怀揣着对于未知目的地的疑问，风淋继续下行，楼道间只回荡着四个人的脚步声。 这里的楼梯间就像螺旋一样向下绵延，四周都是墙壁，完全看不见几米外的情形。在走了几分钟后，一扇楼道门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在伸手打开楼道门前，风淋抓着楼梯的扶手，弯腰看向下方。下方依旧有着密密麻麻的螺旋楼梯，像万花筒一样缩成一个黑点。 第61章 旧大使馆（5） 地下四层与晚餐 【镇政府】地下四层。 【每一次呼吸都让你感觉气管发疼, 像火烧似的。】 风淋关闭游戏提示，切到【人物状态】栏——【体感温度】依旧是【温暖】。 【温暖的水】增加的BUFF看上去只作用于人体，并不能保证呼吸通畅。风淋抬手将领子拉高，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件薄衣服, 围在鼻腔前。 【微凉的空气让你头脑清醒, 宛若吃完薄荷糖之后立刻喝一大口冰水。】 现在就好多了, 风淋满意地巡视四周。 此时，她和少年、胡克以及【039号引导员】正站在一条走廊的末端。这条走廊的长度是一个谜团——它的前方被黑暗笼罩, 只有冷气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将他们裹挟其中。 几天前, 在【镇政府】中收集资料时, 她曾找到过一张打印错误的文件。文件上解释了【镇政府异常寒冷】的原因, 正是在它的地下，修建了一座大型冷库。 “所以这里就是冷库了？”风淋伸手摸了摸空气, 却只得到【你的手臂中流淌着温暖的鲜血】这样的提示。 她缩回手, 又把围在脸上的衣服拉高了些。 【温暖的水】带来的【可以在不低于零下15度的寒冷环境中，维持3小时的恒定体温】的BUFF, 是一把双刃剑—— 她确实不怕冷了，却也失去了通过气温辨认楼层功能的能力。 “应该就是了。”少年提着一盏【散射式营地灯】，在走廊中来回逛了一圈。风淋看见他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在远处化作一团光点，又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在营地灯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在地面上、墙壁上、乃至天花板上晃动，好像身后跟着无数随从。 “【039号引导员】, 请测量一下此处的环境温度。”少年回到队伍中, 开口道。 【039号引导员】微笑着点点头，伸出手臂在空气中握了握，只一分钟不到, 便开口道：“这里是零下十三度。” “嘶……”风淋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上半身只穿着三件衣服——一件薄薄的长袖，一件卫衣，以及在半小时前刚刚披上的长袖外套。至于下半身，更是只剩下一条牛仔裤。 如果没有【温暖的水】，怕是已经被冻成冰坨子了。 要不要现在回去拿点防寒装备？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划过。不过，在做出决定前，还是先听听看少年探索的结果吧。 “和地下一层的走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里的地板和墙壁都是金属制的。我猜，两边的房间可能都是冷库。” 说着，少年从口袋中掏出一盏新的【荧光石照明器】，递给风淋：“这里的温度还不是最低的。我在走廊里走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全身发冷，【温暖的水】也抵挡不过。 “营地灯靠的是电池，也许会被冻坏。这盏灯靠的是荧光石的发光现象，会比较抗寒一些。” 风淋接过【荧光石照明器】——一块巴掌大小的半透明乳白色石头被镶嵌在中间镂空的铁管中，发出微弱的荧光。 如果只比较亮度的话，肯定是比不过【散射式营地灯】的。 【散射式营地灯】可以将周围五米照得像白天一样，遗留的光晕一直可以蔓延到十米开外； 而【荧光石照明器】，则只能虚弱地让风淋看清周围一米的范围，再远些——比如手臂伸直，看向远方，在指尖处就已经模糊不清。 但是在黑暗中，有光源总比没有强。就这点微弱的光，也要比【荧光棒】好上许多。 观察完【荧光石照明器】，风淋的拇指拨动滑片。只听“哒”的一声轻响，铁管的铁片从两头往中间夹起，把正在发光的乳白色荧光石遮挡得严严实实。 荧光石自然是没有开关的，把它封闭在不透光的铁管中，就算是“关灯”了。 研究完新的照明工具，风淋开始担忧另一个问题—— 倘若说在前十几米的地方，少年就开始感觉寒冷。那岂不是说，这条走廊的最低温度，会远远低于零下十五度？ 风淋不清楚【温暖的水】带来的BUFF是会在零下十六度时骤然失效，还是会慢慢叠加，逐渐抵抗不了寒冷。 这些信息就要靠【039号引导员】去测量实验。 “【039号引导员】，请往前一直走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或是走到温度为零下十六度的地方。”风淋有些紧张，她的手心正在微微出汗。 【039号引导员】只是微笑着点头，然后一手提着一盏【散射式营地灯】，另一只手提着一根【荧光棒】，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的脚步踩得坚定而有力，风淋则看得提心吊胆。她发现少年的手又偷偷摸摸地伸了过来，便一把握住：“别怕，大不了先撤退，去找防寒用品。” 少年手指一僵，草草地“嗯嗯”几声，假装自己不存在，连呼吸都变轻了不少。 风淋重新抬起头，注视走廊深处。【039号引导员】带着散射的光芒逐渐走远，她金属色的身型反射出柔软的光圈，不停地扭曲荡漾。 风淋目不转睛，她明白，这盏不耐寒的营地灯迟早会灭的。 影影绰绰间，这团变换的光愈走愈远，在缩小到一个球的时候，它灭了。 走廊陷入无尽的黑暗中，风淋把拇指按在拨片上，耐心等待。 哒——哒——哒—— 微弱的白色荧光像浮萍一样飘荡在空气中，【039号引导员】的机器身躯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没有测量到零下负十六度的地方。”她依旧带着面具般的微笑，“在二十米外，温度直接降低到了零下三十度。” 温度断层。风淋一行人并没有可以抗零下三十度严寒的衣物，因此不得不原路撤回。就在重新回到螺旋般的楼梯间里的时候，她的左手擦上了墙壁。 “这里应该有御寒装备，不然以前的工作人员是怎么下来的？”她笃定道。 好消息是——御寒装备确实有，风淋一行人在搜刮了地下一层的【办公室】后，凑齐了四个人的御寒服装。 虽然胡克和【039号引导员】并不会冻僵，但是风淋担心下面的温度最终会降低到零下百度，导致这两个机器死机。 坏消息是——他们浪费了一整个下午在找衣服上，现在时近黄昏，地下区域宽阔而未知，不适合晚上冒险。 把找到的服装堆在地下一层入口处的办公室中，风淋提起大厅里的两盏营地灯，准备打道回府。 这里的【拟态散尾葵】已经被少年连根拔起，彻底失去生命，所以他们不必担心来自夜晚的突袭—— 这些黄悠悠的小家伙们，非常擅长把白色的根须，扎进入睡者的口腔中，一路延伸向下，扎根在胃部，汲取营养。 把垂在壁画和雕花铸铁大门缝隙间的蹦极绳捆在腰间，风淋一点点向上攀爬，然后是少年，接着是【039号引导员】。 胡克的八条小细腿已经扎在风淋的背包上了，他坐的是人力“电梯”。 翻出壁画，【镇政府】的大厅里布满了华贵而富有艺术气息的壁画。这些鲜明的颜色和细致的雕花装饰，与冰冷空旷的【旧大使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风淋在大铁皮桶中点燃一簇篝火，惬意地把手靠近跳动的火苗：“还是这里比较舒服。” 少年翻出【爆裂芝士熏肠】，把它们挨个串在筷子上，每只手各抓着三根，在火苗上翻转：“我也是这样感觉的。比起巴斯星的钢铁森林，这里的巴洛克风格虽然浮夸了些，却更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微黄的油脂从【爆裂芝士熏肠】上滴下，滚落在篝火中，激起一团火星。熏肠的肠衣炸开，露出星星点点的黄色芝士。 风淋接过一根，呼了呼气，趁热咬下。她难得找到可以同步的食物，所以眼前的餐桌上也放着几根芝士烤肠，还有一只浇满了芝士瀑布的牛肉饼汉堡。 满足地一口吞下，屏幕中的几个人喝着沸腾的【莓果茶】，又切了几片【长储奶油味盒子面包】，放在火边烤得焦黄酥脆。 闲适的晚餐时间让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换来的是疲惫的入侵。之前因为紧张和专注被忽略的疲劳感，此时彻底涌入身躯，占据了所有肌肉。 轻轻地和少年道了晚安，风淋钻入帐篷里，给自己裹上睡袋。她也累了，需要休息。 被独自留在【镇政府】大厅中的少年沉默地看着篝火跳跃，身边是依旧保持微笑的【039号引导员】，和趴在篝火旁入睡的蓝孔雀，以及关机了的胡克。 “你听见了嘛？”少年突然发问。 【039号引导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第62章 旧大使馆（6） 梦境与营救 从深沉鬼魅的梦境中骤然惊醒, 风淋裹着被子，两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她的睡衣被冷汗浸湿，此时呼吸急促，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挪动到床边, 翻开手机, 现在是凌晨五点整。 之前的梦境还在脑海中回荡, 就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魔，持续露出尖利的獠牙, 在她的身后如形随形。 *** “风淋，这就是未来嘛？”看不清脸庞的少女手持重型等离子炮, 站在她的身边好奇张望, 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她自己的声音冷静而持重, 仿佛胜券在握：“没错，我的计划果然是可行的。这样一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少女发热的大脑, 很快从看见未来的兴奋中冷却下来, 露出担忧的神色：“但是这样的话，我们注定全军覆没。” “哈？在你踏上这里的第一秒钟, 就应该预计到这个结果了。”她自己的声音嘲讽而坚定，“再者，还是有解决方法的嘛……” “比如？” “比如我们可以教唆别人来这里送燃料嘛！” “……” “……” *** 醒来后，梦境就像是被握在手心里的水一样，淅淅沥沥地溜走，最后只剩下微微湿润的皮肤, 昭示着此处曾有水流经过。 风淋半倚在软乎乎的粉色靠枕上, 努力回忆自己的梦。 虽然这段对话如同大街上的火烈鸟一样让她记忆深刻，但是四周环境却支离破碎，混沌而模糊。 “地面上黏糊糊的, 到处都是红色、黑色和白色。我和那位看不清脸的少女站在一面被破开大口子的铁墙旁边，向外看去。” 风淋把笔记本摊在床边柜上，写写画画。 “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颜色，让人眼晕。奇怪，我描述不出看见的东西。” 她停顿一秒，接着如实写下“描述不出”几个字，然后在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梦中闻不到气味，也感受不到温度。但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味道一定很难闻——这片区域，仿佛经历了一场灾难。” 风淋记下全部内容，把笔记本往前翻，企图寻找关联。 这次的梦境印证了早些时候的不少猜测。 比如“她和先进科技理事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她的地位不低，在项目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再比如……“她的世界好像面临着不可小觑的灾难”。 前两条不再让她怀疑，最后一条依旧有待商议。风淋捏了捏垫在后背上的抱枕——抱枕软绵绵的，像云朵一般蓬松，怎么看都不像是“面临灾难的世界”能生产的东西。 说起来……这次的梦境和上次的梦境，到底谁先谁后呢？风淋来回翻阅着两次的记录。 究竟是先“带着一群人，冒险踏水前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可能面临无法回去的困境”，还是先“和手持重型等离子炮的少女，注视着光怪陆离的未来，毅然赴死”？ 这两件事的先后顺序，分别指向两个不同的答案。只可惜，风淋暂时还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 她抬头后仰，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为什么自己会认为一团五颜六色的光是“未来”呢？ 这也是一个谜团。 她用脚趾把拖鞋夹过来，然后趿拉着拖鞋跑去浴室，冲了个战斗澡。 把头发擦干，又给自己点了一份“一两小笼包，一份咖喱牛肉粉丝汤，一杯甜豆奶，谢谢”，风淋瘫在沙发上，重新点开游戏。 她越来越期盼游戏的发展了，不单单是因为被“困”在疗养屋中的自己碰不到第二个活人，更是因为这个游戏似乎和她的失忆有所关联。 只可惜，她只记得“先进科技理事会”，却对“蔚蓝科技”四个字毫无想法。 点进游戏，风淋就看见【039号引导员】毫无生气的微笑脸庞躺在她的身侧，此时正扭过头，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 一股寒气从背部涌现。 风淋瞪大眼睛，刚要摸上机器人的肩膀，就看见她人性化地收敛笑容，把手指竖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不要出声？ 风淋稳稳心神，转动眼球，看向【039号引导员】的额头。一张从笔记本上潦草撕下的纸片被黏在上面。 “别出声，外面有问题，我下楼看看，马上回来。——少年留” 她盯着纸片看了一会儿——这确实是少年的字迹；又转动眼球看向机器人，机器人已经把手指放回身侧，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成不变的笑容。 她缓慢地翻身，确定四周没有任何异常和声音，这才翻开笔记本，写道：“他下去多久了？” 【039号引导员】伸出食指和拇指，其余三指蜷缩，比出一个“二”。 风淋在笔记本上写下“小时？”三个字，竖起来正对机器人。 机器人点点头。 在两个小时前，少年下楼了？刚刚起床的困意让她思维迟钝，但是她依旧发现了不太妙的预兆—— 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区区四层楼而已，需要爬多久？ 不行，她得去找他。 风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机器人死死拉住右手。她不满地看向【039号引导员】，却发现对方鹅蛋形的液晶显示屏上，显示出一个【：（】的表情。 风淋：“……” 这个显示屏原来是可以变化的啊！还真是第一次发现。 很快，【：（】又变成了一个字—— 【我】 上面显示道。 风淋耐心地等待，【039号引导员】似乎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我】、【曼】、【达】、【林】、【临】、【时】。 六个字像蹦豆子一样一个一个出现，句子支离破碎。 风淋重新组合语句，然后写在笔记本上问她：“你想说你是曼达林，现在临时接管了机器人？” 【√】 【039号引导员】的笑容忽隐忽现，最后依旧停留在微笑上。她似乎是想换个表情，但是失败了。 【只】、【显】、【示】、【屏】。 “你能完全控制的只有显示屏？” 【√】 这下就容易沟通多了，风淋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证明呢？” 【：（】 虽然鹅蛋形的液晶显示屏上露出不太愉快的颜文字，但是曼达林还是好脾气地努力证明起来。 一位透明的、穿着墨绿色浴袍的少女从【背包】中投影出现，大半个身体陷在风淋体|内，只有上半身歪歪扭扭地侧过来，趴在风淋面前，比了个中指。 【一股寒气从背后袭来，浸透了你的血管，来自灵魂的冻结让你牙齿打颤。】 好家伙，难怪无论是曼达林还是胡克，都在努力避免把自己的【投影雕像】，投到别人的身体里。 曼达林的【投影雕像】很快就缩了回去，消失在【背包】中，风淋逐渐恢复体温，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技能，但是只要忍住寒意，把【投影雕像】的开关关掉，他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风淋猜测：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大家才不约而同地避免纠纷。 机器人的液晶显示屏继续蹦豆子，一个个字“噗噗噗”地出现又消失。风淋目不转睛，一点点把这些破碎的字词组织成一段话。 “在我睡下之后，少年和你都听见了来自壁画后的声音。镇政府的大厅随着声音的逐渐密集，变得晃荡起来，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爬出来了？” 风淋面露古怪之色，却还是逐字逐句地记下来。 “少年发现它们是冲着他来的，所以决定独自引开它们，但是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爬进壁画，选择躲入旧大使馆？” 这是什么槽多无口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就不能把她叫起来嘛？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浮起，风淋就把它按了下去。 彼时的自己正在梦境中沉浮，八成叫不醒——游戏中的NPC，要怎么叫醒现实中的人呢？ “还有别的嘛？” 【X】 一个叉显示在液晶显示屏上，曼达林的意思应该是“没有了”。 风淋又问了些细节，确定自己的理解没有出错，这才幽幽地看向【039号引导员】：“你偷看我们偷看了多久了？从分别开始，一直在偷看？” 【039号引导员】笑容不减，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也罢，至少曼达林没有偷偷摸摸搞破坏，甚至还帮了她一把——起码真正的【039号引导员】，可不会通知她发生了什么。 交流完情报，就该启动“营救计划”了。 风淋小心地趴在帐篷上聆听外界，发现外界非常安静。又透过帐篷的缝隙仔细观察，愉快地发现什么也没有。 虽然不能排除这些“看不见的怪物”始终蹲守在旁边，等待她的自投罗网，但是她总不能因为这种微小的可能性，就坐以待毙吧？ 只要触发危险的概率不大，就值得冒险。 风淋仔细地给自己掏上一层又一层的衣物，背起背包——幸好，在睡觉前，他们就已经整理完第二天冒险的行李了。 静悄悄地走到胡克旁边，果不其然发现胡克已经重新开机了。这个有着八条小细腿的方盒子弹弹腿，跳到了风淋的背包上。 “你可以躲在这里，毕竟蓝孔雀还睡着呢。”风淋在笔记本上写。 胡克的小细腿在纸张上划过，刻下字迹：“这里挺安全的，让它继续睡吧。” 它的小细腿在纸面上停留片刻，又继续刻到：“少年不能死，我还想跑路。” 第63章 旧大使馆（7） 透明蠕虫与汇合 手臂贴着手臂, 大腿贴着大腿。 只有两米高、半米宽、一米长的柜子着实很难塞下两个人。 风淋小心翼翼地把眼睛贴在柜子的缝隙上，屏气凝神，观察外界。少年紧缩在她的身后，把她微微举起来一些, 好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柜子外面的办公室依旧寂静无声, 光线中飘散着些许灰尘, 就像是最为普通不过的废弃房间一般，披了一层灰蒙蒙的布。 事情的展开总是不尽如人意, 就好比本来打算当援军的风淋一行人，迎面撞上了准备上楼的“看不见的怪物”, 结果不知怎么的, 就和少年怼到了一处。 再然后, 就是开头的情景了。 *** 十分钟前的风淋，还在地下一层的走廊中行走。 “看不见的怪物其实是可以被看见的。” 走着走着, 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她看着楼道里的光线突然变得扭曲折射, 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一只巨型蠕虫的大概轮廓，顿时撒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 这个透明蠕虫的脑袋都和楼道差不多大了！活像是一台压路机正在碾压过来。 整个楼道都是它的身体，就连消防斧的劈砍都好像是在挠痒痒一样，如果再往前走，就只有一头撞进它的透明身躯这一个选项！ 好在，【透明蠕虫】虽然身形巨大，但是速度极慢, 也就比普通人的行走速度快上一些。 风淋举起左手, 往后摆了摆，示意【039号引导员】不要靠近，立刻去叫醒蓝孔雀, 为卷帐篷跑路做好准备。 说来也奇怪，【透明蠕虫】从走廊深处冲过来的气势轰轰烈烈，有种势不可挡之态；但是在快到大厅入口处的时候，却一点点慢了下来，好像对外面顾忌迫深。 风淋做好转身就逃的准备，却也悄悄慢了下来。这件事发生的太过仓促，让她失去了思考的机会。 现在一想……可不是很奇怪嘛？ 那么大一只【透明蠕虫】，少年是怎么越过它，跑进壁画缝隙的？ “镇政府的大厅随着逐渐密集的声音，变得晃荡起来，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爬出来了。” 这是曼达林的说法。 但是这个【透明蠕虫】，是不是太大了点？ 假如说，它拥有实体的话，一路上经过【旧大使馆】的大厅，再从铸铁雕花门和壁画间的缝隙里爬出来，势必会“丁零当啷”地撞翻许多东西。 可她进来的时候，各处的陈列都摆放地非常整齐，一点也不像是鸡飞狗跳后的残局。 但要是说它没有实体……风淋的右手收紧，死死握住【消防斧】的把柄处。 要是说它没有实体，她又是怎么砍到它的呢？ 正踌躇于“崽崽的留言纸条”，“曼达林的口述情况”和“崽崽的古怪行为”三者究竟是真是假，【透明蠕虫】就动了。 它高高直起身子，整个走廊顶端的空气都像是被搅出漩涡的水面一般，浮空旋转出半透明的漩涡。 风淋瞪大眼睛，这种魔幻的场景居然能在一个废土游戏中看见，着实让人吃惊。 但是吃惊归吃惊，跑路还是要跑路的。 她后退几步，转身就溜——然后，“逐渐密集的声音”就出现了。 如同大潮崩腾，她瞬间被裂石流云般的声响所淹没。空气像浸没在水中一样透出丝丝水纹，上下浮腾。 然而，她依旧可以呼吸，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燥的，四周的墙壁和地板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积水。 她径直往前冲去，紧接着突然刹车—— 一间螺旋向下的楼梯间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是空间折叠了一样，她从走廊的那头，突兀地出现在走廊的这头，只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很好。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崽崽的留言纸条”，“曼达林的口述情况”和“崽崽的古怪行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遭遇了“传送”的风淋并没有感觉不适，她甚至还抽空想了点别的： 比如，倘若这个能力能用来上下班和送外卖，那该有多好啊！怎么能浪费在无人的【旧大使馆】下面呢？ 当真是可惜了。 这种不着调的想法如流星般划过脑海，风淋又看了几眼楼梯间。楼梯间太暗了，只靠【散射式营地灯】，不足以让她辨认出【透明蠕虫】的外框架。 不过，也可能是这里没有。没有的东西，自然是看不见的。 眼瞅着【透明蠕虫】只是把自己传送到了走廊尽头，却没有像个压路机一样把自己压成肉泥，风淋顿时安心不少。 既然它选择了传送，搞不好就是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运气再差点，也不过是能伤害、却不想伤害。 反正说来说去，如果是既对自己心怀恶意，又有足够武力的怪物，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下手。 【这一片空气摸上去QQ弹弹，充满韧劲，仿佛是一大块长条状的透明蒟蒻果冻。只是这块看不见的果冻非常坚韧，你拿着消防斧努力地砍，也只能让空气微微晃动。】 真是见鬼的怪物，风淋停下砍“空气”的行为，无奈地看向楼梯间。 【透明蠕虫】确实对她没有恶意，但是站着让她砍，她也砍不动啊！霎时间，她深深地想念起了被用完的【分子键粉碎器】。 无论是什么，都能击穿的【分子键粉碎器】，着实是一把神器。 【气温正在下降……】 风淋关闭游戏提示，发愁地捋了捋头发。 这一片楼梯，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走过了。从地下一层到地下四层的途中，一点开口也无。 整个圆筒形的楼梯间密不透风，好像是一个铁皮罐头，把她们死死封在其中。 风淋喝了一口【温暖的水】，慢慢向下走。她现在怀疑这条【透明蠕虫】，搞不好是冲着他们一行人来的。 挨个传送，挨个丢到地下四层。 即便她当时没有主动前往，也会在几分钟后，被爬进【镇政府】大厅的【透明蠕虫】传送进壁画缝隙，一路驱赶往下吧？ 所以，地下四层究竟有什么呢？为什么那么希望她们去这里？ 一边思索着，一边独自向下走，“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里。朝上看，是无尽的黑暗，朝下看，也是无尽的黑暗。 “如果地下四层没有什么线索的话，就继续往下走试试看。”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再次回到地下四层，风淋轻轻地把【散射式营地灯】放在不容易被踢飞的位置，接着取出【荧光石照明器】，用拇指拨开铁管。 在寒冷的零下负几十度中，还是不会被冻灭的【荧光石照明器】更可靠一些。 微微的荧光照射着周围，风淋呵出一团白气，看着自己的【体感温度】从【温暖】掉成了【微凉】。 在被冻僵前，她还有几分钟可以探索。 直径不到一米的白色荧光让地下四层的走廊变得更为阴森恐怖。自己的崽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让风淋很难判断他究竟去了哪里—— 是躲在地下一层的【办公室】中，还是来到了地下四层，亦或是走得更深了？ 她迷茫地眨眨眼，听见身后传来“咯吱——”的声响。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面对突然开启的铁门，风淋全身都僵硬了。如坐针毡的目光刺得她后背发痒，不知道究竟应该回头直面恐惧，还是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后，她站在浓郁的黑暗中，紧贴墙壁，小心翼翼地转动身体。 远处，遗留在地下四层入口处的【散射式营地灯】，只剩下了黄豆大的火光，四周的环境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但是大部分依旧被笼罩在黑暗下。 站在铁门后的影子，似乎是一团模糊的人型，风淋贴着墙壁，逐步靠近。 她的左手提着【荧光石照明器】，右手紧紧攥着【消防斧】，随时准备给它来上一下—— 嗯？ 警惕的少年正藏在门后，左顾右盼。他的左手按住她想要一斧头砍上去的右手，右手则揽住腰部，把她拉进门中。 铁门轻轻地合上，只把那盏【散射式营地灯】留在走廊中。 弱不可见的黄黑色光芒在门缝中涂上一条颜色，几分钟后，颜色消失了，走廊陷入了黑暗中。 【你能触摸到眼前身躯的温度，一颗小小的心脏正在Q弹的肌肉后跳动。】 噫！ 风淋缩回手，却崽崽一把抓住，按了回去。 【你感觉对面的人型透出丝丝热气，让你因寒冷而发颤的身躯不再抖动。在黑暗中，只有触觉才能告诉你，你并非独自一人。】 风淋安静了下来，她被崽崽按在胸|口，两个人贴着铁门站立，似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周围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他们呢？ 【透明的蠕虫】会不会折返，给他们留出离开的缝隙？ 走廊里又是什么把营地灯熄灭？让这片寂静的区域重归于黑暗？ 她沉默地等待着，手上的【荧光石照明器】，在刚被拉入铁门时，就已经关闭了。 黑暗会吞噬人类对于时间的概念，但是风淋不一样。她把闹钟放在桌角上，耐心等待黑屏消失。 一直到她喝光一瓶牛奶，又吃掉一个三明治，黑暗才逐渐消融。 一团微弱的白色荧光出现在屏幕中，少年嫣红的嘴唇在黑暗边缘若隐若现。 他低下头——因为灯光太暗，风淋看不见少年的表情，却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和颜色——贴着风淋的耳朵低声说道：“先藏起来。” 【一阵温暖的热气点燃着你的耳朵，在寒冷的地下四层，温度实在是太重要了。】 风淋无视游戏提示，也顾不得去想少年是怎么保持的体温（要知道，哪怕是【温暖的水】，也只能保证零下十五度以上的体温恒定），便匆匆跟上脚步，在黑暗中绕过许多家具，随后被拉进了柜子。 哒。 【荧光石照明器】上的遮光铁管，再次被降下。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周围充斥着紧张的氛围。风淋拉住柜子门，轻轻合拢——能被少年这样重视的怪物，一定不可小觑！ *** 两个人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少年也没有说清楚，她们究竟在躲什么。但是，风淋却是很快就明白了。 透过柜子上沿的百叶扇向外看去，房间里一片漆黑，似乎十分平静，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又过了几秒钟，她听见轻轻的“嘚”一声，铁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开了。 即便是黑暗，也是不一样的。 风淋不知怎么的，就发现有一团比别处更为浓郁的黑，从铁门外缓慢地渗透进来。这团黑暗仿佛是在空气中微微凸起，和地下一层走廊中碰见的【透明蠕虫】有些相似。 也可能两者是同一个东西，风淋想。 这团凸起的黑暗带给她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便是隔着手机屏幕，她都想立刻退出游戏。好在，它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房间里转了转，就离开了。 活像是一名正在巡逻的保安。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铁门重新合上。又过了几秒钟，确定这团黑暗不再返回，少年在她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现在安全了，你想问什么？”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先从最关键的开始：“透明的蠕虫是什么？你怎么会躲在这里？曼达林附体在【039号引导员】身上了？刚刚的危险又来自何方？” “透明蠕虫是这里的保安，也是刚刚进来巡逻的东西。我们昨天下来的时候触发了旧大使馆的安保系统。因为你我都是黑户，所以它正在把我们赶向登记处。” “别登记，会出事的，这里的系统虽然修好了，但是还有许多小问题。” “我正在躲着保安前往走廊深处——之前下楼的时候，我捡到了一张遗留的【楼层布局图】，其中一间紧急控制室，就位于这一层楼的深处。” 少年一口气说完，喉结上下滚动一次，继续道：“曼达林在机器人身上留了后门，她不会害我们的。我和她在昨晚达成了协议，出去之后再告诉你。” 风淋“嗯”了一声。 少年轻轻挪开大腿，发出细小的噪音，把自己贴到墙壁上，换了个方向站。 “你下来的真是时候，刚刚好把保安引走，所以我成功捡到了开紧急控制室的钥匙。”他的声音中透着古怪的喘息，但是听上去非常愉悦。 风淋无瑕顾忌少年的夸赞，紧张道：“你受伤了？” “没……没有。只是这里有点狭窄，但是也只有这里能躲了。”他语气中透着一丝尴尬，“我之前跑得有点久，不要在意。” 第64章 旧大使馆（8） 柜子与线索 趁着【透明蠕虫】还在别处巡逻, 风淋和少年赶紧从柜子里溜出来，观察四周。 虽然主要目标是前往走廊深处，进入【紧急控制室】关闭安保系统，但是现在一没有合适的防寒服装, 二没有找到【透明蠕虫】的巡逻规律, 实在是不适合出门。 “我之前挨扇门试了试, 只有这一扇门是既能打开，又有地方躲的。”少年压低声音, 用食指指背挑起盖在家具上的、灰蒙蒙的布。 “右前方的门倒是也开着，可是它是休息室, 只有一张床, 一套桌椅和一个小矮柜。除非钻床底下, 不然一开门就能看见。” 和床底下相比，果然还是柜子更强一些。风淋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划过罩布, 停在一堆箱子前：“这是什么？” 她用力把罩布堆到旁边, 发现下面层层叠叠放着数十只大号运输箱。 “【A293-8号特制急救物资箱】，非紧急情况请勿打开。”风淋默念用红油漆刷在箱子上的字。 也许是放的时间有些久, 红油漆模模糊糊地挂在军绿色的运输箱上，不少地方已经掉了色。边边角角处，还凝结着白色的霜花，透着丝丝寒气。 “好东西啊！”少年凑过来，蹲下身子，挨个箱子看过去, “这是巴斯星为所有驻外星大使馆发放的急救物资, 看来他们撤退的时候，并没有完全放弃这里。” 急救物资？也就是说……里面可能会有防寒服装！ 风淋眼前一亮，兴奋道：“没什么危险吧？我们能不能借用一下？” 急救物资自然是不会设置陷阱的。 事实上, 作为巴斯星而言，他们并不是很在意究竟是谁用了这些物资—— 倘若是自己人用了，那自然是好事；倘若是别人用了，那也说明自己人不是撤退了，就是没有了，倒也不值得计较。 对此，风淋的评价是：“难道这就是物资大富裕时代的任性嘛？” 少年笑而不语，只是挨个打开箱子，检查里面的储备。 “这些暂时没有用，就现在这里放着，如果有机会再带走。”他把几只装满了应急食物和水的箱子拖到一边，重新把罩布盖上。 “这两个箱子现在就瓜分了吧。”他把里面的【防寒服】装扯出来。 一个到膝盖的大箱子里，居然只放了一件【防寒服】，可想而知，这件衣服该有多大。 风淋把蓬松的【防寒服】套到头上，发现真正占体积的，居然是一个两立方分米的大铁疙瘩。 “这是低温吸收装置。”少年挣扎着从【防寒服】中探出头来，“这件【防寒服】可以储存温度，存满了就用它吸一吸。” 两只手臂从【防寒服】的袖子管中探出来，宽大的明黄色【防寒服】“刷”得从胳膊处坠下，把脚脖子都盖得严严实实。 “把它留在这儿吧，一套【防寒服】能用一天呢。”少年把它塞回箱子里。 这个大铁疙瘩拎起来还挺沉，风淋掂了掂，收到一条游戏提示。 【你用力把它拎了起来，这玩意儿起码有10公斤重。如果带着它走，差不多约等于提着杠铃跑长跑。】 行吧。 自从找到了【防寒服】，少年就对剩下的箱子失去了兴趣。他揣着手在房间各处溜达着，企图发现新东西。 风淋继续开箱子。那么多箱子呢……有用的肯定不止这些。 把剩下的九个大箱子一字排开，挨个掀开盖子，风淋果然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最棒的，就要数三把【分子键粉碎器】了。 风淋又掏了掏箱子，找到一个【分子键粉碎器专用跨带】。这种跨带是为了方便携带和快速插|拔准备的，她撩起防寒服，把跨带拴在大腿上。 防寒服的两侧各配有一条拉链，拉开拉链，手就可以伸进去拿东西了。风淋将一把【分子键粉碎器】插|进跨带，又试了试插|拔，感觉十分顺手。 她这边搜刮完了最后的物资，少年那边也探索出了结果。 他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露出怪异的表情，神色略有恍惚之意：“这里的员工在违规操作，没什么有用的资料。” 风淋：“你在说什么？” 见少年还处于重度震惊完的呆滞下，风淋把他推到一边，自己亲眼来瞧—— 对不起，确实值得震惊。 风淋掩面。 看着少年脸颊飞红，眼睛里水汪汪的，尴尬到手足无措，风淋自知这个崽崽已经废了，还是得自己上。 她耐心地快速浏览完全部资料书籍，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称职的游戏玩家就要扫荡完地图上的一切线索！ 何况……也没有那么震惊嘛！风淋翻到一本让人满意的杂志，手指一动，塞进【背包】。 呼！她的手速超快，崽崽还在那边发愣呢！一点儿也没有瞧见。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看完全部资料后，倒是真的让她找到了几丝线索。 她兴冲冲地抬起头，刚想分享一下，就发现主动望风的少年小跑着过来，把她拉进了柜子。 这是【透明蠕虫】又来了。 熄灭灯光，周围又浸透在了黑暗之中，风淋对准柜子上的百叶窗向外窥视。也许是因为穿着【防寒服】的缘故，原本的【微凉】早已消失，变成了【微热】。 风淋换了个姿势，从少年的衣服上划过。也不知道碰了哪里，只感觉少年死死屏住呼吸，直接失去了动静。 她愣了愣，随机想到刚刚看见的“违规操作”部分，顿时也涨红了脸。好在，她不需要通过屏住呼吸来降低声音，她只需要挪开手机。 自己是不是应该谈个恋爱了？风淋把手机放在一边，拖着下巴思考。等自己从“疗养屋”出去，就找个小可爱来一次甜甜的恋爱吧！ 空气中只剩下【透明蠕虫】挪动的、黏糊糊的声音，少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真的连呼吸声都没了。 风淋这回不敢到处乱动，只能贴着柜子聆听外面的动静。 黏糊糊的拖动声忽远忽近，片刻后，终于传来了铁门合拢的声音。风淋又等了一会，还是踮起脚尖，透过百叶窗向外看去—— 反正少年已经像个尸|体一样安静了，为了安全，再蹭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透过百叶窗，确定【透明蠕虫】已经离去，风淋立刻打开柜子门，跳出来。少年靠在柜子壁上，带着三分生无可恋，僵硬地挪下来。 嚯！纯情！ 风淋将两把【分子键粉碎器】递给他，好心地宽慰道：“别想太多，这根本无需在意。我们还是来说说线索吧。” “……”少年的【防寒服】起伏数下。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神就像是浩瀚无垠的星空一般冰凉而幽深：“来吧，什么线索？” 风淋大大方方地把资料摊到桌子上，指着纸片边缘的一行数字说道：“你看这个。” “084295。”念完数字，她又翻向前几页。 “这里写了，过几天会收到来自总部的换密码通知。”她顿了顿，把视线从不可描述的杂志内页上挪开，努力集中注意力在边缘的字迹上，“这个应该就是新密码了，也许会用得上。” “应该是紧急控制室的六位控制密码。” 这回，少年倒是光明磊落地直视杂志，甚至还盯着风淋的眼睛瞧了一会儿。 在仿佛能穿透屏幕的目光下，风淋别扭地把视角挪向他处：“我们该走了，透明蠕虫会在半小时后回来。” 黑暗的走廊像无尽的肠子一般扭曲回转，走了数分钟后，风淋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不在直线上。 好在，这里只有一条走廊，所以不会迷路。 她快速小跑着前进，为之后的行动争取更多的时间。一扇扇相似的铁门从左右两侧向后滑去，风淋突兀地有种原地不动的感觉。 幸好，这只是错觉。 跑到微微喘息的地步，风淋停下脚步，慢慢行走，让人物的【疲劳值】缓慢恢复。 眼前的铁门要比之前的大上一圈，想必就是【紧急控制室】了。 “084295。”她把数字挨个输入。 滴—— 大门开启。 【紧急控制室】里就没有那么冷了，这也许是为了员工的舒适度着想。 风淋眼瞅着自己的【体感温度】从【温暖】跳到了【燥热】，甚至还有继续往上跑的征兆，急忙把【防寒服】脱下。 这套衣服的保暖效果好过头了，她甚至开始出汗了。 这间房间并不大，除了遍布两面墙壁的【监控屏幕】之外，就只有一套巨大无比、撑满大半间房间的【U型控制台】和几把看着就很舒服的【电脑椅】。 风淋跃跃欲试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把椅子带走吧！” 瞧这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设计，看着就很舒服，绝对提高生活质量。 少年的声音略带清冷，不像之前那么温文儒雅，只是草草说了句：“好。” 此时的【监控屏幕】依旧运行着，【旧大使馆】的一部分能源供给果然是独立的。 风淋仔细盯着两面屏幕墙研究片刻。 在其中一块屏幕里，她能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不正常的光线折射，想必是【透明蠕虫】的动向：“它好像发现我们进来了，正在往回赶。” 好消息是，它正在地下八层晃悠，想要回来的话，还需要一些时间。 少年坐在【电脑椅】上，启动【U型控制台】。他需要全神贯注地处理整个系统——把安保系统从纷乱的功能中挑出来，然后单独关闭。 如果把所有系统都关闭的话，这里的铁门会自动锁死。这样一来，他们就被关在地下四层，哪也去不了了。 第65章 旧大使馆（9） 等等把你拆开修理一下…… 既然是崽崽负责破解系统, 风淋就把第二把【分子键粉碎器】插|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一回，她负责牵制怪物。在吸取了【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的教训后，她选择拿满武器，做好火力压制的准备。 轻松地走到门口, 正要开门, 就感觉背后再次传来了热烈的目光。回过头, 却发现少年依旧在看屏幕。 少年把双手放在【U型控制台】上，僵硬地敲打几下。最后还是转过身来, 眼中满是担忧：“不要硬碰硬，它会空间折叠。” “知道啦！我已经被传送过一次了, 要不然我是怎么下来的？”风淋倒是不在乎这个。 少年的手指曲了曲, 语气急促：“空间折叠等同于小型星门, 有一定几率会丧失部分记忆。” 风淋“咦”了一声：“你是在担心我忘记目标嘛？放心好了，不会的。”丧失记忆的只会是游戏里的角色, 她都不在游戏里, DEBUFF加不到她头上。 只可惜，这针定心剂, 却不能给少年打上——她要怎么解释，他只是一个游戏NPC呢？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少年小声嘀咕道：“才不是这个。” 风淋竖起耳朵。 她听见少年说话了，却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你说什么？大声点啦，太轻了没听见。” “……没什么。我刚刚想说，注意安全。”少年把身子转过去，继续敲打【U型控制台】上的各种按钮。 怎么奇奇怪怪的？ 风淋没有多想, 带着两把【分子键粉碎器】出了门。她得阻止【透明蠕虫】在少年破解完系统前回来, 根据监控显示，它已经爬到地下六层了。 从地下四层继续往下走，空气中的寒冷倒是没有加剧。看来, 冷库影响的只有地下四层，和暂时无法到达的地下二层以及地下三层。 风淋穿着【防寒服】，看着自己的【体感温度】逐渐攀向【燥热】，却不能脱掉它——在追逐战中，万一回到地下四层深处，却没有穿【防寒服】，她就要被冻成冰坨坨了。 好在，【体感温度】止于【燥热】，没有再继续往上升。 经过之前放置【散射式营地灯】的地方，风淋特地检查了一下四周的痕迹。地上只有薄薄一片灰黑色的黏腻液体，什么都没有剩下。 难道是……被压成液体了？风淋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也不是不可能，她提了个心眼。 【透明蠕虫】在地下一层处只用了空间折叠，却不代表它只会空间折叠。作为巴斯星的“保安”，实力应该更强一些才对。 风淋提着【荧光石照明器】，想了想，又拧开【简易版头盔式头灯】。两道黄线分别从头顶和左手扩散而出，照亮了前方的一大片区域——主要功劳归属于简易版头盔式头灯】。 从螺旋状的楼梯一路向下，风淋很快就听见了细不可闻的黏糊声响。【透明蠕虫】那透明蒟蒻果冻般的身体正缓缓从下方蠕动上来。 狭窄的楼道中光线曲折，隐隐约约能看见胀满楼道的轮廓，风淋往后跳了几阶台阶，慢慢倒退——只要能把它弄到楼上去，这事就成了。 很快，她就重新退回了地下四层。风淋站在走廊的入口处，手指握住【分子键粉碎器】，屏住呼吸。 空气的震荡，从一个小角落逐渐扩散至整个楼道截面，预示着危险的靠近。 它会乖乖往上走嘛？……还是，无可避免的交战即将到来？ 霎时间，楼道里只剩下了黏糊糊的蠕动声。巨大的、看不见的头颅慢慢接近，最后在风淋眼前停顿。 她火速抽出【分子键粉碎器】——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透明蠕虫】的巨大身躯一路碾压而来，它的前进方向直指【紧急控制室】，气势汹汹。 这也许是因为它有什么特殊的、获得信息的方法，在老远处就得知少年正在篡改系统了。 风淋面不改色，扣动扳机。 空气微微震动，一团小小的折射区撞上巨大的折射区，就宛若是孩童在水中嬉戏，无形的空气中荡起涟漪。 人耳难以听见的音波从【透明蠕虫】的口中发出，它愤怒地扭动身躯，把楼梯间撞得微微摇晃起来。 风淋扶住墙壁，稳住身形。 幸好，此处的建筑物非常牢固，在如此汹涌的撞击下，依旧没有丝毫的损毁。 她微微后撤一步，希望这条看不见的大虫子能知难而退，识趣地往上走。 【透明蠕虫】疼痛地翻滚数圈，又想高高直起身子，给风淋来一发“空间折叠”。正当它腾空跃起，想要将空气搅出漩涡时，楼上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动静。 哐—— 一声巨响。 好像有人在上面练习打击乐器，又好像有一百条二哈凭空出现，开启拆家行动，楼上的声响愈演愈烈，近乎到了癫狂的地步。 风淋咬牙捂住耳朵——实在是太吵了，要把她吵出脑溢血了。 好在，声波是个无差别攻击，【透明蠕虫】也变得痛苦起来。扭曲的空气从上往下衍生，最后竟然直直撞了过来。 如果被这辆看不见的“压路机”撞一下，那还了得？风淋急忙后退几步，连开两次，随后把废掉的【分子键粉碎器】往前一丢，抽出另一把。 震荡的空气在扭曲折射中向外穿透，几个半透明的小孔浮现在空气中，摇摇晃晃。 【透明蠕虫】似乎受到了重创，它在嘈杂的敲击声中发出尖锐的鸣叫，摇头晃脑地四处乱撞。 【你的大脑活像是一坨被搅碎的豆腐花，现在烂兮兮地瘫作一堆。刺耳的鸣叫让你头晕目眩，耳鸣发晕。】 风淋叹口气，把远处的甜橙热茶拖过来，喝了几口。 她的游戏角色已经濒临失控，无法操作了。现在可怜兮兮地瘫倒在走廊角落，好像一个破布娃娃。 好在，游戏提示告诉她，离恢复还差一分钟——这究竟应该夸一句厉害呢，还是吐槽一句好菜呢？风淋嘴角抽搐。 很快，她又重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游戏里的她究竟是什么构造，惨遭重击依旧能快速恢复—— 甚至比【透明蠕虫】恢复得都快，它还在楼梯间里翻腾着撞墙呢！ 楼上的敲击声响除了在【透明蠕虫】发出尖锐叫声的那一刻，稍微停顿一下，就一直持续不断地制造噪声。 这效果居然出奇的好。作为物抗极高，风淋打来打去打不动的巨物，在噪声的骚扰下，变成了一只四处乱撞的无头苍蝇。 风淋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只在它不小心撞进走廊时，对它开上一枪，让它疼痛地滚到别处去。 来回数次，它在晕头转向间，也学会了避开风淋所在的方向，改向去撞别的地方。 在双方无言的配合下，这条【透明蠕虫】竟慢悠悠地向上钻去。片刻后，它的头部就消失在风淋的视线中，顺着楼梯蜿蜒向上。 她松了口气。 之前走“丢”的胡克和【032号引导员】，应该就是噪音的来源了。作为被曼达林接管了一部分的机器人，会知道一些奇怪的方法也不足为奇。 风淋斜斜靠在墙壁上，凝视着楼道里的透明果冻不断地伸缩，这条蠕虫的长度，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起码得有十米了吧？ 说来也巧，那么巨大的东西居然在那么狭窄的地方看守，如果是在旷野上，它的战斗力想必还要强上一些。 不过，如果是被当作堵门的家具，这样就非常合适了。 风淋歪了歪脑袋，她身上的【分子键粉碎器】，时刻准备着在【透明蠕虫】回头之时，给它来上一下。 半天后，螺旋楼梯间里的空气已经恢复了正常，哪怕伸手去摸，也摸不到那种又干爽又滑润的感觉了。 风淋抬头仰望楼梯。 虽然这里一片黑暗，但是她知道胡克和【039号引导员】，也许还要加上蓝孔雀，此时应该正在逃避【透明蠕虫】的追击。 嘈杂的声响在这条大家伙完全上去时，就戛然而止了，宛若是一场被突然打断的音乐会。 四周被黑暗包围，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手中的【荧光石照明器】。 【简易版头盔式头灯】在不久前就被关闭了——作为照明主体的【黏黏小夜灯】是一次性能源，用一点少一点。 她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肌肉不由得放松下来——少年解决了系统问题，现在正在朝她走来。 刚想要回头打个招呼，就发现少年直接揽住了她的腰，慢慢把她扶到地上坐下。 他的神色惊恐，语气慌张而快速：“天哪，这是发生了什么！你没发现你的……你的系统出错了嘛？” 什么系统？她不是好好的嘛？能跑能跳？ 风淋一脸茫然地点开【人物状态】，这才发现最底下刷出了一条新的状态【系统混乱：全感知减半】。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能看见，能听见，能摸到东西，她的感知哪里减半了？ 少年像是被点了两倍速一样，快速弹出两根手指，语速急促到了失真的地步：“这是几？” “二。”她沉默了。 她的脑子看上去出问题了嘛？难道流了一脑袋的番茄酱？ “还好，关键部分没问题，我等等把你拆开修理一下。”少年松了口气，继续快动作播放。 风淋：“？？？” 救命！你这是要对我干什么糟糕的事情啊！ “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会就好了。”风淋委婉拒绝。 少年目光一凝，片刻后，却柔软了下来：“好吧，那就休息一会。我已经修完系统了——安保系统将关闭一天，我们慢慢往上走。” 第66章 旧大使馆（10） 疯狂的启明联合会…… 虽然风淋并不知道【全感知减半】意味着什么, 但是从少年等人欲言又止的态度里，也能窥见一丝迹象—— 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还很古怪。 古怪之处在于，其表现形式只有别人才能发现。最起码, 风淋她自己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哪里出问题了。 关闭了【旧大使馆】的安保系统, 她们就得以顺利地出入探索, 仿佛这里不是什么防卫严密的地堡，而是一条地下购物街。 风淋在少年的搀扶下——她倒是想拒绝来着, 但是少年总是用一种“敢拒绝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湿漉漉地看着她，这就叫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行吧, 爱搀扶就搀扶吧……）——慢慢向下走去。 【旧大使馆】的面积, 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在风淋的印象中, 这种建造在地下的大使馆，最多不过六七层。 可是, 当她站在螺旋状的楼梯间中, 逐步向下走去，却发现自己脚下的台阶没有尽头。 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蜿蜒着, 汇聚成一个黑点。 并且，在地下一层是如此，在地下六层，亦是如此。 “这里到底有多深？”风淋边走边摸了摸墙壁，忍不住问道。 “没有记录。”【039号引导员】——也许现在应该叫她曼达林了——微笑着回答。 【透明蠕虫】的尖锐鸣叫，不但让风淋吃了一个叫做【系统混乱】的DEBUFF, 还直接隔着几层楼摧毁了【039号引导员】的【智能控制】芯片。 当时, 四肢修长，关节处由圆滑的金属球连接的机器人就僵立在原地不动了。不过，曼达林很快就趁虚而入, 顺利接管了机器人的身体。 搞破坏的机器人三人组正忙着到处乱砸，是故，谁也没有发现只会微笑的【039号引导员】已经换了个控制者。 曼达林对此很满意。能自由行动，总是好过被困在小小的【院长办公室】里，哪也去不了。 唯一的糟心事是……刚一汇合，少年就发现了她的到来，并且拎着她的胳膊跑到暗处，威胁了她。 啧，等到了【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就立刻分道扬镳！她不满地想，脸上继续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笑容。 风淋瞥了回答的【039号引导员（曼达林）】一眼，继续问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那么深嘛？” 原本的【039号引导员】应该是不知道这些的，不过嘛……既然现在的内核换成了曼达林，搞不好就听说过什么奇怪的小道传闻。 风淋其实早就发现曼达林的到来了，【039号引导员】变成了【039号引导员（曼达林）】，这一行字就高高地挂在她的脑袋上。 只要没瞎，都能看见。 曼达林继续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假装自己就是【039号引导员】：“在修建旧大使馆前，这里就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了。当时来自巴斯星的特使，在看见这个洞之后，立刻就申请把大使馆建在洞上。” 顿了顿，曼达林还想发表点自己的看法，但是机器人是不会这样说的，她只得把她的想法咽回去。 正当她抓心抓肺地难受时，就听见走在前面的风淋慢悠悠地说道：“你的看法呢？我记得医院的引导机器人是配有自由意志芯片的。” 引导机器人有配【自由意志】芯片？曼达林瞳孔地震。 但凡配了【自由意志】芯片，哪能那么容易被她控制呢？可是……风淋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有原因的，曼达林立刻开始扫描全身。 这一扫描，就扫描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039号机器人】的身体里，非但存在【自由意志】芯片，更是有【基础社交】芯片的遗留痕迹。只是前者因为不明原因，已经损毁，后者则干脆被拔掉了，一点儿也没给她剩下。 曼达林惊恐地扫视四周——这是谁干的？能拔掉芯片的，只有人类。 风淋依旧慢悠悠地逐步逐步往下走，少年眼含柔光的搀扶着她，曼达林感觉自己要瞎了； 胡克缩成方盒子的模样，蹲在她身后背着的背包上，使劲儿摸鱼——再说了，他压根就没去过【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 蓝孔雀在最后抖尾巴，纤长的覆尾羽甩在楼梯上，就像是用扫帚尾敲击地板，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左看右看，曼达林眼皮直跳：凶手只有一个，那必然是少年啊！ 进贼窝了，可恶！ 好在，眼前的少年正忙于照顾他的人造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搞定人造人，搞定少年，保住全身零件，然后快乐脱离队伍，最后自由潇洒。 曼达林给自己的计划点了个赞。 当下，她就给风淋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所以说……因为这个深不见底的地洞会逃逸出热能和化学能，所以巴斯星直接就把能源供给系统安装在洞里，一边利用能源，一边阻止能量泄露，引起自|然|灾|害？”风淋总结道。 “早些年的历史书上确实是这样写的，不过近几年已经改掉了。”曼达林保持微笑，逐字逐句地回答，“具体的方案设计谁也不清楚，至于旧大使馆下究竟有没有这个洞，都有待商议。” “是没有人下去过？”风淋问。 “是没有人走到底过，它深不见底。”曼达林回答道。 风淋有点兴奋，深不见底的洞，一看就是探险好地点。 少年轻轻咳嗽一声，打断她们的对话：“这个洞我也听说过，自从巴斯星撤离后，就已经被封掉了。” 风淋不以为然。能封掉，自然也能打开，怕什么。 少年委婉地继续道：“从地下30米处起，直接就用不知名的金属浇筑结实了。如果你想下去的话，可能要先离开亥星，找点能打通几千米深的金属层的仪器。” “……”真是委婉的劝退。 风淋强打起精神：“那就等我们离开亥星再说。” 少年诧异：“你为什么对下面那么感兴趣？” 风淋昂首挺胸：“探索是人类的浪漫。” 曼达林：“我不是人。” 胡克：“我不是人。” 蓝孔雀：“我不是人。” 风淋：“……” 少年叹了口气，无奈道：“先离开亥星，如果到时候可以的话，我就陪你回来一趟。” 风淋点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游戏地图更新吧，也许在未来会收获一个DLC。 这当然是乐观主义者的想法，风淋松了口气。游戏里没有做的剧情，应该都和自己的记忆没有关系。 最起码，下面不会有什么和“先进科技理事会”有关的内容。风淋驻足在楼梯上，把第五盏【散射式营地灯】凑到墙壁旁。 发亮的灯泡透过曲面散出明媚的光芒，风淋凑近墙砖，用手抹去灰尘。一道隐隐约约的、半开的门浮雕，出现在墙砖上。 “怎么了？是墙壁有什么问题嘛？”少年凑近墙壁，端详片刻，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图案？” 风淋感觉它有点像是先进科技理事会的简化星门标志，只是少了最外面的一圈浮夸装饰。 “巴斯星自由盟的启明联合会。”少年回答道，“这里的开荒者就是启明联合会，所以在墙壁上雕刻了他们的印章。” “启明联合会？”风淋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想必是游戏里的设定。 “一群……疯子。”少年语气平平，听上去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好，“他们的口号是为了知识而献身。” “比如？”这等豪放的作风引起了风淋的兴趣。 “比如，前几批下洞的，都是启明联合会的人。他们在得知下洞者，会因为直视不可名状的知识，而陷入疯狂后……来的人更多了。”少年深吸一口气，“拒绝接受任何保障措施，希望自己能直接触摸到深洞的本体，大概就是这样。” “确实有点夸张。”起码最关键的保护措施，还是应该做一个的。 “后来，在巴斯星自由盟派人过来接管了洞穴，修建了旧大使馆后。启明联合会的疯狂探索潮流才渐渐冷却下来。” 风淋长大嘴巴，表示震惊。 先进科技理事会全员怕死，对于新事物，必然要先做好充分的调查，才有人愿意冒险进入勘探。这点和启明联合会的画风，相差甚远。 也许印章标记的类似，只是一次巧合罢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蔚蓝科技”对先进科技理事会有所了解，然后依照它的印章，凭空捏造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组织。 风淋回味了一下这段新出现的记忆，愈发肯定自己在先进科技理事会中地位颇高。 搞不好还参加过几次勘探行动，所以才会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有着详细的了解。 “为什么他们那么希望自己出事？”风淋还是弄不懂这些人的想法，“既然他们的目标是了解更多的知识，不应该是珍惜小命，努力做好全然的防护嘛？” 少年的眼神晦暗不明，不过语气却是自然且平静：“他们认为，过度的防护会影响细节的发现。如果太过谨慎，就失去了触摸前沿知识的机会，尤其是这种机会极为罕见，一个人的一生都不一定能碰上一次。” 风淋“哦”了一声，她尊重所有人的想法。 “你呢？”少年的声音在她耳畔幽幽响起。 “什么？”风淋不懂他在问什么。 他耐心地解释：“如果知道一些东西的本身，就意味着直面危险和恐怖，你会想要去了解嘛？” 他的语气温柔而舒缓，就好像是在问她：“今天的早饭是培根煎蛋三明治，要不要来一个？” 第67章 旧大使馆（11） 科学狂人的怪癖们…… 如果知道一些东西的本身, 就意味着直面危险和恐怖，你会想要去了解嘛？ 这个问题回荡在风淋的舌尖，一时半刻，她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按照她的本心, 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转念一想, 无论是失忆、奇怪的工伤疗养还是透出不祥气息的梦境, 就在暗示她选择了不咋地的那个选项—— 她居然没有逃跑，而是莽了上去。 选都选了, 现在再说自己是个怂货，一定会撒腿就跑, 总让她感觉怪怪的。 可要说承认自己确实是个“莽夫”, 比起危险和恐怖, 还是解决问题更为重要，她的第六感又在疯狂叫嚣着“这样说没有好下场”！ 左右为难之际, 风淋只得选择中立派。她含糊不清地回答：“我选择更安全的那个。” 直面危险和恐怖, 也可能是“更安全的那个”，这样的回答并不算撒谎, 她满意极了。 少年也满意极了，他浅浅地笑出一个小酒窝，久违地表现出真心实意的快乐。 两个人并肩往下走去。 这里的深洞已经被封锁，因此只剩下了浅浅的九层楼。风淋一行人决定从上往下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危险是不会有什么大危险的，【透明蠕虫】常年的巡逻确保了这里的安全。 少年表示：“如果有异常的话, 透明蠕虫会先通知巴斯星自由盟的监管者, 然后安静地堵在门口，阻止任何人的离开。” “它只能堵住从里面出来的危险，却堵不住从外面进来的危险。”少年嫣然一笑, “比如我们，就属于既然不能堵在外面，就干脆放进来，关在里面了事。” 风淋后背发寒，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你的意思是……我们出不去了？”她瞪大眼睛。 少年也停了下来，他站在窄窄的台阶上，侧身转向风淋。高挺的鼻梁和纤长卷翘的睫毛在【散射式营地灯】的照射下，透出诱人的倒影。 倒影在昏黄的光圈中微微开合嘴部，少年在黑暗里吐出引诱猎物的蜜糖：“如果真的出不去了，你会后悔进来嘛？” “吃的……” “这里的冷库储备的粮食足够我们吃上数百年。” “喝的……？” “最底下是冷凝式储水器，会从地表收集水源送下来。”少年抿抿嘴，掩住笑意，“你不会以为这里没有水管吧？那之前留守地下的大使馆成员，喝的是什么呢？” 风淋瞳孔扩散地更大了。 没错，这里还有床和电脑。光是地下四层的家具，就足够维持正常——甚至可以说是舒适——的生活了。 真要说的话……就连聊天和其他需求也能全然满足。 除了美貌而温柔的少年，还有三个机器人，随时能凑出一桌麻将和桌游来。 风淋的小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她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全身发热，扩散的思维联想到了糟糕的东西。 更糟糕的是，她诡异地有些期待——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居住的疗养屋里，还没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可口少年陪她呢！ 少年“呵”了一声，如同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扑扇：“你不会真信了吧？要是出不去，我怎么会进来？” 他微妙地瞥了她一眼，叫人分不出究竟是鄙夷还是失望：“我还要找班尼迪克斯失踪的线索，还要调查亥星人口失踪的原因，怎么可能主动被困在地下室里颐享天年？” 风淋鬼使神差地回问道：“那如果真的出不去了，你会后悔嘛？” 她有些兴奋地捧着手机，等待少年的回答。 少年立刻别过脸，把表情藏在发丝里，嗓音微微发哑：“别开这种玩笑，你不会想知道结果的。” “哦……”风淋扭扭身子——居然是这个答案，可真叫人失望。 再次回过头来搀扶她的少年，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小天使状态。 他嘟着红艳艳、水润润的唇瓣，不满地抱怨道：“本来想吓吓你的，结果一点也没有吓到你。” 风淋耸耸肩，她可是在游戏外啊……这要怎么吓到她？ 不过，为了安抚少年受伤的心灵（？），她还是好声好气地放软了音色：“我相信你的嘛！” 少年的睫毛颤动几下，勾起嘴角。 地下四层走廊深处的温度非常低，最低处甚至到了零下六十度。然而，地下五层的走廊深处，却又再次回温，到了舒适的零上十六度。 风淋脱掉【防寒服】，长长地呼了口气：“回归正常温度的感觉可真好啊！” 在【燥热】BUFF的加持下，她的脱水速度增加了三十个百分点，导致【纯净水】消耗量直线上升。 而【累赘度】极高的【防寒服】也限制了她的前进速度，并带来了更快的【疲劳值】下降速度。 “哦……我喜欢这里。”蓝孔雀摇着巨大的蓝绿色豪华尾巴，小脑袋一缩一缩，四处巡视。 地下五层由一间长条形的大平层和几间小套房组成。 贴着门板仔细聆听，又趴在地上，向门缝里窥视。在确定小套房安安静静，整整洁洁，大概率没有被可疑生物入侵后，风淋一行人来到了大平层的门口。 好消息是……三把钥匙中的大钥匙，正匹配这扇门。 坏消息是……既然有钥匙匹配这扇门，就说明门里可能有些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线索。 “希望是好线索。”风淋握紧钥匙，用力转动。 锁舌弹动，大门不再紧闭，她匆忙跳到一边。 见没有什么猎奇的怪物冲出来，也没有锋利淬毒的利箭迎面疾驰，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套大平层极尽奢华。 水晶灯，欧式古典沙发，有一面墙那么大的【信息光幕】，一看就非常昂贵的奢华型【食物合成器】和【饮料调制器】，再配上雪白且毛茸茸、满脸写着“打扫者噩梦”的长毛地毯…… 风淋惊叹：“这位大平层的主人可以和班尼迪克斯媲美了！” 之所以确定这间大平层的主人一定不是班尼迪克斯，是因为它是全然的现代欧式风格，和班尼迪克斯透着浓郁复古气息的巴洛克风格截然不同。 少年微微颔首，平静叙述道：“这是凯瑟琳的住宅。” “帝国科技协会是靠浮夸在选会长的嘛？谁浮夸谁当会长？”风淋目瞪口呆。 “……这可能是，巧合。”少年停顿片刻，艰难回答。 还真是，这也太巧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歪了歪脑袋：“还是有例外的。据说帝国科技协会的创始人，是一位艰苦朴素的科学家，祂不以物喜，对住的地方一点要求也没有。” “创始人？”风淋瞳孔地震，“合着除了创始人之外，全员浮夸？” 少年搓搓手指：“唔……毕竟是帝国嘛！也许你会更喜欢启明联合会一些，启明联合会的会长全部都很穷。” “我记得曾经受邀参加过他们的聚会，会长的房间空空荡荡，啥也没有，最后全员站着吃饭。” “并不喜欢，怎么都那么极端啊？”风淋再次瞳孔地震。 好一个清新亮丽、超凡脱俗的极简主义会长！这怕不是因为启明联合会全员凉得迅速，在没来得及享受之前，就因为探索真相而步入终结了吧！ 不得不说，风淋这回真相了。 少年双手合十，手指穿插在指缝中交错在胸前握了握：“没办法，这群科学狂人，总是带些怪癖。”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风淋柔和的声音响起：“所以，你的怪癖是什么？” 少年：“……” 风淋好奇极了，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少年：“说说看啊，我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不过你既没有加入帝国科技协会，也没有加入启明联合会，想来你应该既不浮夸，又不贫穷？” 第68章 旧大使馆（12） 凯瑟琳的地下房屋…… 对不起, 照这样说的话……我既浮夸，又贫穷。少年稳定住自己面部的表情，保持缄默。 事实上，他同时加入了帝国科技协会和启明联合会。 在记忆回来后, 少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分为两大类： 在各大文明星球上华冠丽服、前呼后拥； 在各大贫瘠星球上有啥用啥、朝不保夕。 简直泾渭分明。 风淋见少年沉默地低下了头, 避开自己的目光, 只当是他因为“自己既没有加入帝国科技协会，也没有加入启明联合会”而羞愧, 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别丧气啊，你可是当过班尼迪克斯学生的人。”她仰起头, 和少年的眼睛对视。少年黝黑色的眼眸湿漉漉的, 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能当帝国科技协会会长的学生, 是不是要比别人强很多？”风淋停顿一下，努力夸奖, “虽然你不浮夸, 但是不影响你厉害嘛！” 少年微微红了脸颊，像清晨娇嫩的玫瑰。他慌乱地错开风淋的眼神, 低低地“嗯”了一声。 某种意义上，风淋说的确实没错嘛！目前的他并不浮夸。 风淋看着自己的崽崽重新恢复了阳光的笑容，心满意足道：“那么我们来找找线索吧。说起来，凯瑟琳是不是一开始就撤退了？这间房间里，真的会有线索嘛？” 按照时间推算，【旧大使馆】被弃用的时间是亥星历959年, 而凯瑟琳与班尼迪克斯分别的时间是亥星历961年。 既然班尼迪克斯在亥星历963年的时候, 依旧居住在亥星上，准备从【新巴斯镇】出发前往【哨站】。 那么，以此推断可以得出, 凯瑟琳当时与班尼迪克斯分别的原因很可能是：凯瑟琳她离开了亥星。 这一点，从凯瑟琳轻松继承了班尼迪克斯的职位，成为帝国科技协会的新会长，并在就职一个月内就能紧急签署《调查审批通过意见书》，一路给少年开绿灯一事，也可以看出——她八成是前往帝国星系，友好交流去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的房间岂不是在五年前就封闭了？五年前的房间，会有什么痕迹呢？ 风淋稳住心神，准备开始地毯式搜查。 这套位于地下五层的大平层，由四套自带卫浴的小套间、四间客厅、一间宴会厅、一间书房、两间厨房和一个地下露台构成。 和近现代社会中大平层的区别在于，这套房子没有为清洁服务者准备任何房间——【全屋清洁系统】，完美地替代了他们。 此外，两间厨房各自装配了完善的“一条龙”自动烹饪系统。无论是【食物合成器】，还是【饮料调制器】，都能完美复现任何出现在宇宙中的、被食物数据工程师品尝过的食物和饮料。 厨师这一行已经成为了历史，只有需要进行野外勘探调查工作的特种职业才会去学习如何烹饪菜肴。 “真是太棒了。”少年在看见这两间厨房后，表现得兴奋不已，“等调查结束后，我就把它们的参数全部导出来，然后我们就可以拥有美食自由了。” “凯瑟琳对食物的要求很高，她的数据库肯定是最全、最好吃的那个。” 风淋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灰铁色的巨型机器——冰凉凉的，结构紧凑而精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缺一台【食物合成器】……这些都太大了，有没有小一点的？” “我们可以不要那些复杂的部件，只取走最核心的烹饪组件。”少年摩拳擦掌，“我小时候拆过自己家的【食物合成器】。这玩意儿更新的一直是数据库，最核心的部件向来是老一套。” 两个人一起露出称心如意的笑容，好像目光所及之处不是厨房，而是巨龙的宝库。 不过……在掠夺宝库前，他们需要先把隐藏在角角落落里的线索找齐。 好消息是，虽然这套房子有许多房间，但是主要使用的只有少少的几间： 【凯瑟琳的套间】，【不知名人士的套间】（风淋猜测，这可能是给自己助手或是同僚，临时居住用的），【主要客厅】，【私人书房】，和一个用客厅改成的【小型资料库】。 她从最后一间空浴室走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道：“一起还是分开？先说好，我无所谓。” 少年想了想：“一起吧，我们也不差这点时间。” 如果一天找不完，他就上楼把安保系统再关闭一天——即便系统处于关闭状态，下面的东西也跑不出去，十分安全。 这里的家具应有尽有，住上几天，完全不成问题——事实上，他甚至有些期待。 风淋欣然答应下来，这全然符合她的意愿——不过，比起找到别的线索，她更希望这里能有些让她回忆起“先进科技理事会”或是“自己失忆前工作”的内容。 两个人从最可能找到有用资料的【凯瑟琳的套间】找起。 【凯瑟琳的套间】由一间衣帽间，一间独立盥洗室和一间卧室构成。 在卧室远离门口的墙上，安装了一套实时监控系统，二十四小时无间断播放【镇政府】门口的场景。 比如，现在的风淋和少年，就能看见自己的越野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门口，一只肥硕的橘猫踏着傲娇的步伐，从越野车顶路过，消失在远处。 衣帽间里衣物已经很少了，绝大部分的格子和橱柜都空着。也许是凯瑟琳在离开时，就知道自己可能不会重返亥星，所以带走了大部分的衣物。 不过，仅剩的几件衣服中，有一套专业的【探洞服】。这套服装被单独放在一间【气压型密闭柜】中，用氦气这种不活泼气体保持衣物质量的稳定。 “她是进入深洞的探索队成员之一。”风淋趴在柜子上，隔着玻璃观察衣服。这套【探洞服】充满了时间的印记，肘关节处和膝关节处微微有些磨损，胸前泛起些许枯黄，可能是被什么液体或者气体腐蚀过了。 “她没有取走这套衣服。”少年沉思片刻，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只是摸了摸玻璃，扭头问风淋：“你感觉这套衣服会派上用场嘛？” 风淋没反应过来：“什么？”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随即补充道：“如果你感觉有用的话，我可以拆开【气压型密闭柜】，把它取出来。” “不了。”风淋立刻拒绝。 这套衣服被摆放在充满氦气的【气压型密闭柜】中，除了衣服珍贵，需要小心保存这种可能性外，还可能是衣服已经被污染了，必须隔离放置。 她可不想赌运气。 少年没说什么，只是轻快地走向下一个地点。 衣帽间里没有更多的细节了，剩下的服装都是凯瑟琳的日常服饰，口袋里也没有被遗忘的小纸条。 风淋无声地笑了——也是，要多粗心的人，才会把关键信息记在纸条上，忘在衣服口袋里？ 浴室和衣帽间一样，除了让风淋知道凯瑟琳是一位爱护自己每一寸肌肤的女士，别的一无所获。 她不甘心地又看了一圈，鬼使神差地按了按镜子。镜子弹开，露出里面的暗格。 风淋：“……”这种传统艺能还没有过时啊！ 镜子后的暗格很小，只有巴掌大，里面放了一根惨绿惨绿的蜡烛。风淋隔着衣服取出蜡烛，才发现它其实是一根蜡烛形状的“手电筒”。 左看右看，只觉得它长得古怪，却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风淋戳了戳少年，又把他戳到面色羞红的地步，这才掏出这根“蜡烛手电筒”。 第69章 旧大使馆（13） 疗养屋的窗 “探测之烛啊, 这个已经被淘汰了。”少年接过惨绿色的“蜡烛”，仔细检查一番，随后拇指拨动开关。 哒，哒。 【探测之烛】毫无反应。 “是坏掉了嘛？”风淋探头到蜡烛前, 食指上下滑动, 也拨动了一下开关。 “如果火焰亮起来的话, 说明这里的空气中存在有毒有害气体。”少年把【探测之烛】递给风淋。 食指不小心擦过肌肤，他“蹭”得把手指缩了回去, 拇指轻轻摩擦指腹：“可惜，没亮的话也不能说明任何事情, 因为它能检测的气体非常有限。” 少年停顿一下, 很快又继续说道：“这就是它被淘汰的原因, 之后发明的各种小东西，可比它好用太多了。” “不过, 有总比没有好。” 风淋乐死不疲地拨动开关, 玩了片刻，才把它放进【背包】：“凯瑟琳为什么会把这根蜡烛放在暗格里？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嘛？” 少年蹙起眉头, 想了片刻，随即轻轻摇头：“不清楚，她对于探洞的事情讳莫如深，一般不会和别人聊起。事实上，我们都感觉她在有意回避这件事。不过嘛……当时下去的人，大部分都这样。” 一想到诡异的洞穴就在自己的脚下, 只要向下——通过被金属浇筑的几千米——就可以降入其中一探究竟, 风淋就乐不起来了。 她按住砰砰直跳的眼皮，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不过，既然是现实中的眼皮跳动, 想必也是现实中的坏事。 她匆匆开口道：“等一下。” 难道是进贼了？ 风淋把手机塞进口袋，赤脚踩在地板上，抱着抱枕，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声降到最轻。 逐个检查完房间，又打开柜子看了看，最后矮下身子，趴在地上查看床底和沙发底部。 一切正常。 风淋茫然无措地站在空荡荡的房子中央，有一瞬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好像是未完成的游戏一样，陷入了静止状态。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 眼皮跳有坏事是迷信，做人不能迷信，她告诫自己。但是，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却始终萦绕四周，这可能是被遗忘的记忆在对她发出警告。 还有哪里没有检查？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墙壁上的金属升降门。在金属升降门后，有一个方寸大小的空间，这也是她与外界仅存的联系。 平时，下单的外卖和网购的物品，都会通过这里传递给她。 一道迷思在脑海中闪过，这一次，她抓住了它：为什么要隔绝地那么彻底？不应该有心理医生定期上门检查她的心理状况嘛？ 和少年的充分交流让她忽略了这个问题，就好像是灯下黑一样，但是，只要想起来了，就无法放置不管。 风淋抽出一张白纸，写下自己印象中应该存在的家具；随后又抽出另一张白纸，把四周的家具挨个列上去。 她把两张纸并列放置，挨个对比，把相同的东西划去。 最后，确实是“疗养屋清单”中的家具名称剩的更多，可是，在“记忆中的家具清单”里，却有一个怎么都匹配不上的名称。 窗。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努力稳住呼吸，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跑到厨房，倒了杯冰水，慢悠悠地把所有房间都走了一遍。 没有，果然没有。 整套房间——卧室、客厅、餐厅、书房、厨房、两个厕所、阳台……全部没有窗！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玻璃窗”外的自然风光，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和煦轻风，慢慢把手伸到玻璃上。 玻璃被她按得微微凹陷，白光在她的指尖扩散。把手指抬起，就又恢复了自然风光的模样。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阳台上装了几扇巨大的【显示屏】，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自然风光纪录片。 既然窗外的场景是假的，那风呢？ 风淋四处摸索，果然在屋檐下找到了隐蔽的出风口。 她轻轻按住自己的眼皮。 还真是有坏事发生啊…… 这套房屋的大门，似乎也从来没有开启过。这种事情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块牌被推倒了，剩下的牌也“稀里哗啦”地逐个倒下。 一个都逃不了。 风淋瞳孔扩散，怀疑人生。她走到大门前，用力推了推，果然大门纹丝不动。 怀疑就像是星星之火一般，在她的内心疯狂燃烧，逐渐吞噬安全地带。风淋把头埋进膝盖，不由自主地怀疑——这扇门究竟是关闭的，还是已经被砌死了？ 真要说的话，她从一开始，就是直接出现在疗养屋中的。 ……根本没有经过大门。 当时，她从床上醒来，广播声在天花板上响起： “您好，亲爱的风淋女士：很高兴能在此处见到你。由于先前的工作事故，您的记忆可能会存着些许损伤。请不要过度担心，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帮助你慢慢找回记忆。” “此外，还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由于本次损伤被判定为工伤，所以我们公司将提供您长达三年的疗养假期。这间房间叫做疗养屋，您可以在此处安全生活。有任何需求，请通过手机或电脑告知工作人员，也可以通过物品传输处联系工作人员。” “祝您疗养愉快，谢谢配合。” 物品传输处，想必就是那扇金属升降门后的空间了。 风淋闭上眼睛，继续思考。 这些信息还是有矛盾的地方——比如，她为什么会记得，她曾经花了一周，才把电脑偷|渡进这间“疗养屋”？ 假如说她一开始就出现在疗养屋内，而大门又被封锁，无法打开，她要怎么才能把东西运进来？ 她睁开眼睛，目光敏锐而锋利。 除非……是另一种可能—— 她在进行那次工作前，就知道自己也许会出事，所以事先把电脑运进来，以防不测。 “进疗养屋休假三年”一事，到底是主动设计的，还是被迫面临的，风淋暂时无法确定答案。 现在的线索太少，结论过于片面，还需要更多的回忆，才能框定真相。 “你还好嘛？”少年微弱的呼唤从口袋中传出，风淋侧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 屏幕上，少年担忧的脸庞在光照下泛出金光，风淋意外地发现，自己对于突然抛下少年一事，居然有几分愧意。 “没事，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走了会神。”风淋匆忙找了个借口。 “哦……”少年垂下眼睑，掩住自己愤怒且悲伤的神色，就好像他对此没有任何看法一样。 第二次了！他不满地想。已经是第二次突然失去联系了！ 如果算上睡觉时的消失，那就是第N次了。少年慢慢平静下来，把内心的愤慨埋入土中。 也许是她出了什么事情，而自己恰好帮不上忙，他冷静地在心中绽开一朵黑暗之花。 假如自己可以帮到她，是不是就不会被随意地推到一旁？也不会被满脸敷衍地对待？ 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把嫣红的唇瓣咬地更红了。明明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她不说，怎么知道自己帮不到她？ 然而，冒然要求帮助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搞不好这位神秘来客就会恼羞成怒，就此消失。 要在茫茫宇宙中找一名不知道面容和种族的过客，哪怕是对于他而言，也很困难。 真是憋屈。 风淋对少年的心思一无所知，她还在想自己的“工伤问题”。在她的眼中，少年不过游戏里的一个智能NPC罢了，哪怕再活灵活现，也不能跨次元帮忙啊！ 她苦恼地敷衍了几句，突然就听见金属升降门处传来“叮——”的一声。 这是有东西被送下来了！她眼睛一亮，把手机一丢，立刻跑过去查看。 “……嗨？你还在嘛？”身后的人再次失去动静，少年停止叙述，转头看向自己的人造人，发现她果然又不见了。 少年：“……”倘若禁止我说脏话，那我无话可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们把视角转回风淋身上。 打开金属升降门，一个约莫一立方米大小的纸箱子出现在她的眼前。风淋把纸箱子拖出来，发现有一张食指大小的纸条被压在下方。 “一个人很孤单吧，多多和别人交流才是。（爱心）” 风淋看了看纸箱子，又看了看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有点像她的，可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写过这种东西。 乃至是那个大箱子，她也全无印象。 第70章 旧大使馆（14） 本次更新内容为【脑…… 箱子拎起来空落落的, 几乎没什么重量。风淋用小刀割开胶带，掀开盖子。 硕大的纸箱中只放了两个金属贴片，金属贴片连接在一个发箍上，应该是头戴式的装置。 哦……还有一张A4纸大小的使用指南。风淋干脆原地盘腿坐下, 开始研究这个装置的使用方法。 “直接戴上就可以了, 是《废土求生》下一次更新的配件？”风淋从口袋中捞出手机, “又更新了？” 短短几分钟没见，【角色状态】的最下方, 就悄悄浮现了一个新的礼物盒。风淋戳开礼物盒，却没有选择立刻更新。 不告而别总是不太好, 她打算先和自己的崽崽打声招呼, 再更新游戏。 点开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洁白的、雕刻着小天使和弓箭的天花板。 显然，她在离开游戏之后, 被某位神秘人拖到了床上。 那位神秘人将她的双手交叠, 工整地摆在小腹上；又把衣角拉平，整齐地摆好；并且不忘取下背包, 放在一旁。 这很整洁，她猜是少年干的。 果不其然，她刚刚爬起来，就听见房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一头柔顺的黑发从门外探进来：“你醒了？” “嗯，是你把我放到床上的嘛？”风淋捡起【背包】，重新装备在背部。 少年从阴影中投出温和的笑意：“当时你突然就不动了, 让你一个人站在衣帽间里, 总感觉很奇怪。对了，我没有碰你，是曼达林帮的忙。” 这里的曼达林, 指的是被曼达林接管的【039号引导员】。 “诶？谢谢。”风淋道了谢，又问，“你们很在意这个嘛？” 她记得，之前的少年明明并不在意肢体接触。无论怎么说，在探索荒星的时候还要在意这些，也太麻烦了吧？ “巴斯星比较自由开放，但是我对于你们的风俗不太了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扬起阳光的笑容。 “哦，我没关系的，我们这里没有那么保守。”风淋不希望因为肢体接触这种小问题，影响游戏发展。 “好的。”少年的脸缩回门后，“过来吧，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他机械地说着台词，脑中却在快速筛选：略微自由开放，没有那么封建保守，科技不是特别发达，偏古典主义，非常近似人类文明的种族，好像并不是很多。 这种文明，一般凉得比较快，一时半刻，他竟然把所有常见种族都排除了。 在这个宇宙文明乱哄哄、齐登场的时代，科技力直接决定了一个种族的发展前景。 一般而言，像她这种对于现代科技不是特别了解的种族，都有自己独特的不可替代之处。 最典型的，就是拥有“蜂群意志”的蜂族了。“蜂群意志”让它们永远团结统一，绝不会发生内斗情况。 然而，作为代价，它们又疯又狂，天天打架，科技水平烂得惨不忍睹。 少年背过身子，走回【主要客厅】。 她的种族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在帝国、联邦和巴斯星自由盟三足鼎立的势态下，近似人类的文明都各自归顺一方，不会冒险单干。 这位神秘来客，显然并不属于这三方中的任意一方。 此时的风淋并不知道少年正在努力猜测自己的种族问题，不然一定会大喊：“我当然是人类啦！还能是什么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朴素”的卧室，发现这是空套房里的一间。也是，凯瑟琳的卧室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地点，不太可能会把她这个“病号”摆在那里。 少年的新线索是一张合影。合影上，红色卷发的少女明眸皓齿，笑得张狂。她搂着身边的男青年，比出一个V型手势，可以说是非常游客照了。 “这是凯瑟琳？”风淋谨慎地把整张照片从头看到尾，这才发现男青年的胸牌上隐隐约约写着三个字。 因为像素问题，这三个字非常模糊，但是她在拼凑了一会后，还是辨认成功了：“柳换春？” “嗯，他们似乎合作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凯瑟琳应该是在亥星地下实验室实习。”说罢，少年指着照片边缘的一行小字念道，“这张照片拍摄于芮驰丽山脉。” “所以……地下实验室在芮驰丽山脉？”风淋从背包掏出【ID卡】，“这是我之前在荒野上捡到的，【南3区地下实验室-负责人-柳换春】。” “看来他们混得都很不错。”少年称赞一声，接过卡片看了看，“应该是真的。” 风淋笑了，这张一开始就被捡到的卡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片刻后，她垮了脸：“我记得胡克提到过这个地方：闪宁城北的芮驰丽山脉特产柏树，柏树富含油脂，是优质燃料。并且，还是这次山火的源头。” 无数证据都曾汇聚在闪宁城中，公平地承担被山火吞没的危险，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山火，地下实验室，科技最发达的地方，都是闪宁城。 “搞不好，我们还能在那边看见老朋友哦。”曼达林伸出双手，想要卷头发玩，却发现【039号引导员】的脑袋上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无，只得悻悻收手。 “老朋友是谁？”胡克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们还惹了什么东西？” “也是你的老朋友。”少年手心托腮，扑扇着小扇子般的睫毛，“蜂族。” 胡克：“……” 风淋感觉胡克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片刻后，胡克喃喃自语道：“我感觉，还是呆在画廊里更安全。” 曼达林嗤笑一声：“你回去呀，现在还来得及。” 胡克难得敏锐起来，表情逐渐凝固：“……你不是那个机器人？天哪，你又是什么东西？！” 画风完全不一样了好么！ “她是曼达林。”风淋把忽明忽暗的胡克拍了拍，“冷静点，在这里碰到的蜂族不会特别危险。”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蜂族！”胡克哭唧唧道，“就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它们是宇宙最最最最恐怖的疯狗……” “呵。”曼达林又嗤笑一声。 风淋叹口气：“这位曼达林女士一个人就干掉了三只。” 真正的理由当然不是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就认为“蜂族跨界前来，实力一定被严重削弱了”。 难道她的工作和“跨界”有关？风淋决定记下这个关键词。 少年一直用余光注视着风淋，此时风淋叹息的表情尽被收入眼底。 他垂下眼睑——之前判断有误。她的科技树可能有点歪，也许和现在宇宙的主流科技树不一样，但是总体而言，并不算落后。 显然，这位神秘来客对蜂族并不了解，但是，却对蜂族降临亥星的代价，很是精通。 也就是说，她们的科技起码到了可以使用星门的级别。 几个人各怀心事，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片刻后，风淋打破凝固的氛围：“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少年眼神闪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没过多久，他就站起身来，温和地道别：“你睡吧，我去把安保系统多关闭一天。时间非常充裕，可以慢慢来。” …… 风淋退出游戏，戳开礼物盒。 之前点击礼物盒的时候，一条黑底白字的提示在屏幕上弹出： 【秘密深埋其中，请自行探索。】 这也是她为什么急着更新的主要原因——显然，这个游戏和她的失忆脱不开干系。 泛出镭射光泽的蓝色字迹，微微闪烁，带着神秘主义的色泽—— 【请勿删除本软件，游戏更新中】 风淋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屏幕，兀自走进浴室，拧开淋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玫瑰香气蜿蜒而上，雾气聚拢，把风淋掩入其中。 …… 一觉睡醒，已经是早上七点。风淋睁着眼睛，双手交叉合十，放在胸前，望着天花板出神。 神不知、鬼不觉，她的作息已经被游戏扭成了健康模式，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翻身起床，给自己随意叫了碗酸汤水饺和甜薏仁水作为早餐，风淋点开游戏，带上昨日新到的“发箍”。 发箍卡在她的头上，如若无物，伸手一掰，还可以掰下一对薄薄的黑色护目镜。 两个金属贴片垂在耳边，一左一右，风淋把它们扣在耳朵上，立刻就感觉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流进了耳道。 她立刻把金属贴片取下——耳道干干净净，什么异常都没有。 这也许是电磁产生的错觉，风淋想了想，决定先躺到床上，再开启游戏。 这一回，就能称得上是“身临其境”了。 风淋从柔软的床上起身，触手可及的被子又松又软，像棉花一样。和想象中不同，这间典雅大气的现代欧式套房中充满了淡淡的霉味，和其他封存已久的房间并无区别。 她还以为这里的【全屋清洁系统】会连着空气一起净化呢。 风淋满怀好奇地背上【背包】，这一次，沉重感瞬间袭来。不过，还好，不算太沉。风淋调整肩带，保持肌肉放松。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苍白而冰凉，青紫色的颈动脉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脉搏轻轻跳动，昭示着尚有生机。 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她很想去镜子前看看自己的脸。在之前游戏的过程中，她始终没有照镜子的机会，这让她内心有些痒痒。 和路过套间门口的少年打了声招呼，风淋急匆匆前往凯瑟琳的浴室。镜子上倒映出一张眼熟的脸庞——只是更为消瘦和疲惫。 这是她的脸。 “早上好。”曼达林打着哈欠从身后靠近，“一起床就照镜子？不是吧……那么少女？” “嗯……梦见了奇怪的东西。”她开口说了几句，就发觉嗓音沙哑，喉咙干渴。 “这可不是好兆头。”曼达林温热的金属手指贴在她的手背上，“你应该注意身体。” 风淋把手掌从镜子上挪开，一小团水汽凝聚成的掌印，渐渐消失。她沉迷于注视自己的新面庞，只是胡乱地回应了几句。 好在，曼达林并没有注意到风淋的异常。她只是随意地洗洗手，抱怨着“这具机器人身体真不好用”，便扭着腰离开了。 风淋驻足在镜子前，久久停留。 假如这具躯体的原型是她，那么这个世界是不是来自于她的记忆？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扩散，就像是一颗深色的太阳石——这里对她而言很是陌生，这个猜测不对。 “你还好嘛？”少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风淋匆忙回头。 亲眼所见的少年要比屏幕中更为娇艳，透出一股诡异的荆棘感，又丝绒又锋利。 “我没事。”风淋低声说。 “听曼达林说，你好像做了噩梦？”少年闪烁着细碎蓝光的眼眸盯着她，无风无浪，深不见底。 “嗯。”对着少年编出一套密不透风的谎言，要比她想象得更难一些。既然编不出，就干脆不要扩展话题。 “好好休息，如果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这里的家具非常完善，应该是这趟旅途中最舒适的住所之一了。” 少年温和地笑笑，轻轻把手碰上她的肩膀。 “如果你碰到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们是队友，这可是你说的。” “好的。”风淋清了清嗓子，“我有点渴，先去喝点水。” 说罢，她小心且自然地避开少年温柔的笑意，走出房门。口渴是真的，喝水也是真的，在少年的笑容下，有些不自然的威胁感，这也是真的。 “呵。”被落在身后的少年，注视着自己的【个人终端】，轻笑出声，心情愉悦。 一行标红的提醒又粗又大—— 【警告！检测到异常跨界旅行痕迹，请特派员立刻警戒四周，可能有虚态种族靠近。】 第71章 旧大使馆（15） 虚态种族与行程安排…… 虚态种族, 顾名思义，是指那些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在特定条件下，能够拥有实体的种族。 它们一般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阻隔, 并且在未变成实体前, 拥有和其他物质共存于一个空间的能力。 最为常见的传统迷信角色——鬼魂, 就和虚态种族非常相似。 和鬼魂的不同之处在于，虚态种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明种族统称, 它们有很多不同的分支，既可能充满威胁, 也可能弱成蚂蚁。 少年的【个人终端】发出警告, 自然是由于检测到风淋的到来——她的脑电波成功跨越了时空的界限, 降临在这具人造躯壳之中。 用一种更为通俗的说法就是： 她穿越过来了。 之前，她是在以控制电脑系统的方式操控这具身体, 充其量算是病毒入侵；现在, 她是以脑电波接入的方式操控这具身体，如果往严重了说, 这属于种族入侵。 当然，风淋本身并不是虚态种族，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所以虚态种族不用承担的【越界诅咒】，她需要承担。 无巧不成书，少年因为【个人终端】的警告，正在怀疑风淋其实是虚态种族, 因此并没有考虑到【越界诅咒】的问题。 而风淋, 她的记忆尚未恢复，只是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却不知道具体内容, 更别提【越界诅咒】的定义了。 于是，这把锐利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莫名其妙地被搁置在一旁，无人问津。 此时的风淋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 比起轻轻松松的一行【您的口渴值正在上升……】，真实的口渴滋味非常让人难以忍受。 就比如，在端起【纯净水】前，她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要黏在一起了，每说一句话，就像是有一张缀满羽毛碎屑的砂纸在摩擦自己的喉咙。 难受啊！ 她迫不及待地拧开一瓶【纯净水】，酣畅淋漓地喝了起来。清澈甘甜的水源潺潺流下，干涸的喉管重新焕发生机。 风淋清清嗓子，感觉舒服了不少。 胡克伸缩着他的八只小细腿，爬到桌面上，语气中满是担忧：“嗨，你还好嘛？” “没事啊，怎么了？”风淋猛得一惊，面上的表情却不动声色。 今天，几乎所有人都问了自己这个问题，难道是游戏更新后，出了什么状况？ “哦……倒是没什么。就是感觉今天的你特别有活力。”胡克慢悠悠地绕着风淋转了一圈，把桌面踩得“哒哒哒哒”响，“这是好事啊！你的智能等级越来越高了，是进化型吧？” 风淋是人造人这件事，胡克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然而，无论是帝国、联邦还是巴斯星，都对人造人没有偏见——这世界上的硅基生物海了去了，像这种没有威胁的人造智能生物简直是小天使级别的——再加上胡克自己也是【投影雕像】，所以更是无所谓。 甚至，比起少年，他和风淋还更为亲近一些—— 毕竟大家都是硅基嘛！ “什么进化型？”风淋一愣。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更为活灵活现一事。也是嘛，亲自触摸到这个世界做出的反应，肯定要比隔着屏幕细致多了。 她正想点头，就看见胡克不好意思地缩回小细腿：“抱歉，你是想保密的吧？毕竟……这种都很贵。” 风淋：“……” 借口都帮她找完了，她只需要微笑就行。 正想着，一阵扑鼻的香气从身后传来。暖洋洋的面包味，让人口水直流的熏肠味以及浓郁诱人的奶香，这就是她们的早餐了。 风淋两眼放光——之前看游戏提示的时候，就感觉这些东西非常好吃，现在可以亲自试试看了，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美味。 尽管这些食材都被放了很久，而此刻的世界已然废弃荒凉。 然而面包松软，微微带着焦香，泛出麦子的香甜； 熏肠鲜美多汁，一口咬下去，芝士黏糊糊地流淌到舌头上，给它增添了些许层次； 牛奶浓郁微甜，表面上凝结出了一层奶皮，吸一口，满嘴奶香。 少年拖着腮，侧头看向风淋：“你好像很喜欢。” 这不是疑问句，这是陈述句。 风淋克制住兴奋，矜持地点点头。这不是她第一次“吃”了，不能太夸张。 “我还会做很多别的。”少年破有深意地开口，“很多很多，各种地方的特产。可惜这里食材太少了，不像巴斯星，什么都有。” 状似无意地，他忽略掉风淋用的身体本来就是他做的这一点，随口提议：“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不要来玩？” “好啊。”风淋不假思索，直接答应。 少年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迅速，不自觉地反问道：“你不用考虑一下档期安排嘛？比如之后也许还要去别的地方之类的？”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回到了他初次学会《人造人制作基础》的那天。 雀跃，激动，惶恐不安。 “我没什么别的事啊。”风淋的指节在桌面上摩擦几下。 如果这个游戏是自己记忆恢复的关键，那当然是游戏怎么安排，她怎么干。至于记忆恢复之后嘛……到时候再说了。 少年喝了口牛奶，让心情稍微平静一下，才继续问道：“之前一直没问，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既然对方真身降临，想必是不打算隐藏身份了。 风淋喝掉最后一口牛奶，认真回答：“我来找点东西，和你不冲突的。当然，帮你一起找找线索也是我的目标之一。” 毕竟是游戏主线嘛！还是要做的。 少年听到这句话，眼神一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早就听说过他了？想要通过在亥星上帮忙，来换得同甘共苦的情谊？ 暗自思考都有谁知道这件事，片刻后，沮丧地发现自己声名远扬，整个人就像个聚光灯一样，想没听说过都难。 而这位神秘来客在这件事上有着十足的天赋，他确实被吸引到了，只是一想到对方是有备而来，还是…… 算了，真香。 他放弃思考，友好提议：“需不需要我帮忙？” 风淋盯着他瞧了一会，目光滑到少年晶莹嫣红的唇瓣上，随即挪开：“不了，我找不到也没关系的。” 她要找的是自己的记忆，这个忙谁都帮不了。 少年失望地“哦”了一声，很快又打起精神：“那么，我们还是来说说接下来的行动吧。” 接下来的主要目标一共有两个—— 【1】把曼达林送去【庄生梦临湖度假村】。这是在【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处，就答应好的事情，不能爽约。 【2】去闪宁城的【地下实验室】看看，顺便调查一下山火源头。 在【庄生梦临湖度假村】时，正好可以找找有没有牢固的房车或者是其他物资。 同时，风淋和少年一致赞成，地下实验室和山火指向的线索应该是同一个，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估计得一起调查。 至于班尼迪克斯在【哨站】的失踪问题，少年认为，只要按部就班一路走下去，就能找到问题的根源，倒不必绞尽脑汁地想着跳过铺垫，直捣黄龙。 风淋则认为，作为一个手游，主线一定是连贯的，所以八成是蜂族的锅。 像这种外星生物来袭的故事，最后一定会有BOSS战。先在闪宁城之类的“副本”处刷点道具和武器，可以让BOSS战的胜利几率更大一些。 两个人一拍即合，之后的行程就这么定下来了。 凯瑟琳的大平层中没有更多的线索了，他们决定往下走到最底层，然后返回这里修整一夜，便继续出发。 在离开大平层前，风淋把能带走的重要物资都带走了。游戏里的【背包】就有这个好处，只要总体积不超过背包容量，无论是什么形状，都能给它塞进去。 少年亲眼见证风淋把一根【长铁杆子】塞进背包，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熟视无睹。 “探测之烛，食物合成器，几套衣服和被子，一捆瑜伽垫……”风淋挨个数着被她扫荡走的物资。 为了能够默契配合，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小队有哪些储备物资。 “食物和水都不缺了，我在储藏室里找到了几根【生命吸管】，每根可以过滤一吨的水，前提是不能含有大量杂质。”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清单，隐瞒了最后一样东西——她还带走了凯瑟琳留下来的【巴斯星大使身份卡】。 无论是少年还是她，都默契地把这件事框限在了他们二人之中。这张卡非常关键，不能有所闪失。 第72章 旧大使馆（16） 农业区与鱼塘 吃完早餐, 一行人继续往下走。 地下六层是【农业区】。 宽阔的楼层被彻底打通，从楼梯间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广阔无垠的【水培植物架】和【鱼塘】。 也许是由于房间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整个地下六层。恍惚间, 风淋竟觉得这【农业区】早已被黑暗吞噬, 似乎无边无际。 每一块【鱼塘】上都建造着一个四层【水培植物架】, 放眼望去，活像是一大片复制黏贴的产物。 回过神来, 它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业区】。 带着鱼腥味和土腥味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开，微弱的震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农业区】维护机器的运作声。 “好暗。”风淋打开【散射式营地灯】, 抬起右脚, 踏入其中。 啪—— 是水花四溅的声响。 她停下脚步。 浅浅的一层水浸没了她的鞋底, 污水微微荡漾着，几缕黄绿色的藻类植物从鞋旁漂过, 肆意张扬。 【鱼塘】里的水似乎漫出来了, 现在整个【农业区】都被泡在水里，湿哒哒的。 “怎么了？”少年提着同样的【散射式营地灯】靠近风淋, 然后也一脚踩进水中。 啪—— 他眼皮下垂，看着几缕藻类漂过：“可能是哪里堵住了，这都漏出来了。” 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分别是黑暗、无边无际和水。无巧不成书，这里全齐了。 少年走在前方，每一次迈步都会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跟着我，小心一些。这里的【鱼塘】普遍纵深二到三米, 底下都是淤泥。” 再加上这里长满了奇怪的藻类和植物, 掉下去八成出不来。 风淋微微弯曲膝盖，把握着营地灯的手伸向右侧。右侧的【鱼塘】映射着墨绿色光，池中飘荡着纤长的水草状生物, 透出一股妖气。 左侧也是。 她低下头，浸透自己鞋底的水只是有些脏罢了，总体还是清澈透明的。如此说来，两侧的【鱼塘】想必不止三米深。 以及，光是站在原地，就可以同时看见两侧的情况，这条分割两旁的廊桥最多不过半米宽—— 只要脚上一滑，整个人就会“扑通”一声，侧翻进【鱼塘】。 曼达林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她手上什么都没有拿，轻松地走在廊桥上：“你们看啊，这个廊桥是凸的。” “真的是凸的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玩具一样，左右摩擦脚掌。 “这是为了防止积水，凸起来的形状可以让积水流走。”风淋回答道。 “可是这里都淹成这样了，凸起来的廊桥只会让人更难行走。”曼达林一不留神就滑了一下，整个人小声尖叫着停在【鱼塘】和廊桥的边缘处。 风淋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却没有伸手去拉：“别玩了，这里没有着力点，救不了落水的人。” “好吧。”曼达林从【鱼塘】边退回廊桥中央。 风淋并没有继续行走，她依旧保持着转过身子的姿势，开始数人头：“一，二，三，四，五……蓝孔雀没进来嘛？” 奇怪了，一句话不说就离队出走？蓝孔雀的胆子，什么时候那么大了？ 胡克悚然一惊：“失……失踪了？” “没有呢，只是它不见了而已。”曼达林安抚胡克道。 只是这句话显然起了反效果，胡克抖得更厉害了。 少年应该是听见了身后的闹剧，只是他虽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这里太暗了，对找人很不利。如果说蓝孔雀一声不吭就消失了，那只可能在【鱼塘】里。” 风淋眼神飘忽，忍不住瞥了一眼身侧，幽深发绿的【鱼塘】中漂着婀娜的水草，像是死神的发丝。 这一刻，所有人都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了。大家聚拢在一起，背靠背朝向四周。 白色的营地灯明亮而稳定，把周围一圈照得透亮—— 只可惜这里的【鱼塘】很深，【水培植物架】很高，即便光照明亮，依旧有很多视线死角。 “没有声音，没有太大的动静，它应该还在这附近。”风淋扭头看向周围。 这就是蓝孔雀的劣势了，它本来就是蓝绿相间的，和鱼塘中的水草一个色调，凭空给找鸟增添了几分难度。 曼达林深吸一口气，液晶显示屏闪过红光。一个合格机器人，怎么能没有测温系统呢？ 密密麻麻的红点在温度地图上显示出来，她语气颤抖，舌头不听使唤，只发出微弱的气音：“这里到处都是温度……快跑！” 也许一时半刻没能理解“到处都是温度”的含义，但是所有人都能听懂“快跑”两个字的意思。 经历过诸多磨难的一行人飞快撒腿开溜，一路冲到楼梯间，才停下来。 胡克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他迷惑地问道：“为什么要跑？” 少年脸色难看：“这间【农业区】里到处都有活物，可是鱼塘里的鱼是冷血动物，植物也没有体温，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曼达林轻轻摇头：“我感觉我们不应该进去了。” 确实没有冒险进入的意义。作为【农业区】，这里不会有什么珍贵的线索。 但风淋还是坚定地说：“我们要进去，我们得找到蓝孔雀。” 是啊，蓝孔雀还在里面生死未卜，总不能把它丢下独自跑路。 大家的头都疼了起来。 怎一个愁字了得。 考虑到机械生物不怕死——它们一不需要氧气，二不需要温度，哪怕没电了，重新充充电就又活蹦乱跳的——所以计划时间非常充裕。 风淋一行人围成一圈，开始思考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胡克第一个发言：“进门的时候我特地看了蓝孔雀一眼，你们懂的，这里的正常人只有我和他。” 风淋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少年正在柔和地注视自己，还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风淋：“……”怪别扭的。 曼达林难得正经：“我走在最后面，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这非常诡异。我是说……这里到处都是水，不太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作为医疗机器人，我的听力非常敏锐，还可以重放二十四小时内的录音记录。” 少年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风淋脸上挪到曼达林身上：“你分析过刚刚的音频记录了嘛？” 曼达林的液晶显示屏上闪过一个【：（】：“分析过了，没有，只有我们踩水的声音。” 风淋沉思片刻，捋了捋头发：“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就是可能。既然蓝孔雀和我们一起进去了，那它必然还在【农业区】里。” 她挑起眉毛：“会不会是和我们的声音同步了？” 曼达林表情凝固，她没想到这个：“我分析一下……唔，的确。有一次水花声稍微大了一点。” 她把【：（】转换成【：）】：“就是那个时候。” 知道了时间，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对了一下行动流程，很快就判断出，蓝孔雀的失踪时间应该是在路过第二条廊桥的时候。 风淋瞳孔扩散：“这不可能，我当时正在用营地灯照射鱼塘，两边都照过了。” 少年直言正色道：“你看两边的时候，是有时间差的。” 确实，间隔了半分钟的样子。 但是蓝孔雀体积不小，又是机械身躯……等等，机械身躯是不是会很快沉底？风淋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少年敏锐地发现了风淋的情绪变化。 “机械动物是不是很容易沉底？”风淋感觉自己最差的预感即将成真，搞不好蓝孔雀真的被沉在鱼塘底部，上不来了。 少年：“……”结果第一个滑下去的居然是蓝孔雀？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想到了最可能存在蓝孔雀的地方，一时间，脸色精彩纷呈。 曼达林倒是跃跃欲试：“需要人帮忙嘛？我可以下去捞。”无聊了好几个月，终于有点好玩的了。 风淋坚定地摇头：“有温度测量系统的只有你，你必须在岸上呆着。” 既然蓝孔雀一声不吭得消失了，搞不好对方有克制机械产物的能力。倘若曼达林再消失，那他们就真的两眼抓瞎，连判断周围活物的手段都没了。 “哦……”曼达林有点失望。 胡克警惕起来：“等等等等……不不不不是我吧？” 这场面和他之前探查黑屋时有点像啊！ 风淋和少年不约而同地露出奸诈的微笑：“就是你了。” 胡克：“……” 不管胡克怎么不情愿，他也知道，在这些人中，自己是最适合探索诡异区域的。身处投影状态时什么地方都能进，还不吃物理攻击，简直是无敌的探索王者。 然而，他怕啊啊啊啊啊！ 即便知道怪物动不了他，他还是怂到爆！ 别问，问就是怕！ 颤抖着八条小细腿，胡克胆战心惊地攀着消防水管，慢悠悠地垂到水面上，一片散发微光的人型没入水中。 一秒后…… 胡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人型投影！ 风淋瞳孔紧缩，一下就把胡克拉离了水面。 曼达林表情凝重：“那些温度没有变化，它们还在沉默。” 少年把手伸入怀中，握住了【分子键粉碎器】。 而这一切，都在一秒内发生完毕！ 慌忙离开农业区，大家惊魂未定地站在楼梯间中。曼达林探头看了看：“这些生物好像朝我们靠近了一点，但是速度很慢。” 风淋看向抓着消防水管的胡克。 胡克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死死抓住水管：“我……水下有蓝孔雀的脸！” 第73章 旧大使馆（17） 藻类与寄生虫 “水面下有蓝孔雀的脸！”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 让大家蹙起眉头。 最糟糕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风淋飞快地盘算起援救计划。 廊桥太窄，还没有着力点，没办法用绳子绑个锁套, 把蓝孔雀套起来；蓝孔雀又失去了意识（这可能是哪里进水短路了）, 已经是个废鸟了, 不能配合行动。 左右都不行，那就只能找个人下水把绳子捆在蓝孔雀身上, 然后跳进对面的池子里，制造一个简易滑轮, 把它吊起来。 跳进对面池子的, 还可以是沉重的家具, 但是把绳子捆在蓝孔雀身上的，一定得是活“人”。 她抬起眼眸, 扫视四周—— 曼达林得在岸上监控这些莫名其妙的“温度红点”； 胡克不防水, 只能当侦察机用，不能让他捆绳子； 少年……让自己的崽崽去冒险, 好丢人啊！ 当下，风淋和少年不约而同地开口：“我来下水。” 风淋&少年：“……” 曼达林噗嗤一笑：“你们两个也太心有灵犀了。” 少年不自在地别过脸，风淋透着营地灯的白光，发现他的耳尖红得滴血：“这里我最能打，冒险的事情当然是我上。” 风淋慢悠悠道：“所以你才应该在岸上呆着。我下水的时候会在腰间系一根绳子，如果出事了, 就直接把我拉出来。” 少年正想开口反驳, 就听到她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憋气十几分钟。你会被淹死，我不会。” 也是巧了，在商量营救计划的时候, 风淋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呼吸了。 虽然在不呼吸的时候，【疲劳值】下降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些，却也足以支撑她在憋气时，活蹦乱跳个十几分钟。 再往下，风淋就没有尝试了，她还不打算在这种地方，把自己的【疲劳值】清空。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构造？真是绝了。 少年深深地看了风淋一眼，风淋坦诚地看了回去，眼眸在营地灯下闪闪发亮，直把少年晃得低下了头。 她想起来自己是人造人了？少年有些不确定。 不管怎么说，他最终同意了风淋的计划：“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之内你不上来，我就把你拉上来。” 【消防水管】绕在风淋的腰间，少年甚至还做了一个绳兜，让她的大腿穿过。 单纯捆住腰部的话，在大力的拉扯下，绳圈会很容易脱落；像这种绳兜式系法，就可以保证，无论风淋是否处于清醒状态，都能把她拉出来。 麻绳被捆扎在一把沉重的雕花椅子上，只要风淋把另一端系上蓝孔雀，他们就会立刻把雕花椅子推进对面的【鱼塘】里，从而利用加速度，把蓝孔雀拉出水面。 风淋检查了自己随手携带的物品：一个【防水矿洞头灯】，一把【消防斧】，一根【麻绳】，还有一根【长铁杆子】 “我走了。”她屏住呼吸，滑进【鱼塘】。 在水面上注视鱼塘的时候，鱼塘的水透着一股墨绿色，隐隐约约间，还能看见纤长的水草在水中摇曳。 等到了水下，风淋才发现这墨绿色，来自铺天盖地的藻类。 纤细如发丝的水藻团在【鱼塘】中星罗密布，无论怎么动，都会触碰到许多。风淋忽略到这股微妙的痒意，继续下沉。 蓝孔雀的脸倒是很好认，就在她脚下没多远的地方。长着蓝绿色羽毛的脸双眼紧闭，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整只鸟像一块铁一样挂在藤蔓上。 风淋瞳孔紧缩—— 为什么鱼塘里会有藤蔓啊！这是什么恐怖片剧情！ 好消息是，这些藤蔓安安静静地挂着蓝孔雀，起码目前看起来，还属于植物界的范畴。 风淋尽可能放缓动作，悄悄靠近藤蔓网。 蓝孔雀的样子着实够惨。 它原本华美的羽冠湿哒哒地黏在藤蔓上，两只脚和尾巴都被不同的藤蔓圈住。风淋比划几下，发现很难把它直接拉出来。 低头往下看，墨绿色的水活像幽冥之界，一眼望不到尽头。也就是说……蓝孔雀还有继续沉底的可能。 风淋让自己缓缓下沉，漂到蓝孔雀的下方，掏出【消防斧】，砍向拴住蓝孔雀足部的藤蔓。 要把这些藤蔓全部砍断，实在是太麻烦了。不如砍断托住蓝孔雀，不让它继续下沉的那一根，然后把掉下来的蓝孔雀从空隙中拉走。 碗口粗的藤蔓滑溜溜的，像是章鱼的腕足。风淋没敢上手直接拉，而且又努力地砍了几下。 淡绿色的汁液从伤口处散开，在水中逐渐扩散。风淋把腿部上挪，避开这团绿云。 砍到第四下的时候，藤蔓终于断裂，蓝孔雀像是一坨大号垃圾，在水中浮动几下，晃晃悠悠地往下沉。 一根绳圈消无声息地漂到它的腿上，把腿部捆在一起。风淋系住绳子，用力拉扯【消防水管】。 什么叫标准剧情！ 她刚刚低头瞄了一眼，发现底下的藤蔓动了！ 潜伏在黑暗中的藤蔓沿着【鱼塘】四周匍匐而上，速度不快，却已经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风淋缩回手，一个挺腰向上翻滚，顺便不忘扯住蓝孔雀的腿。蓝孔雀倒着冲出藤蔓的束缚，扫帚式的尾羽却又被拉住，再次缓缓下降。 还算清澈的墨绿色水域，被急速的移动卷出一小朵漩涡。风淋扒开到处都是的发丝藻类，向上游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鱼塘】中的水像是撒了淀粉似的，逐渐凝固起来。细小的发丝藻类随波逐流，被她的四肢拦截。 风淋面不改色，直接无视了漂到她脸上的藻团，继续拉扯蓝孔雀的腿。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和她较劲，好在，对方的力气不大。 说起来，两边同时用力的话，蓝孔雀会不会因此被扯成两截？风淋眯起眼睛，快速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拉着的是它的尾巴，断了也没关系。 只是……这水的阻力，还是越来越大了。风淋把水管缠在手上，准备再多使点劲—— 哗啦！ 一股大力从【消防水管】上传来，风淋感觉自己像是到了游乐场，正在坐过山车。 突如其来的拉力让风淋和蓝孔雀一起飞出水面，一股脑地砸在廊桥上。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手臂上和头发上的藻类撸|下去。 还没等她撸掉全部藻类，一片阴影就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少年微凉的手捧住她的脖子，闪烁着蓝色星尘的眼眸透出肃冷的气息。 “别乱动。”他认认真真地把风淋的眼皮掰开，检查了一下。 风淋：“等……”一下！ 你的手洗过没有！不要用碰过污水的手摸我的眼睛啊！ 在魂惊魄惕之下，她当场呆住，硬是让少年翻完了两个眼皮，才回过神来。 “没事就行。”少年松了口气，眼眸逐渐暗淡下来，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蓝色坠在浓黑之中。 风淋：震惊！崽崽的眼睛居然会变色！ 还没等她从接踵而至的震惊新闻里缓过神来，少年就一把抱住了她，直接往楼梯间跑去。 曼达林在前方一手拖着蓝孔雀的脚，一手握拳，虚虚握成一个桶型，放在嘴边大喊：“快点，它们在靠近！” 被公主抱在怀中的风淋勾住少年的脖颈，向后看去—— 身后的【水培植物架】像是被飓风摧残过了似的，连根拔起，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只留下凹凸不平的断根杵在地上。 【鱼塘】依旧是浓绿色的，拥裹着不知深浅的邪气，一眼望不到底。 风淋的下巴轻轻擦过少年的锁骨，越过少年的肩膀，探头向下张望。 本来清澈的水面，已经被发丝般的藻类占领，密密麻麻地像是一团又一团的落发，在水中互相纠缠，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紧接着的，是一片空白的地板，鱼塘中的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摔碎在地上，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曼达林飞起一脚，把通向【农业区】的大门踹上，让这些古怪的“温度红点”留在房间里。 风淋扒拉掉最后几团藻类，丢在地上，敲敲少年的肩膀：“安全了，可以把我放下了了。” 还公主抱呢……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营救姿势。 忽略掉曼达林不嫌事大的口哨声，风淋重新踩在地面上，先拧干自己的外套和裤脚，接着又把头发拢成一团，一点点拧掉多余的水。 掉落在地上的藻类挣扎着想要回到水洼中，却被少年一脚踢飞。 曼达林“啪啪啪”地鼓起掌：“真是精彩。” 也不知道她是在评价什么。 风淋没空理她，她正忙着挨个翻开自己的口袋，检查是否存在遗留的藻团。 等到确认所有藻团都被丢出去了，这才微微气恼道：“你洗手了没？就碰我眼皮。” 少年微微后退一步，想了想，又向前走了几步：“事出紧急……别担心，你不会被感染的。” 风淋挑起眉毛：“解释呢？” “这是寄生虫团。”少年重新恢复温柔的笑容，“刚刚把你捞上来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你的眼睛。恭喜你，没有被寄生。” 风淋：“草（某种植物）。” 一想到自己是在充满了寄生虫的【鱼塘】中游了那么久，她就感觉全身都痒了起来，哪哪都不对劲。 “真的没有问题嘛？”在回去的路上，风淋惊恐地拉住少年的衣角，问了好几回。 每一次，少年都温柔而耐心地回答：“没问题的。” 胆战心惊地走回【凯瑟琳的大平层】，风淋头也不回地直奔浴室——洗澡！只有洗澡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第74章 旧大使馆（18） 洗澡与午餐 等到浴室门“啪”得合拢, 曼达林才从看戏模式回归。她提着蓝孔雀的脚，抖掉它羽毛中的藻团。 几分钟后，她把藻团拢在一起，收进腰包里。蓝孔雀软趴趴地躺在地毯上, 人事不知。 此时, 少年正一本正经地站在浴室门口, 等待着什么。 曼达林笑着走到他的身边，揶揄道：“人造人是不会被寄生的。” 少年勾起嘴角, 细碎的蓝色光点在眼眸中闪烁：“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人造人。” “哦？”曼达林的兴致起来了。她抬起手，又想卷头发玩。 在卷了几下空气后, 她把手垂了下来, 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她其实是人造人？” 少年笑着摇摇头。 曼达林瞪大眼睛，仿佛眼前有一头大象, 在商业街上跳踢踏舞：“你不打算告诉她？” “不打算。”少年瞥了机器人一眼, 笑意中透着寒气，“你别多管闲事。” 曼达林翻了个白眼：“知道啦！喜欢自己人造人的……” 她的余光扫过少年的脸色, 把“变态”两个字咽了回去。 “曼达林！曼达林你在嘛？”风淋的喊声从浴室中传来。 曼达林刚想回应，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好玩的，闭口不言起来。 少年笑着侧过头，什么也没有说。 “曼达林！？”风淋喊声变轻了，她似乎很疑惑为什么没有人回应。 少年清清嗓子：“曼达林在清理蓝孔雀，怎么了？” “哦……我换洗的衣服没拿, 还需要一条毛巾。”风淋捋了捋湿哒哒的长发, “你不介意的话，帮我拿一下吧？就在背包里。” 她冲进浴室时太过匆忙，把【背包】留在了外头, 所以现在没有衣服穿了。没想到曼达林居然不在……叫崽崽帮她衣服的话，崽崽会不会害羞啊？ 风淋有些忐忑。 好在，少年并没有做无谓的扭捏。他直接拉开拉链，取出衣服和毛巾，然后走到浴室的门前停下。 凯瑟琳的浴室是木门，从门外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样子——当然了，他才不是会偷看的人。 少年眼中闪过笑意，恢复成正儿八经的表情，背对着门站立：“衣服在我手上，我背过身了，你自己出来拿。” “好……”风淋的声音从远处靠近，一股散发着玫瑰香气的热浪从门内传出。片刻后，他手上的衣服被拿走，木门再次合拢。 少年这才转过身，冲着木门笑了笑，走回沙发旁边。 曼达林坐在蓝孔雀身旁的沙发扶手上，比出一个嘴型：“变态。” 少年低低地笑了。 论变态，他的人造人可丝毫不逊色于他——在加油站的时候，他并非没有发现人造人的古怪行为。 甚至，他藏在水中的右手，还握紧了一把小刀。 没想到，这位神秘来客真的只是来看了看，就走了，什么也没有做。 不过嘛……这一段插曲，没必要告诉任何人。 …… 风淋洗完澡，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崽崽要比她想象中的更“正常”一些，起码没有和她纠结什么男生能不能给女生递衣服的问题，还很得体地背过身去，没有偷看。 比起被晾在浴室里没衣服穿，她选择穿上衣服，然后坦然地走出去。何况……崽崽的模型比她好看多了，发生什么，她也不亏。 谁还不是个成年人呢？ 这样想着，她快速扭干自己的长发，然后用毛巾裹住，走出了浴室。 浴室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厨房和客厅里传来细碎的响声。风淋顺着香气走进厨房，发现今天的午饭格外豪华。 “松鼠桂鱼，小炒肉，扬州炒饭，香菇排骨汤！？”她惊喜地凑近还未装盘的午餐，“怎么吃得那么好？” 少年笑吟吟地用筷子夹起一块小炒肉：“尝尝？这是食物合成机做的。” 风淋立刻凑近，叼走筷子上的小炒肉：“烫……烫！居然还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好吃多了。唔……哪来的材料？” 少年的目光停在风淋亮晶晶的嘴唇上，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她浅粉色的嘴唇显得格外水嫩诱人。 他嗓子稍微有些哑：“是寄生虫。之前在地下六层的寄生虫藻团，其实是富含蛋白质和纤维素的养殖食物之一。” 风淋：“……” 瞬间脸就绿了好么！这是寄生虫做的？ 她崩溃地喊：“再来一口！” 只要不去想原材料，就非常美味了。何况【食物合成机】的原理是把分子键打碎重组，管它是肉还是虫子，反正都是蛋白质。 在厨房蹭了好几口吃的，还啃了一块排骨，风淋这才美滋滋地溜去客厅。 “快醒醒——”曼达林有气无力地叫声从里面传出，可以说是非常敷衍了。 “蓝孔雀还没醒嘛？”风淋走到曼达林的身边，也盘腿坐下。 此时，蓝孔雀正虚弱无力地躺在她们前方的地板上，全身湿哒哒的，却很是干净，一看就知道曼达林已经给它冲洗过了。 曼达林坐在地上直哼哼：“没有。它已经废了，我们快把它丢出去吧。” 风淋无奈地揉揉曼达林的光溜溜脑袋：“我不会抛弃任何同伴的，我来处理吧。” 曼达林轻轻拍开风淋的手，傲娇地“哼”了一声，挪开位置：“别碰我头！我秃了已经很难受了！别提醒我！” “好哦……”风淋把蓝孔雀的头扶到自己的大腿上，准备挨个检查它的零件。 刹那间，一股冷气从背后袭来。风淋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只看见了正在摆盘的少年。 少年身姿窈窕，还对她温柔地笑了笑，眼中柔情似水。 风淋：“？” 是她感觉出错了？ 再回过头，蓝孔雀已经被曼达林扶到了她的金属大腿上。 “你还是去吃饭吧，论修理机器人，谁比得过我呀？”曼达林哼哼唧唧地拨开蓝孔雀的羽毛，开始逐个检查。 风淋：“？” 奇奇怪怪的，怎么又愿意修了。 搞不懂。 风淋被曼达林推到餐桌旁边，带着一头小问号坐在餐椅上，扭头问少年：“她怎么了？” 少年把松鼠桂鱼的盘子转了个向，让鱼肚子对准风淋，随口回答：“可能是想吃，却吃不到吧。” 风淋若有所思。 曼达林使用的是【医疗辅助机器人】的身体，确实没有进食功能。仔细想想，她从使用【投影雕像】寄托意识开始，就没办法吃东西了吧？ 小半年吃不了东西，难怪今天在闻到那么香的一桌子菜后，变得奇怪了起来。 想到这里，风淋认真地提议：“要不要想办法给曼达林装个胃？” 少年&在远处偷听的曼达林：“……” 虽然不知道风淋在想什么，但是肯定想歪了。 少年抽抽嘴角，正想帮曼达林拒绝，就看见她飞快地冲了过来：“好啊，那可太棒了！” 为了吃到东西，她曼达林能顶住少年的杀人眼神，冒死冲锋！ 两个人一拍即合，立刻切切索索地商量起来。片刻后，她们决定“借用”【庄生梦临湖度假村】里的【服务型机器人】，作为曼达林吃饭时的躯体。 【服务型机器人】经常会遇到“陪客人吃几口”的要求，所以拥有完整的味觉系统，并且不怕被食物的汁水腐蚀内部结构。 就是弱了点，不太能打。 少年听着桌对面的讨论，默默叹了口气，给自己夹了根青椒。 饱餐一顿后，蓝孔雀在曼达林的修理下悠悠转醒。它生无可恋地躺在地毯上，思考人生。 风淋走到它的旁边，弯下腰，撸了一把羽冠。羽冠从她的手掌下弹走，轻轻晃动几下。 “当时发生了什么？”她问道，两只手不忘在蓝孔雀的身上撸来撸去。 这一身柔软的羽毛，她可是肖想许久了。这回成功撸到手，简直不能更快乐。 蓝孔雀一动不动，幽幽地说：“我被藤蔓拖走了。” 咦？是之前在水下看见的那些藤蔓？它们居然能从水里跑出来？风淋一边暗自庆幸被拖下水的不是她，一边等待着蓝孔雀的下一句话。 “我……我脏了，我居然被当成了垃圾。”蓝孔雀奄奄一息，悲泣道。 风淋：“……” 什么鬼。 在它颠三倒四的叙述中，风淋总算是弄明白了全部真相： 走在最后的蓝孔雀，被悄悄攀附到廊桥上的藤蔓突袭了。藤蔓的速度快得惊人，它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捆成了粽子，拖入水中。 就在蓝孔雀被拖下水的那一刻，它还是有努力挣扎的。只是无论它怎么扑腾，站在廊桥上的风淋一行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当下，它就惊恐了——这水能阻隔声音！这里一定有问题啊！ 蓝孔雀死命挣扎，却还是没有挣脱，它被藤蔓拖到水下，挂在了【鱼塘】的墙壁上。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它垂头丧气，低下头时，却意外发现【鱼塘】的底部坠满了腐朽的冰箱空调洗衣机。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垃圾分解池，而你被藤蔓当成垃圾了。”风淋总结道。 这句话一出，蓝孔雀更悲伤了。 少年早就把碗筷处理完了，此时也盘坐到地毯上，津津有味地听着“蓝孔雀历险记”。 他饶有兴致地科普起来：“农业区的设计非常合理。这些藻类可以吃掉很多微量元素，包括铁、铝、铜等等。所以，这些废弃电器被丢在泡有藻类的水中，不但可以加快它们的分解速度，还能缩短藻类的生长周期，给楼上的员工提供足量的食物加工原料。” “这回收利用率也太高了。”风淋瞠目结舌。 “好了，既然大家都醒了，我们也该继续下楼了。”少年笑吟吟地说，“看来，这里还是很安全的嘛！” 第75章 旧大使馆（19） 避难所与螺丝钉…… 重新回到楼梯间, 原本紧张的氛围被削弱许多—— 第六层的遭遇让风淋意识到：这里毕竟是个大使馆。而大使馆，显然不会让过于危险的东西停留在自己的领地里。 既然第六层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兢兢业业、至今还在运行的垃圾处理系统，那作为避难所设计的第七层、第八层，想必不会有太多的机关。 毕竟……给人类生活的地方, 总不会也有一大堆陷阱吧？ 不过, 即使她怀揣着这样的心思, 风淋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依旧戒备着四周。 一路平安。 从地下六层前往地下七层的楼梯上, 安置着一扇厚厚的金属铁门。铁门上依旧是老一套：监控探头、瞳孔识别和结实的材质。 胡克从小方盒子里探出一个头来，将瞳孔对准监控探头——然而, 这次的监控探头, 不再吃【投影雕像】这一套了。 这扇门必须用活人的瞳孔开启。 胡克悻悻地把头缩回方盒子里, 语气中流露着一丝委屈：“它不认投影雕像。” 风淋的眼睛眨也不眨，就像是决定早上要吃一笼小笼包一样, 理直气壮地开口：“那就不验证了, 直接破解吧。” 亥星都凉了三个多月了，上哪去找个有【旧大使馆】进入资格的活人啊？ 听到此等丧心病狂的发言后, 曼达林面不改色，幽幽地伸出一根手指，捅入门中。 片刻后，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蓝孔雀和胡克一齐低声惊叹：“这也太熟练了。” 熟练的风淋笑了，她对着熟练的曼达林眨眨眼，竖起大拇指。对此, 曼达林吹了个愉悦的口哨, 作为回应。 长年未开启的大门缓缓打开，吹出一股污浊的空气。在莹白色营地灯的照射下，密集的灰尘上下飞舞, 仿佛给眼前的景象加了个磨砂滤镜。 惨绿色的【探测之烛】伸入门中，没有亮起，风淋松了口气。 “虽然关闭的时间久了一点，但是二氧化碳含量没有超标。”她解释道。 这根【探测之烛】能检测的气体非常有限，不过，二氧化碳超标这种常见情况，还是被囊括其中的。 很多常年密闭的设施，如地下室、防空洞等，都会因为不通风而导致二氧化碳富集。这也是为什么当人类去这些地方探险时，非常容易晕厥。 风淋又把门敞开了一会，好让难闻的气味稍稍散去。 “这里面怎么一股臭袜子的味道。”她忍不住吐槽道。 初入避难所，率先进入眼球的，是一个狭窄的登记处。此时，本该站着引导员的登记处空空如也，只有一本皱巴巴的《避难所入住登记名单》摆放在上面。 风淋带上薄手套，翻开《登记名单》。 前几页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在枯黄薄脆的纸面上晕染出浅浅的黑色。 “亥星历元年……好古老的《登记名单》。”风淋睁大眼睛，努力辨认字迹。小小的墨团连在一起，间隔很远才会出现几个简单的、可以被辨认的字。 “据说，这是因为巴斯星在一开始，就登陆亥星了。”少年站在风淋的右后方，将那段历史娓娓道来，“第一个发现亥星的星球就是巴斯星。检测部在某天夜里，突然发现宇宙中的某颗荒星上出现了智慧生物。” “突然出现？” “对，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有陌生的星门被发现了，而跨越星门的生物刚巧降落在没有智慧生物的荒星上。” 少年的目光飘到风淋的耳垂上，又很快飘走：“不过，当巴斯星抵达荒星时，祂们就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们至今都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亥星星门。” “那……这个《登记名单》是怎么回事呢？”风淋的目光停留在第三页的几个字上。 先进……会。 她沉默了。 应该不是先进科技理事会吧？ 少年的目光从晕染墨迹的纸张上掠过，速度均匀，一点儿也没有为任何一个字停留：“初到亥星时，亥星光秃秃的，不能住人。巴斯星的特派员们在深洞上方发现了一间简易的避难所，便就地住下了。” 风淋环视四周，复古的装饰遍布整间房间：“就是这里？” “这里已经被改建很多次了。不过，单论位置的话，确实是这里。” 这间房间是典型的【新巴斯镇】画风，巴洛克、洛可可和现代欧式风格各占三分之一的江山。 漆木雕花、贝壳雕饰与石膏制的装饰画风遍布四周；无焰的电子烛台和电子壁炉跳动着虚假的火焰；与此同时，线条简洁的黑色镜面电子设备，整齐地放置在桌上。 既微妙，又和谐。 风淋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避难所入住登记名单》。 之后就没有什么爆点了。风淋一目十行地略过无关紧要的连接词，特别关注了几个依稀可见的名字。 这些名字都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是在何处见到的。她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脑子有点涨涨的，像是在做一场无止境的数学考试。并且，这些题目都很眼熟，却怎么都想不出解题思路。 少年握上她的手腕，帮她揉了揉太阳穴：“不舒服嘛？” 确实不舒服，但风淋没由来地就不想承认这一点。她含糊不清地开口：“可能是有点闷，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她抬起手，把少年的指尖从她的额头上挪开——微凉的指尖像是一只打火机，把她全身都引燃了。 不知道是回忆名字的原因，还是少年不合时宜的指尖的原因，她呼出的气体中带着些许热意，让她头脑发昏。 摇摇晃晃地朝沙发处走去，她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凉风。 微凉的指尖再次触摸上她的额头，少年的声音宛若隔着云端，听起来迷迷糊糊的：“你发烧了？” 语气中尽是不可思议。 人造人会发烧？这是CPU烧起来了吧？他的人造人到底在思考什么宇宙级难题啊！ ……其实风淋只是在回忆这几个眼熟的名字罢了。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扩散开，企图在脑海的各个角落深挖线索。而这些名字宛若是被封印在无名洞穴中的瑰宝，难觅踪迹。 风淋感觉自己像是在岩浆中行走，被火焰吞没，困于黑暗之中。 不过，在自己彻底融化前，零星的几句话如同来自深渊的回响，出现在记忆里。 *** “风淋，这就是未来嘛？也太荒凉了吧？”模糊的女声说道。 “毕竟是第一次测试，落点不准确也是正常的。先搭建简易住宅，然后发送锚点定位。”她冷静地指挥着下一步的行动。 “……” *** 她从岩浆中挣脱。 然后……低下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袒露的肌肤。 风淋：“……” 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恼火地瞪大眼睛，想要叱责这个逾矩者，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连小指头都无法动弹。 少年正在不慌不忙地捣鼓着什么，只是她感觉不到，也看不见——他的头发把他的行为完全挡住，遮得密不透风。 她是不介意和自己亲手定制的少年来一段露水情缘，但是总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叫乘人之危！ 愤怒的风淋企图眼神杀死少年，耳边却传来曼达林的惊叫：“别修啦！她醒啦！” 修……？ 修？？ 还没有等风淋反应过来这个字的含义，一颗螺丝钉就掉到了地上。少年快速把它捡起来，在一阵搓弄后，拉上风淋的衣服。 风淋瞳孔地震，忍不住瞟向自己的身体：有……有种不妙的预感！这颗螺丝钉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她的身体里吗？ 惊呆了！她到底是个什么呀！ 还没等风淋从“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掉出来一个螺丝钉”这般诡异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少年就又给这团失智之火浇了一大勺油。 他的脸红扑扑地，眼光闪烁，好像在期待什么：“我……我摸了你的身|体。” 风淋：“……” 知道了，她没瞎，看见了，还指望她说出什么呢？ 难道是：没关系，我不介意嘛？ ……虽然她确实不介意，这又不是她的身体。 再者，她更介意另一件事—— 把螺丝钉塞回去前有洗过嘛？这可是从地上捡起来的啊！ 从、地、上、捡、起、来、的！怎么洗都不洗就直接给她塞回去了呢？ 能不能讲点卫生啊！ 少年显然理解错了她的眼神，他楚楚可怜的黑眸闪烁着水花，语气又软又轻：“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风淋倒吸一口冷气。 这表情，实在是，太白莲了！然而真的软萌到爆炸啊！ 好想捏！ 少年自顾自继续说下去，眼中闪烁着星光：“如果在你们的文化中，对这件事感到介意的话，我可以补偿的。” 风淋艰难地挪动手指和舌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好家伙，她根本就动不了舌头。 片刻后，少年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道：“我忘记重启了，抱歉。” 风淋：“……” 呵呵…… 少年很快就撩起了她的一小片衣角，摸索了一会后，她的触觉重新回归。 挣扎把少年从自己的身体上推下去，风淋仔细检查自己的腹部——完好无损，根本看不见有什么机械构造，也没有看见能拆开的盖板。 真是奇了怪了。 少年耐心地站在一边，等待她的注意。一直到风淋的目光重新落到他的身上，他才轻柔地开口道：“需要我负责嘛？” 风淋果断摇头：“我们不介意这个。” “顺便一提，你在把螺丝钉放进去前，有洗过嘛？” 第76章 旧大使馆（20） 拥抱与未来 在风淋的强烈要求下, 少年不得不把那颗螺丝钉取出来，用【纯净水】仔仔细细地清洗，擦干，放回原处。 她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看着少年纤长的指尖按了按不知名的地方。随后, 自己的腹部从肉色褪成金属色, 隐藏在其中的盖板翻开，露出精细的电线和齿轮。 真是鬼畜的场景！ 就和人类接受手术的时候, 需要麻醉一样，她目前使用的身体在被打开时, 活像是打了全麻, 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她把眼睛向下翻, 努力观察少年的动作。 或许是感受到了来自她的热烈目光，少年抬起头, 温柔地笑了笑, 委屈而勉强：“很快就好了。” 她的瞳孔微微扩散，无声地询问：你到底在委屈些什么？倒霉的是我啊！ 少年撞上风淋的目光, 眼中的细闪亮了亮，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一会儿，她的小腹处再次回归肉色。 风淋惊叹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温暖而富有弹性，是肌肤的触感。 在探索之余，她也没有丢掉自己的疑惑, 问道：“我到底是什么？” 少年迟缓地将把指尖从眼前挪走——她的触感依旧停留在指尖上, 挥之不去。 据说，人类身体上最敏感的部位，就是指尖了。 此言不虚。 “你是什么？”少年将装傻进行到底。 风淋微微恼怒：“你都知道怎么……打开我（这个词有点怪异, 但是她找不到更贴切的选择了）的身体，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 少年一本正经地委屈道：“宇宙中的硅基生物有几千种，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何况，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我就会知道？” 这倒也是。 仔细想想，当时的少年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在许多方法中选了可能性最大的那个。 只不过，他很幸运，正巧赶上自己被记忆驱逐醒来，这才显得好像是他的行动有用一样。 想到这里，风淋放软了声音：“你是怎么发现我是硅基生物的？” 她不是，但这具身体是。既然接管了游戏中的身体，自然是要以这具为主。 既不想欺骗风淋，也不想告知真相——不管怎么说，告诉自己的“队友”，她的身体其实属于自己，都是一件古怪且一言难尽的事情。 为了防止风淋在知道真相后暴走，少年决定把锅甩给曼达林：“是她告诉我的。” 正在当吃瓜群众的曼达林：“？？？” 看戏看到一半，突然天降好大一口锅！ 风淋不疑有他。 曼达林知道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目前的身体还是【039号引导员】的，鬼知道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功能。 在风淋和少年的双重注视下，曼达林很快调整好表情，开始“跳大神”：“我装有心跳检测系统，之前检测到你没有心跳。所以……” 所以你懂的。 这几句话半真半假，怎么都挑不出错。 是心跳？风淋把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本该跳动的部位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安安静静地好似一块铁。 少年的喉结一动，他有些紧张。 这件事会不会对这位神秘来客造成冲击，导致她被吓跑？ 她的文明程度如何？能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硅基生物——又或者，她本来就是硅基生物？ 时间在胆战心惊中流逝，风淋把了把脉，又重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最后把手指竖在鼻孔前，检测呼吸。 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有呼吸。 好家伙，她还真的是个机器人。 风淋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她站起身，拍掉灰尘，面露同情：“你也太惨了，这里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类吧？” 少年微微一愣，立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黑色的眸子再次湿润起来。 “……好啦好啦，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陪你的。”风淋心一软，摸了摸少年的头。 换位思考一下，独自一个人出现在寂寥无人的荒星上，能碰见的智慧生物都是“异类”。 孤独的少年不但要冒险探索各种诡异的地点，更要寻找老师失踪的真相——巨大的精神压力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指缝间的黑发丝滑而柔软，透着乖巧无害的气息。风淋感觉腰间一紧，少年贴过来了。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少年难得没有询问风淋的意见，擅自抱了上去。 风淋没有推开这个突兀的拥抱——漫长的独行确实让人崩溃，她对此深有体会。 曼达林别过脸，努力不要让自己的嘴角咧得过于明显，更不要发出奇怪的笑声。 好半天后，少年才放开风淋。 他的眼眸深沉，散发着玫瑰香气的发丝逐渐远离了他。还会有机会的，他对自己说，克制住了不想放开的手臂。 实验证明，风淋非常吃这一套，神秘来客的种族一定富有善意和同情心，少年的思路清晰。 只要顺着成功的路线勇往直前，他就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没有东西能够例外。 风淋微微有些不自然，她很少和一位异性如此亲|密|接|触。不过，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像是共患难的队友间经常会做的那样。 在探险途中，没有性别可言，何况这只是一个游戏角色，她告诫自己。 一行人重新启程，这间登记处里没有别的线索了。风淋把《避难所入住登记名单》收进【背包】，推开进入避难所的大门。 这里的避难所一点儿也不像“避难所”，非但不阴森恐怖，甚至颇有些闲适之意。 每间房间都放有一张柔软到令人遐想纷纷的双人床，一张配有四把椅子的餐桌，一个小小的书柜和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衣柜，还有一台古老的手调式收音机和一根【信息光幕】的控制柱。 风淋按下开关，【信息光幕】平铺在空气中。耐心地看完这部长达十分钟的广告，她可耻地心动了。 “巴斯星可真够……腐|败的。”她忍不住道，“为什么一个避难所都那么豪华？居然连电影院和学校都考虑了！” 少年带着星空的气息靠近她，让她的后背发痒：“因为教育和娱乐是缓解精神疾病的最好药物。” 他的声音酥麻麻的，悦耳极了。 “这是为了长期灾难准备的……可是你们不是有《冬眠条例》了嘛？”风淋察觉到矛盾点。 “避难所是巴斯星的，《冬眠条例》是帝国的，虽然目的相同，但是本质区别很大。”少年的声音晃晃悠悠地离开，“这里没什么线索，巴斯星撤离的时候，避难所甚至都没有开启过。” “来吧，把你想要的东西拿上，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风淋挑挑拣拣，带走了一个套间里的大部分家具。床板实在是太沉，不得不把它放弃，她左右看了看，转而取走了那张诱人的双人床垫。 第八层亦是如此，只不过多了一些公共场合，比如：地下广场、电影院、健身房、医院和学校。 风淋继续往下走，再往下就是第九层了。 同样是螺旋状的楼梯，从第七层通往第八层的，只是黑了些，需要自带光源罢了；从第八层通往第九层的，却散发着不祥的警告。 莹白色的营地灯光线被黑暗彻底吞噬，甚至连玻璃都裂出细小的的缝隙。少年的喘息声变了调，手指紧紧攥起，爆出青筋。 “你怎么了？”风淋惊愕地回过头，对上少年如古湖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没……没事，我不能下去了。”他的理智即将断弦。 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人类不应该接近深洞。而第九层，已属于它的领地。 风淋最后看了向下的楼梯一眼，楼梯间的黑暗晃晃悠悠向上蠕动，意图触及她的鞋尖。 “走吧。”她率先拉住少年的手腕，转身上楼。 满足好奇心，远没有崽崽的安全重要，她一向把事情分得很清楚。 离开【旧大使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风淋站在久违的阳光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金色的日光晃眼而温暖，生机勃勃。 带上全部物资，把床垫铺到车上，风淋扑上去打了几个滚：“太软了！腐|败啊啊啊！腐|败的未来社会！” 少年把两箱水搬到车上，好笑地看着她：“有那么舒服嘛？” 有！几百年没见太阳了，她感动地都要哭了！风淋软乎乎地在床垫上瘫成一块大饼，对着少年勾起食指：“来试试啊？” 少年全身都僵硬了，片刻后，才意识到这只是她日常口无遮拦的一环。 风淋嬉笑着打了个滚，滚到床垫对面。放置在角落里的【云蔓盆栽】悄悄探出嫩尖，戳了戳她的手臂。 今日格外美好。 第77章 旧大使馆（21）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 夸嚓—— 车轮碾过枯枝。 风淋半坐在副驾驶位上, 举起望远镜，侧身探出窗外。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茂密的树林平地拔起，白色的屋顶夹杂其中, 反射着晃眼的日光。 “还有多久？”曼达林迫不及待地想要抵达目的地了。 “半天……或者更快。”风淋收回望远镜, “这里看上去挺安全的, 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在两天前，他们从【新巴斯镇】出发, 前往【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令人意外的是，区区20公里的路程, 到现在都没有走完。 从【新巴斯镇】直达【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 需要经过一架跨江大桥。然而等风淋一行人来到桥边, 立刻就傻了眼。 这座巍峨的大桥从中间裂开，变成两截, 完美阻断了这条“捷径”。除非他们的越野车会飞, 不然是过不去了，只能绕路而行。 跨江大桥跨的是【班迪江】, 水流湍急，高低落差巨大，最窄的地方都有一百米宽。涉水而行是行不通了，只能另辟蹊径。 于是，他们不得不折返【新巴斯镇】，找到最新版的地图, 决定从江底隧道横穿【班迪江】。 当时, 蓝孔雀立了个大大的FLAG：“江底隧道不会塌吧？” 众人怒目而视，胡克特地从方盒子里投影出身体，给了它一个大大的爆栗。 好在, 这个FLAG至今都没有灵验，蓝孔雀也算是毒奶成功了。 风淋胡思乱想着把窗户摇拢——车速太快，开着窗太冷了。 少年在百忙中抽空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望无际的荒野。”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果真不愧于它“自然风景”的名称，整个就像是被抛弃在荒野中一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假如浮空艇还能运行的话，来这里还算方便。但是现在，风淋她们只有一辆拖着自制拖车的越野车，疲劳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无聊的旅途过于漫长，风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曼达林闲聊：“你到了庄生梦之后，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曼达林晃着两条腿，在后排慢悠悠地撸着蓝孔雀的羽毛。 “如果你乐意的话，我们可以把你送离这里。”毕竟等她们离开后，整个亥星在近几十年内，都不会有新的客人抵达了。 曼达林默不作声地摸着羽毛，过了一会，声音低沉地说：“我不想走……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从生到死都将在这里度过。” “哎……”风淋叹息一声。 “帝国会派人来的吧？这里可是他们的辖区啊！”曼达林试图找理由说服自己留下。 “派是肯定会派人过来的，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就难说了。”少年插话道，“而且现在亥星才出事没多久，还能联网。再过个十几年，各种设备都腐坏后，就真的要和外界失去联络了。” 曼达林低下头：“我再想想……再想想。” 片刻后，她语气雀跃道：“不过，你们会在庄生梦住个几天的，对吧？” 少年没有回答。 风淋扭头看了看曼达林的金属身体，长长地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不过，即便能留下来陪你几天，也不会太久的。” 最多也就几天。 曼达林发出咯咯的笑声：“我知道的，我只是想带你们玩一圈。毕竟……你们是庄生梦最后的游客了。” “你和庄生梦有什么关系嘛？”风淋抵不住好奇，冒昧询问。总不会真的是因为《恋爱必去景点》的缘故吧？ 曼达林语气欢快：“这是我家开的。” “草（一种植物）。” 饶是从不说脏话的风淋，此时也无法自控了。 她翻开《新巴斯镇欢迎您！》，一字一句地读道：“……离新巴斯镇距离20公里的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是全亥星最美的对外开放自然保护区……” “蜿蜒数十万平方米的竹林幽深而风雅，客人们可以在其中饮一杯竹叶茶，休得一日偷闲……” “……曾连续三年被评为安拉达星系十大必去景点之一……” 她骇然合拢《新巴斯镇欢迎您！》，重复道：“你家开的？” 曼达林语气平静：“整个帝国辖区内的所有土地，都是私人所有。这一点可能和联邦以及巴斯星的风俗不太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块私人所有的地也太大了点吧！ 风淋还没从“小可怜曼达林原来是超级大富婆”的劲爆新闻中缓过神来，就听见她继续开口道： “我当时去当护士，真的是为了救死扶伤。可惜我依旧没有做到这一点，只是把这个梦想停留在了嘴上。” 不……你已经很强了！起码吊打那个麦加几百倍！然而在看见曼达林沮丧的样子后，风淋选择把这种单薄的安慰吞咽下肚。 她换了种说法：“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就可以了。愿意抛弃所有，无视流言蜚语和一切苦难的英雄终究是少数。” 残酷但是真实。 曼达林幽幽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一直想做一名英雄，但是很快就发现我不是。” 她停顿片刻，在凝重的氛围里继续发言：“早知道，我就应该老老实实享受生活。花花钱，谈谈恋爱，天天做点无聊的事情。” 风淋：“……” 这该死的凡尔赛，我也想这样无聊！ 正想着，她就听到少年开了口，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这种无聊的生活是会腻味的，不要放弃做你想做的事情。” 风淋：“……” 这该死的两个凡尔赛！花花钱，谈谈恋爱多快乐啊！ “你感觉不对嘛？”少年若有似无地瞥了风淋一眼。 “不！”风淋绝不认输，“人生当然是要享受啦！享受也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环。难道你宁可当个苦行僧，也不想快乐生活嘛？” 少年迅速转变立场：“快乐当然也是不能少的。” 呵，没有立场的家伙。曼达林在后座嗤笑出声，随后便转为畅快淋漓地大笑。 风淋疑惑地扭头看她：“你怎么了？” 曼达林努力让自己不笑，但是失败了：“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蓝孔雀一听见有趣的事情，立刻从后排诈尸：“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让我高兴高兴？” 然后就又得到了一个爆栗。 车内凝固的氛围在嬉闹中消散，风淋的指尖触到玻璃上，沉默地注视着无垠的荒野。 她的肩膀被拍了拍，转过头来，少年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棉花糖热巧克力。 “珍惜眼前。”他一本正经地说。 风淋接过棉花糖热巧克力，抿了一口，甜蜜的棉花糖沾着浓郁的热巧克力黏在嘴唇上，也黏走了她说话的能力。 “咳咳，注意一下，你们在开车。”曼达林煞风景道。 风淋匆忙地别过脸，端着热巧克力慢悠悠地喝。 她偷偷竖起耳朵，听见崽崽语气平平地解释道：“我开了自动驾驶。” 这是自动驾驶的问题嘛？！ 三小时后，【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到了。 风淋走下越野车，深深吸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个“全亥星最美的对外开放自然保护区”、“安拉达星系十大必去景点之一”名至实归。 湖水击打岸边的声音和着空气中飘散的竹叶香气，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曼达林从越野车后排走下，对着前方，展开双臂：“欢迎来我家做客，我的朋友们。你们将领略到全亥星最美的风景。” 第78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1） 温泉与纸…… 午后的阳光倾撒在温泉池间, 激起凌凌波光。冒着热气的人造瀑布从假山石上流下，水声哗哗，不绝于耳。 风淋舒服地叹息一声，整个人泡在池子里——虽然这具身体是个机器人, 但是却一点儿也不怕沾水。 曼达林划着水漂过来, 靠在风淋右手边的石头上, 笑容狡诈：“要不要来杯【竹林秘影】？” 风淋隔着雾气看过去：“含酒精的？” 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甜梦精酿】和【莓果之森】，那两种饮料都含有酒精。 曼达林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催促道：“难得休息，不来喝一点嘛？” “不了。”风淋断然拒绝。她不是很喜欢大脑被酒精支配的昏沉感。 曼达林耸耸肩, 整个人往下沉, 一直沉到脖子以下全都浸入水中：“我以前一直想和我男朋友一起来这里, 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做一些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风淋安静地听着, 低头看水波一阵一阵地撞到皮肤上, 前赴后继，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我一直想啊想, 却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经常没空，我也经常没空，两个人的时间凑不到一起。” “本来以为新巴斯镇上只剩下我和他之后，我们就能有空了，没想到……”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化作指尖对水面的拨动。 风淋隔着浅绿色的清澈水面观察自己的手, 斟酌着开口：“你值得更好的。” 曼达林噗嗤一笑：“我不是在缅怀麦加, 我是在缅怀被我浪费的时间。恋爱本身的美妙之处在于心动时分，瞻前顾后只会错失良机。” 风淋歪过头，倦懒地看向她：“真的嘛？” 曼达林犹豫片刻, 没有作答。她整个人滑进池子里，溢出一串细小的气泡。 数秒后，两个人的沉默被打破。少年端着一盘烧烤走到温泉池边坐下，把双腿浸入池中。 他捏起一根肥滋滋的烤肠，递给风淋：“要不要吃？” “要。”风淋用脚蹬了一下池底，轻飘飘地翻了个身，改成半趴在池沿上的姿势，接过烤肠。 烤肠肥嘟嘟的，一口咬下去满是汁水。只需要随便嚼几口，就能吃完一根。 “水。”她理直气壮地伸出手臂，留下一片湿痕。 少年把身后的玻璃茶壶拎起来，往小杯子里倒满绿油油的茶，放到温泉池边。 风淋捏起玻璃小茶杯，喝掉了带有绵软竹叶清香的糖水。 “曼达林怎么了？”少年疑惑地看向池底，询问道。 只是烤了份烧烤的功夫，她怎么就滑进池子里冒充雨花石了？ 风淋正想开口，就看见曼达林破水而出，大喊了一声“我想静静”，然后换了个方向躺进池底。 “也许是……睹物思人？毕竟这里是她撰写的《恋爱必去景点》。”她总是忍不住往池底瞄去。 曼达林没有沉底，她虚虚漂在离底部还剩十厘米左右的水中，悄悄地从风淋身边漂走。 作为对于“睹物思人”这四个字的回应，她将右手垂直伸出水面，比了个中指，瓮声瓮气道：“别污蔑我。” 少年笑意嫣然地看向风淋，风淋只好摆摆手，纠正自己的用词：“大概是曼达林在期待属于她的春天吧。” 这下，曼达林漂走的速度更快了。 没过多久，散发着竹叶清香的温泉池边，只剩下了风淋和少年。 少年面带犹豫：“我能下来嘛？” 风淋边打哈欠边摆手：“随你……蓝孔雀和胡克呢？” “蓝孔雀现在一看见水池，就想起鱼塘——它说它的阴影这几天怕是好不了，所以就不下来煞风景了。胡克则是怕自己进水坏掉，不能撑到离开亥星的那一天。” 少年小心翼翼地滑进水里，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自己和风淋的距离，悄悄挪远了一些，想了想，又挪近了一些。 风淋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正被热气熏得昏昏沉沉，几欲入眠。 “你很困嘛？”少年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她点点头，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也许少年看见了，也许少年没有看见，但席卷而上的困意让她不想多做解释。 这里的温泉不负“度假胜地”的美名，泡起来格外舒服，让她从脚趾尖到头发丝都懒洋洋了起来。 “那我抱你回去吧……”她听见少年这样说。 …… 等到醒来后，风淋才意识到，她居然在游戏世界里睡着了。一睁眼就看见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实在是过于吓人。 她转了个身，揉了揉蓬松的羽绒枕头，又把软乎乎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卷了卷，整个人变成一个大白茧。 这间房间应该是【庄生梦临湖度假村】里头的，她这回玩得太久了，都没来得及下线。 左右张望一下，见没有人注意这里，她悄咪咪地闭上眼睛，断开连接。 “开门，开门！你醒了嘛？” 就在她断开连接的十秒后，房门被敲响了。敲门声持续了半分钟，见门内没有应答，对方直接就推开了门。 曼达林拿着一大串钥匙，吊儿郎当地走进来：“你都睡了好久了，起床啦！咦？还在睡嘛？” 少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床上的风淋，眼神暗了暗：“等等再叫她吧，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天。” 曼达林“啊”了一声：“我当然是不介意啦，但你不是来调查人口失踪事件的嘛？” “不急着这一时半刻。”少年回答道。 “哦……”曼达林调笑地对着少年撇撇嘴，“那你照顾这位睡美人吧，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把风淋留在软软的被子里，对话声依旧响起。 “给你机会你都不要？” “我是个正人君子。” “呵，如果她跑了呢？如果你再也找不到她了呢？” “……” “你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人造人？你违反了星际公约，虚态种族禁止使用未经许可的实体。” “……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哦？你难道想说，这位女士主动进入了这具机器人身躯，而不是塑造自己的实体？” 曼达林好笑地看着少年。 但凡是步入星际文明的种族都知道，虚态生物以自己来无影去无踪的身体为荣，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困住人造躯壳内。 少年停下脚步，大漩涡星系般的眼眸中回旋着微微的星光：“你想要什么？” “告诉她。” “不行，换一个。” 少年微微垂下眼睑，俯视曼达林：“你甚至可以选择复兴亥星，但是不要去干涉有关她的事情。” 曼达林吐吐舌头：“行吧，那就帮我复兴亥星。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 少年抿紧嘴唇，几不可见地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曼达林站定在走廊中，许久未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她刚和游戏断开连接，取下头箍，金属升降门后就传来了铃铛声。 一般而言，这个声音是用来提醒她“外卖已送达”或是“货物已送达”的。只是这次，她既没有叫外卖，也没有网购东西。 风淋眉头紧皱，查看来自金属升降门后的纸条。 【记住，那只是一个游戏。倘若迷失了，你将无法归来。】 这张纸条突兀地出现在门后的空间里，由一张A4纸裁剪而成的。字体是印刷体，看不出写字者的信息。 风淋默读几遍，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是谁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从现实，到游戏？这个人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对她的未来了如指掌。 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感觉自己血液中的含氧量正在上升——如果迷失在游戏中，会发生什么？ 她要“归来”何处？ 这里难道不是她所在的现实嘛？ 第79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2） 打牌和生…… 再次回到游戏里, 风淋躺在床上，心情复杂。她闭着眼睛休息了几分钟，才撩开被子，站到地上。 曼达林提供的卧室正对温泉, 隔着八边形的窗户, 就能看见蒸腾出袅袅雾气的水池。 迥异的圆滑怪石林立四周, 把微绿的池水围在中间。池水清澈见底，隔老远就能看见在池底漂着的曼达林。 她睡着加离开的时间起码得有十二个小时, 这是在池子里漂了十二个小时？风淋又看了曼达林一眼，拉上白纱状的窗帘, 离开卧室。 走过一条长长的、铺设着厚厚吸音地毯的走廊, 风淋发现会客厅中的灯亮着, 少年、蓝孔雀和胡克三人正在打牌。 看上去应该是崽崽赢了。 蓝孔雀和胡克不情不愿地把一小堆瓜子推到少年旁边的超大号瓜子山里。 “曼达林怎么在一个人泡温泉？”风淋打了个招呼，拉出椅子坐下。 “她好像有点不太开心。可能是因为好不容易回了家, 却意识到只剩自己一个了吧？”胡克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赢下一局, 当下，就招呼风淋道, “别想了，快来加入我们。今天我一定要把这堆瓜子赢回来！” 左右拉扯不过，风淋接过蓝孔雀手中的扑克牌，一起开始下一局。 她草草地把几张牌整理在一起，划出一个扇形，挑出一对“9”丢到桌子中央, 继续说闲话：“我刚刚睡觉的时候做了噩梦, 梦见我被困在游戏里出不来了。” 这句话轻描淡写，语气平平。 “哈？你怎么还会怕这个？”胡克上蹿下跳，打出一对“K”, 正好压过少年的出牌。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换了个地方，没怎么睡好吧。不过我也看见过有人被困在游戏里的新闻啊。”风淋根据这里的科技水平，猜测全息游戏应该已经彻底普及了。 普及的东西总是基数很大，在大基数下，微小的概率也有发生的可能……就算没有发生，也总会有谣言出现，值得诈上一诈。 那张纸条实在是太过诡异，完全吊起了她的疑心——什么样子的房间才会安装假门和假窗户，让她无法出去呢？ 既然这间房间能关住她，想必哪怕让她知道了自己正在被“软禁”，自己也搅不出风浪吧？ 一时间，她的想法被纸条带跑了，会不会无论是游戏还是疗养屋，都不是真的？ 顺着这条线往下想，事情就变得诡异而惊悚了起来，她按下烦乱的心绪，努力保持镇静。 不管怎么说，她被困在屋内已是事实，通过游戏可以回忆起些许记忆也是事实。 相较起直接撕破脸，闹个天翻地覆，不如慢慢走剧情，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考虑到“蔚蓝科技”喜欢在这款游戏中埋下许多和现实对应的彩蛋，风淋感觉她可以通过询问游戏中的NPC，侧面推出现实里的线索。 果然，胡克当下就倒戈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呢……难道是被封锁了？不是吧？玩游戏也那么危险的嘛？” 少年轻轻咳嗽一下：“只是你没有注意罢了，这消息怎么可能会被封锁。哪怕是被困在游戏里，玩家也不会受伤啊……只要现实里有人发现，把接口拔下来就可以了。” “那会不会有人故意用这种游戏去软禁不喜欢的人呢？”风淋“脑洞大开”。 少年眼神诡异，仿佛是到今天才认识了风淋：“感谢科普，我都没想到还能这样。” 他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指节无意识地磨蹭了一下桌面，失望道：“除非这个人有足够的科学实力……说起来，《冬眠条例》的条件你们都知道吧？得要这个级别的才行。” 胡克偷偷丢出一组“顺子”，笑意压都压不住。这次，他终于有机会赢了，果然和风淋组队是一个好选择——不像蓝孔雀，次次送人头。 他喜上眉梢道：“古时候不也有君王为了爱人烧掉一个城，就为了哄她高兴嘛？恋爱中的人是没有脑子的！” 话音刚落，少年就丢下一个“炸弹”，把他苦心算计的局面给炸了个干净。 胡克立刻垂头丧气起来，连投影都黯淡了。 风淋忍俊不禁，丢出四张“Q”，这个“炸弹”要比少年丢的那个更大一些。少年摇摇头，示意风淋继续。 风淋把手中的牌全部丢了出去——剩下的七张牌刚好也是一个“顺子”。 “好了，我们赢了。”风淋从少年的超大号瓜子堆里拢走一小堆，现场磕了起来。瓜子是奶油味的，又甜又香。 胡克乐了，他拍着桌子指着少年大笑道：“看！你终于输了！哈哈，把你的瓜子统统交出来！” 少年耸耸肩，把瓜子堆推到桌子中间，也捞了一颗瓜子磕了起来。 “说起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打牌啊？”风淋边磕边问。 胡克抖抖身上的花朵，鄙夷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睡不醒，这位仁兄又不让我们打扰你。” “咳。”风淋尴尬地转移话题，“那如果被困在游戏里，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 胡克的眉毛飞起来了，他瞪大眼睛问：“你招谁惹谁了，不惜浪费那么多钱都要把你关游戏里？” 少年沉吟片刻：“一般游戏里都有后门，找到后门就能离开。不过，正常情况，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哈？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曼达林披着浴巾，湿哒哒地走过来，在地面上丢下一片水痕，“怎么了？你们谁要被囚|禁了？” “不……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所以随便问问。”风淋替她拉开椅子。她只是想问问她对于现实的猜忌会不会是真的罢了。 “这问题你应该问我呀？”她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我才是最有经验的那个人，不是嘛？” 好家伙，你这是把谁关在游戏里了？风淋露出八卦的神色。片刻后，她恍然意识到了真相：“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在打完那场架后，虽然曼达林没有直言自己的下场，但是想必受伤惨重。 考虑到她一直是以【投影雕像】和机器人的身体作为行动寄托的，搞不好就是因为本体伤势严重，无法救治。 果然，曼达林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是在说我了。我当时受伤太严重，根本没办法活下来。一个人又执行不了《冬眠条例》，无法封存身体。所以不得不另辟蹊径，把自己做成意识体，存在投影雕像里了。” 嚯，果然很有未来的风格，风淋心下吐槽，嘴上也问出了声：“那岂不是说……大家都是死不了的？” 反正死了也能换个身体继续活着，可不是死不掉嘛？ “这是违规行为。”曼达林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自己是个“坏人”，“不封存身体也可以上传意识的，但是这样一来，当帝国来恢复意识的时候，找不到对应的身体，就会把意识直接销毁。同理可得，如果你的肉体死亡，无论你的精神还在不在，都会被判定为【该个体已死亡】。” “当然……”她慢悠悠地拉长语调，直到风淋露出好奇的目光，才继续说下去，“你也可以加入某些特殊的种族，这样就不违规了。宇宙嘛！千奇百怪的文化海了去了，总有些智慧生物是古怪而不受世俗控制的。” “还能这样？”风淋的兴致起来了。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看不见它们的，越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种族越是奇葩。”曼达林无视少年正在微微发亮的眼眸，继续给风淋科普，“加入这些种族的本身，就比死亡更可怕。它们全是神经病，相信我。” “……你这样说，就不怕它们来寻仇？”风淋被曼达林的直白惊到了。 “你会因为蚂蚁辱骂了你，所以去找蚂蚁寻仇嘛？”曼达林微微一笑，非常自信，“只要你脸皮够厚，它们就会为了逼格无视你的妄言。” “那……为什么说它们都是神经病呢？”风淋很在意这个。 曼达林翻了个白眼：“死不掉的忠贞比花心更为可怕，你能想象你漫长的人生都在坚持同一个信条嘛？” “……这只是你太过博爱了吧？”风淋委婉评论。 少年不怀好意地把手肘撑到桌子上，插嘴道：“而且你已经违规了，除非加入这群神经病（他特地咬了重音），不然一定会被帝国、联邦和巴斯星联手通|缉。” 曼达林舔舔嘴唇，作西子捧心状：“你们不会看着我被抓吧？那么残忍无情的嘛？” 风淋叹了口气：“我们又不能让你加入特殊种族，最多我个人保证不会举报你。” 没由来的，风淋居然曼达林的液晶显示屏上看出一丝狡诈的感觉。 她说：“如果我说……我们这群人中有人能让我加入呢？” “那也不能强迫别人啊！强迫没有好下场。”风淋一本正经地发言。 少年犹豫片刻，勉强点了几下头，敷衍地表示赞同。 “哈，开玩笑的。我会处理好自己的问题。”曼达林拍拍手，“既然你起床了，我可以带你四处走走，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处。” “以及这破车该换了，实在是太慢了！”曼-货真价实的大小姐-达林如此发言。 “哎？你不打算在这里住下去了？”风淋立刻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 “我刚刚想了很久。单纯是守着这片土地的话，只会让这片土地的荣光逐渐黯淡。”她回答道，“而且，我对于亥星，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熟悉，也许可以帮得上忙。” 顶着风淋热切的目光，曼达林硬着头皮继续说：“主要……主要还是第一个原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才不是什么善良的圣母！” 第80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3） 车库与野…… 哗啦—— 卷帘门升起, 外界的阳光毫无怜惜地侵入其中。 曼达林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几声，转过身，用力挥动手臂，试图让周围的空气清新一些。 “机器人也会被灰尘呛到嘛？”风淋在少年耳边小声询问。 少年的耳朵腾起微微的粉色, 扭头低声解释：“有一些是会的……你不是也会嘛？” 这句话提醒的太妙了。风淋默默拉着少年后退一步, 远离“灰尘圈”。 这间车库密闭了将近半年, 早已积满了灰尘。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粉尘平铺在地上，就像是一大张毛茸茸的地毯。 相较起背对车库的曼达林, 此时的风淋正对车库门，把这幅诡异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这灰尘量, 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车库里人工降雪过一样！ “是不是很豪华？”曼达林看见风淋错愕的表情, 骄傲地挺起胸, 开心地笑起来。 风淋的目光呆滞地移到曼达林脸上，又移回车库里。 “确实很豪华……”如果没看错的话, 这间车库里停着好几辆大家伙。巨大的剪影蒙在灰白色的“地毯”下, 叫人辨不出形状来。 但是，光看这体积, 还有这诡异的形状，就知道一定不是普通的交通工具。 曼达林拍拍手，满意地朝风淋他们走了几步，等到和车库拉开一小段距离，这才转身回头。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 曼达林好像是看见了世界末日一样，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关闭卷帘门。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立刻！所有人去洗澡！垃圾孢子入侵啦！” …… “垃圾孢子”并不叫“垃圾孢子”, 这里的“垃圾”只是一句脏话。风淋和曼达林一起站在消毒笼头下，被水流冲击。 这件事似乎把曼达林打击得不轻，自从她走进消毒浴室, 就一直垂头丧气的。连拧开水龙头，冲洗自己的动作，也显得有气无力。 风淋有样学样，也拧开隔壁的水龙头。水管中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浅蓝色的液体从头顶淋下。 “那是什么？”隔着水流的冲击声，她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是……是野蘑菇……” 【野蘑菇】是一种生命力顽强得堪比杂草的真菌类植物，尤其喜爱阴暗、潮湿、不通风的地方。 它们很少会在人类居住的地方生长，但是只要长出来了，就很难根治。早些时候，在车库中看见的“灰白色毛茸地毯”，就是它们的孢子群。 风淋听得嘴角抽搐。 这也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像积雪一样的孢子群，简直能引发密集恐惧症。 “可能是太久没有人住了，这里又靠近竹林和湖泊，非常潮湿，所以才繁殖了那么多。”曼达林自我检讨，“当时过于兴奋，没有仔细查看就打开了卷帘门，是我的失误。” “它对人体有害嘛？会影响机器身躯？”风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作为机器人也要一起跟着消毒。 曼达林哀哀叹了口气：“这倒不会有害，但是，你想要住在一堆小蘑菇里嘛？” “这种蘑菇只要在某个地方长出来了，就很难再消灭掉，会时不时冒一些出来。如果不及时消毒冲洗，没过几天，我们就会变成蘑菇人，而我们的越野车，也会变成蘑菇窝。” 风淋脑补了一下水嫩的小蘑菇们从头发里、关节处、皮肤上长出来的样子，又试想了一下，躺在新鲜蘑菇堆中的触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总有办法解决的吧？它们怕什么？” 如果是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一般放把火就可以烧干净了。 “火，大量消毒剂，或者用水浸没整个车库，淹死它们。”曼达林发愁地转个身，让消毒水淋得全面一些，“可是这样一来，里面的东西也凉了啊！” 这倒是。 她们的手上没有那么多消毒剂，只能用火和水。 火焰会把交通工具的软装全部烧干净，只留下耐高温的外壳和架子；车库又不密封，用水浸泡只会把孢子们冲出车库，搞得遍地都是。 愁。 风淋给头发打上消毒洗发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我们给越野车上装过一个【超声波清洁装置】，还从医院里带走了一罐【迷你版环氧乙烷灭菌器】，能派上用处嘛？” 这两个都是能直接灭杀细菌、真菌和病毒的，应该能搞定【野蘑菇】。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次的量太大了。”曼达林关掉水龙头，给自己裹上浴袍，“那么多孢子呢！等这一片消毒完了，那一片又被污染了，来来回回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那……假如只消毒一辆车呢？”风淋小心地提议。 这样一来，几乎等同于放弃车库中的其他东西了。那么多大型交通工具，曼达林不一定能舍得。 出人意料的是，她立刻就同意了。 “没问题。可是我们要怎么隔着那么多孢子，把车弄出去，然后还不扩散它们呢？”她问。 “我来想办法。”风淋答道。 两个人冲洗完成，各自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去和少年他们汇合。 在走廊里并肩行走的时候，风淋问道：“你父母不介意嘛？” 曼达林楞了楞，眼中流出几丝不甘：“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们了，他们现在可能在不知道哪个星系逍遥吧。” 风淋：“哎？” “他们肯定接到亥星失联的消息了。”曼达林低声道，“只不过作为普通的商人，他们是过不来的。” 风淋：“你们不怎么联系嘛？” 曼达林摇摇头：“他们是遗物商人，一般不在文明星球附近逗留。” 这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吧？风淋捋了捋头发。不过……考虑到崽崽都来得那么曲折，他们来不了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曼达林闪烁了一下液晶显示屏：“你的父母呢？” “我嘛？他们都去世了。”风淋坦然自若。 “抱歉。”曼达林自知失言，不再追问。 “没事，他们是为了世界牺牲的，非常崇高而伟大。”风淋并不感到悲伤，“所有人都以他们为荣。” “我能问一下原因嘛？”曼达林没忘记少年的嘱咐。 奇怪了，他不是说这位女士是虚态生物嘛？虚态生物怎么会有父母？父母还能牺牲，甚至为此而自豪？ 她有点不太理解，但还是耐心地旁敲侧击，一点点来。 “为了拯救世界。我们的世界面临能源匮乏问题，如果找不到突破口，就要消亡了。”风淋就像是在说昨天的烧烤真好吃一样，无悲无喜。 她把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是……模糊记忆中的一部分？她面不改色地思索。 “现在成功了嘛？”曼达林猜是成功了，要不然她那么有心情到亥星上溜达呢？ “成功了吧？”风淋想了想自己的疗养屋，感觉是成功了的。 “那就好。”曼达林松了口气，帮她推开客厅门。 少年、胡克和蓝孔雀已经在客厅中等待了，蓝孔雀的毛发全湿，正一边把水滴地到处都是，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你们来了。”少年帮风淋拉开椅子，示意胡克帮曼达林也拉一下。 “谢谢。”风淋坐到椅子上，直接切入正题，“我们还是需要曼达林的交通工具，她说的对，我们的越野车实在是太破了。” 这一次，从【新巴斯镇】到【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的路程上，堪称是平安无事。但是幸运女神不会一直眷顾他们。 越是靠近【闪宁城】和【芮驰丽山脉】，碰见蜂族的概率越是大，碰见需要追逐提速的概率也越是大。 尤其是不可避免的山火热浪问题，假如继续使用这辆“小破车”，搞不好他们就要在车里被焖熟了。 第81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4） 奇怪的合…… 光靠一个模糊不清的白色剪影, 是很难辨认出这些大块头分别是什么东西的。它们古怪的剪影活像是几何图形的拼接，还可能因为【野蘑菇】的缘故，略微改变形状。 曼达林犹犹豫豫地点了点角落里的一辆，又点了点上头大、下头小的一辆：“我只记得这两辆了。一辆是前几年出的营地车, 一辆是四人直升机。” “营地车是什么型号的？”风淋掏出笔记本, 刷刷刷地画了个车库草图。 “不记得了……不过是家用款, 跑起来还不如你的越野车呢！”曼达林双手叉腰，“直升机更不用想, 才四个人的空间，能放得了多少东西呢？” 风淋划掉那两个位置：“排除两辆, 还剩八辆。” “左下角的两辆一看就是跑车, 也可以排除掉。”胡克插嘴道。 风淋看了看曼达林, 毕竟是她的车，还是得听听她的建议的。 曼达林愁苦地想要伸手卷头发玩, 她抬起手, 又放下：“别问我，我真的不了解车库里都有什么车……我一般出门不开车啊！” 胡克轻抚掉花瓣上不存在的灰尘, 傲慢道：“相信我的判断，这两辆车我有。” “行……还剩六辆。”风淋比划了一下方位，又在左上角和右下角的两辆上画了个圈，“角落里的太难挪了，如果不是特别有用的车，最好不要选。” “唔……对了！”曼达林左手摊平, 右手握拳敲击, “我这里应该有购车记录才对。如果有购车记录的话，我们可以找到型号，对照广告图猜一下。” 坏消息是, 购车记录早就被曼达林不知道塞哪去了，他们只能一点点找；好消息是，这种购物存单也只会在几个房间里出现，范围其实并不大。 风淋头疼地用手拂过太阳穴，活动一下脖子：“也只能这样了。你的购车记录长什么样子？一般会放在哪里？” “一本手指宽的文件夹，外表皮是黑色的。”曼达林使劲想了想，回答道。 此外，一共有九间可能存在购车记录的屋子：【曼达林的卧室】、【曼达林的书房】、【曼达林父母的卧室】、【曼达林父母的书房】、【小客厅】、【门廊】、【消毒室】、【餐厅】。 风淋把所有人分成两组，分别从走廊的两头开始找。 “我要和你一组。”少年直白道。 “……好吧。”风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按照她的本意，少年应该被分在另一组里。不过嘛……既然这是曼达林的家，想必曼达林是很熟悉的。独自一个人带蓝孔雀和胡克这两只划水玩家，问题不大。 走廊的尽头是【曼达林的书房】。 宽大的老板桌和老板椅放置在房间中央，旁边陈列着一台到风淋腰部的亥星仪。她矮下身子，伸出手指旋转了一下，经纬度和棕色的大陆线融合成一片浅棕。 她又伸出手指顶住亥星仪，沉默地看着地图上一点小小的金色。只有半个小手指甲大小的金色星门标记，就画在上方。 “怎么了？”少年的气息从背后压下，虚虚停留在她的头顶，给她带来轻微的酥麻感。 “没什么……我看见了星门的标志。”风淋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指向那一小点金色。 “这也是我们的目的地。”他说。 【星门】就在【芮驰丽山脉】北部的不远处，坐落在一片荒野上。 穿过它，就能回到文明宇宙。 风淋霎时间有些茫然——在少年一行人回归自己的星球后，她该怎么办呢？重新返回没有门窗的“疗养屋”，安静地等待下一个游戏的到来？ 如果没有下一个游戏，她是不是会像孤独的幽灵一般回荡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也许不会再有的第二名人类？ 自己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好在，她记忆中的水声还未清晰起来，抵达未来之后的结局也笼罩在雾气里，游戏尚未结束，她还有机会改变命运。 “你怎么了？”少年犹豫着扶上风淋的肩膀。 然后被风淋反手抓住：“我们在这里多休息一天，好不好？” 多休息一天，让她完成【新手任务（四）：浪漫情调】，得到更多的线索。 正巧，这里就是“恋爱必去地点”，她可以一边度假，一边寻找可以完成“送礼”任务的东西。 现在想想，随手送一把到处都能捡到的【消防斧】，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些【新手任务】，怎么会那么简单就能完成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少年正在压抑自己澎湃的情绪。 被风淋触碰到的肌肤烧了起来，无名之火从末端血管一路燃至心头。少年眼中的蓝色星光逐渐亮起，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下来。 之后的行程一定会紧急又匆忙，可以安安心心度假的地点不多了。考虑到离开星门后，这位神秘来客也许会撒手没，给自己留下一些甜美的记忆，看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少年控制不住地将思维散开……万一风淋也喜欢自己呢？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多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想接受他们这个种族的“爱”，但是，万一她是例外呢？ 两个人各怀鬼胎，反倒是不约而同地稍稍离远了一些，从房间的两个对角开始找寻购车记录。 “没有。” “下一间。” 这样的对话一直重复了三遍，最后在【门廊】的鞋柜中找到了。 风淋给自己套上一只橡胶手套，拨开放了很久的鞋子，从鞋柜深处抽出一大本文件夹。 黑色的，磨砂表皮，边角处微微泛白。 她盘坐在鞋柜前，翻开文件夹。 这本文件夹应该归属于“乱七八糟”文件夹。第一页是□□，第二页是通知书，第三页是大头照，第四页是广告册。 林林总总，各色垃圾，什么都有。 可见，购车记录应该是被曼达林归在“乱七八糟”类里了，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如果购车记录找不到，不能维修怎么办？”。 风淋犹豫片刻，在“大头贴”处多停留了一会。 彼时的曼达林笑得意气风发，像一朵能烫到别人的小火花。她手指一僵，这个想法不对，她现在也挺烫人的。 不知不觉中，风淋和少年两个靠在一起，一页页向后寻找购车记录。 购车记录在很久很久后了，风淋甚至翻过了一页“曼达林年轻时期的聚会照”。 “等等。”少年阻止她的行动，“这个人有点眼熟。” 风淋只好翻回那一页。 那一页就只放了一张有十几个人的合照，合照地点像是在露营地。四周的帐篷歪七扭八地竖着，有一些不用风吹，都要倒了。 “曼达林。”少年的手指指向正捧着一块肋骨啃食的少女。 “麦加？”他又指向坐在少女对面自顾自喝水的少年。 “苏……”这回，就连风淋也辨认出了苏的形象。 在少年和少女的身后，一位长相酷似【虚拟偶像苏】的少女正在和别人嬉笑着聊天。 “她不是虚拟偶像嘛？”风淋又仔细辨认了一番。 “是啊……是银河歌姬娱乐传媒花了十年时间，设计的完美偶像。她的声音来自一个三百人的团队……”少年喃喃自语，“十年，曼达林今年几岁了？” “二十几吧？应该从大学毕业挺久了。”风淋想了想曼达林的职业和经历，“她是三年前入职的对吧？起码二十六岁以上了。” 她恍然大悟：“所以说，苏是有原型的？” 少年头疼道：“早知道我就多参与参与八卦讨论了，这种劲爆的新闻肯定有人提到过。” 只是当时他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人造人”的形象闻名，根本懒得去听八卦、聊八卦。 这下好了，彻底蒙圈。 苏的原型居然和曼达林，还有麦加都认识。虽然当时的三者看上去互相是路人，但这也算是一条细微的线，把他们圈了起来。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再荒谬的想法也值得考虑一下。 风淋脑洞大开：“既然麦加接触不到蜂族，需要一个中间人。那苏呢？苏会不会是这个中间人？” “苏确实可以接触到，但是她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少年把其余的文件翻看一遍，在找到购车记录后，合拢文件夹。 “虚拟偶像的人设都是完美塑造的，最多采用样貌外型，根本不会连着意识一起打包进去。” “可是苏的原型应该也很有钱，对吧？”风淋回忆了一下麦加和曼达林的背景，怀疑那是个二代露营活动。 少年眨眨眼：“应该是，我搜不到她的信息。” “嗯？” “我刚刚连接了个人终端，但是没有在人脸库中找到苏的原型。”他解释道，“要么是我们猜错了，要么是被人删掉了。” 风淋拖着下巴，坐在地板上想了想：“你说，曼达林会不会还记得她？” 既然搜不到，不如直接问。 曼达林、蓝孔雀以及胡克，早就瘫在小客厅的沙发上了。风淋和少年翻阅文件夹的时间太久，竟是比他们到得都迟。 曼达林有气无力道：“在你们那边吧？我们这边什么都没找到，倒是被他们两个把我小时候的考卷给翻出来了。” “找到了。”风淋点点头，翻开文件夹，“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我们无意中看见了这位，你还记得这是谁嘛？” “谁？咦？她长得好像虚拟偶像苏啊！”曼达林立刻打起精神，直起了腰。 第82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5） 跨界传说…… 这张照片保存完好, 色彩鲜艳，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十年前的东西。当然，如果到了星际时代，人类还无法将照片定格在最新鲜的那一刻, 未免也太过丢人。 曼达林将照片轻轻搁在自己的金属大腿上, 陷入回忆的深海。 风淋没有催促, 她放轻脚步，走到【家用饮料调制器】旁, 将【纯净水】灌入其中。 液晶显示屏闪过灰色的进度条，一杯清爽的抹茶牛奶就做好了。 浅绿色的不透明液体上漂浮着纯白色的奶沫, 喝起来又清淡, 又充斥着奶香和抹茶香气, 十分细腻。 她微微抿了一口，看见少年正对着她隔空比口型：“我也要。” 了然于胸, 她将【家用饮料调制器】冲洗干净, 重新灌入【纯净水】，随后倒出来一杯酸甜可口的柠檬橘子汽水。 细小的气泡透过鲜橙色的液体向上涌, 接二连三地在水面上炸出一片清新的香气。 少年的口味确实非常诱人，风淋稳稳地把盛满柠檬橘子汽水的玻璃杯递给少年。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色彩，无声地道谢。 一直到两个人喝完各自的饮料，曼达林才缓过神来。 “我记得她，她……很出名。”她的神情颇为恍惚，将这位【虚拟偶像苏】的原型缓缓道来。 【虚拟偶像苏】在当前的世界中可谓是如雷贯耳, 被评为“全宇宙人型生物最美声音排行榜第六十二名”的旷世美名, 更是让无数人不顾一切地想要亲耳听见她的声音。 而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这位疑似【虚拟偶像苏】原型的女士还只是一个颇具才华的女高中生。 说是颇具才华，也可以算是独霸一方, 曼达林挣扎着从记忆深处汲取信息：“她很想当偶像，但是她的父母更希望她能继承自己的家业——她们家是搞飞船设计的，而且她本人很擅长这方面的东西。” 仅仅在高中，她便夺得了某个飞船设计的奖项。虽然这件事和家学渊源有着重要关联，但是也不可否认，她确实认真学习了。 “差点忘了，她叫……”曼达林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喉音，听上去像是一条蛇正在边吐蛇信，边吞蛋。 风淋努力记下这一串杂音——听不懂，但是很有特色。这种古怪发音只听过这一次，记错了也没关系。 就在她活生生复刻下这串声音后，曼达林缓了口气，继续说：“用我们的语言来说，她叫琼苏。” 琼苏并不是什么叛逆少女。 她只是哀悼了一下自己逝去的偶像梦，就卷起袖子管建飞船了。 于是，在曼达林等人还在兢兢业业读高中时，她便已经前往联邦的专业学府进行深造。 “不过，自从她和我们分别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有关她的消息了。”曼达林托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她看上去和我们的关系都不错，但其实非常疏远。” 这种人还挺常见的——表面上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也总是乐于参加社交活动，实际上却只是在假装自己“喜爱社交”。 琼苏也是这种人。 风淋的指尖在茶几上轻点几下：“没有人和她保持联系嘛？” “没有，起码我认识的人里，没有。”曼达林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我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啊！” 确实，曼达林整个人就不是非常主流的性格。喜欢她的人会非常喜欢，讨厌她的人也会非常讨厌，特别二极管。 风淋换了种说法：“你感觉……有谁会和她保持联系呢？这些人里有没有那种非常活跃的交际花？” 早在曼达林说出“琼苏”二字时，少年就轻轻对她摇了摇头——这个意思就是，他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想来也是，苏的脸都在人脸库中消失不见了，别的信息自然也不会有。 曼达林尴尬道：“有是有，但是我不熟。” 风淋仔细端详曼达林的神色，感觉这不是不熟，而是有仇。 少年缓声道：“你说个名字就行，我来负责联络。” “好吧……你们可以问问楚天寿和西格玛。”曼达林大致地介绍了一下这两位的情况。 楚天寿是来自帝国另一个星系的交际花，她为人活跃，广结良缘，四处结交“友人”；而西格玛则是琼苏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来自同一个星球，从小一起长大。 少年把双手手指交叉：“这就简单了，我听说过西格玛……很巧，他勉勉强强算是我的同事。” 或者说是下属的下属的下属的下属，他想。 既然少年认识，那就交给少年打听了。 风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问：“你当时在医院认识麦加的时候，没有想起你们曾经是同学嘛？” 曼达林神色一僵，又很快恢复：“没有，他太透明了。” 片刻后，她狐疑道：“被你这么一说……确实，他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和他读高中的时候，性格相差得也太远了……长相也是。” 风淋默答：可能是因为被社会毒打过了，所以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是钮钴禄-麦加了。 不过这句话，还是不说出口比较好。 她轻松地转移话题：“人都是会变的。聊了那么久……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曼达林歪着头想了想：“一杯菠萝味机油，谢谢。” 风淋：“……”你彻底变成机器人了嘛？ 她把粘稠的黑色液体倒入杯子中，稳稳地放在茶几上：“你的机油。” 曼达林兴高采烈地端起杯子，一口喝干，然后冲去了厕所。 几分钟后，她拖着金属身躯，奄奄一息地走回来：“为什么机器人会喜欢喝机油呢？” 风淋用眼神作答：这得问你自己。 撇开这个小插曲不谈，少年很快就询问完西格玛有关琼苏的事情。 他的表情略带古怪：“西格玛也没有听说过琼苏离开后的消息。” “什么？”曼达林十分震惊。 “正巧，西格玛和楚天寿依旧有联系，我刚刚同时问了他们两个人，都说没有印象。”少年慢悠悠地说，“楚天寿还表示，可能是琼苏前途似锦，所以不想搭理他们俩。” 曼达林冷笑一声：“她还真是个称职的交际花。” 风淋若有所思：“琼苏是不是因为意外去世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少年笑了笑，“这件事可提醒我了，就在刚才，我找人帮忙打听了一下，【虚拟偶像苏】的倡议人是谁。” 闻言，风淋和曼达林同时看向少年。 “是琼苏的父母。”他友好地微笑。 “不过嘛……这种虚拟偶像也属于机器人的范畴，所以她们理论上需要经过【安全性测试】，才能面向大众。” “安全性测试？”风淋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想确认一下。 不过，八九不离十，这玩意儿就是类似“机器人三定律”一样的东西——“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要保护人类利益”、“要听人类的话”，诸如此类的条例。 曼达林点点头，开口解释道：“在机器人投入使用前，要先验证没有犯|罪倾向，并且对人类社会有共鸣。” 这也是为什么，在肉|体|死亡后，无论那个人的精神还在不在，都会被判定为【该个体已死亡】。 毕竟，人类的思想千奇百怪，并无定式。如果被比较偏激的意识，控制了机器人的身躯，可能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风淋捋了捋头发：“机器人有可能绕开【安全性测试】嘛？我是说，假装自己是个好人应该不困难吧？” 胡克幽幽发声：“确实不困难，我就没有做。” 风淋一行人疑惑地看向他。 他抖抖身上的花朵：“我没有对人类社会的共鸣感，因为人类胡克的经纪人说，这样的人设更受大众欢迎。” 不……你才是这群人中最具有人类社会共鸣感的那个，风淋无力地扶住额头。他的整个人设就是为了大众审美量身打造的。 可惜……胡克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少年表情稳定：“虚拟偶像苏是做了的，毕竟她的声音非常具有煽动性。事实上，依仗着她嗓音的魅惑级别，假如她有厌世倾向，大半个人类社会都要没了。” 曼达林不情愿地点点头，承认少年说得对。 风淋斟酌言辞：“会不会……会不会她其实有一小部分没有经过【安全性测试】？但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另一个人格控制的，所以大家都没有发现问题？” 少年微妙地看了风淋一眼：“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动机也很明显——琼苏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消失，所以偷偷保留了她的意识，还圆了她的偶像梦。 但是……会是那么简单嘛？琼苏无论是本人还是【虚拟偶像苏】的人格，都没有和蜂族打交道的必要。 风淋嘟哝道：“我感觉还是要从蜂族发生了什么着手……既然之前蜂族被端了老巢，想必活动的区域是常人无法靠近的。如果说只有少部分人能接触到他们，那再离谱，这些人也有很大的嫌疑。” 不过……与其空想，不如前往【闪宁城】和【芮驰丽山脉】一探究竟。 突然间，风淋又想到了什么，她开口问道：“亥星上有没有什么有水的地方？我是指那种……必须踩水才能前往的秘密地区？” 曼达林一愣：“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风淋摆摆手：“这不是因为我们在湖边嘛？” 顿时，曼达林恍然大悟：“你是想问这里有没有什么秘密地点，是吧？没有哦……只是普通的景区罢了。而且，这种地方在整个亥星上，都没有。” 少年面不改色，可见曼达林说的是实话。 然而，忙着自己和自己玩，根本就没有参与讨论的蓝孔雀，却突兀地开了口：“不，有哦！”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除了少年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所有人都看向了蓝孔雀。 它被众人的目光盯得发慌，结结巴巴道：“星门对面……算不算亥星的一部分？” 在它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下，风淋勉强拼凑起它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说，亥星的星门有一个方向会通向宇宙的荒芜地带，而在那片区域，班尼迪克斯曾经检测到了水声？”风淋总结道。 胡克疑惑不解：“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曼达林翘起二郎腿：“别在意，我也没有听说过。不过既然是班尼迪克斯说的，想必是正确的。” 这里的人都对班尼迪克斯有着盲从的信任，风淋捋了捋头发。这种信任让她感觉十分愚蠢且莫名。 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轻轻在她耳边科普道：“班尼迪克斯的成就无人能及，并且从未错过。” 风淋眨巴一下眼睛，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她不会对不了解的事情妄下断论。 曼达林换了个方向坐，指了指少年：“班尼迪克斯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那边又温柔又强大的伟人可不多见。” 少年浅浅地笑着。 风淋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崽崽也很温柔啊……” 曼达林&蓝孔雀&胡克：“……” 客厅里忽得静下来，风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讪讪一笑，解释道：“我只是想说，那个地方来的温柔的人，不止班尼迪克斯一个。” 这句解释有点像寒风中勉强糊在窗上的纸，稍微一吹，就要跑了。风淋的脸部烫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对班尼迪克斯最深刻的印象来自蓝孔雀，这么一个咋咋呼呼的“人”，实在是让她夸不出口……尤其是，曼达林对少年的态度都没有那么尊敬。 少年是真的做了很多事情的。 自己这是在给崽崽打抱不平嘛？风淋暗中吃惊。 少年轻轻地笑了，像是昙花在雪原中绽放：“班尼迪克斯确实很了不起，当然，我们那边的人也都很温柔。蓝孔雀毕竟不是真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和班尼迪克斯认识。” “好。”风淋不忍心拂少年的意，便答应下来。 曼达林在听见“都很温柔”四个字后，抽搐了一下嘴角。随后，惊悚地看向蓝孔雀：“班……班尼迪克斯？” 蓝孔雀抖抖头上的羽冠：“……的记忆。” 她长吁一口气：“你这是要吓死我了。” 言下之意是……班尼迪克斯怎么可能是蓝孔雀这样的人呢？这也太…… “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有点过分活泼。”曼达林委婉道。 蓝孔雀愤愤地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自己玩自己的，表示不屑于和她计较。 话题又被重新转回来。 “如果是星门的那边有水声，倒也不是不可能。”曼达林卷了卷本应该有卷发，但如今只剩下空气的位置。 风淋猜，这个习惯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改掉——她看上去很难习惯“自己的头发已经没了”这个悲伤的事实。 “我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听历史老师提到过一句话——在宇宙边缘处，可以穿透时间的界限，而在水中跨界，可以减轻跨界诅咒。”曼达林随口说道，“不过嘛，但凡是尝试时间跨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见了。” 少年补充发言：“有一个例外。” 曼达林显然不赞同他的观点：“那只是一个传说。” 风淋迷惑而好奇地问：“什么例外？什么传说？” “传说中，曾经有人跨越过时间的界限，还没有因为诅咒而丧生。”曼达林随口科普道，“但是没有人见过祂们，只是有那么点痕迹勉强能证明祂们的存在罢了。” 水声。 星门。 梦中的对话重新响起。 风淋感觉她的心脏鲜活地跳动起来，动力地泵着滚烫的血液，让她手指颤抖。 这和她失去的记忆有没有关系？听上去真的很像…… 不过嘛—— “到现在，居然还没有种族能跨越时间？”风淋好奇极了，不是吧？那么弱的嘛？ “人类啦！是人类，起码是类人型。那些能跨越种族的，简直毫无人性！”曼达林夸张地皱起鼻子。 少年笑吟吟地解释道：“随着科技的发展，跨越时间的诅咒越来越严重了。也许的确有人成功过，但是他们无法回归。无法回归，就没办法告诉别人他们成功了，这是一个难以证明的问题” 也是，自己都回不去了，怎么证明自己成功了呢？ 风淋继续追问：“她们留下了什么痕迹？” “避难所啊，我们都在那边转悠了好几圈了。”曼达林回答道。 “巴斯星的特派员们在深洞上方发现了一间简易的避难所，那间避难所的科技和宇宙中已有的任何文明都不一样。虽然粗糙且低劣，但是的的确确跨越了星门。” 曼达林半是赞叹，半是嫌弃：“就像是纸糊的飞机却成功飞跃了整片海洋一样，这是彻彻底底的奇迹。” “这个我也知道。”胡克慢条斯理道，顺便给风淋科普了另一种观点。 宇宙中，还有一拨人认为，这是来自巴斯星的自导自演。 根本没有什么跨越亥星星门的第一批神秘人，这只是巴斯星不愿意分享某些关键情报而找的借口。 风淋“啊”了一声。 双方持有对立观点，真是一个贯彻古今的问题。 “你感觉是哪个？”少年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嘛？我感觉……都有可能吧。”风淋含糊不清地把话题略过去。 好在，少年没有追问，而其余的人对此并不感兴趣。 该聊的事情全部聊完，曼达林拍拍手：“让我们来选车吧！” 这倒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要车速高，可以越野，空间大，能耗低，最好还带自动修复功能。 要求太多了，根本没得选。 车库里整整十辆车，符合要求的只有一辆罢了。 曼达林哀叹道：“我好穷……车库里竟然只有一辆能用的！” 风淋胡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权当安慰：“起码还有一辆呢……而且就在门口，拖起来也比较方便。” “也是。”曼达林重新振作精神，“你们想不想再玩几天？一旦开始拖车的话，孢子还是会飘出来一些的，之后很多地方可能不能玩了。” 起码温泉是泡不了了。 她流露出一丝可怜的模样，期待着风淋一行人能松松口，多陪她在老家玩几天。 风淋点点头，她也需要把【新手任务（四）】完成：“再玩一天。” “耶！”曼达林直接跳了起来，“今天不算哈，这都晚上了。明天玩一整天！” 各自回到房间，风淋坐在床上，思考从今天的聊天中得到的消息。 如果这里的信息都是真实的话，她梦见的自己和队友们，极有可能是那只成功跨界的队伍。 只是……为什么她会失忆了呢？她的队友又在哪里？最后成功了嘛？ 各种杂乱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但是，也越来越靠近最后的真相了。 风淋揉揉太阳穴，听见自己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来者轻轻扣了扣她的房门，声音软糯：“我有点睡不着，可以陪我吃点宵夜嘛？” 是少年的声音。 怎么可能拒绝崽崽呢？风淋瘫在床上，喊道：“我懒得下床了，你自己开门。” 嘎吱—— 崽崽裹挟着竹叶的香气和诱人的烧烤味，走了进来。 他右手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和两个小酒杯，左手端着一大盘子烧烤，正费劲地用膝盖把门顶上。 “你居然没有锁门。”他又回头看了房门几眼，最后还是在放下食物后，去把门妥善地关拢了。 “这里又没有别人。”风淋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站起来。 这烧烤……太香了吧！可恶啊！ 她坐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热腾腾的羊肉串，啃了起来。 少年目光闪烁，在她的对面坐下，想了想，又挪近了一些。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风淋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半夜来找她，肯定是有什么新发现了。 少年轻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事，真的只是想吃宵夜而已。” 他举起酒壶——青绿色的玉石酒壶更衬得他指尖白皙修长——将泛着竹叶青色的澄清酒液倒入杯中。 淡雅的竹叶香在空气中扩散开，却没有一点儿难闻的酒臭。风淋饶有兴致地看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他在给自己满上一杯后，又掏出了银色的【家用饮料调制器】。 “你想喝什么？”他举着小罐子问道，紧接着又从身后取出两瓶【纯净水】，可见是有备而来。 风淋乐了：“你不给我也满上嘛？” 少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你说过你不喝酒的。” 她挑挑眉，这是被曼达林打了小报告了。严格地告知过自己不喝酒的，只有曼达林一个人罢了。 “今天晚上没关系。”她慢悠悠地拖长语调，“我可以陪你喝几杯。” 少年喜上眉梢，只是他依旧保持着严肃的扑克脸，又给风淋倒了一杯。 风淋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少年说：“致我们的冒险顺利完成。” 风淋说：“致我们偶然间的相遇。” 澄清的浅绿色液体在莹润的小酒杯中晃荡出波浪，轻轻敲击出更多的竹叶香，缠缠绵绵地勾在她的心头。绵软、清冽、甘甜，难怪是这里的王牌饮料。 风淋轻轻抿了一口。 略显苍白的嘴唇压在酒杯上，留下看不见的唇印，少年悄悄地往后蠕动了一厘米。 还没喝酒，他便感觉到热意。 匆匆忙忙地喝下掩饰性的一杯酒，少年又给自己满上。 风淋轻笑着调侃：“你喝得那么快，能喝几杯？” 少年抬起头，发现本该脸色苍白的人造人变得鲜活起来，渗透出微微的红晕。 僵硬而精致的石膏玫瑰骤然复活，红艳的花瓣软成丝绒质地。 没等少年回答，风淋就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雕戒指——在回房间的路上，她偷偷地溜去屋后的竹林里，搞了点小破坏。 没办法，谁让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竹子最多呢……而戒指做起来是最方便的，找个粗细差不多的竹子，砍下来一个圈，摩擦光滑，雕刻点花纹，就很好看了。 时间匆忙，由不得她仔细做。 小小的竹雕戒指透出温润的玉石光泽，风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雕刻的花纹是复古的巴洛克风格玫瑰，打着卷的线条聚拢成娇艳的花朵和枝干。 很好，不会给自己丢人。 少年呼吸一凝，他接过戒指，露出惊讶的表情。 风淋被看得头皮发麻，只得老老实实地解释道：“雕刻戒指最简单，不要误会。” “嗯。”少年的声音又轻又软，眉眼弯弯。 风淋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崽崽暗色泛蓝光的眼眸中，竟然流转出了璀璨的星光。 绚丽夺目，妖艳非常。 第83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6） 沉沦的梦…… 这片星光来得快, 去得也快。 万万没想到，偶尔会小酌几口的少年居然那么不能喝。 这才喝了两杯而已嘛！ 青涩的少年侧躺在沙发上，修长的大腿霸占了大半面积，一直把风淋挤到了另一头。好看的腰肢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可怜无力地软在靠枕上, 闪过莹润的肌肤光泽。 他把脸枕在扶手上, 丝绸般的黑发垂坠在脖颈上，弯出诱人的圈。闪烁着细碎光泽的眼眸在无力地睁开几次后, 彻底闭上了，只留给她两片纤长浓密的睫毛。 她无语地把剩下的酒喝完。 将酒壶和酒杯收拢在餐盘上, 和吃剩下的烧烤一起送到客厅——【全屋清洁系统】会搞定它们的, 这点无需担心——风淋这才回到房间里, 准备处理“少年问题”。 曼达林给她的房间是双人间，所以有两张一米二的床。风淋的眼神在这两张床上打了个转, 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道少年住哪间房。 也是, 当时的自己一进房间就睡了，醒来后又急匆匆地东奔西跑, 直接把这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下可麻烦了，风淋感觉自己的良心正在受到拷问。 是把少年拖出去丢沙发上，还是半夜去找曼达林问房间号？ 这两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打了个转，慢悠悠地从排水孔中离开。 风淋叹了口气，找了条厚实的毯子，像卷煎饼一样把少年卷在毯子里, 把他抱到另一张床上。 这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她想。 往嘴里塞了一团柠檬口味的【牙齿清洁胶】, 风淋关掉灯，爬进了自己的被子。 最后的想法，是在思考要不要断线离开游戏, 回“疗养屋”睡觉。 也许是被子太软太轻，又也许是床垫像云朵一样舒服，风淋一直等到意识沉沦在睡梦中，也没有下线。 …… 淅淅——索索—— 嗯？ 风淋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左半张脸在羽绒枕头上蹭了蹭。 淅淅——索索—— 吵死了！ 风淋整个人沉进被子里，只把一团长发留在外头。 淅淅——索索—— 有完没完啊！ 她气恼地睁开眼睛，忍住想要立刻入睡的想法，挣扎着从被子里向外看去。 透着隐约的月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半蹲在墙角，不知道摸索着什么。 她在黑洞洞的被子里睁大眼睛，感觉睡意四处逃散，消失的一干二净——那是什么鬼！ 不对，她这是见鬼了嘛？ 这个游戏是没有鬼的，要不然就不应该叫《废土求生》，而是应该叫《诡异求生》。 她默念几句，给自己洗了个脑，这才定睛看向黑影。 淅淅——索索—— 奇怪的声响好像是从黑影处传来的，风淋没由来地想到了半夜偷吃食物的小老鼠。 等下……少年呢？ 她昏沉沉地瞥了一眼隔壁床，发现被子已经被撩开，就好像是上一秒才有人下了床。 还真的是很眼熟啊……她又看了眼黑影，怎么看怎么眼熟。只是，少年应该不会在半夜蹲墙角，发出奇怪的“淅淅索索”声吧？ 风淋小心地拉开被子，把脚探进鞋子里，藏在被子里的手握住【分子键粉碎器】的扳手——她的【分子键粉碎器】还剩下最后一发。 如果是少年，定要把他赶出去！如果是别的什么，定要叫它有来无回！被吵醒的风淋恼火地想道。 只是，这个想法在黑影转过身后，像吹在天空中的肥皂泡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还真是少年啊……风淋的眼神在他无辜委屈的脸上转了一圈，随后看向他的右手。 好像拎着什么…… 她蹲下身子，凑近细看。 好家伙，居然半夜不睡觉捉老鼠。这是在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都有【全屋清洁系统】了，还有残羹剩饭供老鼠存活？这是在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二个念头。 少年比她更尴尬，他扭动一下大腿，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能不能先站起来？” 嗯？怎么了？她的目光自然地往前方聚集，这才意识到，少年没穿裤子。 “……” 两个睡意朦胧、昏昏沉沉的人各自裹着被子，“遥遥”地坐在相距不到半米的两张单人床上，相顾无言。 “我……我解释一下。”少年的酒意估计还没有醒，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一条银河，“我睡到一半，没意识到这不是我的房间，所以想要把衣服脱掉，继续睡。” 他的声音透着困意，让风淋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然后呢……”她像是梦魇一样地问。 “然后，我就听见了淅淅索索声，感觉吵得不行，就想爬起来找找是什么在发噪音。” 还真是相似的经历，风淋感觉自己的思维有点凝固了。明明在听少年解释情况，她却有点想下线睡觉。 游戏里的事情，值得自己如此上心嘛？她恍恍惚惚地想。 好在，少年并没有把解释的战线拉长，而是用一句话快速地概括了其余部分：“结果发现是这些长相古怪的小玩意儿。” 长相古怪的小玩意儿是真的长相古怪。明明是老鼠的身躯，却在皮肉间镶嵌着金属片和金属细线。 金属片和金属细线交织出小小的格子，看着就让人发困。 风淋胡乱地点头，不知怎么的，注意力就从奇怪的金属老鼠上散开了，融化在被子里。 她拉着被子，模模糊糊地感觉有哪里不对。只是在她的意识醒来前，就沉沦进了更深的欢愉中。 …… ……？ ？？？ 风淋惊恐地从梦中醒来，这回是真的被吓醒了。 她面色难看地踩进鞋子里，提起营地灯。莹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间房间，起码目前看上去没有什么大问题。 行动快过大脑，她立刻打开电灯开关，扫视整间房间。 事实上，这间卧室看上去非常正常——安安静静，暖暖洋洋，各种家具都呆在它们该呆的地方。 包括崽崽。 崽崽正微微皱起眉头，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躲开刺眼的灯光。 风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喃喃自语：“真是奇怪了，我怎么会做这种梦？” 梦中的记忆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时不时就会跳起来刺激她一下。她匆忙躲开少年睡着的那张床，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薄荷凉茶。 薄荷凉茶的冰爽感将燥热一扫而空，她的脑海缓缓清醒。 只是梦而已，喝了点酒嘛！做点奇怪的梦当然很正常。总不可能因为这个梦境，就把崽崽从睡梦中叫醒，然后讨论“该怎么不做梦”吧？ 这也太神经病了。 虽然梦境的内容稍微有一点脸红心跳，但是毕竟是成年人了，不值得大惊小怪——风淋反反复复地提醒自己这一点。 困意重新笼上心头，她端起杯子的手也开始不稳起来。真的好困啊……现在才凌晨一点，不过睡了一个小时而已。 她喝掉杯中的茶水，又把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重新回到被子里。 …… 第二次醒来，风淋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这一回的梦境比上一次还要离谱，让她下意识地远远避开梦境的内容，连带着也不想往少年那边看了。 想是这样想的，但是出于对安全的考虑，风淋依旧别扭地快快扫过少年的身影。 她在诡异的梦境中沉沦，崽崽倒是睡的很香，此时恬静的脸庞和小天使一样，纯洁无瑕，待人采摘。 ……和梦境中完全相反。 真是气死她了！ 断断续续地睡了两个小时，非但没有消除疲劳，反而更加劳累，风淋带着一肚子脏话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把整间卧室来回检查了四五遍，如果真的有什么异样，也早该发现了才是。 风淋微微有些气恼，又想离开游戏下线——无论这里有什么诡异的情况，只要下线就没事了，毕竟，这种情况总不会从游戏里，跨次元延续到线下吧？ 也……也不一定。风淋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点凉。 她不是都发现这里和自己的记忆有关了嘛？万一线下的“疗养屋”和这里可以互通……又或者是万一这里的什么东西寻着风淋离开的痕迹，找去了线下，她又该怎么办？ 那可真的是无处可逃了。 坐立不安下，风淋重新把被子从床上抱到沙发上，准备在沙发上入睡。 …… 换了个地方睡觉，也没能躲开梦境的袭击。 连续三次不如人愿的梦境让她战寒腿软。 虽然只是个梦而已，但是反反复复地梦见续集和番外，也在她的精神上刻下了烙印——这倒不是说她开始喜欢这个梦境了，而是她开始严肃思考这个梦境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可以说是有怪物入侵，第二次可以说是怪物没有离开，但是第三次的梦境中，居然出现了她下线也没有躲开的情况。 游戏中的角色——再扩散一些，就算这些角色是另一个世界的真人好了——总不会知道有关“疗养屋”的事情吧？ 那个“疗养屋”活灵活现，一点儿也不像假的。 如果不是梦境中的她反反复复地想要逃回游戏中，她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风淋裹着被子，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 好不容易稳定心神，风淋开始感觉这个梦境说不定没有恶意。毕竟……毕竟，自己也是挺快乐的嘛！ 此时的慌张也许只是来自梦境情绪的遗留，换句话说，现实中的她知道梦境是假的，她现在非常安全，却也会被梦境中的恐慌与欢愉影响到。 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 离天亮还有很久。 …… 第四次醒来，风淋已经不想动了。 诱发物找也找过了，根本没有找到奇怪的东西，再加上这个梦境也不像是想要害她的样子，反而还挺快乐的。 风淋头一次思考起了，这是不是她隐藏在心中的真实想法。 其实真的要说的话，这种想法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乃至在放弃抵抗后，她倒是有点想在梦境中不离开了。 梦境中的她好歹能自由行走在各种角落里，在咖啡厅中吃蛋糕喝咖啡，在游乐园里到处玩耍，还有朋友们得以相聚。 比现实好多了…… 她惶惶然地惊愕于自己的沉沦，在气恼下，直接把少年给叫醒了。 还停留在酒精影响下的少年乖巧而听话，他和睡眠中不同，身上的衣服严严实实的，依旧是风淋把他做成“卷饼”时的那套。 梦境自然不能全盘托出，不然变态的名声就要压在自己的头上摘不掉了。是故，风淋只是把每一次梦境的开头和少年简单地说了说。 此时，少年正一边抵抗着睡意的侵袭，一边小声安慰她：“噩梦嘛……都是假的。实在不行，我可以坐着陪你一会。” 非常小天使了，和梦中截然相反，风淋想。 第84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7） 沉沦的梦…… 看着他一边犯困一边努力安慰自己的模样, 风淋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歉意——明明是自己把他想成这样的，却还要无辜的崽崽忍住睡意，安抚自己。 叹了口气，风淋还是让少年继续睡了。她独自坐在床上发了会呆, 梦境中的记忆依旧停留在皮肤上, 别扭极了。 窗外摇曳着的黑影只是树和假山石罢了, 她微微侧过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 就重新陷入了梦乡。 …… 第五次就颇有心理准备了，而梦境中的场景在醒来后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风淋呆愣愣地蜷缩在被子中, 回忆硕果仅存的梦。 这一回, 梦境的场景从“疗养屋”继续向前推进, 出现了一个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去过的地点—— 一大片最深也只能浸没脚踝处的水塘。 她在困意和恍惚间居然还能回忆起白日里的对话：这就是所谓的星门后的水声吧？ 也不知道自己的世界究竟属于“宇宙偏僻地带”，还是“遥远的过去”？ 好在, 这一回, 她并未完全醒来。只要忽略身上怪异的感觉，摇摇晃晃地放松下来, 就可以轻松回归梦境之中。 在醒来后重回梦境，她终于保留了自己的心智，得以仔细地观察起四周来。 闪烁着荧光的碎石镶嵌在黝黑的洞壁上，怪石嶙峋，遍布四周。周围时不时会出现水滴滴落的声音，给四周的静谧带来些许生气。 这个梦境不知道怎么的, 将恐怖片和爱情片搅和在了一起, 风淋自觉好笑：自己居然是这种人？ 真是没想到。 不过……罗曼蒂克的氛围确实冲刷掉了来自洞穴的阴森，这也让她得以以开放的心态来观察四周。 这里的环境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溶洞，风淋避开从头顶滴下的水, 慢慢朝着帐篷群移动过去。 她（风淋决定忽略掉另一个人）现在所处的环境位于一个葫芦形的洞厅里，洞厅中央陈列着不少古怪的仪器，仪器旁边三面环绕着专业的洞穴帐篷。 一团数据线凄惨地挂在仪器上，好像是有人刚刚把它搁置了下来，凑近的话，还能分辨出数据线上微微沾染的泡面味。 这里没有人，风淋环顾四周。 只是稍稍一愣，周围的梦境就开始崩塌，她急忙勾上同伴的脖颈，这才让整个洞穴重新稳定下来。 这次的梦境不比之前，塌了就塌了。她还要靠这些东西，寻回自己的记忆。 在刺激和兴奋中，她的大脑闪过白色的烟火，进入失神状态，随即穿透了记忆的壁垒。 四周的人隐隐约约地出现，或坐或立，各自检查着仪器。她如同一团飘在洞穴中的雾气，只能暗中窥伺。 “地球能行嘛？我们的资源不够重来一遍了吧？” “急什么，淋淋不是测出这里存在星门的可能性非常大嘛？咱这东西没了，别处可不是还有？” “呵，也不要太乐观，万一这里通往荒芜地带怎么办？” “那也太好了吧？全是资源，还没有人和我们抢？”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一点儿也不怕笑声震塌洞穴。 风淋还想要继续听下去，但是倦意席卷而来。 今晚已经太多了，她不行了。 …… 地球。 少年小心地张开一条缝，瞄了瞄风淋，见她已经陷入沉睡中，这才坐起身。 一只小小的、五彩斑斓的蜘蛛从风淋的枕头下爬出来，被他塞进了玻璃罐子。 这只蜘蛛的大名叫【罗曼蒂克之梦】，顾名思义，只要把它放在入梦者的枕头下，就可以享受一次酣畅淋漓的罗曼蒂克场景。 一次不够，再来一次，快乐可以持续到入梦者筋疲力尽、失去意识为止。 它除了让人快乐之外，最重要的用处还是复现入梦者记忆中最在意的场景——只有在自己关注的地点快乐，才是真的快乐嘛！ 本来只是想看看神秘来客来自何处，却没料到能发现一个巨大的秘密。少年无声地勾起嘴角。 他已经知道风淋来自何处了。 少年轻轻靠在被枕头堆砌的靠背上，舌头弹动：“风……淋……” 原来这就是神秘来客的名字，原来这位神秘来客属于人类啊…… 是人类，而不是别的什么千奇百怪的种族，他的计划实现的成功率从74%提高到了100%。 少年又在黑暗中坐了一会，这才悄无声息地熄灭眼中的星光，滑入被子里睡觉去了。 …… “早……”风淋感觉自己的头突突得疼，不过在起床坐了一会后，倒是好了不少。 少年果然比她起得早多了，此时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橙汁和皮蛋瘦肉粥。 半靠在床上喝下冰凉酸甜的橙汁，风淋仔细回忆昨晚的梦。 她只记得昨天做了一连串非常糟糕的梦境，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是什么。不过……最后的对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也许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快要醒来了吧？ 摇晃一下脑袋，她不小心瞥见少年收拾茶几的一幕。纤细的腰肢里蕴藏着超人的能量……打住！ 她一口气喝掉了剩下半杯。 老实说，她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当怪阿姨的潜力。 心虚地把早餐全部吃完，风淋却不得不迎难而上。 【新手任务（四）】的第三个小任务是【在恋爱必去地点度过一日休假】。 都说了是“恋爱必去地点”了，谁知道一个人的休假算不算休假呢？她可不能冒这个险。 毕竟也只准备多停留一天而已…… 想罢，她厚着脸皮黏了上去：“要我帮你收拾嘛？” 少年微微一愣，保持着原先的友好：“我自己来就可以，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我已经醒了。”风淋不由分说地端走两个杯子——她也确实有点疲劳，所以能偷懒就偷懒。 两个人并肩走到客厅，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等着【全屋清洁系统】来搞定它们。 曼达林慢悠悠地裹着她的丝绸睡衣，从自己的卧室中走出来：“怎么起那么早？我还以为你们还要再睡一会呢！” 风淋道：“醒了就起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项目推荐一下？” “好玩的？”曼达林瘫在沙发上，端起一杯热咖啡，“好玩的啊……两个人？” 她唾弃地看了风淋一眼：“你好菜啊……” 风淋：“？” 她怎么菜了，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不是很正常嘛？她就只知道这里可以烧烤、泡温泉、在竹林里散步啊！ 曼达林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草草地把一张宣传广告册丢给风淋：“你自己挑吧，想玩什么玩什么，我可以给你开后门。” 开后门也很棒。风淋坐在【悬浮气球】上，如是想。 哪怕是再火的项目，都不需要排队了，还能带着吃的一起上去。她端起放在旁边的芝士奶盖竹叶茶，用力喝了一口。 【悬浮气球】一路向上飘去，四周都是透明的，可以直接看见所有的风景。风淋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椅子，侧头看向下方。 地面的竹林融化成一团翠绿色，远处的湖泊绽放出深邃的蓝——看上去很深的样子，这也是他们要体验的下一个项目，【湖中漫步】。 温泉池子已经只剩下了浅浅的一个小点，在小点旁边，略带灰色的白色痕迹应该就是度假村了。 风淋不再观察地面，转而仰躺着，看向天空。 今天的日光并不刺眼，只留下一片清澈的蓝天。微微带着黄色的云像麦芽糖做的棉花一样，缓慢漂浮。 少年将两只小蛋糕放在中间的茶几上，伸手取走一只：“要不要试试看？也是这里的特色美食。” 风淋点点头，把盘子上的那只拿走了。 小蛋糕咬下去就像是在咬一团空气，连绵的竹叶和水汽却布满了整个口腔。 这里的生活，真的还蛮幸福闲适的，她迷迷糊糊地想。 第85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8） 一日度假…… 不得不承认, 在晴朗的天空下仰躺着看云，确实是一种闲适的娱乐活动。 无所事事，虚度时光，这反而让风淋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少年坐在她的旁边, 兢兢业业地给她递上不同风味的饮料, 偶尔也会托着下巴, 目光虚无地看向外边，间或在她的脸上轻轻一落。 风淋在好奇之余, 也扭头瞧了瞧自己的侧面——深深浅浅的色块凹凸不平地涂在大地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她安静地闭上眼睛。 【悬浮气球】在气流的推动下摇摇晃晃的, 活像个摇篮, 她又有些困了。 也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挺久, 断断续续加起来也有将近九个小时，这一回, 风淋没睡多久就重新醒了过来, 大脑空空如也，什么梦都没有做。 “睡得怎么样？”少年正驾驶着【悬浮气球】降落, 他忙着侧头看外边的情况，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太舒服了，和摇篮一样。”风淋将手臂举过头顶，伸了个竹叶香的懒腰。 曼达林已经在正下方等她们了，比起【悬浮气球】，她对【湖中漫步】更加感兴趣一些, 脚边堆放着好几套亮黄色的连体服。 “穿上就行。”她干脆利落地把几件连体服递给风淋和少年, 接着拉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那套，临界于橡胶和皮质中间的连体服，在拉力的作用下微微向外延伸, 随后“啪”地一声打在金属肌肤上。 “有点紧，不过不要担心穿不下。”她扭动了一下腰，“下水前记得活动活动——你们没有人害怕深湖吧？” 风淋迷茫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不害怕，但是既然都能当“跨越星门的第一人”，还跑去黑黝黝的溶洞中探险了一番，想必是不怕的。 初春的湖水比她想象中的更凉一些，当自己浸没于清澈的水中时，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脚趾。 “有点冷嘛？”少年打开头罩，给风淋递了一瓶【温暖的水】。 “谢谢。”她喝了一口，把水瓶还给少年，又往自己的身侧瞥了一眼。 【湖中漫步】是真的“湖中漫步”。在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断崖突兀地出现在水中央。 左边是她站着的位置，如果站直了，连嘴唇都不会碰到水，右边是深不见底的水中洞穴，隐约可以看见橙黄色的荧光救生绳从水面一路往下，消失在黑暗里。 她有点怂了。 只是箭在弦上，总不能说自己准备临阵脱逃吧？当风淋向着深洞的断崖处下降时，脑海中迷迷糊糊地划过一句疑惑—— 自己为什么要来参与那么危险的“休闲”活动啊！ 正想着，少年就慢悠悠地从头顶降落，他伸手握住了风淋的右手，拉着风淋向下沉。 头罩里的耳麦传来曼达林的讲解声：“这里是离湖面最近的地方，不存在任何危险。再深一点的地方，也不存在任何危险。我说，这可是旅游景点啊！……哎呀，你们可真是慢死了！” 连体服是荧光色的，在水中微微发亮，风淋背靠着水中的洞壁，面朝空旷的中央。 曼达林一点救生绳也没有拉，漂在自己的下方一些的位置，像一只荧黄色的萤火虫。 跟随着她降落，风淋这才发现，这个湖泊中长满了奇异的水生植物，而洞壁上，则镶嵌着颜色各异的矿石。 “如果你想要来开凿宝石的话，这里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曼达林洋洋得意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风淋清清嗓子，开口道：“这个洞……是矿洞嘛？” 曼达林又“哎呀”一声：“你猜对了。” 风淋拉着少年的手（这主要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把自己放开），微微转过身。阴影下的洞壁上闪烁着黄色、红色、绿色、蓝色、白色的光，好像一个巨大的藏宝阁。 少年漂到洞壁旁边，手指靠在岩石上，微微动力，一块连着深红色闪烁宝石的岩块就被他抠了下来。 风淋眼皮一跳：“你是……徒手？” 真是活见鬼！ 她把手靠在岩壁上，用力按了按，这里的岩石和别处并无两样，都长得很结实。 少年微微抬起手掌，让风淋看见他藏在手心里的尖锥，银色的尖锥透着寒光，在水中折射出不同的形状。 就说嘛！徒手掰石头也太过分了些。风淋松了口气。 曼达林的声音从下方幽幽地传上来：“你们是不是在挖我的洞壁？别挖了，碎石会掉下来的，等等带你们去选打磨好的。” 少年低低地笑了：“自己挖的才有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而是拉着风淋继续下沉。 这件连体服大概是自带负压系统，那么快地在水中下降，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风淋的目光扫过堪比“猎奇植物”大赏的岩缝，看着一大簇亮红色的、像是泡沫板一样的植物在水中探头探脑。 间隔不远处，又有一片绿色的水草，活像是礼物盒上的绸缎蝴蝶结。 “等等……等一下！”风淋拉住想要继续下沉的少年，朝“绸缎蝴蝶结”靠了过去，“这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咦？”已经沉入下方数十米处的曼达林，闻言也好奇地浮了上来，“还有什么东西嘛？我怎么不知道？” “你看，透过这堆……水草，后面的岩壁特别光滑，好像刻着什么图案。”风淋停驻在“绸缎蝴蝶结”的不远处，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啊……别怕，就是普通的水草。”曼达林从面前的水域中浮起，伸手就把“绸缎蝴蝶结”们扒了个干净。 在层层叠叠的“绸缎蝴蝶结”后，一块一个人大小的岩板出现在众人面前，也许是托了水草的福，这些浅浅的刻痕并没有被水流冲刷平整，而是继续保留着原本的模样。 风淋慢慢靠近这块岩板——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浮夸的外圈装饰花纹，环绕着中间像门一样的东西。门上雕刻着看不懂的文字，把手是古怪的云团。 粗粗看上去感觉非常精细华美，仔细端详却又感觉潦草和抽象。 这是【先进科技理事会】的印章纹样。 “你认识这个标志？”曼达林凑近看了看，又大胆地伸手推了推，岩板纹丝不动。 “也许。”风淋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少年歪了歪头：“这块岩板后面看上去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把它打碎嘛？” 曼达林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表示拒绝：“没有别的打开方法了嘛？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这里能够留个全|尸，不要被搞成废墟。” 全|尸啊……风淋走了个神。 这样一说，似乎是挺有道理的担心——她们走过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沦为“废墟”了。 【新巴斯镇镇立卫生服务中心】、【活画廊】、【班尼迪克斯的别墅】、【旧大使馆】，一个也没有落下，统统惨遭拆迁。 这个不着调的想法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秒，风淋稳稳心神，安抚道：“不会的。” 好歹这是曼达林的家，当着别人拆别人的家，总是不那么正道。 她伸出手，按到石板上。 在众人屏气凝神的等待中，岩板平滑无声地露出了一条缝。 只是透过窄窄的缝隙向里面看的话，什么也看不清楚。风淋把眼睛从缝隙旁边挪开，让曼达林上。 曼达林扫描了一会内部情况，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好消息，起码里面没有活的东西。” 片刻后，她又困惑地询问道：“为什么你们一出现，各种奇怪的秘密就都跑出来了？” 风淋默不作声：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第86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9） 湖中深洞…… 连岩板上都刻着【先进科技理事会】的印章, 也就不必疑惑于“这块区域究竟是谁挖的？”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肯定是【先进科技理事会】嘛！ 没有在意曼达林和少年富有探究意味的表情，风淋兀自推开岩板门，走入其中。 初进洞穴, 地面居然是干燥的, 这让风淋大为震惊。也许是结构问题, 这个洞穴里一点儿水汽也没有，丝毫没有被几米开外的深湖所影响。 外面的深湖被顶部凸出的岩壁挡了一下, 水流向外弯出一道透明的弧线，就和瀑布似的。 取下防水和供氧用的头罩,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 又揉了揉酸痛的部位, 左右扭头张望。 洞穴的入口处是一条不算宽的廊道，考虑到四周岩石崎岖, 间或有锋利的棱角出现, 所以最多也只能让一个人侧身进入。 风淋掰了掰手中的荧光棒——荧光棒不怕水，这点倒是比别的灯具更适合这里——用力丢往深处。 浅浅的黄光一路飞进洞里, 照亮了数十米的范围。 再向里走走，洞壁反而变得光洁起来，还宽阔了不少，又可以让两个人并肩行走了。 细细的荧光棒在即将坠落之前，甚至照出了一片白茫茫的光。 风淋猜测：那也许是金属门之类的物件，因为是白色的, 还会反光, 所以才看上去像一片光似的。 这些东西写起来有好几段，其实也不过是两三秒内发生的事情。 风淋转过身，冲着少年和曼达林挥挥手, 示意他们进来。 少年倒是毫不犹豫，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穿过水瀑布，劲直朝风淋走去。 连体服被湖水浸湿，紧紧贴在他的肌肉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风淋多瞄了几眼，很快就发现少年笑吟吟地看着她。 “怎么样？”他问得坦坦荡荡，眼神清澈，不似有假。 风淋被这句话问得一愣，脑海中莫名回想起昨晚的梦境来。结实、有力，微微带有健康肌肉的弹性…… 行走时带起的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冻得她一个哆嗦，顺便浇灭了她的热意。 “咳，嗯。很不错，这里很安全。”她抽出第二根荧光棒，又掰了掰，让它照亮四周。 也不知道少年问的究竟是“他的身材怎么样”，还是“洞穴里怎么样”，风淋看上去面不改色，实则偷偷在脑海中犹豫不决。 既然分不出，就只好一起回答了，她严谨地想。 曼达林在洞口犹豫着不想进来，最后，索性闭着眼睛大喊道：“你们想砸就砸，但是不要当着我的面，我心疼！” 风淋带上笑意回答：“你还是进来吧，如果这里真的被砸了，上面就要塌方了。” 曼达林抽抽鼻子：“你们先去。我先把行李收拾好，万一塌了直接走人。” 看来之前的“拆迁”工作，给曼达林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风淋捋了捋头发。 少年的身影被荧光棒照得影影绰绰，他半个身子都陷在黑暗里，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风淋犹豫一下，见曼达林还没有离开，便最后喊了一声：“那你等我们一天，我们明天一定回来！如果回不来，你就赶紧跑吧！” 她隔着水帘，听见曼达林嘟哝了一句什么，随后喊了句“可以”，便扭头向着水面上浮去。 少年从背后靠近风淋：“你的FLAG真是高高竖起。” 风淋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虽然她对于洞里有什么，一无所知，但是出于对【先进科技理事会】的盲目信任，她不感觉这里会有什么危险。 充其量是什么都没有罢了。 在看见岩板上的印章图案后，一句口号没由来得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安全，控制，发展，我们将稳步前行。” 记忆碎片逐渐凝结在一起，隐藏在深处的意识缓慢上浮至海面，她模模糊糊地对以往的事情有了些许印象。 少年的气息从背后渗透过来：“你知道这里？”暗色的眸子里没有多少光点。 风淋笑笑：“也许我来过。” 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她的肌肉记忆告诉她：她也许真的来过。 两个人沉默地向前走，一扇银白色的简约金属铁门出现在眼前。这是风淋打开游戏后，看见的第N扇拥有虹膜识别系统的安全门。 这一回，终于轮到她了。 少年的表现给予了她充分的信任，他站在身后，没有多问，也没有阻止。 风淋微微感动，手指稍有颤抖，随后将瞳孔对准安全门。她遗失已久的记忆，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 瞳孔微微放大，在失神中透出一丝挣扎—— 其实现在一无所知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 截止至今，一切线索都告诉她：她的真实经历恐怕还没有诡异的“疗养屋”来得美好，有必要将埋葬在深处的恶劣局势重新挖出来嘛？ 如果想要停止在这一步，她还有最后的机会：扭头离开洞穴，将需要的载具清理出来，头也不回地直奔闪宁城。 也许在和蜂族打上一架、或是在芮驰丽山脉找到迷局的真相后，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和少年等人一起前往巴斯星，在游戏中度过余生。 甚至，这个游戏的制作者，也很希望她这么选——就连能够进入游戏世界的头箍都给她了。 只要她想，她可以再也不回“疗养屋”，也不用知道真相，单纯地在快乐的记忆里了结余生。 “叮——验证成功。” “我们的先驱队，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们。” 悦耳的女声对着空旷的洞穴，说出无数年前就录制下来的欢迎辞。 风淋目不斜视，伸手就要去推门——然后就被少年拦住了。 “你真的想好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悦还是悲伤，模模糊糊的浮在空气中。 “我想好了。”她的手被少年握住，少年的手很温暖，不停地把热意渗透进她的肌肤。 “进去之后，知道的不一定是真相，还可能是悲惨的遭遇，是那些你拼命想要忘记的东西。”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宛若恶魔的低语。 这一点，风淋早有预料。 她只有一个人，但欢迎辞说的却是“你们”。这些多出来的人去了哪里，简直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无非是失踪了，或者是死了。 少年的声音缓慢贴近她的耳朵，给她带来一种下一秒就要咬噬上去的错觉：“你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也没办法改变这一切，因为人类无法跨越时间的界限。” 哪怕是跨界旅行，也只是前往一个新的世界，而无法回到旅行者的过去。这也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成功”过的原因。 “我只是想知道，并不想挽回。”风淋偏了偏头，想要从少年的热意中逃走，却没有成功。 扪心自问，假如她知道真相后，还会不会如此淡定呢？风淋隐隐有了答案，但是她依旧想要知道。 少年的叹息声在她的耳畔响起，她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安全门。 安全门里没有凶猛的怪物，也没有一地的尸体，只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 柔和的台灯照亮着桌上的文件，舒适的老板椅微微倾斜放置，活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刚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风淋鼓起勇气，想要踏入屋内，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站在房门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轻飘飘地对着屋内偏了偏头：“你应该进去了。” “你……不一起来嘛？”风淋心中有些慌乱，却说不出缘由。 “我在这里等你。”少年说。 见风淋依旧站立不动，他索性搂住风淋，在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这个吻像羽毛一样轻盈，转眼间就飘到未名处去了。 风淋在最后的时刻，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她按住少年的脖颈，不由分说得贴了上去。苍白的唇瓣被湿润成娇柔的玫瑰色，她和少年交换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吻。 少年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她，像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这个行动鲁莽而慌张，一时间，她有些后悔。但是木已成舟，她没法让时光倒转。 顶着少年深沉的目光，风淋勉强说完最后一句话：“等我回来。” 即便看上去只是跨入门内，毫无危险的预兆，但是第六感告诉她：她也许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少年了。 绵长的叹息像是从山间流下的清泉，双方又交换了一个互相侵略的吻。随即，少年突然伸手将她推入门中。 “你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义正言辞的提醒从门外传来余音，随即转化成透着要挟的撒娇，“你选了我，就要选到底才行。” 第87章 舰船（1） 苏醒 “风淋？风淋！”熟悉的少女音响起。 风淋被人用力摇醒, 疲劳感瞬间炸入大脑之中，像烟花一样四处迸射。 喉咙好干，眼睛酸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好像是连续熬夜72小时一样。风淋闭着眼睛, 被对方摇来摇去, 自己却怎么也动不了。 “医生！怎么回事？”那位少女似乎在招呼医生过来。 如此说来，这里是医院？ 她又使劲挪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纹丝不动。接着用力蠕动了一下小手指，小手指微微一弹, 擦着身下光滑的平面向外移动了几毫米。 还能动, 这是一个好消息, 风淋闭着眼睛想。 “别急……她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温吞的中年男音从远处靠近，风淋感觉自己的眼皮被人扒拉开, 用光照了照。 在刺激之下, 生理性的眼泪瞬间流出。她紧紧合上双眼，把眼皮压在自己的眼球上。 又酸又痛, 好像是刚刚被点了眼药水似的。 “没什么问题，应该快醒了。”温吞的中年男音又摸了摸她的手腕，检测了一下脉搏和心跳，“年轻人，不要那么着急。” “我能不急嘛？她再不醒，我们都要凉了。”少女重重地在地上走了几步, 把木地板踩得嘎吱嘎吱响, “现在的物资就剩三天了，再找不到吃的，我们都得见上帝！” “世界上是没有上帝的, 要相信科学。”中年男音说道。 “忒！”少女粗鲁地抱怨道，“这是个比方！我不信|教！” “好啦……急也没有用。”中年男音还是慢吞吞的，听上去不紧不慢地把冰凉的东西贴到了她的手上，“来之前，不是都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了嘛？” “我哪知道回不去是我和信息一起回不去，这两个，怎么也得回去一个才不亏吧？”少女暴躁地又走了几圈，走得风淋烦躁不已。 她下意识地就想要让他们安静下来，现在实在是太吵、太烦人了。 于是，在狭窄的医疗室中间的手术台上，一只苍白的手突兀地举了起来。那只手缓慢抬到半空，然后迅速落下。 “醒了？醒了！”少女转而发出了惊喜的叫喊，风淋感觉自己的身侧突然沉了下去，可能是少女趴到了自己的旁边，“医生！她醒了，刚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让你别吵了。”医生回答道，接着用带着刺鼻气味的冰凉物品擦了擦自己的手背。 风淋在心中默默给医生点了个赞。 少女啊……你真的太吵啦！ 等了好一会，风淋感觉自己的头没有那么疼了，于是缓慢地又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自己的手似乎被什么给按住了，身边还传来医生的提醒：“别动，马上就好。” 估计是在给自己装什么检查仪器吧？风淋猜测道，她轻轻尝试睁开眼睛——这一回，就不怎么痛了。 头顶的灯光非常明亮，这对于刚刚苏醒的人而言，实在是亮得晃眼。风淋微微侧头，感觉生理性的眼泪又流了起来。 一团银黑色的颜色块凑到她面前，发出少女的声音：“你可算是醒来啦，快来想想怎么办！” 风淋：“……”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是个超级大病号，极有可能是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的那种。 危险病号刚刚醒来，就要被压榨着工作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想是这样想，但风淋自知对方估计是面临重要难题，不然也不会匆忙地跑到手术台上堵人。 她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疼痛，声音一点儿也发不出来。 “别急啊，你看她刚刚醒呢。”温吞的医生阻止了少女的催促，“你先去舰板上看看我们飘到哪里了。” “哦……”少女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我等等来看你啊……一定要把办法想出来啊……” 风淋对着侧面的银黑色颜色块无语凝噎：搞没搞错啊！我还躺在手术台上呢！ 仔细一想，自己刚刚被推进办公室，就突然出现在了手术台上，两者间一定会有什么关联。 风淋不愿意去想可能性最大的那个——这里也许不是什么别人的记忆，而是就是她的。 联想到无法离开的“疗养屋”和异常真实的游戏世界，风淋眼角抽搐——怕不是自己在手术台上，把梦境当真了吧？ 不会吧？不会那么俗套吧？ 这样想着，风淋犹豫不决地看着医生忙忙碌碌地给自己插上各种管子，管子里滴滴答答地滴着不同颜色的液体。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热切，医生转头道歉：“我们也不是故意要解冻你的，但是现在真的是走进了绝路。解冻你，我们都有一线生机；不解冻你，大家就只能一起当宇宙垃圾了。” 字字珠玑，情深意切，每个字间都写满了“给我工作”四个大字。风淋面无表情地想。 被喂了几口水（也可能不是水，而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风淋干涸成沙漠的喉咙得到了滋养。 在短短十分钟里，她经历的东西着实有点儿多，只能先从最紧急的部分开始处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风淋边问边观察四周。 舰板，解冻，物资，太空垃圾。 她怕不是在星际舰船上？ 医生毫不犹豫地回答起来，可见她的地位还是相当不错的。也是，都能配得上“解冻”这个词了，怎么想，身份都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医生：“我们穿过星门，完成任务之后，无法原路返回了。为了躲避原住民——这主要是他们武器太先进了，根本打不过。我们不得不逃回了宇宙中，现在正在漫无目的地到处飘。” 简单，明了。 风淋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被冻住。倒是原住民是谁，她已经搞明白一半了——八成是巴斯星的人吧？ 忒！还真的游戏就是现实啊！简直离谱。 她面不改色道：“我们船上还有多少人？我需要回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这下，医生犹豫了起来。 在她的再三催促下，他委婉道：“你已经见过全体船员了。” 风淋：“……” 好家伙，这是只剩下了三个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风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的解冻非常成功，让医生都啧啧称奇“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恢复最快的人，我还以为你会被冻坏脑子呢！”。 这是字面上的意思，倒不是在骂人，但是风淋还是感觉怪怪的。 在苏醒了两个小时后，风淋坐在轮椅上，被医生推回了船长室。医生伸手打开大门，示意风淋进去，随后站在门口不再迈步：“船长室只有船长、联络员、大副和二副可以进入，我只是船医。” 风淋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我宣布你是二副了，快进来。” 船医犹犹豫豫：“二副是……” “那你就是大副，别让我说第三遍。”她可着急呢！ 得赶紧确定这里是安全的，才能去研究她在进入办公室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船医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风淋坐在轮椅上，指挥他翻箱倒柜。感谢船长必须写《船长日记》的好习惯，她才能快速回忆起自己应该记得，但是却被遗忘的信息。 一本《航行日志》，一本《船长日记》，一本《勘探手册》。 风淋盯着三本册子瞧了一会，挥手让船医离开。 船医犹豫道：“你才刚刚醒。” 风淋面不改色：“刚刚醒的时间也算在三天内。” 这话说的没错，既然他们都能把冻起来的风淋原地重新解冻，就说明事情已经变得非常糟糕了。 船医不再磨蹭：“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风淋想了想：“你去清点一下物资，然后和二副商量一下，如何用最短的话说明现在的情况。” 船医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船长室的大门刚刚合拢，风淋就全身颤抖起来。显然，一个才解冻没几个小时，就被迫重新工作的人，是不会感觉舒服的。 她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每一寸皮肤都有针扎似的感觉，连拿起小册子都虚弱无力。 她勉强控制轮椅在地上滑过，不小心撞到了扶手上。 “唔……”她发出一声闷哼，将手探入衣兜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咯了她一下。 她换了几种姿势，才从衣兜里把这颗小玩意儿捞出来。 湛蓝色的宝石在白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那是一枚丹泉石制的袖扣。 所以……这不是她的梦？风淋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其实也可能是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她的，只是在冰冻时无意梦见罢了。风淋忍不住想要试试看这个袖扣是不是真的能放电，但是最终，还是把它重新放回了兜里。 她没有搞明白那个游戏是真是假，这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等等再去想游戏的真假，现在先想办法解决面前的困境吧？她不自觉地逃避起真相来。 ****** 巴斯星，启明联合会，危险事件研究部。 披散着卷翘黑发的俊美男青年正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个人终端】，一个古怪的信号点出现在宇宙的偏僻角落中。 这颗信号点位于帝国境内的安拉达星系里，是自己绝对不会前往的地方。 但是，它就是出现了，而且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动的手。 奇怪了，他啥时候跑去那里了？班尼迪克斯板着脸，严肃地思考自己是不是面临着老年痴呆的危机。 虽然自己的种族并不存在老年痴呆问题，但是万一呢？他想。 然后将信号输入了画面产生器中。 第88章 舰船（2） 绝境 在整艘舰船里转悠了一大圈后, 风淋发现这支先驱队，要比她想象中的大得多。 她原以为，最多不过数百人的。 可是光算船下三层的能源控制中心和维修部里的固定办公位，都已经有数百人之多了。 可想而知, 倘若加上战斗、医疗和职能员工, 人数或许能上千。 站在船下三层的锅炉处, 风淋抬头仰望这个最为核心的能源部分。一个竖着跨越地下三层和地下二层的巨型分解器，沉默地伫立在前方。 在阅读完《航行日志》后, 风淋甚至没有去找她的“大副”和“二副”，就直奔舰船底层, 来到能源控制处。 这里要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紧急, 风淋忍住内心的恐慌, 将手掌按在身份识别器上。 如果《航行日志》里写得没错，当船长被冰冻超过一周后, 这艘舰船将自动发射装有船长的低温睡眠舱, 然后干脆利落地在宇宙中炸成一朵烟花。 这件事，无论是大副还是二副都不知道, 所以他们还能有闲情逸致担心自己的资源不足。 希望还来得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冻了几天？ 风淋快速地通过一个个身份验证，最后把手腕搁在仪器中，看着一根小小的采血针在她的皮肤上戳了一下。 “身份验证通过。” “紧急状态已解除。您的安全是我们共同的目标，请尽快回归地球。” 好歹是赶上了，风淋松了口气。迫在眉睫的危机被解除后，她总算是有心情观察自己的这具“新”身体。 手臂十分苍白, 还带有些许冰凉。肤色惨白, 透出长期不见光的病态神色，甚至还略显枯槁。 只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依旧像是一把被插在礁石中的宝剑，被砂纸打磨掉表面上的锈迹后，又是一把神兵利器。 她对着厕所里的镜子仔细端详自己，捎带疑惑：现在略显疲惫的她，真的和游戏里的机器人身体，有些相似啊！ 就是……她转了转脸，又琢磨了一会细节。 就是，现在要比游戏中的机器人更健康一些，起码嘴唇还是嫣红的，眼眸中的光泽也气势不减。 她把手掌撑在洗手池边，更加靠近镜子。 假如说……目前的疲劳和憔悴来自于低温睡眠舱。 那机器人的外型更为憔悴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机器人的参照对象，是她在低温睡眠舱被冻了更长时间之后的状态？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接下来再离谱的结论都是可能的。风淋沉默地又注视了一会镜子里的自己，拉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身离开。 不出所料，大副和二副都在舰板上。此时两个人正各捧着一杯热水，面对面缓慢地啜饮。 占据了几乎所有墙壁的舰船外投影监控系统，正在实时转播外界的情况——一望无际的深空中什么也没有，极为偶尔，才会在遥远的天边闪过几道光。 风淋驻足欣赏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的外界，这才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船员。 “船长好！”二副元气满满地打了个招呼，又开始催促起物资的问题。 风淋打断她的絮叨，直截了当地问：“把所有系统都关掉，只剩下足够支撑我们三个人的维生系统，还能坚持多久？” 二副盘算了一会儿，回答道：“半个月。” 半个月，估计是等不到第二批“先驱队”了。风淋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那么，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事先要求医生和二副商量好如何描述现状，果然是非常机智的选择。风淋坐在船长椅上，听着温吞的医生朗读稿子。 “船长在洞穴中受到袭击之后，因为伤势严重，所以躺进低温睡眠舱里，举行了冰冻仪式，以期望可以在回归地球后进行救治。” 稿子上的描述十分委婉，充分考虑了她这个病号的心情。 风淋很快就翻译完了这句话：她受伤的伤非常严重，快死了，这里根本救不了。只能冻起来，然后运回去再说。 啧！伤呢？ 她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体。 没感觉自己哪里有问题啊……也许，很困很困也是受伤的一种表现形式？风淋顶着倦意想。 “考虑到大部分船员都已经牺牲，仅存的船员无法继续实现探索计划，并且我们已经找到了资源点，需要立刻把信息传回地球。所以二副宣布先驱行动圆满完成，所有人立刻返回舰船。” 风淋点点头，这段倒是很直白。 “只是，没料到的是，本来安全的星门突然被外界激活了。一队来自不明地点、不明态度的不明生物突然出现在星门前，并且训练有素，科技实力很高，像是来自宇宙的另一种智慧生物。” 嗯，应该是巴斯星吧？不过嘛，她还需要前去确认一下。 说起来，如果她还能进“游戏”就好了，直接问一下多方便。 “为了避免冲突，我们不得不退入舰船中。星门已经被他们保护起来，对方还派遣了数十支勘探队进行搜查。我们为了防止被追堵，选择暂时避入太空之中，进行漂泊停驻。” 风淋摸了摸下巴。 这就有意思了。 当时肯定不止她们三个人，那剩下的人去哪了？何况，巴斯星不像是那么残暴的种族，为什么会选择避入太空，却不尝试接触？ 也许是风淋眼中的疑惑过于明显，医生慢悠悠地解释道：“因为我们和他们语言不通，无法交流。但是我们确实有派出过勘探队，只是这些勘探队全部有去无回。” 二副忍不住插嘴道：“这群……东西肯定有问题！我们去一队少一队，后来都不敢接近他们了！” 这就有些棘手了。风淋又问：“那最后的几个人呢？” 总不会是一直派遣到没有人了，才停下来吧？ “最后的几个人……都疯了。”医生合拢稿纸，“船长，你也快了。在离开低温睡眠舱后，你最多只剩下一周不到的时间，可以保持清醒。” 他温吞的语气就仿佛是在通知“船长，你长了根白头发”。 风淋心下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因为洞穴嘛？” 二副终于忍不住，崩掉了情绪：“就是那个洞穴！我很犹豫要不要把消息传回地球。虽然洞穴中有着足够我们使用上千年的能源存储，但是进去的所有人都疯掉了！” “如果不是我当时因为拉肚子，留守舰船，现在我们连个能开船的人都要没有了！” “但是……但是一个人是无法运行舰船的，它只能漂泊在太空中，无法自主选择航线！” 在二副崩溃的哭诉中，风淋了解到了如下悲剧： 【1】他们现在只能在太空中胡乱漂泊，除了原地降落荒星，惨遭俘虏之外，哪也不去了。 【2】一被俘虏，立刻失踪，就连生命迹象也检测不到了。也就是说，降落荒星和在太空中漂泊至死没啥区别，只是个早晚问题。 【3】地球资源已经匮乏到了极致，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睡眠舱“冬眠”，就等着先驱队们找到资源，拯救世界。然而现在先驱队已经凉凉了，最理想的状态不过是把“这里有资源”的情报送回地球，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再来一支队伍。 【4】虽然洞穴中资源充裕，但是进去的先驱队成员，有一个算一个都会面临疯狂的威胁。就好比风淋，她为了阻止自己过快得陷入疯狂之中，不得不进入低温睡眠舱，冰冻自己。 【5】船员一旦陷入真正的疯狂，就将无药可救。也许回地球后可以通过治疗缓解疯狂发生的时间，但是舰船上医疗水平有限，最多只能延缓到一周后。 无论选那条路，都透出一股凉凉的气息，风淋她很冷静。 “我将在一周后陷入疯狂，这是治疗后的结局，还是治疗前的结局？”她问道。 医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治疗后的，事实上，安全期只有最后三天了。” “很好，三天足够了。”她露出自信而冷静的微笑，连带着大副和二副也被她感染了。 风淋保持笑容的稳定，看着大副和二副也欣喜地微笑了起来，内心一阵崩溃： 见鬼，这都是什么见鬼的绝境啊！ 她应该怎么办？ ****** 还是巴斯星，启明联合会，危险事件研究部。 班尼迪克斯沉默地看着从画面产生器中投影出的场景。 一名略显疲惫的女士努力鼓动她仅存的两个船员，尝试用谎言来使大家心存希望，寻找最后的生存机会。 他轻轻歪过头，离中轴线偏移出微不可见的角度：他们离死不远了。 等到这位濒临疯狂的船长死去，她的船员也将陷入崩溃。 崩溃的人是找不到生路的，他冷漠地想，然后关闭画面显示器。 片刻后，他对负责亥星侦查的下属发送了一封邮件。 第89章 舰船（3） 闯入 船到桥头自然直。 事已至此, 纠结是没有用的，干就完事了。 风淋仔细阅读完三本册子，询问二副：“我们这里有小型探测舰嘛？” 只是听别人的描述和阅读相应资料，得到的信息确实不够多。她有点想降落到荒星上, 亲自瞧一瞧。 二副一愣, 音调拔高, 满脸不可思议：“你又要回去？” 风淋点点头：“总不能一直在这里飘着，我感觉我们都得回去。” 按照崽崽和曼达林的说法, 离此处最近的文明星球远在几十万光年外。光靠这艘舰船的动力，几乎无法活着抵达。 如果不能使用亥星上的星门返回地球, 他们便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二副长叹一口气：“好吧, 都听你的。” 虽然她宁可在太空中飘荡, 也不愿意回荒星面临诡异的困局。但是既然船长已经解冻，她们自然是要听从船长的安排。 风淋停顿一秒, 她当然明白二副心中的想法：无非是感觉过于冒险, 并不愿意去“送死”，但是碍于船长的命令, 不得不去执行。 既然决定尝试冒险行为的人是自己，那风险责任自然由自己一力承担。 风淋很快补充道：“我会用一到两天的时间，在这里做好最坏情况下的安排。然后第三天，我自己一个人去。” 医生瞪大眼睛：“你不能一个人去冒险！我是说……你才是最应该活着回去的那位——你本不必亲自前来。” 风淋制止医生的絮絮叨叨，直截了当道：“我亲自去，才是最安全的选择。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浪费在等你们来回上。” 此言不虚。 最理想的状态是——失踪的船员们都被未知生物保护了起来, 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之所以没有人发来回馈，只不过是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无法交流, 不能表达出“自己想要联系舰船”的意愿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越早被保护越好，尤其是“来自洞穴的疯狂”依旧在风淋的身上倒计时。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未知生物过于强大，还没等船员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干掉了。 即便是这种糟糕结局，对于生命已然进入倒计时的风淋而言，都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情况。 综上，无论如何，她去都是最优选择。 至于船长的问题…… 风淋淡定地宣布道：“我死后，船长一职将由你们二人中最健康的那个继承。” 大副和二副面面相觑，长叹一口气：“船长永远是你，我们会在你无法回归后行使代理船长的权利。” “也好。”风淋没有计较这些小事。 船上都空了，“船长”这两个字不过是虚衔罢了。 很快，一切事物都被安排妥当。一架小型探测舰被挪到发射处，准备进入宇宙。 风淋和大副、二副围坐在一起，吃了最后一顿告别宴。 土豆沾番茄酱，土豆沾盐，土豆浓汤和土豆汁。 风淋笑着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土豆浓汤，捞起仅有的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熏肉，感慨道：“这是土豆宴嘛？” 大副认真地把土豆皮放入口中咀嚼，待到吞咽完毕后，温吞地回答：“我们的食物只剩下土豆和健康补剂了。” 二副食不知味地把一颗土豆塞进嘴里，机械般地移动牙齿：“我有点想和船长一起下去了。你说，这些未知生物会不会给俘虏送上一顿好吃的，作为人道主义的关怀？” 风淋把两颗土豆吃完，擦了擦手指：“如果有这种人道主义关怀的话，我一定会通知你们的。” 当她真的进入狭窄的小型探测舰中，朝着亥星驶去的时候，风淋没想到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角色，居然是她的崽崽。 也不知道“游戏”中的时间还有没有继续推移下去……如果自己现在重新躺入低温睡眠舱的话，会不会立刻从“游戏”中苏醒，看见崽崽担忧的目光？ 沉默地注视着舰船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风淋从口袋中掏出袖扣，别在袖子边缘处。 闪烁着无尽光泽的丹泉石在她的手腕边缘微微发亮，像是恶魔在蛊惑她主动坠入深眠之中。 只是离别两天而已，她居然已经开始想念崽崽了。 她喝了一口水，思维止不住地扩散下去：自己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她对目前的状态了然于心。 只要能把“亥星上有资源”的情报传回去，接下来地球上的事情就不必过于操心了。她都已经把饭送到了人们的嘴边，没道理还会有饿死的风险。 只是……往常，她向来是以工作狂闻名的；此时，她却突兀地渴望起了退休。 相比起只拥有同事和上下级关系的自己，如果能在功成身退后，回到游戏里，和崽崽一起悠然度假，在湖中嬉戏，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闭上眼睛，感受舰船正在穿越大气层，来带微微的失重感——舰船的系统并不完善，外界的震动无法完美消解。 希望她还能回得去，风淋衷心祈祷道。 ****** 依旧是巴斯星，启明联合会，危险事件研究部。 班尼迪克斯正端着一杯酸甜可口的柠檬汽水，认真地监视信号点。 这颗莫名其妙出现的“充满自己特色”的信号点一路从亥星上空，滴溜溜地降落到亥星上，左扭右扭，竟然直奔巴斯星的特派队去了。 眼瞅着这颗信号点即将和他们的大本营重合，班尼迪克斯终于忍不住点开了【面对面通话】的按钮。 对面的负责人挂着两个堪比熊猫的黑眼圈，一边紧张地搅拌咖啡，一边匆忙把文件夹从镜头前方挪开。 班尼迪克斯安静地看着对方把文件夹扫出镜头，又安静地看着对方一口气闷掉半杯咖啡，颇有种即将噎住的匆忙感。 在对方第四次试图按平刘海后，他不耐烦地直接开口道：“你们的调查报告显示亥星上没有入侵者。” 这句话是肯定句，因为调查报告上就是这样写的。 “是……是啊？”负责人慌乱地咽了口口水。 亥星上的星门虽然被不明生物触发了，但是他们确实没有碰见具有危险性的种族，只有一些一碰到就原地消失的类人生物。 负责调查的特派员们在尝试许久后，一直认为这些生物是来自过去的影像，和他们并不在一个时空中。 都不在一个时空中，也无法触碰彼此，自然也就不属于“入侵者”的范畴。负责人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班尼迪克斯微微偏头，看向【个人终端】。这颗诡异的信号已经进入特派队营地的一公里内了，来势汹汹，颇有势不可挡之姿。 根据之前来自画面产生器的反馈，这位不速之客应该就是舰船上狼狈不堪的女船长。 他直截了当地对负责人下达命令：“立刻检查营地周围两公里的生物信号和监视系统，不要挂断。” 负责人连声答应，立刻联络特派队的队长。 一边向对方反复提出检查要求，他一边迷惑不解——只不过是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多了个星门罢了，他的顶头上司怎么会那么在意？ 来回数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入侵者，没有异常情况”。把这个消息回馈给班尼迪克斯后，得到的命令却是“继续检查，不要停”。 负责人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冷汗直流——饶是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危险事件，也能明白过来： 亥星一定是出问题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班尼迪克斯从未到过现场，却能发现亥星的异常之处？负责人心下腹诽，表面上却只敢笑脸相迎。 毕竟是可以通过继承过去记忆，从而不断完善自己能力的种族，论经验，要比他这种只能活百来岁的年轻物种丰富得多。 对于危险事件研究部而言，凡事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此时的风淋正躲在一片岩石后，小心地用望远镜观察不远处的营地。 她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已经被袖扣完全暴露了。不过，即便是知道了，她也只会大笑一声，表示“天也助我！”罢了。 她并不是来搞潜伏的，她是来谈判的。 这片营地上高高挂着一杆浅蓝色的旗帜，旗帜上绘制着简化的星门图标，正是“游戏”中启明联合会的印章纹样。 “有点像是先进科技理事会的简化星门标志，只是少了最外面的一圈浮夸装饰。他们的口号是为了知识而献身。”风淋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情报。 如果真的是来自巴斯星的启明联合会，那他们应该是和平主义的知识狂热者才对，她想，不应该会突然消灭船员。 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她兀自蹲在岩石后，看着原本平静的营地突然沸腾起来。 其中一名像是组长式的人物吹着哨子，从帐篷里跳了出来，紧接着，各种侦查员纷纷出动，乱哄哄地向四周扩散开。 眼瞅着这一片“沸水”就要蔓延到她的身边，风淋收起望远镜，准备撤退。就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心地把袖扣从衣服上取下来，装进布袋里，放在岩石后方。 随即，她没有走远，而是悄悄躲在草丛中，观察侦查员的动向。 ****** 班尼迪克斯并没有叱责负责人，他只是挥挥手，让再一次报告“没有问题！”的负责人继续回去侦查四周。 【个人终端】上，那名女船长正悄悄走出了监视范围，把信号点留在了岩石后，做为诱饵，等待猎物的上钩。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信号点纹丝不动，间或传来草叶摩擦的声响，不由地感觉十分好玩。 真是太有趣了，他想，究竟是谁偷走了他的东西，还堂而皇之地拿着定位器到处乱跑？ 既然对方都把定位器放在岩石上了，想必是知道那是什么的，她就那么有自信，自己不是个残暴的人？ 还是说……她很熟悉自己的性格？ 年轻的、才继承过一次记忆的班尼迪克斯双手手指交叉，轻轻摆放在桌面上： 他确定自己的记忆从未遗失过，这位神秘的女船长显然不是“现在的他”认识的人。 考虑到自己的种族可以近乎无限地继承记忆，从而达到“永生”，而宇宙中又流传着“跨越时间界限”的传说，班尼迪克斯顿时起了兴致—— 这位女船长，是不是来自未来？ 而他们在未来，将会非常熟悉？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女船长的身上环绕着未来的标记，但是她的身躯却带着已逝的疯狂之相？ 就好像灵魂来自未来，身体来自过去，两者诡异地错开了似的。 第90章 舰船（4） 交易（作话里有关于文章的…… （作话里有关于时间线和其他问题的解释, 请不要屏蔽） 蹲在岩石后的草丛中，风淋慢悠悠地把重心从左腿移到右腿上。 跑出来的侦查队员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时不时就会对着耳麦喊几句“一切正常”、或是“没有看见可疑生物”之类的台词。 风淋蹲在草丛里看着他们跑来跑去，认真思考她要不要挪出去一点, 好让别人快些找到…… 有人来了！ 正想着, 就看见一队侦查员从远处走了过来, 为首的人手持一个奇怪的仪器，时不时调整着队伍的前进方向。 风淋喜上眉梢, 人却是又往草丛后挪了挪，让疯长的植物掩盖住自己的身形。 在没有确定来者的目的前, 她暂时不打算暴露自己。 很快, 这队侦查员就从远处靠近了, 他们率先发现的，便是被她塞在岩石下的袖扣。 队长模样的人招呼队员们做出警戒的姿态, 随后, 一名队员戴上特质的手套，把它取了出来。 “班……” 一个人眼尖地辨认出了袖扣的模样, 随即被旁边的人顶了一下。 “嘘……” 队长看见袖扣后，表情更为严肃起来，周围的队员更是露出一种严防死守的姿态，将武器对准四面八方。 蹲在草丛里的风淋差点儿就要大笑出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如果不是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自己，只怕是会以为他们在寻找什么可怖的魔王呢！ 队长模样的人粗粗扫视了一圈, 随即皱了皱眉, 将一个扬声器轻轻搁在地面上，自己后退几步。 片刻后，班尼迪克斯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我的朋友, 请出现吧！我们没有恶意。” 风淋没有动。 班尼迪克斯又说：“我知道我们姑且还未相识。那么，我未来的朋友，请走出来和我见上一面吧！” 风淋还是没有动。 班尼迪克斯沉默了一会儿，扬声器中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似乎是他正在看什么文件一样。 没过多久，他又开口道：“那些……一碰就会消失的人是你的朋友嘛？不要害怕，他们只是被送回了自己的时间里——虽然不知道你们来自过去，还是来自未来，但一定不是我们这个时间段，对吧？” 虽然他没有等到风淋的任何答复，却还是自信又固执地继续说了下去。 一时间，潺潺的科普声回荡在空气中，不紧不慢；四周的侦查队友却保持着警惕的姿态，青筋暴起。 对比十分鲜明。 他继续开口道：“你们是通过星门穿越而来的，对吧？并且跨越的不止是空间上的距离，更是时间上的距离。” “我们的时代中流传着一种从未经过科学验证的说法，那就是跨界诅咒。任何企图跨越空间或是时间界限的人，都会被打上诅咒的烙印。” “被打上烙印的后果也许是记忆受到损伤，也许是精神变得疯狂，也许是肉|体虚弱无力，形式林林总总，各不相同，难以概括。” “但是，唯独有一种后果，它的名称流传已久，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证过：那就是，任何不属于现在时空的人，都将会被送回原处。” 他在扬声器的那头爽朗地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的朋友们应该是被送回来处了。” 风淋蹲在草丛中，大脑飞快转动——自己先前的失忆，难道是跨界诅咒的后果？ 不……假如每一次跨越时空的界限，都会引来诅咒的话，理论上，她应该已经背了三个了。 第一次是从地球跨越星门来到亥星。 第二次是在亥星上进入洞穴，沾染到了“来自洞穴的疯狂”，从而进入低温睡眠舱。 在进入低温睡眠舱后，她的记忆（或者是思想？总之是脱离肉|体的那个东西）出现在了奇怪的“疗养院”中，带上古怪的头箍装置，跨越时间，降临到了未来的、已经遭遇毁灭的亥星上。 第三次便是这一次了。她推开了一扇奇怪的门，重新回到了过去。 也不一定是因为她推开了这扇门，风淋想了想，严谨地加上另一种可能性——还可能是大副和二副将她唤醒了，导致她被动触发了“都将会被送回原处”的诅咒。 考虑到每一次跨界都会得到诅咒的烙印，她可真是债多不愁啊！只是除了第一次的诅咒是明确的“记忆损伤”外，第二次和第三次的诅咒都没有表现出明确的特征。 这让她的心脏微微抽搐了一下——就仿佛是自己背着两个定|时|炸|弹一样。 尤其是，她只知道自己背着两个定|时|炸|弹，却不知道炸|弹何时会引|爆，也不知道引|爆的结果是什么。 这就更糟心了。 班尼迪克斯科普完小知识，便保持安静，再次等待她的答复。 让风淋大为惊奇的是，被她晾了那么久，他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颇具耐心。 对方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既没有通知侦查员们一拥而上，将她五花大绑抬走；也没有天降一团火光，给她来上足以粉身碎骨的一炮；而是慢悠悠地和她唠了半天的磕，还科普了一些小知识，简直是善良的典范。 风淋没有矫情，坦荡荡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她淡然地环视一圈，发现侦查队友们纷纷露出惊恐的眼神，甚至有几位吞咽了数下口水，强装镇定的手臂微微颤抖。 班尼迪克斯的安抚声从扬声器中传来：“不要紧张，仪器检测不到她，是因为她有一部分|身躯不在我们的时空中。现在，请将我们的客人带到营地的大屏幕前，我想要和她随便聊聊。” 温柔磁性的声音宛若山中清泉，被他这么一说，这次会面活像是老朋友难得相遇，要好好喝上一杯似的。 坐在营地松软的沙发上，风淋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酥了。旁边紧张的侦查队员给她沏上一杯英式红茶，奶油和方糖则被单独放置在漂亮的小瓷质花瓣里。 她拎起花瓣，给自己杯子里的红茶倒满奶油，又丢了一颗方糖进去，清澈透亮的红色茶汤就变成了香甜的不透明奶茶色。 青年版的班尼迪克斯保持耐心，在大屏幕后坐着等待。 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已经被喝了一半的柠檬汽水，汽水上还飘着几片翠绿的薄荷，以及薄薄的柠檬片。 风淋一边喝着奶茶——加上了奶和糖的英式红茶不就是奶茶嘛？——一边偷偷观察青年版的班尼迪克斯。 他的眼睛更为深邃，幽幽的蓝光闪烁在眼眸中，即明亮又晦暗。此时，两片存在感极强的睫毛正轻轻抖动着，活像是在勾引她越过屏幕，拔上几根玩耍。 “你在看什么呢？”对方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和未来的我是怎么认识的呢？” 现在的班尼迪克斯显然比她认识的那个“崽崽”更为活泼，虽然他看上去已经是透出成熟意味的青年了，而“崽崽”却还是嫩生生的，长了张二十岁的脸。 风淋有些弄不清他的年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长相的角度而言，崽崽的年龄应该比现在的他更为年轻，但是崽崽生活的时代，却是距离今日的千年之后。 如果不是这位俊美的青年，兴致勃勃地把自己从十岁到四十岁的所有照片都给她看了一遍，并且催促她快一些指出认识的究竟是哪个自己，她还真不能确定，原来崽崽便是这位班尼迪克斯。 当时的崽崽是怎么说的来着？“班尼迪克斯”是他的老师？ 真是个小骗子！ 班尼迪克斯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辜地抛着媚眼：“无论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嘛！我们这个种族就是这样的。” 随即，她又被“过分活泼”的班尼迪克斯科普起了“小常识”。 简短概括，他的种族就和灯塔水母一样，近乎永生。 一旦长到四十岁左右，就会返老还童，回归十来岁的长相。与此同时，之前的记忆也会被保留下来。 “别看我现在大概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其实我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班尼迪克斯笑眯眯道，“不过在我的种族中，我还是小朋友呢！” 风淋简要概括了一下与少年的相识。 她没有直言自己和少年的遭遇，而是避重就轻道：“我们是在一次探险中认识的。” “荒星，孤男寡女，异乡惊魂。”班尼迪克斯听得津津有味，“你没有和我谈个恋爱嘛？我以为我长得很受欢迎。” 风淋羞愧地低下头，感觉自己只蹭了少少的福利，实在是有些浪费。 现在的班尼迪克斯过分活泼了，她想，就好像是一名刚刚得知自己魅力的小孩子一样，恨不得把荷尔蒙蹭在每一个认识的人身上。 “你在想什么呢？”班尼迪克斯笑眯眯道，“我可不是你想的这种人。” 风淋瞪大眼睛。 “我的种族能接收你们溢出在空气中的脑电波。”他的科普癌再次发作，“怎么，你认识的那个我没有提过这一点嘛？” 没有！ 风淋有些惊恐，但是很好的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用担心，我只能接收到正在和我聊天的、信任我的生物的脑电波。”班尼迪克斯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嫣红水润的嘴唇软软地弹了弹，“你很信任我呢……你之前是不是说谎了？” 风淋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你能不能关上你的能力，这样很不礼貌。” 班尼迪克斯愣了愣，笑容逐渐扩大，风淋不愿意去想象他究竟读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在“游戏”里和自己相处时，是不是也能读到？ 怎么想都是社死现场啊啊啊！ 自己对他没有想法……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被对方完完全全读出每一个想法，这就有些过分了！ “好吧，好吧。”他收敛起笑容，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氛围……你看，现在你是不是不再满脑子想着我们要把你干掉了？” 此言不虚。 风淋脑内的废料已经从“自己会不会被干掉，这群人万一是暴徒该怎么办？”变成“崽崽原来都能知道吗？可恶啊，想灭口”了。 她稳定心神，努力恢复成一本正经的表情：“我们碰到麻烦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详细得描述了一遍——当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这间房间里就只剩下班尼迪克斯和她两个人了——随即便等待起对方的答复。 班尼迪克斯认真地想了想：“洞穴里的疯狂……这个我们需要亲自去探索一下，才能得出结论。感谢你们的提醒，不然我们也许会折损很多人。” 片刻后，他又点击了几下屏幕，翻阅了一下资料，这才开口道：“这种疯狂也许会具有传染性，你说你的生命还剩下一天？” 风淋纠正道：“只有在最倒霉的情况下，才只剩下一天。正常情况下，我还能活四天。传染性……会怎么传染？” 大副和二副和她同吃同住了好几天，不会出事吧？ “不用紧张，只有深入交流才会被传染到——你看，你现在的思维还很清晰，没有什么大问题。”班尼迪克斯刷刷地写下许多东西，把这些文件挨个塞入一个奇怪的仪器中。 “等等，那你不是在和我深入交流？”风淋提高音调。 “我嘛？我都说了，我是不死的。”班尼迪克斯在签署文件的过程中抽空散发了一些荷尔蒙，对她眨眨眼，“何况，你都能在未来认识我，怎么想我都不会有事。” 风淋这才安心继续道：“别的没什么了，我们跨越星门是为了亥星上的资源。” 她紧张地蜷缩起手指。 如果对方不答应怎么办？如果对方想要独占这颗星球怎么办？她们的科技实力也许可以和这些人鱼死网破，但是她们过不来啊！ 班尼迪克斯歪歪脑袋：“这颗星球在帝国的境内，不在巴斯星的境内。” 她感觉自己的肌肉更加紧绷了——和一个能读取自己大脑的人谈判，这是什么魔鬼难度？ 她冷静下来：“帝国需要什么？” 班尼迪克斯低下头，看了会文件，随后开口道：“你。” “你留下来，帝国同意出让一部分的开采权。” 风淋感觉寒气上涌，血液都快结冰了。 自己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是配得上一整颗星球的“资源开采权”的？ 当然是“诅咒”和“疯狂”了。 无论是帝国还是巴斯星，在这个时代都没有人同时得到了三个跨界诅咒的烙印，顺便还吃了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来自洞穴的疯狂”。 像她这种活标本，比起亥星上普通资源的开采权，也许更值钱一些。 风淋越分析越感觉这场交易能达成——相比起让帝国和巴斯星派人前往地球进行调查和科考，她宁可用自己做交易。 反正地球也治不好这种奇怪的“诅咒”。 想到这里，她从“自己居然还能交易开采权？！”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冷静开口：“那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具体的内容。” 班尼迪克斯竖起手指：“不需要商量。我会把你的大副、二副和飞船一起送回去，你们可以随时来这颗星球上开采资源，但是仅限十年，并且不能离开这颗星球。” 十年太少了。 “你们在这里活动的每一分钟，都会加剧跨界诅咒。十年是你们文明能够承受的极限。要知道，这里的资源对于你们而言，同样属于跨界的一部分。”班尼迪克斯耐心地解释，“而且，整整十年，也足够让你们向科技树的更远处攀升了。” 风淋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么，风女士，如果你需要告别的话，我们可以把你送回飞船上。”班尼迪克斯吸了口柠檬汽水，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吸附在吸管上，“在这之后，请你最多携带一个旅行箱的物资，回到营地，履行你的义务。” 第91章 舰船（5） 回归 和大副、二副的告别仪式非常简单, 在交代完仅有的几条注意事项，并将“船长”一职授予给二副后，风淋便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下了舷梯。 事实上，她除了一小部分个人物品, 以及一些能维持她“野外”求生一周的急救物资以外, 几乎什么都没有拿走。 她把《船长日记》卷了卷, 塞进行李箱的缝隙中，随后把《航线日志》和《勘探手册》整齐地叠在书桌上, 又沉默地看了一会。 自从记忆恢复后，她便对这两本册子里的内容倒背如流——本来就是她自己写的嘛！ 提着自己的行李, 彻底踏下舰船, 二副看着她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在几分钟前，风淋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又和大副握了握手, 权当向过去告别。 从一艘舰船，前往另一艘舰船。 风淋站在舷窗旁, 此时的舰船依旧停留在亥星的土地上，透过特制的玻璃，可以看见一片绿意盎然、植物野蛮生长的景象。 几年后的亥星，要比现在精致得多，起码植物们没有那么巨大，风淋望向一片一人高的草丛, 不由自主地想道。 陪同（或者是押送）她前往巴斯星的特派队员对她彬彬有礼, 但是又十分疏远，可能是都明白这些“诅咒”，会通过深入交流而传播。 一位年轻的小个子笑吟吟地把她和她的行李一起送进客舱, 随后摆着手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和你多聊聊，而是……” 风淋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你快走吧。” 对方松了口气，得体地为她关上房门，向着远处走去了。 班尼迪克斯的上半身从她的【个人终端】里浮出来：“不要介意他们的态度，等你搞定了麻烦，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这个【个人终端】可能是舰船上成员的标配，她刚刚走进欢迎大厅，就被人扣了一只手表形状的。 风淋忍不住偷偷瞄了班尼迪克斯的手腕一眼：纤细有力，白皙光滑，什么都没有带。 班尼迪克斯笑着眨眨眼：“我的个人终端不在手上。”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会在巴斯星久住，那么也可以去申请一个好看些的个人终端。” 风淋哑然失笑：“好的，我会考虑的。” 接下来，也许是班尼迪克斯有事要忙，在匆匆给她介绍完房间里的设施后，便消失不见了。 风淋慢慢坐到床边——这艘舰船的设施可比她自己的好上不少。 果然，漫长的时间会自然发展出更为优越的科技。 使用超声波清洁装置将自己消毒完毕，她蹬掉鞋子，仰面躺在床上。这间客舱也许是通用尺寸，所以里面配备的床是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 双人床紧紧挨着镶嵌在墙壁里的边柜，外侧则有一张小小的写字桌，再远处，便是两扇分别通向独立卫生间和走廊的门了。 风淋盯着洁白无瑕、透着柔和光晕的天花板瞧了一会，慢慢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光线稍显扭曲，双人床空无一人。 忙完回来的班尼迪克斯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愣了愣，哑然失笑——他来迟了，这位女船长已经触发了自己的“诅咒”，不知道消失在哪个未名的时空之中。 ****** 风淋正在柔软的床中昏昏欲睡，一眨眼就回到了冰冷坚硬的山洞里，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她恍恍惚惚地从地上爬起来，迷茫地看向周围沉寂着的黑暗。 片刻后，她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反手摸出一根荧光棒，正反折了折。 黄绿色的光晕在黑漆漆的山洞中亮起，前方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老板椅。 她这是又回来了。 虽然未知的黑暗让她全身肌肉紧绷，但是恍然间又换了个时空，却使她禁不住地思维涣散。 在紧急状态下，她还抽空担心了一下班尼迪克斯和自己的星球下场如何——说好要拿来交换的人质，突然凭空消失，实在是太离谱了。 不过嘛，最先需要担心的，还是自己才对。 办公桌上的文件已经模糊不清，字迹融化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化成小小的墨团。 纸张脆得就像是薯片一样，风淋小心地翻了几页，却还是弄出来了好多碎片。 眼见着这里没有更多的线索，风淋握着荧光棒绕着房间走了一圈，重新回到门口。 也不知道这扇门还能不能打开……风淋把荧光棒换到左手上，腾出右手握住门把手。 出乎意料的是，门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一点儿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门外的洞穴十分亮堂，四盏营地灯把洞壁照得发光。一顶淡蓝色的帐篷就支棱在洞穴外，好像是一顶倒扣在地上的小帽子。 风淋停顿了一下，这才去敲帐篷的门。 伴随着她摇了摇帐篷，里面的人便打了个哈欠，钻出了一颗脑袋。几缕黑色卷发从拉链处探出，蜿蜒地攀附在帐篷外壁上。 静电把少年的头发吸住了。风淋勾起手指，把这些头发一点点往下拨。 少年怔怔地看了看她，似乎是在读取她的脑电波，片刻后，他才叹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语调短促有力，句尾微微上扬，透出几丝撒娇的意味。 风淋正想开口，就被他捉进了帐篷，两个人因为失控的加速度，滚作一团。 被固定在地上的帐篷猛烈晃动一下，她好半天才抓住帐篷底板，防止侧翻惨剧出现。 手里的荧光棒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时半刻也找不回来，她把身上的八爪鱼崽崽努力扯下来，丢到帐篷的另一头。 只是帐篷太小，无论怎么丢，还是近得叫人心慌。 好在，少年也不动了，他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我太困了，等我睡醒之后，再来谈谈你的问题。” 风淋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谈什么？要怎么谈？谈完了……会怎么样？ 虽然她是个工作狂，但是也对一些糟糕物有所接触，她的脸颊越来越烫。 少年在一旁躺了片刻，默默睁开眼睛，恰好和偷瞄的风淋对上视线。风淋尴尬地转过身，就被少年扳了回来。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万千星光，语气却严肃地叫人摸不着头脑：“别乱想……是正经事。” 正……正经事啊！ 风淋偷偷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像个皮球一样泻了气。 少年皱了皱眉，无奈地爬起来——帐篷太小，确实有些挤。 他的手撑在风淋的身侧，在她的额头上浅浅地落下一个吻：“别的到巴斯星再说。” 风淋无辜地眨眨眼睛，她说：“好。” 两个人都没力气闹腾了，活像是咸鱼一样钻进各自的睡袋，合上双眼。 一个刚刚从生死关头穿越回来，勉强算是摆脱了“来自洞穴的疯狂”。 风淋不明白为什么回来之后就诅咒失效了，只能猜测也许是因为它被封住了，所以无法控制远在千年后的她。 另一个在门口蹲守了好几天，生怕风淋因为种种意外，沉沦于漫长的时空之中，彻底消失。 于是也没有休息好。 此刻，两个人心中的大石头都落了地，几天内积累的疲劳值一口气全部叠加起来，让他们睁不开眼睛。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 唤醒他们的，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风淋和少年同时暴起，将手中的【分子键粉碎器】对准帐篷外。帐篷外的机器人显示出一片乱码，手上拿着的速食食品滚落在地。 “你们……你们……卧槽！”曼达林无法接受这个展开。 风淋松了口气，但是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到她把帐篷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番，这才收起【分子键粉碎器】。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她无奈地看向曼达林。 曼达林满脸接受不能：“我才多久没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说罢，她又用狐疑的眼光扫视了一下风淋和少年：“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尽显八卦本能。 风淋有些不好意思——准确说，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只是稍微……暧昧了一些。 少年将手伸进口袋，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拿出来什么东西。 风淋瞥见这个动作，眉毛一挑，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她在内心深处疯狂尖叫：不要在洞穴里！！ 在洞穴里也太草率了吧？ 少年僵硬一秒，沉默着把手缩了回去，不情愿地开口道：“还没有。” 曼达林来回扫视两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她很快接受了目前的情况，双手一拍，说道：“那么，你们已经辛苦好多天了，要不要来好好吃一顿，然后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呢？” 两个人都没有意见，曼达林便哼着小曲离开了。 无论是因为风淋失踪，导致的“假期延长”，还是突增的新八卦，都让她十分愉悦。 愉悦的曼达林用【食物合成器】和【饮料调制器】制作了一顿盛大的庆宴，包括数十个小菜，三大盆热菜和一只肥嫩的烤鸭。 风淋好好洗了个澡，裹着曼达林友情赞助的新睡袍，给自己舀了一个鲜汁四溢的肉汤圆吃。又用卷饼卷了几片油汪汪的烤鸭皮，涂上甜面酱，塞进几根葱丝和黄瓜丝，塞入口中。 睡袍是酒红色的，光泽闪烁的绸缎质地松垮垮地系在她的腰间，袖子垂在她的手臂上，好像立刻就要滑下去了似的。 风淋愉悦地在脑海中幻想着睡袍从自己的肌肤上滑下的画面，欢快地又给自己卷了一个烤鸭卷。 少年面不改色，一口口地吃着酒酿芝麻小圆子，耳朵尖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第92章 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10） 抢身体…… 吃了几个烤鸭卷, 又舀了几个肉汤圆，风淋已经半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夹上一些凉拌海带丝，慢悠悠地嚼。 曼达林探究的目光赤|裸裸地在她和少年两个人之间扫来扫去, 好在, 他们都身经百战, 脸皮极厚。 曼达林扫来扫去也不见两个人面露羞色，顿时感觉失望极了, 连烤鸭也不好吃了。 胡克迷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他们两个人怎么了？” 这句话问得坦坦荡荡, 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曼达林在液晶显示屏上投影出一个【：（】的表情, 丧气道：“没什么。” 酒饱饭足, 大家又挪到温泉处泡了泡。 氤氲的雾气把度假村的夜晚笼罩出一片朦胧，风淋“哗啦啦”地用手臂划水, 甚至还在温泉池底找起了好看的小石头。 几颗漂亮的小石头被她一字排开, 摆在池边。石头的表面被温泉冲刷光滑，还透着隐隐约约地热气, 握在手里就像个暖宝宝似的。 少年划着水靠过来，把一颗半个巴掌大的卵石排在风淋的小石头后。 那颗卵石透着红白相间的纹路，甚至有了种不透明的果冻质地，风淋曲起食指，顶了一下卵石，发现背面的图案是一颗抽象的红心。 她抬起头, 看见少年勾起嘴角, 调笑地看着她，心下顿感好笑。 摸了摸这块滚烫的爱心小石头，风淋把自己拉出水面, 趴在池边：“来，帮我做个热石按摩吧？” 少年：“……” 本来还担心少年不知道什么是“热石按摩”，没想到他只是停顿了几秒，就直接动了手。 滚烫的石子顺着脊柱一路排下，带来热烘烘的温度，风淋舒服地趴在垫了浴巾的池边，发出满足的叹息。 少年应该是现场查阅了【个人终端】，正在按照教程逐步进行——他的步骤虽然没有问题，但是并不娴熟，每做一步，都要发上一会呆。 身边的温泉将热气蒸腾上来，所以风淋趴在池边并不感觉寒冷，再加上滚烫石头带来的热量，她甚至有些微微发热。 少年看了看她被蒸出粉色的肌肤，从旁边的罐子里倒出一杯温热的红糖水，喂给她喝。 风淋优哉游哉地吸了口甜甜的糖水，缓缓闭上眼睛——太舒服了，想睡觉。 结果就真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从松软的被子里探出手臂，伸了个懒腰。 昨天夜里，她竟然在热石的温暖下睡着了，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刚刚醒来，便听见房门被人礼貌地叩响，少年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早上好，风淋，你该起床了。” “起了，起了！”风淋大喊一声，随后把头缩进被子里蹭了蹭，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的头发是干的，睡袍也是新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有人帮她换过了。风淋干脆利落地脱下睡袍，换上外出的服装。 她们在【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里待了很久很久，是时候前往【芮驰丽山脉】了。 吃过由小笼包和鸭血粉丝汤组成的早饭，风淋忽略正在唉声叹气的曼达林，从度假村里找到了几块塑料布。 考虑到度假村中其实有“农家乐体验”的项目，这些塑料布应该是用来搭建大棚的。 牢固，够大，还很轻，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道具了。 几个人把度假村的门窗全部关闭，又把温泉的水循环系统切换，挨个换上了从头罩到脚的外袍。 作为唯一的人类少年，还戴上了防毒面具，以防将孢子吸进气管。 原本的越野车已经被开到远离度假村的地方，孢子们并不会很快就入侵到那边。 风淋拿着高温喷枪，腰间别着【迷你版环氧乙烷灭菌器】，站在温泉的池边。 曼达林抽抽鼻子：“再……再让我看一眼……” 风淋没有否决，默不作声地同意了。 几分钟后，曼达林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行了，动手吧！再不动手我就动不了手了。” 少年瞅了瞅附近秀丽的风景，罕见地宽慰道：“之后还能恢复的。” 这里确实很适合度假，尤其适合小情侣一起度过私密的几天——当然，前提是这里重新回到有服务员的文明社会版本，而不是现在这个被【野蘑菇】入侵的废土版本。 车库们重新被打开，纷纷扬扬的“灰雪”从里面悄无声息地飘出来。从车库到温泉的路上已经铺好了塑料布，就等着车曼达林把车开出来。 灰色的孢子被草草抹去，曼达林坐进驾驶座，扭动开关。伴随着车灯的亮起和能量供给系统启动的声音，这足有小型卡车大小的车辆从地面缓缓浮起。 少年拖着消防水管走进来，用水流四处冲刷了一下车体，把显眼处的孢子挨个冲掉。厚厚的白衣被冲走，只露出长满汽车外壳的小蘑菇。 小蘑菇层层叠叠，被水冲得晃来晃去。灰白色的伞盖肥嫩无比，在水流中颤颤巍巍，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很快，曼达林就驾驶着这辆被【野蘑菇】寄生的悬浮车，一路开向温泉，随后一头栽进水中。 片刻后，曼达林从水里爬了出来，踩在塑料布上，她把地上的一圈塑料布捡起来，裹住全身，一溜烟地跑进了消毒室。 风淋从腰间抽出【迷你版环氧乙烷灭菌器】，用拇指拨掉插销，丢入水中。接着又打开高温喷枪，扫射一圈水面。 火焰烧断了绳子，固定在温泉上方的塑料布缓缓飘落，将整个温泉罩在塑料布下，遮得密不透风。 此时，少年已经将车库门关上，正在用火焰对门外的区域消毒。四周的植被早就被清理干净，甚至还挖好了防火带。 在冲天的火光下，少年对着风淋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笑，随后走去了消毒室。 风淋把最后一些塑料布和罐头们丢进火焰中，结束扫尾工作，也跟着离开了现场。 那辆【悬浮车】被完全浸泡在消毒水中，只要等上几个小时，里面的孢子和【野蘑菇】就都死亡了。 现在，她需要把自己也消毒一下。 借用人造人的身躯就有这个好处，不但可以吃、可以喝、可以做人类能做的任何事情，还不用担心因为吸入奇怪的气体而面临生命危险。 风淋站在水汽氤氲的消毒室中，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这张脸应该是参照她和班尼迪克斯最初相遇时的状态制造的，彼时的她身上挂着一大串DEBUFF，还吃不好、睡不好，难怪那么憔悴。 只可惜，人造人的外型无法改变，除非她能找个【机器人实验室】把自己改造一下。 说起来……她的身体呢？风淋突然想起来了这个问题。 她的意识确实跨越了时间的长河，可是身体去哪里了呢？ 难道是……被留在那边了？ 风淋并不知道自己消失后的情形是什么样子的，考虑到现在附着在人造人身上的是自己的意识，可见自己的身体一定是出了问题。 于是，消毒完毕的她走到厅中，直接就开口问了。 这一回，少年的眼神飘忽不定，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总之你的身体非常安全，请不要担心。” “所以，我的身体还能用嘛？”风淋比较关心这个。 少年沉默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现在这具身体不好嘛？不但长生不死，体质还远超常人？” 风淋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追问道：“我的身体还完整嘛？” 少年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终于有了底气，他自信地开口：“你以为我是什么变态嘛？” 风淋用眼神致意：我感觉你是。 不过，至少自己的身体还是完整的，她松了口气。 真怕过了那么多年，面临人质失踪困扰的帝国气愤地把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体上啊！ 比如大卸八块拿去研究之类的。 还好，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风淋询问完自己身体的下落，当下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它拿回来——俗话说金身体，银身体，不如自己的肉身体。 虽然本体只是凡人之躯，但是这是她的身体呀！ 正美滋滋地想着，风淋转头就看见曼达林露出八卦的表情，躲在柱子后偷听。 曼达林见自己被发现了，倒也不尴尬，直接就走了出来，甚至还就着上一个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你居然把风淋的身体藏起来了？噫，变态！” 她对于少年的嫌弃溢于言表。 少年坦然道：“我没有藏。” 曼达林吃了一惊，撅起嘴：“你太让我失望了！” 少年当下就被曼达林的厥词惊到了，他默默向远处挪了挪，用行动和满脑子糟糕物的曼达林划开界限。 风淋无语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着我的面这样讨论真的好吗？你到底在失望些什么呀！ 不过……等等，之前她在问“我的身体还完整嘛？”时，少年是不是否认了“他是个变态”？ 风淋喜出望外——所以说，果然她的身体是在少年的手中嘛？ 要知道，从好朋友——未来也可能升级为男朋友——的手中把自己的身体弄回来，可要比从帝国或者巴斯星的哪个实验室中，把自己的身体弄回来，容易得多啊！ 这真是一个非常棒的好消息。 考虑到自己一天的人质也没有做成，把自己的身体从帝国的手中弄出来，一定花了很大力气吧？ 顿时，少年的形象在风淋的眼中，从“抢身体的变态”升级成了“抢身体的大英雄”。 第93章 芮驰丽山脉（1） 高温闪宁城…… 平静的日子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肥皂泡一般, 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游戏系统发出了最后一声提醒，示意她点开任务栏。她敏锐地察觉到，除了任务栏以外的地方, 都已经变成了乱码。 【新手任务（四）：浪漫情调（已完成）】 【倘使文明尽毁, 废土无垠, 我也会冒着荒芜，寻访浪漫这颗明珠。是什么让我身而为人？是爱, 是情调，是区分动物与我。】 【任务（一）：赠送一件礼物（已完成）】 【任务（二）：吟诵一首长诗（已完成）】 【任务（三）：在恋爱必去地点度过一日休假（已完成）】 她的目光扫过最后一行, 随即, 整个任务栏抽搐几下, 也被乱码占领。 最后的奖励是一团蓝色的光晕，悬浮在空中, 没入了风淋的身体里。 她动了动身子, 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场景, 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新手任务（五）】始终没有出现，整个游戏系统彻底安静了下来，连退出也做不到了。 风淋猜测：这也许是因为它已经完成了全部目标——自己找回了所有的记忆，明白了未来的方向，自然也不再需要游戏的指引。 她和少年一起走向温泉处，把沉在池子里消毒的悬浮车捞起来, 仔细刮掉寄生在车上的【野蘑菇】们, 接着又用消毒剂擦遍整辆车。 曼达林正在做最后的巡逻。她关闭了【庄生梦临湖度假村】的全部门窗和设施，久久伫立在自己曾经的卧室门口。 最后，她除了一张全家福, 以及之前从鞋柜里找到的、承载着她过去时光的文件夹，什么都没有带走。 胡克正忙着把各种家具从越野车和越野车后的拖车上拆下来，他拆着拆着，就坐在越野车的后方，轻轻拨动激光琴弦，小小地弹奏了一曲。 这支绵长婉转的小调名叫《前程可期》。讲的是文艺复兴时期，一名女贵族拜别家人，远赴他乡的故事。 今天，就连蓝孔雀也没有摸鱼——它负责背着曼达林绕场一周。 在正午烈日的照射下，风淋坐在驾驶位上，用力按下启动键。少年手持地图和指南针，核对前行的方向。 这辆车毕竟比之前的越野车大多了，曼达林和蓝孔雀得以舒适地坐在第二排。 而胡克不愿意挤在人群中，和别人手贴着手，大腿贴着大腿。于是便继续缩回方盒子里，纤细的八条腿一动不动，扣住椅垫。 伴随着微微的震动，悬浮车的车轮缩起，整辆车浮在了离地半米的高度。没有地面摩擦力的阻碍，它像是离弦的箭一样，直直向前冲去，把周围的场景融化成色彩长带。 在悬浮车超高车速的加持下，风淋一行人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抵达了【闪宁城】的郊外。 好巧不巧，她们的目的地【芮驰丽山脉】，就在【闪宁城】的后方，必须得经过这座城市才能抵达。 风淋按动按钮，悬浮车逐渐降落在地上，发出气泡破碎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算不上好—— 浓浓的黑烟吞没了整片天空，放眼望去，都是沉重压抑的烟雾。在烟雾后，冲天而起的红色火光像幕布一样坠在视网膜上，带来阵阵热浪。 好消息是，风淋一行人正坐在开有降温装置的悬浮车中，所以“阵阵热浪”只是脑补，并非亲身体验。 少年盯着车里的【环境测量盘】看了一会，欢快地发言：“外面居然只有42度，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风淋吃了一惊：“怎么会那么凉快？” 照这火势来看，哪怕外界的温度高达上百度，也不是什么怪事。 曼达林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后排，有气无力地回答：“天气控制塔可以控制环境温度……不过嘛，周围这片全烧起来了，如果要把温度降低到二十来度，需要大量电力。就现在而言，哪来那么多电力供应给它啊！” 胡克没什么反应，他很耐高温，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差异——毕竟他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投影雕像】嘛！ 一行人一个比一个淡定，唯独蓝孔雀两腿颤颤：“我感觉……我们出去就能变成火球了。” 这句话倒是不假——这里虽然只有42度，但这可是【闪宁城】的郊外啊！ 火势的源头是【芮驰丽山脉】，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芮驰丽山脉】。想也知道，假如按照环境温度排个序，那必定是： 郊外小于闪宁城，闪宁城小于芮驰丽山脉。 芮驰丽山脉，将会是这里最为炎热的区域。 “那个什么天气控制塔，除了电力之外，还能靠什么供能？”风淋捋了捋头发。 想要顶住热浪前往目的地，左右不过三种方法： 【1】开着悬浮车一路冲过去，祈祷自己能在车辆损坏前找到温度适宜的、直通地下实验室的室内通道。 【2】冲进闪宁城内，找到操控天气控制塔的方法，将整座闪宁城的温度降下来，好让他们能够在外界正常行走。 【3】在闪宁城里找到耐高温的服装，穿上之后，徒步走入【芮驰丽山脉】。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选的，能用哪个方法，完全取决于他们能找到些什么。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第二个——只要能成功，这里的大麻烦就被彻底解决了。 但是第二个太过依赖于运气——想要将滚烫的火灾现场改为温度适宜的区域，需要的能源量一定会大得惊人，无法轻易做到。 如果能轻易的做到的话，【闪宁城】原来的居民，也就不会撤离此处了。 最差的选择自然是第三个——耐高温的服装只能保护他们自己的身体，无法保护武器和道具。 一旦选了它，他们面临的风险将大大上升。 无论是可能在【芮驰丽山脉】中迷失方向；还是不得不携带上大量的物资，增加行李的重量和臃肿度；又或是必须在滚烫的热浪中冒着起火的风险，和耐高温的敌人对战，都是让人头疼不已的大麻烦。 至于第一个——这辆车应该能抗住火焰的灼烧，可是能不能找到直通地下实验室的防火密道，这得看脸。 现在，风淋抱着侥幸的心态，准备试试看最好的方法，也就是第二个方法能不能实现。 果然，不出所料，曼达林和少年齐齐摇头：“想要改变那么大区域的温度，我们需要所有的发电厂火力全开。” 这句话表面上是在描述如何达成目的地方法，其实却是在委婉劝退——现在的活“人”就他们几个，要花多久才能修好全部发电厂，并且让发电厂们同时开启呢？ 风淋叹了口气：“那你们有人知道什么秘密通道嘛？” 又是齐齐摇头。 风淋无言地看着前方：不会真的要去找防火服，然后开始“火灾现场徒步计划”吧？ 好在，没过多久，曼达林就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记得……闪宁城最大的图书馆中，有一名图书管理员，以前是什么很厉害的科学家。” 她努力从记忆中捉住细节：“他……很恋旧，我们可以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风淋心想，却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闪宁城】的温度要比郊外高上不少，就在她们驾车驶入城区的那一刻，【环境测量盘】上的温度指针就从橙色区的42度处，滑向了红色区的53度。 风淋看了看红色区和黑色区的交界处——89度。 那么高的温度，人进去了，就该熟透了吧？ 希望指针永远不会指向这个区域。 悬浮车没有辜负它昂贵的价格，即便车外烧得滚烫，车内依旧十分凉爽，保持在25度的宜人气温下。 风淋指挥着悬浮车向右前方拐去，随后又开过几条马路，慢悠悠地停在黑黝黝的图书馆前。 原本宏伟大气的图书馆，已经被烧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黑柱子。柱子上方一路穿过黑云，消失在天空中。 风淋看了看街道里光秃秃的一片黑，不禁感慨道：“还好我们来得晚，要不然这里会更热吧？” 也就是能烧的都已经烧干净了，现在的高温只是来自【芮驰丽山脉】的余温，所以才只有五十来度。 蓝孔雀心有余悸地抖抖羽毛：“我真的能下去嘛？这些高温不会把我烧成火鸡|吧？” 曼达林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活的了……” 蓝孔雀据理力争：“我不是活的，但是我的羽毛可是真的仿真羽毛啊！” 这句话过于真实，无法反驳。 曼达林眼珠子一转，祸水东引：“烧光了再移植就是了，找班尼迪克斯掏钱啊！这可是工伤。” 蓝孔雀一下子就恹了。 少年看了蓝孔雀一眼，破天荒加入战局：“等你回去我就掏钱，保证让你的羽毛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蓝孔雀眼前一亮：“我不要当蓝孔雀了。我要当绿孔雀，白孔雀，甚至是七彩孔雀！” 风淋噗嗤一声笑出了出来：这是死命要往贵里选啊。 少年沉默几秒，继续豪爽答应：“你想当什么孔雀，就当什么孔雀。” 有了这句承诺，蓝孔雀顿时就积极了起来。风淋猜测，这是他当腻味了普通的“蓝孔雀”，想要当当稀有品种呢。 图书馆的大门是华贵的木制跃层大型拱门，此时已经被先前的火焰彻底烧塌了。一堆堆焦黑的余烬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遗骸将入口处彻底堵死，怎么都找不到能钻过去的缝。 好在，二楼处的马赛克琉璃窗户，依旧坚|挺地镶嵌在焦黑的墙壁上。 悬浮车到不了二楼，先遣队的活又交给了唯一一个能“飞”的蓝孔雀。 蓝孔雀扑棱着翅膀，助跑几下，踩着悬浮车顶就窜上了二楼。它站在窗外的廊檐上，用喙啄了啄玻璃。 玻璃发出“当当当”的响声，可见十分坚固。 “居然没有烧化啊……”风淋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围观蓝孔雀敲玻璃。 “是特制的耐高温玻璃。”少年也在关注蓝孔雀的行动，“墙壁应该也是特制的。这样一来，外面虽然被烧得焦黑，但是里面很可能完好无损。” 风淋有点稀奇。 不过随即想了想：这图书馆中估计有不少孤本和档案，为了不让它们损坏，花大力气修建房屋，好像也很正常。 正想着，蓝孔雀的回馈就来了：“里面看不太清……但是灯好像亮着，这是自动照明灯吧？书架都好好的，就是有一些被推倒了，也许有人闯进去过。” 它站在二楼的廊檐上，又往旁边挪了挪，从另一扇窗户往里看去—— 在光线黯淡的屋内，正对面的墙壁上浮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型，冲着它裂开嘴角。 第94章 芮驰丽山脉（2） 墙壁里的人 试想一下, 当你小心地踩在不足半米宽的廊檐上，手扶着被火焰烧得焦黑的墙壁，透过半透明的彩色玻璃窗，向一间足足封闭了三个月有余的图书馆中望去, 你会有什么心情？ 激动, 紧张, 以及……恐惧。 而在这个时候，本就已经阴森可怖, 被无数书架割裂成小块未知地带的图书馆里，突然从墙壁里浮出来了一个人型。 这个人型看不清五官, 也看不清身体的细节, 活像是一团刚刚被塑了型的橡皮泥, 半融不融地黏在墙壁上。 它只有腰部往上的部分，整个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 就好像是正在从墙壁里爬出来, 结果爬到一半，意外被卡住了似的。 蓝孔雀瞪大眼睛, 看着人型将双手支撑在墙壁上，用力把自己的上半身往外拔出一截。 只有两个洞和一个裂缝的脸部仿佛是感受到了它的目光，洞和缝隙一起往上抬了抬，对准了窗外的它。 简直是恐怖片本片。 极致的恐惧会让人叫也叫不出来，蓝孔雀就这样僵立在廊檐上，和墙壁中的人型遥遥相望。 人型似乎是被他激励到了, 更加迅速地准备从墙里爬出来。 “不对。”风淋坐在驾驶座上, 向外偏了偏头。 街道中散发着焦苦味的空气裹挟着热浪席卷而来，喷得她立刻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些汗珠很快就因为高温蒸发了，只留下些许黏腻、滚烫的不适感。 “怎么了？”曼达林向前扑到驾驶座的椅背后方, 把整个脑袋搁在上面。 她坐的位置刚好只能看见一半的蓝孔雀，其余的部分都被驾驶位挡住了。 曼达林对“亲自进入五十来度的街道中散步”这件事毫无兴趣，便选择缩在舒服的悬浮车中吹空调。 从她的角度而言，只能看见蓝孔雀往旁边挪了挪，随后就站立不动了，似乎是在用力靠近玻璃窗，想要多看见一些细节。 少年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他解下身上的安全带，准备下车：“它站得太久了。” 风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来开车，我下去。” 不管怎么说，风淋这具昂贵的人造身体还是有其昂贵之处的。无论是超出常人所能的憋气能力，还是不畏惧高温的抗热能力，都十分出类拔萃—— 起码要比少年这个活人强多了。 少年的种族听上去十分酷炫，但是他们的肉|体依旧是人类的肉|体——这里的“人类”，当然指的是人类极限。 真要说的话，人类确实可以忍受五十多度的高温，然而前提是空气干燥、不湿润。 但风淋还有些别的担忧——万一出去后，被攻击了怎么办？ 在慌不择路的逃跑过程中，他们可不会有选择温度的机会。 少年不是很想让风淋去冒险，他难得固执地撅起了嘴，却还是老老实实松开了手——在这种紧要关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起争执。 何况，她想的确实有道理。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有争执的必要了。 蓝孔雀在傻站半天后，灵魂终于归位，张开鸟喙，高声尖叫起来。 随即，它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踏空，整个鸟从二楼处砸了下来，发出“砰”得一声重响。 曼达林翻了个白眼，第一时间跳下悬浮车，抓着蓝孔雀的脚踝，把它拖回了车中。 风淋和少年一个点开悬浮车的武器系统，将一杆手臂粗的金属管，从车盘下探出；另一个则掏出了【分子键粉碎器】，时刻准备跳车攻击。 车内风起云涌，街道风平浪静。 蓝孔雀先是受到惊吓，接着从二楼摔了下来，然后又被曼达林粗暴地拖了一路，此时正吐着舌头，一脸痴呆的表情。 曼达林伸手把舌头塞回蓝孔雀的嘴里，又给它喷了点凉水。 蓝孔雀一个激灵，终于缓了过来：“墙壁……墙壁里有人！” 众人：“……” 只是墙壁里有人而已，又不是你被吞进了墙壁里！究竟在怕些什么啊！ 虽然风淋暂时没有看见人型镶嵌在墙壁中的样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猜到大致的细节。 符合条件的某个“老熟人”很快就浮出记忆的海面，冲着她摇头晃脑——八成是血肉蒲公英了。 少年对此表示赞同：“这里的图书馆，的确也是用血肉蒲公英建造的。” 这样就好解释多了。 不是“血肉蒲公英想要做人，所以凝聚出了一个人型”，就是“一个倒霉蛋被血肉蒲公英吞没了，并且到现在都还‘活’着”，风淋不负责任地大开脑洞。 想是可以不负责任地想，但是做却不可以不负责任地做。 为了能够安全进入图书馆，还不被怪物背刺，风淋决定亲自去瞧上一瞧。 都知道图书馆中也许有问题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次站在廊檐上向图书馆中看。风淋站在街对面的阳台上，举起望远镜。 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也可以大概得知一些细节。她调整望远镜的倍数，朝着蓝孔雀被吓的地方望去。 好家伙，墙壁里还真的有人。 也许是隔了整整一条马路，又隔了厚厚一扇彩窗的缘故，风淋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在墙壁上蠕动。 不过在事先得知“那是个人”的情况下，倒也能辨认出它的手部和头部。 风淋眨巴几下眼睛，确认这位“墙壁里的人”只能在墙壁上动来动去，却无法脱离墙壁的范畴后，松了口气。 这只是看上去有些精神污染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她放下望远镜，对着少年比了个“OK”的手势，从阳台上爬下来。 等到坐回车里，风淋这才感觉那股凝滞的厚重空气离她而去了。说来奇怪，这里明明烧了好几个月，空气却还是湿润的。 站在大街上，就像是站在云雾缭绕的桑拿房里一样，闷得叫人心慌。 风淋不需要呼吸，所以并没有感觉喘不上气，但是倘若是人类的话，一定会感觉呼吸困难。 实在是太潮湿，太炎热，太奇怪了。 风淋在凉爽的车中喘了几口气，随后详细地描述了那个人型。在结尾处，她还没忘记提醒一下自己的队友们：“这里的空气非常古怪，很潮湿闷热。”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尽量避免剧烈运动。不过这样一来，主要的调查就需要大家多出出力了。” 他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需要呼吸的，没必要逞英雄。 曼达林和胡克并不在意“谁干得多，谁干得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风淋就更不必说了。 至于蓝孔雀，它已经结束了它“侦察役”的任务，接下来的任务是：好好休息，好好看车。 风淋将一架便携式软梯抖开——这是从【庄生梦临湖度假村】里捞出来的——架在廊檐上，率先爬到顶部，固定住梯|子上沿。 她小心地贴着玻璃走到那扇有问题的窗前，近距离看了看房间。 先前离得太远，很多细节都观察不到，现在她就和墙壁中的人型只隔了不到五米，刚好可以仔细观察。 墙壁里的人型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到来，软若无骨的上半身又开始缓慢地探出来。 是很恐怖，但是这动得也太慢了。 风淋站在窗户外，看着人型像蜗牛一样往外挪，一下子就感觉不可怕了。 就这个速度，她跑上好几圈，可能人型依旧还在原地呆着。 但是谁也说不好，这个人型在脱离墙壁的桎梏后，会不会突然加速，或者是具有什么新的威胁性，所以风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她将窗前的位置让给少年，看看他能否想起来这团东西究竟是个啥，随后自己则沿着廊檐走了一圈，大致观察了一下图书馆内的情况。 图书馆里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外界的高温和火焰似乎没有影响到内部。 这里面风平浪静的，看上去就像是一间正在因为检修而闭馆的普通图书馆一样。 靠近街道的一面是一间巨大的图书库，绕过图书库往后走，便是一间茶水间，一间疑似厕所的、只有一个小小天窗的房间和一大片没有窗户的墙壁。 再往前，廊檐就被装饰柱子截断了。风淋暂时不打算当蜘蛛侠，徒手攀爬外壁，于是便回过头，和众人汇合。 少年已经从有问题的窗前离开了，此时正站在相隔不远处的另一扇彩窗前，认真研究“如何打开一扇从内部锁上的窗户，还不能破坏这扇窗户的完整性”。 “这里有一片没有窗户的墙壁。”风淋强调了一下自己探索过程中最奇怪的部分。 少年的注意从窗户上转到风淋身上：“没有窗户？它的旁边有什么？” 他不是很经常来这里，所以没有关注过这间图书馆的布局。一时半刻，他也不清楚那会是什么房间。 “旁边只有一扇小小的、距离楼面两米的天窗，再旁边就是一间普通的茶水间，里面放着一组沙发和一些咖啡机之类的东西。”风淋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天窗是金属百叶窗，所以看不见内部。” 少年感觉这个也太普通了，实在是没有什么特色：“可能是办公室，也可能是藏有罕见书籍的书库，甚至可能是储藏室。” “为什么藏有罕见书籍的书库会在二楼？”风淋比划了一下墙壁的大小，“大小都和这边的大书库差不多了。” 二楼是黄金位置，而且很容易被人闯入，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不会当作储藏室和藏书阁用。 它一般会安置一些诸如咖啡厅，休息处，前台，活动室或者是畅销书库之类的高人流量房间。 第95章 芮驰丽山脉（3） 进入图书馆…… 一行人又努力想了想。 这一回, 是风淋脑洞大开，她说：“会不会原本是有窗户的，只是后来被封起来了？”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一定道理的。 考虑到血肉蒲公英的特性, 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拆掉窗户, 封住房间, 完全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叫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曼达林“啊”了一声：“你提醒我了……既然是血肉蒲公英的话, 我们能不能把墙壁烧一个洞？” 胡克提醒道：“闪宁城烧了那么久，这里还是完好的, 只是外皮焦黑了一些。我总感觉它并不怕火。” 风淋摸了摸窗户, 补充道：“也可能只是外立面不怕火。” 少年从兜里掏出万能军手, 用力敲了敲墙壁，发出“当当”的响声。在敲击数下后, 墙壁上一个浅坑也没有留下, 倒是那只人型慢悠悠地朝这里转过了身。 风淋又跨去旁边的窗户前看了看，那只人型还在远处, 继续努力往外爬。 “我们还是拆玻璃窗吧，不过，最好能找个远离人型的角落拆。”她总结道。 远离人型，远离没有窗户的墙壁，找个能看见内部并且暂时确定安全的地方爬进去——大家都表示了赞同，没有人反对。 于是她们又从梯|子上爬下来, 绕了些路, 来到后方。 这一片就安全多了。 隔着硕大的落地窗向内望去，只能看见星罗密布的自动贩售机和沙发。 除了一个咨询台拦在磨砂玻璃做的自动门前，几乎没有什么阻碍视线的东西, 能称得上是一览无余。 少年示意大家让开一些，随后用高温喷枪小心地沿着玻璃外的框架切开，并且扶着玻璃不让它倒下。 胡克瞪大眼睛：“这也太慢了，为什么不直接砸进去？” 只是玻璃而已，敲几下就能碎个精光——尤其是这里的玻璃一定是安全玻璃，只要在中间有个缺口，就一定会稀里哗啦地碎成一地玻璃渣。 风淋大概猜到了少年的想法，顺口帮他解释：“他想在进入图书馆后，重新把玻璃装回去。” 胡克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那么麻烦？这个大厅里不像是有什么贵重东西的样子。” “因为这个大厅里没有怪物，但是别的地方可能有。我们还不知道让墙壁上的人下来的条件是什么，万一是这间图书馆的智能控制系统，检测到馆内空气质量存在大幅度变化呢？”风淋耐心地解释。 胡克不好意思地用花朵挡住自己的脸：“确实是我忽略了。” “没关系。”风淋并不在意这个。 人嘛，偶尔漏掉点小细节，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整块落地窗很快就被完整得拆了下来。少年小心地扶住这块巨型玻璃，让大家挨个进入，随后把又用高温喷枪一点点把玻璃熔回框架上。 虽然丑了一点，但还是牢牢地固定住了。风淋看着这扇窗户，十分满意。 这间大厅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在大家花了一个多小时检查大厅后，得出了如上的结论。 “我们也许可以把这间大厅作为安全区使用。”风淋掏出临摹下的各楼层布局图，挨个发给大家，“先把这个图纸记下来，如果出现走散的情况，我们需要靠自己离开图书馆。” “记不住的人记得黏住崽崽或是蓝孔雀。”风淋笑道，“这两只都过目不忘。或者黏住曼达林也可以，她应该自带拍照功能。” 换种说法就是：胡克你赶紧选个大腿抱，就你最菜。 胡克悄悄攀到风淋的背包上，用八条小短腿固定住自己。 曼达林顿觉好笑：“你怎么黏住了她？” 胡克一本正经：“黏住崽崽太危险，黏住蓝孔雀不靠谱，我感觉还是她又安全又靠谱。再说了，黏住她和黏住崽崽的区别在哪里？” 他自动跳过了对曼达林的评价。 少年笑了：“谁是崽崽？” 语气中尽是不怀好意。 被风淋叫“儿子”也就算了，你们凭什么叫啊？ 再说了，他迟早也会让风淋亲口叫他“爸爸”！ 叫到嗓子哑的那种！ 胡克的眼睛眨都不眨：“我是。” 众人：“……” 能伸能屈，我看你前途一片光明。 在插科打诨了几句后，周遭的氛围明显变得轻松起来。风淋愉悦地调整完手中的行李，又把【分子键粉碎器】固定在容易插|拔的位置。 好消息是图书馆中的电力系统依旧在运行，无论是温度控制装置还是照明装置都还处于启动状态，所以风淋她们的探险之旅暂时不需要手电筒的帮助。 即便如此，风淋还是给所有人都发了几根荧光棒，甚至连胡克都被她塞了一根。 “这里的温度只有32度左右，非常凉快。”风淋抹掉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汗珠，给自己扎了个发带。 明明是人造人，但是这功能也太仿真了点！怎么连出汗的功能都有？ 少年正站在咨询台处随意翻动文件，突然就低声解释道：“因为人体的结构还是非常精妙的，这样不容易烧掉CPU。” 风淋：行吧。 存在人型的房间和这里只隔了一条走廊，风淋思考了一会，决定先去办公室找找图书管理员的痕迹。 她的目标是找到图书管理员，然后从他的口中问出秘密通道，而不是来处理“图书馆诡异事件”的。 对此，曼达林略显扭捏：“反正都是顺路的，我想去封闭房间那边听一听。” 作为由医疗机器人和服务机器人拼装而成的曼达林PLUS版本，她自带一个监听装置。 至于为什么医疗机器人和服务机器人有监听装置这种奇怪的东西……？风淋眼皮直跳。 此处不能细思，细思恐极。 不过，曼达林对于这件事的解释是：这个只是为了发现处于危机状态的客人，比如不小心被关进密闭房间的倒霉蛋，诸如此类。 “我们绝不侵犯客人的隐私。”她说。 考虑到曼达林还是个挺诚实的人，风淋选择相信。 走廊上灯火通明，地面没有铺设吸音的地毯，材质又是坚硬的瓷砖，风淋一行人都给自己的脚裹上了布料，以降低一些走动的声音。 曼达林小心地半蹲在地上，将监听装置靠近门缝。 片刻后，她失望地站起身：“没有声音。” 她还以为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风淋扶额：“没有声音是好事啊……” 难不成她希望这次的“寻人行动”出些意外？搞不好真是这样想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不要乱碰东西哦……”她决定提醒曼达林一下，“你也很好奇实验室是什么样子的，对吧？” 曼达林闻言一愣，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好奇的手。 “图书管理员一般会呆在地下一层吧？”风淋记得地下一层有许多办公室。 他们走在亮堂的楼梯上，气温还算正常，周遭也没有大量灰尘和蜘蛛网，一时间，就好像是他们只是来图书馆借书似的。 曼达林左顾右盼，挨个拧了拧门锁：“怎么都锁着？” “他们撤退的时候是安全撤退。”少年随口解惑。 因为是安全撤退，所以来得及关上门窗，还能抽空检查一下设施是不是都关闭了，有没有漏网之鱼。 “天哪，我们不会要砸门吧？”曼达林满脸兴奋。 “不会，这里还是有未上锁房间的。”风淋推开更衣室，一串明晃晃的备用钥匙，就被挂在门后。 胡克惊愕不已：“他们不怕有歹徒闯入这里吗？这直接就能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啊！连开锁的办法都不用去想。” “这里应该和新巴斯镇卫生服务中心的机制差不多。”风淋回答道，“钥匙只能进普通员工有权限进入的房间，这些房间可能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嘛，我们只是来找人的，足够了。” 说道这里，风淋又想起来之前被她遗忘的东西：“闪宁城不是有玻璃罩嘛？怎么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 记得之前少年有提到过，“这是一座被罩在玻璃罩子下的城市”。 大家同样露出困惑的表情，曼达林犹豫着猜测：“也许是太浪费能源了？所以关闭了？” 风淋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但她感觉并不因为能源问题。 既然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风淋便决定姑且把这个疑问放在一边。 一路走过来，这里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风淋对于图书管理员依旧生活在这里一事不怎么抱有希望。 可能性更大的是，能够从他的个人终端里找到一些有关过去的资料。自从她的记忆回来之后，她对于破解各种稀奇古怪的系统，可是一把好手。 第96章 芮驰丽山脉（4） 图书管理员 在确认这里的办公室全部安全后, 风淋推开打印室的门，启动电脑。 如果说有哪里兼顾“低权限”和“高资料”这两种矛盾的属性，那莫过于打印室了。 由于纯粹的电子存储会面临各种信息丢失的困扰，还会让这些信息对绝大部分的硅基生物处于公开模式, 所以即便是科技高度发达的闪宁城, 也依旧在使用纸质档案和纸质资料。 而在这些资料被打印出来前, 都会在打印室的电脑中留下些许痕迹。 顺着痕迹摸过去，风淋很快就找到了关于“闪宁城山火”的些许线索。 “……经调查, 本次山火源头来自于一辆意外自燃的废弃悬浮车，该悬浮车车主身份未明确, 疑似非本星球原住民……” 风淋调出相关新闻, 快速阅读：“之后就没有新的追踪报道了。” “不, 有的。”少年通过【个人终端】接入危险事件研究部的资料库，“上面显示这辆悬浮车疑似经过改造, 转为‘自燃’设计。这种工艺是战争狂魔蜂族的专属工艺。” “所以……” “所以在好几个月前, 蜂族就已经潜入亥星了。”少年目不斜视，继续阅读资料。 “我这里也没有太多资料, 可能是因为这场山火不是那么要紧的事。”他脸上稍稍露出歉意的神色。 “我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的。这种被局限在一个星球内部，还没有人员伤亡的事故，其实不归我们管。”他解释道。 风淋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崽崽隶属于巴斯星的启明联合会，并不是亥星上的官方工作人员。他们要负责的事件非常多, 有一些不那么严重的事情, 一般不会跨越好几个星系，流转到他们的手中。 少年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不过这件事既然被我知道了, 我就会处理完的。” 风淋笑了：“你想逃也逃不掉，我们这回肯定是要撞上它们了。” 既然它们大费周章地驱散了整个亥星的人，没道理在成功后，就拍拍屁股跑路了。 它们想要对亥星进行的改造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这种星球级别的大工程，一般要持续好几年才行。 如此算来，它们此时一定还在星球上呆着。 曼达林无聊地翻动着一大捆旧报纸，这些报纸都是在闪宁城撤离前的遗留物。 沉积已久的报纸到处掉落碎屑和灰尘，很容易把人呛得咳嗽起来——但是曼达林是机器人，她无须呼吸。 她快速地打散了这些报纸堆，从里面抽出一张：“《图书馆关闭通知》。” 风淋好奇地凑过去看。 这是一份有关于“山火燃烧过于旺盛，导致空气中悬浮颗粒指数过大，所以图书馆将暂停开放”的通知。 通知本身平平无奇，对于风淋一行人而言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里面提到的小细节，却十分令人在意。 “图书管理员表示他将于图书馆共沉沦，拒绝安全撤离。”曼达林大声地读出采访词。 “他还在这里？”风淋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不，他一个人不可能活三个月。除非……” “除非他也把自己改造了。”少年转过头，平静地看着打印室的电脑上，弹出一份邮件来。 【时间戳：亥星966年5月3日】 【发送人信息：闪宁城中心图书馆-图书管理员】 【发送信息分类：其他】 【发送至闪宁城中心图书馆打印室】 【信息内容如下：】 【你们好啊，欢迎来到图书馆，外面的山火是熄灭了嘛？】 突如其来的邮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拿着手中的东西围拢过来。 风淋犹豫了一下，点开回复按钮： 【你好，请问你是图书管理员嘛？】 她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假如对方心怀恶意，又想知道外界的情况，那这些情报说不定可以逆风翻盘，成为安全离开的关键。 倒也不是她有被害妄想，只是一个在荒城中活着了好几个月的、注定不是人类的存在，确实需要报以警惕的目光。 好在，对方很理解她的想法。 第二份邮件很快就出现了。 【我是，你们是幸存者？】 风淋指尖一凝。 曼达林惊奇地读出声：“幸存者？这里还有幸存者？” 她以为闪宁城的土著都应该已经撤离了。 这里都烧成这样了，还怎么生活？ 风淋和少年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如果真的有幸存者的话，会不会知道一些和蜂族有关的消息？ 图书管理员显然拥有很大的权限，风淋感觉他应该能听见曼达林的疑问，只是没有表现出“你们说的我都能听见啊”之类的观点。 仔细回忆进入图书馆后的言行举止，风淋长吁一口气：没有暴露什么关键信息，真好。 看着大家都警惕地没有回复邮件，风淋不愿意让他多等——多等也不影响对方的态度——直接点开虚拟键盘，用指尖敲动字母。 【勉强算是吧，我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这里为什么会烧成这样？我们还以为这里会有一些人呢。】 伴随着“叮”的一声，第四封回信来了。 【很遗憾让你们看见了这样的闪宁城，如果只是路过的话，还请快一点离开吧。】 对方看上去不是坏人，风淋眼神微动，开始编造自己的来历。 【为什么这样说？我们那边也出了不少事情，现在林林总总就没剩下几个人了。想着闪宁城最发达，也许会好一些，才过来的。】 这一回，她耐心地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信。 曼达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这是有什么问题嘛？” 风淋把手指竖起，示意她耐心等等。 在等了数十分钟后，对方的回信才姗姗来迟。 【并不是我不想招待你们……只是……哎，你们现在在打印室吧？如果需要食物和水，可以去大厅，那里的自动贩售机里，还有不少东西。】 这封邮件的遣词造句非常口语化，风淋心想，也许是他把自己融入图书馆的控制系统中了。 少年接收到她的想法，默不作声地开始回复邮件，而风淋则站在一边，和曼达林挤在一起。 【你好，我们不是有意要打扰。但是我们需要的不是吃喝，而是如何安全离开这里的方法。】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离不开了，造孽啊……算了，如果你们执意如此，就来二楼左手边的办公室吧，面对面交流起来更容易一些。】 要不要去？ 曼达林耸耸肩，离开电脑的侧面：“去吧，没什么问题。” 刚刚风淋挡住她的动作，就是为了让她可以悄悄插|入电脑的系统中，物理入侵。 虽然他们都相信图书管理员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凡事还是要亲自验证过，才能安心。 蓝孔雀和胡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纷纷劝阻：“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风淋安抚道：“我们要相信人性本善，能做到图书管理员一定不会是坏人的。”况且曼达林的入侵技术也很靠谱。 在两个人将信将疑的眼神中，风淋最后又搜查了一下电脑内部的资料，大家各自记录下后，这才离开打印室。 二楼左手边的办公室。 风淋站在楼梯间，看向自己的左边——正是那一片没有窗的区域。 “门开了。”少年轻声提醒。他的声音又细又柔，好似倒在红茶中的淡奶油。 在进去前，风淋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一眼人型的状态。没料到本该在墙壁上呆着的人型，此刻却没有了踪迹，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这一下，她的心情稍稍变差了一些。 勉强提起精神，风淋不再要求蓝孔雀跟着他们，而是让它去大厅中等待，这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柔和的女声响起。 风淋感觉这个声音非常耳熟，就像是新闻电视台中，常见的女播音员的声调。 她迷惑地看向曼达林，用眼神发问：图书管理员是女的？ 曼达林摇摇头，顶着满头的小问号。 退休男科学家突然变成清脆的女声，这个展开充满了奇特的风味。风淋一边吐槽，一边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 少年不客气地摸索了一下墙壁，“啪”地打开了开关。 一名身穿西装裙的盘发女士坐在椅子上，不满地朝他们看过来：“直接开灯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年轻人。” 清脆而咬字清晰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 众人：“……” 虽然能理解，假如想要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机器人身上的话，图书管理员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图书馆里有什么，他就得用什么。 但是真的看见一名七老八十的男性使用了一具年轻女性的机器人身躯，还是让大家感觉有万千说不出的想法。 毕竟……难道图书馆中，就只剩下女性机器人了吗？ 对方板着脸，端起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年轻人，不要大惊小怪。” 她的手顿了顿，推推自己不存在的眼镜：“别的机器人都被蜂族抢走了，这具因为刚刚维修完，还在运输车中放着，没来得及搬上来，所以才会剩下。” 尽管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豁达的味道，但风淋还是听出了几丝尴尬和无奈——这一点从不透光和没有镜子的办公室布置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说……蜂族把整个闪宁城的机器人都搬走了？” 几分钟后，风淋一行人就各自搬着小板凳，围着图书管理员环坐了一圈。她（他？）看上去脾气很不错，也不像是个坏人，大家都把心脏放回了肚子里，武器则依旧保持警戒状态。 第97章 芮驰丽山脉（5） 准备与情报…… 风淋一行人只维持住了表面的友好, 实际上，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对这位图书管理员并不信任。 好在，图书管理员并不在意这些微妙的细节, 她依旧慢吞吞地喝着自己的枸杞养生茶：“是的, 我也不是没有在城中找过替代品, 但是一具机器人都没有找到。” “它们为什么要找那么多机器人？”曼达林不是很能理解它们的思路，“如果是为了补充士兵, 那这里的机器人大部分都是服务型的，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 “而且, 它们还放走了普通人, 不是嘛？”胡克补充道。 风淋大概猜到了蜂族的目的, 却没有出声，只是望向图书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又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清朗的女声中透出一股慈祥的感觉：“因为它们的目标不是普通人。你看, 它们能进入芮驰丽山脉，还不被人发现, 靠的就是‘老弱病残’这一套。都老弱病残了，当然没有什么战斗力，可以阻止大家离开。” “不如说……在撤离未结束前，连出现都不敢出现呢！” 芮驰丽山脉作为亥星最大、最繁华的城市附近唯一的自然风景区，可谓是艳名在外。 在没有遭遇山火时，它以郁郁葱葱, 高大繁茂的柏树群闻名安拉达星系。 高达12米的刺柏群遮天蔽日, 把整座芮驰丽山脉遮挡成终年阴凉的避暑胜地。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无人机永远在山脉的上方来回巡逻，也有许多检测不到的地方, 可以让危险人物藏身。 为此，闪宁城研发了生命探测机器，不间断地检查芮驰丽山脉中，可能存在的危险生命迹象。 这场山火的悲剧也正来源于此——蜂族已经消失得太久，生命探测机器中，并没有存入它们的波段。 而闪宁城对于自己的机器十分自信。 风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机械地使用模板式安慰：“帝国和巴斯星不会放弃这里的，蜂族一定会被赶走的。” 图书管理员转头看向她，无神的眼眸冷静得像是一片深海：“我会在这里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将为他们指路。” 少年轻轻咳嗽一声：“要不，你先给我们指个路吧？” 图书管理员像个教导主任一样摇摇头，耐心地劝导“顽皮的学生”：“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蜂族可不是小孩子能打赢的，他们是宇宙中最黏人的疯狗之一。” “之一？没有之一！”胡克抗议道。 风淋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总感觉他对蜂族有着很大的恐惧。 图书管理员继续耐心地解释：“还是有的，比如许多你们碰不见的、但是真实存在的种族。” 曼达林忍不住笑出声。 图书管理员有些迷惑，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这些种族你们应该会在大学的教育中听说过。没有见过，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风淋心道：我们大概是见过了。 但是她无意去拂一位好心老人的面子，只是借机询问崽崽的信息：“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那种可以无限重生的种族？年龄一直保持在青少年到中年之间的那种？” 少年闻言一愣，把手臂从背后揽上风淋的腰，警告式地用力圈住她。 风淋扭了扭腰，见挣脱不开，便随他去了。不仅如此，她甚至往少年那边靠了一步——圈得有点儿紧，不太舒服。 少年迅速缩回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图书管理员笑出八颗牙齿，这是非常标准的迎宾式笑容，让风淋想起来了曾经的【039号机器人】。 在机器人没有被曼达林控制前，它的笑容也是僵硬的，每一次都分毫不差。 现在想来，估计只是无法改变的预设程序罢了。 “年轻人啊……”她笑得僵硬，语气中却充满了怀念，“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风淋不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究竟在指什么，只好装起糊涂来。 少年用余光瞥着风淋，见她正在装傻，气地嘟起了嘴，又把手圈了过去。 只是这一回，没有再松开。 好在，老年人没有介意他们的互动，而是颇为享受地看着风淋和少年：“你问的种族是在言情小说上看见的吧？这个种族确实很受小女生的欢迎。” “神秘，未知，美貌，强大。”她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我去世的太太也很喜欢看，好像叫什么《霸道星主爱上我》。” “可惜呀……我一点儿也不霸道，也不是星主，只占了爱上她这几个字。” 她很快收回飘散在空中的思绪：“不好意思，人老了，有点絮絮叨叨。你看看你的男朋友，这个美瞳就是仿照那个种族做的吧？很畅销的。” 看着一位清新靓丽的女机器人自称“人老了，有点絮絮叨叨”，哪怕是在知道她的内核其实是一位老爷爷科学家的情况下，也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风淋保持礼貌，没有对此做过多评论：“那请问你有见过这种种族嘛？” 她摇摇头：“我只见过一次，这个种族一般不会在亥星这种不上不下的星球呆着。他们要么在主星出现，要么在偏僻的危险区域出现。” 好嘛！还挺神秘的。风淋勾起嘴角，没有反驳“男朋友”一词。 少年的眼眸微微亮起，中间旋转起一片细碎的星光。 在风淋的软磨硬泡下，图书管理员还是告诉了他们秘密通道的进入方法：“你们得先答应我……绝对不会去。” 少年低着头没有作答，风淋只好上前一步，答应下来，假装自己不会去作死冒险。 在听见风淋一行人的答应后，图书管理员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们不会放弃的，你们只是在骗我这个老头子而已。” “也好，年轻人嘛！总是热血沸腾的。”她自言自语几句，像是在说服自己，“反正无论我阻不阻止你们，你们都是要去的吧？” “那就听仔细了，一定要把我给你们的信息全部记牢，一点点都不能忘记。”她严肃地说，一边用水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我以前也和你们一样，总是想做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但是你们看，我活到了九十多岁，靠的就是万全的准备。” 密道，安全门，监控器……一样样东西都在简易的地图上被标注了出来。 图书管理员一遍遍地解释着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她在这里度过了三个月后，收集到的有关蜂族巡逻的时间信息。 风淋看着老人画出的标识，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是真的非常好运了。 抵达闪宁城的时候，上一班蜂族刚刚巡逻完毕，正好处于空档期。 虽然并不是完全打不过蜂族，但是在引起警惕的情况下潜入地下实验室，总是会凭空增添出许多麻烦的事情。 少年快速扫过纸张，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我们记住了……你叫？” 图书管理员“呵呵”地笑了：“不要在意我的名字，我只是一位无名小卒。” 曼达林眼皮直跳：“我记得你……” “你不记得我。”她快速打断曼达林的话语，“我可不想明明一世英名，结果晚节不保。” 曼达林哈哈大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我只会说图书馆里的一位员工帮助了我们。” 对方勉强同意了。 片刻后，她不抱希望地补充了一句：“假如你们能安全逃离的话……我是说，在你们安全的情况下，能不能帮我找一具合适的机器人身躯呢？” 风淋挑挑眉：“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图书管理员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把下半身从桌子底下挪出来。在窄裙的下方，双腿和凳子脚固定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双腿斜放的姿势。 “这具机器人本来就是前台的固定服务员，她没有脚的。”她失望地说，带着心如死灰的颓废感。 拖着几乎无法移动的双腿，还能探索闪宁城，这就很叫人吃惊了——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奇迹般的行为。 也许是风淋脸上的表情过于明显，她哀哀地补充道：“别问了，我不想提我是怎么探索的。” 她伸出双手，给风淋看磨损的掌心。泥土和焦尘在手掌中纵横交错，汇聚成许多黑线。 风淋只瞧了一眼，她就把双手收了回去，表情恢复平静，甚至略带笑意：“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嘛？” “墙壁里的人。”少年注视着她，“那是什么？” “诶呀！那个啊……”图书管理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尴尬地笑了起来，“我本来打算用血肉蒲公英给自己捏一具身体的……但是你也看见了，我的手艺有点儿差劲。” 这岂止是差劲……简直捏成怪物了好么？风淋回忆了一下那具可怖的、努力从墙壁里向外爬的人型。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太可怕了，就像是从劣质恐怖游戏里爬出来的。 不过，对于血肉蒲公英可以捏人一事，风淋倒是很感兴趣：“能详细说说看，应该怎么捏嘛？” 如果好用的话，她也可以附着到血肉蒲公英上。 “只需要把子株接收母株信号的部分改造一下，换成可以连接人类大脑的配件就可以了。”图书管理员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们是坏人，直接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玻璃罐头。 一只白白的脑子漂浮在罐头中，时不时冒出一些气泡。 她自豪地介绍道：“虽然供应一个完整的人存活三个月比较有难度，但是如果只是一只大脑的话，就很轻松了。看，是不是很漂亮？” 风淋：“……漂亮。” 这里的科学家真的过于有个性了。 第98章 芮驰丽山脉（6） 晚安吻 在和图书管理员的大脑友好地“寒暄”后, 风淋大致了解了“如何用血肉蒲公英制作一具身体”。 这样制作的身体虽然拥有不会疼痛死亡，不怕热怕冷的良好特性，但是同样的，它甚至会比机器人的身躯更加不像人。 图书管理员是为了让自己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 但是风淋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是故, 在粗略学习完基本的技巧后，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身躯换成血肉蒲公英的打算。 反倒是胡克眼泪汪汪地, 提出了想要帮忙的意愿：“哦，你真是太可怜了……我可以帮你捏一具身体, 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的语气稍显浮夸, 但这只是人设问题, 风淋有些担心不了解胡克的人会对此产生误会，诸如“你凭什么讽刺我？”这类的想法。 好在, 图书管理员的心态极端平稳：“那就感谢你了。” 于是, 因为胡克需要花费几个小时，帮她捏一具新身体的缘故, 风淋一行人便又在图书馆中住了一夜。 在图书馆中居住的体验并不算好，风淋躺在沙发上，将头往后仰——少年和她头顶着头，两个人身下的沙发是连在一起的，刚好一转头，就能很方便地聊起来。 她犹豫不决地开口：“我们快离开亥星了吧？” 都找到通向地下实验室的秘密通道了, 离开亥星的时日已然进入倒计时。此时在荒星上由于孤独而造就的缠绵关系, 也许会在融入花花世界后，一刀两断。 少年立刻就清醒了：“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亥星嘛？” 风淋闭上眼睛：“我的诅咒……还有一次没有被触发过。” 如果再次触发“返回来处”的诅咒，她就又要消失在无穷尽的时空中, 前往未知的地点了。 空寂的大厅中传来翻身的动静，少年似乎是在抖动他的毯子。 片刻后，少年站起身，半蹲在风淋的沙发旁边。他纤长的手指探入风淋的被子里，将她被体温染地发烫的手握住。 一枚小小的戒指被戴在她的手指上，很快就和体温融为一体，不再凉得惊人。 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在风淋的耳畔响起：“你看……我已经圈住你了。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风淋扯出一个苦笑，把手缩回被子里。 这件事是他能决定的嘛？显然不是。 不过，考虑到少年终究是好心，于是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担忧宣泄在少年身上，而是低声道：“如果……我真的消失了，忘掉我吧。” 在漫长的探险途中，她渴望休假与安稳。刺激的旅途已经燃尽了她的热血，现在，她只想当个普通人。 少年用力捏住她的手，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没入被中。他看上去很想用力强调他的执念不比这个诅咒来得差，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目光浸泡着风淋的脸庞。 风淋低低地笑了，她的手蜿蜒探向少年的脖颈，拉下来，就想要个告别的吻。 没想到，少年坚定地把她的下巴掰走，随后给她拉上凌乱的被子。 “现在不是时候，我不想品尝到一个告别的吻。”他眼中略带怒火，但是语气却依旧温柔，“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风淋把头侧向另一边，整个人陷入被子里：“好吧，不要后悔哦？” 她转过头，闭上眼，作势想要睡觉，接着就感到炙热的身躯将她紧紧拥抱住，呢喃声在耳侧响起：“我有无尽的时光可以和你耗下去……” 可是我没有，风淋想。 这个想法好像触怒了少年，因为风淋能感受到那种注视猎物的目光，狠狠地盯在自己的背上。 片刻后，灼热的注视消失了。 少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声说道：“晚安，你也会有的。” 虽然道别时分迫在眉睫，但风淋这一晚，却睡得格外香甜。 她仔细地品尝了和少年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然后把它们藏入记忆深处。 这一段时间鲜活动人，让她不忍结束。 但万物终有尽时。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 曼达林把一根红枣味的能量棒递给风淋：“早啊，怎么，你和少年吵架了？” 她满脸坏笑：“我们把大厅留给你们两个，所以有没有发生什么战争前夕的火辣辣之类……？你懂的，成年人的那种火辣辣。” 风淋就像是忘了昨晚发生的一切那样，微笑着回答：“保持精力，应对敌人，不要满脑子糟糕物。” 曼达林吐吐舌头：“如果不是我没有男朋友……我一定要闪瞎你！” 风淋笑着拆开能量棒的包装，一口咬下，含糊不清道：“那我很期待。” 浓郁的红枣味甜得发苦，要用很多牛奶才能盖下这些味道。 胡克花了一个晚上给图书管理员塑了一个身体，现在正精神抖擞地和蓝孔雀夸耀自己：“……伟大的雕塑师终于得到了认可。” 他眉飞色舞地喋喋不休。 肉色的老年人雕塑从墙壁上缓慢探出头来：“你们……准备……好了……吗？” 也许是信号延迟的缘故，图书管理员获得了自由行动——甚至是穿墙的能力，却只能非常缓慢的说话。 风淋环顾四周：“崽崽呢？” 曼达林惊了：“他没和你说嘛？” 风淋很想皱眉，但是她忍住了，依旧保持着冷静的神色：“说什么……？” “他先去探路了。”曼达林疑惑地看向风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你们昨晚吵架了？他发现他能力不行？” “什么……啊！”风淋半恼半羞地去捏曼达林的脸，却被曼达林像鱼一样滑走了。 “我说真的，你们昨晚是不是吵架了？”曼达林难得认真，“是不是因为要离开亥星了？” 不得不称赞的是，曼达林对于恋爱的第六感，简直称得上是无敌了。 风淋喝掉剩下的牛奶：“没有。” 曼达林很是狐疑，她满脸不信，但是无论她怎么追问，风淋的答复都是“没有”，“我和他很好”。 咬死不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就在打打闹闹间，少年从图书馆外的窗户爬进来：“蜂族的巡逻很松散……我说，现在不是什么玩闹的时间吧？” 风淋背对着他站立不动，没有说话。 片刻后，曼达林开口道：“走吧。” 一切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一切好像又都不一样了。 风淋握住图书管理员友情赠送的能源炮（“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折腾了。”他说。），像影子一样跟在少年身后。 她的手指微微磨蹭了一下戒指，随后又把它往里面靠了靠，防止它因为意外滚落。 在早晨，阳光照射进屋子时，她发现这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应该就是少年在【庄生梦自然风景保护区】的湖中挖下来的那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将它细心地打磨成闪烁的宝石，镶嵌在不知名金属做成的戒托上。 尺寸刚刚好，戒指内部也打磨地十分光滑，一点粗糙感也没有——除了带有他名字的刻痕之外。 但是，现在不是讨论儿女情长的时候。 图书管理员提供的武器非常优越，要比之前只能打三发的业余武器【分子键粉碎器】好上许多。 就拿她手上的这把能源炮来说，区区半米长的金属细杆中，可以打出粉碎建筑的光柱。 当然了，它的弱点也和【分子键粉碎器】十分相似，那就是光柱受到管道直径的限制。 比如这一把，金属细杆的直径大约是二十厘米，于是能粉碎建筑的直径，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厘米。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把非常好用的武器——四十厘米的粉碎光柱，足够打爆大部分东西了。 风淋就这样拎着这把“足够打爆大部分东西”的能源炮，心事重重地跟在少年的身后。 少年今天沉默得有些诡异，她想。她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安慰崽崽，唯独这件事不行。 不过嘛……她无论因为跨界诅咒去往何方，都能过得很好。想到这里，风淋的嘴角多出一抹笑意。 她不会让自己的崽崽等很久的。 有了图书管理员的帮助，风淋一行人绕开蜂族巡逻的行动就变得容易了起来。 偶尔出现的漏网之鱼也会被很快打倒，就像现在—— 风淋如幽灵一般靠近了一位蜂族，随后将它无声无息地击倒。白色的电光闪烁在他的身体上，好似一道耀眼的烟火。 怕水，弱电。 只需要水枪加上放电装置即可。 风淋把改造过的电线插头放回绝缘盒子里，轻松跟上少年的脚步。 少年的脚下倒着三、四位蜂族，此时的他正半蹲着检查蜂族身上的装备， 片刻后，他在今天第一次回过头，对着风淋说：“它们的科技变强了。” 风淋闻言，立刻半蹲下来，仔细检查蜂族身上的装备，和蜂族的表皮：“这是……” 她微微瞪大眼睛—— 蜂族用的装备，居然和他们是一样的。 原来被打劫的不止是机器人，还有闪宁城的武器装备！ “这很奇怪。”少年做出总结，顺便给不明所以的胡克和蓝孔雀科普道，“蜂族向来不会使用我们的科技，它们歧视我们的科技。” 风淋轻轻咳嗽一声：“我得先问问……在场的各位有哪些人能无视苏的声音？” 就这个节奏，蜂族肯定是被人教唆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些“有违常理”的行动。 风淋估计在地下实验室里，很可能会迎面撞上来自“虚拟偶像苏”的魅惑之音。 第99章 芮驰丽山脉（7） 地下实验室 通往地下实验室的秘密通道, 居然在图书馆的地下三层。 当图书管理员从墙壁中探出上半身，告诉风淋“这扇门将会在半小时后彻底关闭，千万记得小心行事”时，她不由地庆幸起来： 还好没有一照面就给图书管理员一记闷棍。 有谁能想到, 通往地下实验室秘密通道的入口, 竟然位于一间堆满杂物的、男女通用的公共厕所呢？ 而打开门的方式, 居然把里面的马桶搬走？ 真是恶趣味！ 恶趣味的始作俑者图书管理员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种操作有什么问题，他赞美了一会儿自己别出心裁的脑洞, 自豪地表示“这个秘密通道从来没有被敌人发现过”。 曼达林给他“啪啪啪”地鼓掌，满脸兴奋, 简直就要化身为小迷妹了。 风淋不禁为日后去曼达林家打工度假的员工和游客鞠了一把泪——想也知道, 这种恶趣味的密道一定会被她放进她的度假村中, 作为彩蛋使用。 风淋咳嗽几声：“好了，我们该进去了……你们三位确定自己不会被苏影响到？” 曼达林自豪地表示：她曾经在“虚拟偶像苏”的项目中当过实习生, 所以“虚拟偶像苏”的一些小功能, 甚至有她的参与。 胡克自然不必说。作为活画廊的馆长，他肯定是免疫自己画廊中的“精神污染”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蓝孔雀了, 但是少年临时修改了它的【自由意志】芯片，让它短暂地“冷酷无情”起来。 此时的它高高昂起下巴，像朵究极自恋的“水仙花”：“就她？能有我的声音好听？” 风淋沉默地盯着蓝孔雀瞧了一会，蓝孔雀一点儿也不尴尬地把自己的下巴越抬越高，甚至开屏在狭窄的厕所里走了个来回。 她又看向少年，面部的表情活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她严重怀疑这是崽崽的真实想法, 只是自己不好意思说, 于是假借蓝孔雀之口说了出来。 少年无辜地扇动浓密卷翘的睫毛：“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风淋最后看了一眼在墙壁中游走的图书管理员，踏入狭小的通道。 无论这次的行动能不能成功, 她都回不来了。 秘密通道阴冷、潮湿，透着一股密闭机房的味道。滴滴答答的水声和隆隆的机器声在看不见的墙壁后如影随形。 曼达林走在队伍最前端，不间断地扫描前方区域的热能变化；紧接着的是风淋，她跟在曼达林的身后，紧紧握着能源炮。 胡克继续趴在她的背包上，即便一声不吭，风淋也能感受到他的紧张；蓝孔雀沉默地跟在风淋身后，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它的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在队伍末端断后的是少年，和大部分人认为第一个人最危险的情况相反，一般而言，最危险的反而是走在最后的人。 很多时候，哪怕发现了此处有人入侵，狡猾的敌人也会放过开头的先锋，转而攻击中后段。 绕过像肠子一样曲折的秘密通道，尽头处是一扇巨大的排风扇。足足有两米高的巨型风扇飞速转动，吹来猛烈的大风。 风中带有若隐若现的腥臭和铁锈味，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入口处。 和地面让人难以忍受的高温相反，这里的温度并不算热，甚至有些冷。 曼达林比出一个“17”的手势，意思是这里的温度是17度。 胡克贴着风淋的耳朵小声解释道：“蜂族耐高温耐低温，无论是寒冷还是炎热，都可以生存地很好——应该是为了防止机器人被烧坏。” 还有武器。 胡克是真的很了解蜂族了。 风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少年站在队伍末端，不愉悦地嘟起嘴，但是很快，他又无声地笑了起来，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 想要通过这扇排风扇，还是不困难的，困难的是，当他们通过排风扇后，会不会直接撞上敌人们。 她把胡克从背包上扯下来，再次把他放在排风扇前，示意他该动手了。 胡克挣扎着蠕动八条小短腿，见此事避无可避，这才硬着头皮把自己投影到风扇的对面。 虽然他的投影时不时就会被风扇切个粉碎，但是他依旧瞄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一行人稍稍后退一些，让自己远离风扇，便开始商量起来。 “那一头……没有什么蜂族，但是我看见有两个迎宾机器人守在门口处。”胡克重新抓住风淋的背包。 “迎宾机器人嘛？是不是一走进，就会大喊‘欢迎光临’的那种？”风淋问。 “对，就是这种，所以我们恐怕不能从这里进去了。”胡克有些高兴。 风淋微笑着提议：“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找找别的入口。不过嘛，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的话，直接杀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曼达林做出疯狂鼓掌的姿势，但是却没有拍出声响：“天哪，我喜欢这个提议。” “我不喜欢。”胡克闷闷地发言，“好吧，我看见这两个机器人的电量不够了，也就是说，换班的人快到了。” 他又补充道：“机器人是背朝我们的，她们面部对准的方向才是房间的入口处。这个地方好像是一个大厅，不过另一头被书架挡住了，所以看不清细节。” “墙上有没有装饰？”风淋一边回忆来自图书管理员的情报，一边询问。 “有，是一块金属齿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1] 风淋满意地笑了——金属齿轮，可不就是地下二层机器人实验室的欢迎厅嘛？ 根据图书管理员的说法，因为机器人实验经常需要移动大型铁块和来回搬运沉重的原料，所以机器人实验室中，自带一个运输楼梯，可以在地面一层至地下三层间活动。 地面一层自然是一些不重要的办公室和联络处。 地下一层有食堂、员工休息室和一些运动娱乐设施。 地下二层是机器人和其他机械组件拼装的工厂，层高是别的楼层的两倍，非常宽大广阔。 风淋一行人的目标是地下六层——那里有一个轨道车站，可以直通星门前哨站。 虽然这个轨道车站已经被停用了，但是如果想要快速前往的话，修修补补还是能勉强凑合着开开的。 如果不使用轨道车站，他们就需要花费高达一个多月的时间前往星门所在地，还极有可能面临进不去的困扰。 风淋不清楚蜂族有没有修好轨道车站，但是按照图书管理员的说法，应该是没有的——他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碰见过好几次乘坐战车出门探索的蜂族，他们行进的方向，便是星门哨站。 “曼达林，你能不能隔空控制这个实验室的系统？”风淋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和蜂族起正面冲突。毕竟地下实验室的出口在地面三层，要上去，我们还得横跨一整片办公区和宿舍。” 也许是为了防止有间谍潜入实验室，并且迅速逃离。地下实验室的入口处居然设置在诡异的地面三层。 效果确实不错。 风淋不得不考虑逃离的难度，尽量避免正面硬杠。 但是，倘若必须正面战斗，她也会第一个冲上去。 “不行，太远了。”曼达林遗憾地朝着排风扇的位置望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上去非常失望。 “那好吧。”风淋又绕着秘密通道走了一遍，终于被她发现了一些端倪，“这里……是不是可以拆掉？” 秘密通道和地下实验室的衔接处，其实是一个硕大的、可以让人自由通行的通风管道。 那么大的通风管道，又不是什么核心部件，自然是用零配件组装，而非一体融合的。是故，只需要沿着拼接处切开金属片，就可以把整片金属片都掀下来。 少年掏出高温喷枪：“上面还是下面？” “下面。” 从下面走，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地下四层是地质实验室。 也许是因为这个实验室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所以这一层楼都没有太多的蜂族。 风淋一行人将通风管道切开，又小心地在天花板的夹层中攀爬，最后找到了一块可以浮动的天花板，偷偷将它挪开，往下方看了一眼。 是厕所。 暂且不管这是一间什么厕所，总之没有人就对了。 一架绳梯被固定在天花板上，众人挨个从上面爬了下来。 “嘘……”曼达林踮起脚尖，“三个热源。” “现在是……下午四点。”风淋小声问，“它们需要睡觉嘛？” 当然是需要的。 蜂族在夜间会处于兴奋状态，而此时，大致就相当于人类的“清晨五点”。站在外面巡逻的应该只是夜间的护卫，这正是它们最为疲倦的时刻。 长久无人出入的卫生间小心地滑开一条缝隙，张牙舞爪的亮光从门缝里涌出来，偷偷触摸到它们的影子。 在它们刚刚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三道无声无息的光束射穿了它们的躯干。随后，就连身体摔在地上的声响也没能发出来，它们就被神秘的三双手拖进了卫生间里。 “它们怎么一点警惕心也没有？”风淋颇为嫌弃地撇撇嘴，“那么好的武器，啧啧。还好它们来不及开枪。” 既然是战利品，自然是要收缴的，风淋毫不客气地扒光了三只蜂族的装备，然后好奇地打量着一只耳麦。 “这是……给它们下达指令的方式？”曼达林凑过来看，表情惊讶，“蜂族不是有‘蜂群意志’嘛？根本不需要通过外界的手段来交流啊！” 第100章 芮驰丽山脉（8） 前进前进前进进！…… 清剿掉地下四层唯三的蜂族守卫, 风淋把耳麦改造了一下，使得它只能接听，无法回复。 这主要是为了防止发送命令的人意外收听到他们的聊天，从而发现异常, 影响他们的潜入计划。 少年站在后方, 眼神止不住地往楼梯处飘去, 被风淋逮个正着。 “怎么了？我们不急着下楼啊，先把这里的敌人清理掉再说吧？”她说。 少年恍然回过神：“不是, 我不是急着下去……我是想能不能抽空上楼，去三楼的机器人实验室, 把密保装置给解决掉。” 密保装置啊！ 风淋差点就要把这个问题给忘记了。 还没等风淋做出反应, 曼达林就双手一拍, 快速提议道：“要不，你陪少年去楼上解除密保装置, 我们三个人在厕所里等一会, 顺便研究一下如何去地下六层？” 前半句还能算得上是好提议，后半句就完完全全是借口了。 图书管理员的笔记把这里的布局写地清清楚楚, 摸透蜂族的行动也只需要几个小时而已，但是风淋没有戳穿，而是轻轻点头答应了。 她和少年两个人脱离了队伍，朝着楼梯口走去。 一路上，少年脚步轻快，似乎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东西, 只是随口问道：“你在找到身体后, 要不要也把密保装置消解掉？” 说来也巧，这个世界中流行的密保装置，正起源于风淋的时代。确切来说, 这个东西就是风淋为了保守秘密，而研发出来的。 只不过，和风淋的想法不同，现在的密保装置已经从“象征性的宣誓步骤”变成了“真的具有实际效果的守密方案”。 风淋摇摇头：“我喝的是象征性的东西，其实只是一群可以自动修复人体细微损伤的纳米机器人罢了。” 少年“哦”了一声：“所以，你的身体即便放了很久，也不会损坏？” 风淋微微侧目：“你果然把我的身体藏起来了。” 地下实验室走廊的灯光不算明亮，而是微微发昏的黄色光源，在天花板上晕染出一小团一小团的颜色。 少年的脸被光源照得影影绰绰，稍稍带些粉色，甚至叫风淋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他有些结巴，语气中透着紧张：“那个……我不是有意的。” 少年用力咽下口水，手指微微颤抖：“在你消失了很久很久之后……也不是很久，就几年吧。我在外区勘探的时候，找到了你的身体。” 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只是感觉有些眼熟，便把她带回了舰船上。 在星际时代，不小心让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分离，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起码少年在千年左右的时间里，见到了不下十次。 一般而言，在看见这些倒霉蛋之后，大家都会把他们捡回舰船里，运回各自的主星——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如果自己碰上了这种麻烦，想必也是希望能有好心人，将自己的身体送回来的。 发现这具身体归属于风淋所有，已经几天后的事情了。实验员结结巴巴地把测试结果给他看，他立马就把结果删掉了。 等删掉后，他才从上头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命令道：“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 就和风淋担心的一样，一旦被帝国和巴斯星知道了，这具身体一定会被带走做实验。 而他，保下身体的原因则是出于私心：他认为，风淋的意识一定会回来的。 既然她会和未来的自己变成好朋友（？），那她的意识一定还在时空深处漂泊。为了让自己之后不会为了朋友的身体产生困扰，他选择悄悄地把这具身体藏进自己的星球中。 是的，作为长生不死的大科学家，班尼迪克斯当然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星球。 他不知道风淋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此时正在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冷静地意识到风淋有权将自己的身体取回去，另一边则恋恋不舍地一点儿也不想放手。 好在，风淋体贴地说中了他的心思：“帮忙保管身体的花销一定很大吧？我会补偿你的。” 要怎么补偿呢？少年头一次痛恨起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来。在实验室那群起哄专家的熏染下，他也知道了不少正在星际中流行的电视剧和小说。 补偿嘛…… 现在的风淋连身份都没有，再说了，她还是千年前的人类…… 阴暗的小心思从黑暗中悄悄爬出来，轻轻勾住他的衣角。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赚钱途径，她要如何补偿呢？ 当然只有那一种途径了。 保存身体保存了千年，这价格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偷偷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人类的寿命一定是无法还清的，还是需要执行一下转换仪式，把她也变成自己的同类。 一想到这个，他就很愉悦。 风淋停下脚步，迟疑地看向少年：“怎么了……这笔钱真的很大嘛？” 一听到自己决定补偿，居然高兴得连笑意都藏不住了。崽崽为了她，真的伤筋动骨啊！ “嗯……嗯。”少年收敛住笑意，“确实很大，不过不用担心，你能还清的。” 反正价格还不是随自己标？少年的瞳孔微微放大。 其实……在曼达林赠送的学习资料里，确实有不少好东西，让他很是心动。 真想一个个试过来。 “那当然了。”风淋也很自信，“作为曾经的最强船长，我很快就能研究透现在的行业规矩，不会拖很久的。” 成为最强船长不单单需要过硬的技术，还需要左右逢源的社交能力和堪称机器的学习能力。 虽然她会的东西可能有点过时，但是她的脑子可依旧好用。 少年一下子就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风淋又走了几步，见崽崽没有跟上来，只能又返回去哄着：“别急嘛……毕竟那么多年了，我总得先考察一下现在的环境……” 她想了想，又厚着脸皮道：“当然，如果你能透露一下小情报，顺便借我一艘舰船的话，就会稍微快一些。” “哦……”少年的快乐一下子就没了，他的心底下起了滴滴答答的小雨。 原来不是……那种补偿啊！他气呼呼地想。谁要你的臭钱了！ 他还能缺钱不成？ 只是想是这样想，说却不能说，只能可怜兮兮地忍着正在下雨的皱巴巴心脏，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在解除密保装置的途中，少年整个人都消沉不已。 风淋不知道她的崽崽是怎么了，心下以为是害怕自己无法还清债务，当下就一阵心虚。 她其实也没底——万一她又被传送走了，这可怎么还呢？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下，她也不敢再打包票说“我一定能还清”了。 只好和少年一起苦着脸，从机器人实验室中返回。 相比起风淋和少年的“阴转小雨”，曼达林三人可谓是“阳光明媚”。 曼达林正嘻嘻哈哈地拍着手，对胡克和蓝孔雀讲她的“传奇”爱情故事。胡克被感动地眼泪滴答，而蓝孔雀则昏昏欲睡。 突然，它看见了走回来的风淋和少年，立刻就一翅膀扇在胡克身上：“别哭了，我们要走了。” 曼达林还保持着眉飞色舞的神态，转头想招呼风淋和少年一起把结局给听了，就看见他们二人挥之不去的“阴雨绵绵”。 这下，她收敛起笑容：“失败了？被发现了？” 风淋摇摇头：“搞定了。” 片刻后，她又趁大家不注意，凑到曼达林的身边咬耳朵：“我可能还不起崽崽的钱，他可伤心了。” 曼达林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用力压低声音：“他居然要你还钱？哦……不是不可以理解嘛！你可以把你自己还给他。” 风淋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趁着大家中途修整，胡克和少年去记录蜂族巡逻时间的空档，风淋抱着腿和曼达林坐在一起，把整件事情和她简单地讲了一下。 末了，她颇为感慨地做出总结：“没想到我居然会缺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谁能想到，千年前根本不考虑金钱问题的自己，居然在千年后，有沦落成“老赖”的可能性。 曼达林唏嘘不已，正想抹几滴眼泪，就看见一枚戒指在风淋的手指上闪着光。 好家伙，这不就是从她的湖里扒拉下来的那块宝石嘛？ 她伸出一根手指，检测了一下戒指的信号，立刻把眼泪吸回了眼眶中，冷酷无情道：“你不用担心了。” 风淋：“？？？” 曼达林认真而同情地看向她：“我就没见过欠了这个种族的钱，还能跑路成功的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努力还钱吧，他会来追债的。” 风淋：“……” 看来她身体的维护成本是真的很高了。 压力有点大。 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件件做。 眼前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躲避蜂族的巡逻，去地下六层修轨道车。 一行人像玩吃豆子人一样挤挤挨挨，从一个路口蹦进另一个路口。 地下四层到地下五层的行进非常顺利，这或许是因为蜂族并不在意这两个楼层。 当然了，以它们的思想观念，自然是不会想到有人居然会选择偷偷潜入的。 只是，危机还是发生了。 就在风淋悄悄拧开拦在地下五层走廊中间的铁门时……周围的灯，一下子就熄灭了。 在屏气凝神的寂静里，一盏顶灯“啪”得亮起，将一位拿着粉色爱心权杖、穿着粉白相间打歌服的少女，照得熠熠生辉。 第101章 芮驰丽山脉（9） 星门 风淋早就在新巴斯镇里听过虚拟偶像苏的声音了, 但是论真人投影，却还是头一次看见。 她趁乱从头到尾地扫视了一下虚拟偶像苏——她的打扮非常浮夸，活像是刚刚从舞台上走下来。 还没等她仔细看完，破空声就划过天际, 把投影下虚拟偶像苏的摄像头打了个稀巴烂。 “别看了！跑！”少年收起木仓, 拔腿飞奔。 风淋收回思绪, 迈步跟上——蜂族肯定接到了通知，正在围追堵截,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和虚拟偶像苏浪费时间的意义。 他们的目标是离开亥星, 把消息传给帝国, 而不是“五人大战蜂族”。 “砰——” “砰——” “砰——” 三声木仓响起, 少年又举起手中的武器，将前路上的广播扩音器和投影仪打碎。身后的脚步声和电流声变得嘈杂起来, 应该是蜂族从楼上追下来了。 风淋快步向前猛冲几米, 站在最前方，朝着通向地下六层的楼梯举起能源炮。 蓝白色的光晕照得前方一片发白, 亮到没有颜色的光柱一路穿透过去，将一队蜂族巡逻队直接打散。 她把拦路的蜂族踢到一边，小心地侧头看了看门后：“安全了，快点。” 蜂族对于地下四层之后的楼层都不是很在意，这也许是因为无论苏怎么强调这些楼层的用处，它们都不以为然吧。 和地下四层相同, 之后的每一个楼层都只有一个蜂族巡逻小队来回游走。除了地下六层是个例外——这个楼层着实重要, 因此有两个蜂族巡逻小队。 风淋再一次用能源炮穿透它们的身躯，甩了甩肌肉抽搐的手臂：“苏是不是也不太清楚地下六层的轨道车？” 能源炮的后坐力让她有些轻微的肌肉拉伤——说来也好笑，她现在明明用的是个机器人身躯, 却逃不掉肌肉拉伤和饥饿口渴这种生理现象。 “这里的情报可能没几个人知道。”少年冷静地查阅着个人终端里的资料记录，快速筛选出可能的行进路线，“不管怎么说，苏毕竟只是个偶像。” 她再厉害，也只是个声音具有迷惑性的偶像，有许多地方，是没办法亲自去调查的。 假借于他人之手得到的消息，总是不如亲眼所见来得具体，因此，虚拟偶像苏的计划中，存在着许多漏洞。 曼达林压抑着兴奋：“我们能不能直接把这里给炸了？” 风淋微微侧目：“你有炸|药？” 她也想过“能不能直接把蜂族赶走”这件事，但是显然，作为曾经星际头号疯狗的蜂族，不是那么容易打趴下的。 不过嘛……风淋击了一下手掌：“虽然炸不掉这里，但是把轨道炸了还是可以的。” 曼达林的液晶显示屏亮了。 解决掉地下六层最后的蜂族，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少年蹲在轨道车旁边努力拧开锈掉的螺丝钉，把这辆残破的老爷车勉勉强强地扶到轨道上。 风淋和曼达林蹲在入口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蜂族的元气还没有缓过来，所以数量并不多。 曼达林得意地翘起嘴角：“不过如此。” 风淋沉默地举起能源炮，再次轰出一道光柱。她没有打击曼达林的意思，所以也不为蜂族做过多的辩解——她猜测之所以来的蜂族不是那么多，只是因为她们的威胁性并不大。 又一名蜂族倒在前往地下六层的楼梯上，风淋摸了摸滚烫的炮膛，正想把它放下，就看见它的腰间闪烁着奇异的色彩。 片刻后，她举起能源炮，对准了出现的虚拟偶像苏。 虚拟偶像苏还是之前的模样，她撅起嘴，问道：“你想不想解决跨界诅咒？” 这句话让风淋一个愣神，片刻后，食指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能源炮却没有启动。 很不凑巧，炮膛过热，能源炮算是废了。 她丢掉能源炮，拔出分子键粉碎器，对准蜂族腰间的奇怪闪光处：“你想干什么？” 曼达林比她的动作更快，她一刀砍向闪光处，闪光处忽得熄灭了，随后在另一个蜂族的腰间亮起。 虚拟偶像苏的声音宛若茶水流淌在白瓷杯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下来：“曼达林……这件事和你无关。” 就好像是按下了某个不知名的开关，曼达林真的把刀收回去了，转头站在一侧，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风淋心里咯噔一声：说好的是“虚拟偶像苏”计划的实习生，所以不怕她的声音呢？ 这波啊……这波是照面秒杀。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或者说，对虚拟偶像苏的警惕调到了最高值。 她握住分子键粉碎器，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又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苏收敛起笑容：“我想要亥星的十年开采权。” 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错过了什么：“是蜂族……” “是蜂族救了我。”苏的眼睛眨都不眨，明明衣着十分可爱动人，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残酷感。 就像是一把深埋地底的、镶嵌着迷人宝石的匕首。 “我帮不了你。”风淋尽最大的诚意缓和气氛，“这个星球不属于我，你应该去和帝国商量。” 苏微微上挑眼角：“你可以……你可以说服班尼迪克斯不要马上报告此事。” 无论怎么说，苏都害了不少人，但是同样，她害人也是为了救自己的“恩人”。 这种道德难题在风淋眼中不值一提：“这是你和帝国的纠纷。” 她压根就不想参与此事。 虚拟偶像苏瞪大眼睛：“你怎么那么铁石心肠。” 风淋歪了歪头：“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我支持哪一边，都有另一边要受到伤害……你们的纠纷，为什么要把难题丢我头上。” 虚拟偶像苏一下子噎住了：“你不是好人吗？” 风淋理直气壮道：“谁告诉你我是好人了？要说好人的话……”她露出诡异的微笑，“你应该去劝说曼达林，她的成功率比较高。” 可惜曼达林开局就被她控制了，现在无论怎么样都满心怒火，不会愿意听她讲故事的。 大概是虚拟偶像苏也想到了这点，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有来有往地聊了那么久，风淋高兴地发现自己的意志依旧被自己掌控，手指上的戒指发出微微的热意，像是一小团不烫人的火苗。 她保持着表情的平静，悄悄拖延时间，等待少年修完轨道车：“要我说，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虚拟偶像苏确实走入了绝路，此时竟然开始期待风淋的方案。 她既想要帮助救了自己的“疯狗”，又不想背负背叛者的骂名。正是想要两全其美的意愿，使她痛苦不堪。 “你应该去和帝国谈判。你的声音，你的地位，其实很有优势。”她尊尊诱导道。 “这不可能。”她略带怒意，“你耍我？” 谁都知道，帝国永远不可能和蜂族合作。 风淋自信地笑了：“帝国也许会拒绝和一个残暴疯狂的种族合作，但是他们不会拒绝和你合作。” 虚拟偶像苏有些迟疑。 她见形势大好，又加了一把火：“你在担心什么呢？难道你也不放心蜂族嘛？如果你都不放心的话，别人自然不可能相信它们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虚拟偶像苏沉默了，她不安地把玩着手中的装饰权杖，像个站在人群中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孩。 但是这个可怜的女孩一手促成了亥星的悲剧。 再加把劲，她就可以稳坐“圣母”人设了，风淋微妙地想，一边继续手把手教她该怎么做：“你可以公平地换取想要的东西，至于这些东西归属于你之后，要怎么处理就是你的事情了。” “只是，当你帮助了它们，就一辈子无法从纠葛中脱身。如果蜂族因为你的援助而挑起威胁，你将首当其冲，陷入困境。” “你想要享受作为知恩图报者的身份，你就得承担报答的后果。” 她慢悠悠地拖长语调，心中计算着少年修缮完成的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 趁着虚拟偶像苏还陷在茫然之中，她一把抓起曼达林的身体，扭头就跑。 将后背对准虚拟偶像苏，她十分放心：投影该怎么攻击她呢？ 事情也正如她所料：一直到最后，前来阻止他们的都是蜂族，虚拟偶像苏再也没有出现过。 轨道车很小，但是却能够装下所有的人。 风淋一行人挤挤挨挨地站在轨道车里，呼啸着滑进了黑暗的洞穴之中。 略带臭味的空气高调地示意他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蓝孔雀惊恐无比：“这里的空气真的可以呼吸吗？” “我们都不需要呼吸。”风淋平静地说出真相。 蓝孔雀夸张地吸了一口空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风淋没有再搭理它。 曼达林坐在后排，抓着扶手，依旧还在破口大骂。被虚拟偶像苏控制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尤其是她以为她并不会遭殃的。 片刻后，她喘了口气，终于恢复了平静：“风淋，你居然真的在教她！” 风淋看着前方的轨道，目不斜视：“我是在拖时间。” 曼达林拔高了声音：“可是你依旧在教她。” 风淋停顿片刻，回问道：“你觉得她会听我的嘛？” 曼达林楞了楞，不是很确定：“……大概……不会吧？这样一来，蜂族如果做了什么坏事，被骂的就是她了。” “你看，如果她意识到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就不会去这样做了。只要她不说，有谁会知道蜂族曾经救过她呢？再者，虽然蜂族救过她，但是也干过不少坏事嘛！”风淋语气平静，让人看不出真实想法。 “可是……” “如果她听取了我的建议，无论怎么做都会和蜂族扯上挣不脱的关系。让一位具有煽动力的偶像去阻止蜂族发疯，这不是挺划得来的？” 曼达林诡异地沉默了：“这不像你。” 风淋低声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样子的人。” “你是一个好人。”少年扭动一下方向盘，揽住风淋的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曼达林气恼道：“这种时候就不要撒狗粮了！我在和她说正经事！” 少年理直气壮道：“我也在干正经事……你难道还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嘛？” 曼达林气呼呼地想了一路，最后也没有想到任何更优解。 诚如风淋所言，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她甚至没有立场去偏向任何一方。不止风淋没有，她也没有，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 蜂族依旧在屁股后面围追堵截，但是始终没有真的追上来，只是不停地在后方发出响动，将他们驱逐向远方，有种逢场作戏的微妙感。 带着这种不约而同的平衡，风淋一行人一路横冲直撞，来到星门处。 星门宏伟而壮观，在眼前凝聚成一团微带粉尘的黑。这一团黑色深不见底，一点儿也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风淋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这真是太顺利了。” 她没有因为跨界诅咒而消失，也没有人受伤，就连最大的BOSS都忙着思考人生，没空搭理他们。 曼达林先是惊叹了一会儿星门的震撼，随后又立刻接上一句：“她是不是放弃了？怎么没有来追我们？” 风淋听出了她对虚拟偶像苏的半分唾弃和失望——就像风淋之前对苏说的那样：如果这一行人里有哪位最能头脑发热，不分青红皂白地去站在苏的一边，那一定是曼达林。 “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风淋随口回答，“也搞不好是准备弃暗投明，发现自己的错误了呢？” 曼达林不高兴地“哦”了一声，让胡克侧目许久，最终又兴高采烈道：“离开这里之后，你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家很大，可以让你永远借住下去。” 少年用力咳嗽一声。 曼达林立刻改口：“我家不大，你另找地方住吧……不过，还是随时欢迎你来玩。” 风淋噗嗤一声笑了：“到时候请你来我家玩……我是说，真的我家，靠我自己赚钱买的那种。” 她可没有放弃重操旧业，从零起步打江山的念头。 在嬉笑打闹间，一艘舰船从半空中悄然出现，掀起无数尘土。透过由沙土构成的朦胧细纱，两位雇佣军模样的人从舰船的梯|子上走了下来。 少年终于开了口，散发出金钱的气息：“回去再说吧……大家辛苦了那么久，不如都来我家住几天。” 在欢呼声中，风淋笑着踩上梯|子—— 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曼达林惊恐地停下走动的脚步，目光发愣：“她……她……” 胡克也傻了：“刚刚风淋是不是消失了？少年还……还……” “跟着一起消失了？！” 第102章 巴斯星 大结局 当风淋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地面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栋别墅和漫无边际的树林时，她还能颇为冷静地思考： 果然是跨界诅咒再次发作了……所以，她现在在哪里？ 眼前的废墟似乎是一片宏伟华丽的别墅群, 但是满墙的爬山虎和不知名的藤蔓植物, 让它看上去活像一栋鬼屋。 往好处想嘛！她努力把留存在血液中的阿Q精神挤出来。 有别墅, 那肯定会有一些家具对不对？至少遮风挡雨，有床有桌椅。 风淋很是乐观。 随后, 少年就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还拖着一大卷枯枝。 他微笑着朝风淋打了个招呼, 全然不顾风淋错愕的眼神, 就像是在闹市街头, 两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刚好相遇似的：“早上好！我做了羊肉抓饭，如果想趁热吃的话, 得快点过来了。” 说着, 他自然地拖着一大捆枯枝，朝着“鬼屋”走去。 风淋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堵进了棉花似的, 怎么都动不起来了。她努力回忆了半天，只能想起“上一秒她还在星门外，下一秒就来到了废墟前”。 眼瞅着少年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藤蔓后了，风淋顾不上多想，伸手一摸大腿——分子键粉碎器还在，武器也都在——便急忙跟了上去。 “等等！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大概就是这样了。”少年把一杯棉花糖热巧克力和一杯柠檬汽水端到桌子上, 又摆出两盘甜甜圈。 他好像完全不感觉“突然就把风淋拽进自己的星球”这件事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呀？当时跨界诅咒爆发得太突然, 我第一反应就是把你拉进自己的星球嘛！”嫣红柔软的嘴唇说出让人无法驳斥的理由。 也确实无法反驳。 风淋咬着甜滋滋的草莓巧克力脆皮甜甜圈，说不出责备的话语。 ****** 恭喜风淋收获了：HE（？）结局——《只有两个人的星球》 【宇宙无边无际，而此处只有两人】 《只有两个人的星球》CG一览： 【来自曼达林的资料教学课： 嘘……这是只有深夜才能打开的资料课程。 ……当然, 如果你非要白天学习也不是不可以。】 【触手？触手！： 这里的环境需要拯救！勇者风淋赶紧上吧！ 等等……可恶啊，怎么会有云蔓？ ——救命！ ——救！命！！】 【我眼中只有你（结局CG）： 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别墅，有花园，有宠物（云蔓：？？？），有花花草草（云蔓：……）。除了那些光辉闪耀的、在宇宙中航行的冒险记忆之外，其实什么都不缺，对吧？】 …… 你说我居然写了这样扯淡的结局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当然不是真结局…… 让我们继续旅途吧！ ****** 虽然说不出责备的话语，但是这并不代表风淋就接受了“自己下半辈子得困在这颗古怪荒星上”的悲惨结局。 她又吃掉几颗五颜六色的甜甜圈，把少年索求亲亲的嘴唇捏扁：“听着，把我放回去！” 姣好的容颜上显露出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愤怒表情。 少年委屈巴巴地在风淋的手掌心啄了一口，不情愿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里啊……”风淋趴在桌子上，“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开着船消失掉。” 少年垂头丧气了一会，嘴里嘟哝着奇怪的句子，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但是陪我几天，总不过分吧？” 这倒是不太过分，风淋很快就答应了。 总体来说，呆在少年“荒星”上的日子其实还是挺惬意的。风淋穿着一套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比基尼，趴在室内的躺椅上晒着人造太阳。 少年端着两杯冰激凌走进来，一起趴在旁边：“这里是不是很棒？” 他翘起嘴角，声音中充满诱惑。 “当然很棒了。”风淋舀了一大勺柠檬雪芭，换了个更为妖娆的姿势，对着可口的少年勾勾手指，“想要来做一点夜晚才能做的事情嘛？” “不……不是这个。”他的耳朵尖立刻红了起来，但依旧坚持着把事情说完，“我们……一人一半吧？” “什么一人一半？” “这个星球，我们一人一半吧？”少年的眼神中闪烁起无边的星尘，蓝色的星尘像钻石的锋芒一样在暗色的幕布上不停亮起。 星球的共享需要同样的思想印记，在神魂的交融下，印记得到了复制。 风淋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和意识重新接上了。 好嘛！身体果然被藏在这间别墅中，但是她之前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许久没动过的苍白身躯摸起来软绵绵的，大概是肌肉在时间的流逝下变成了软乎乎的肥肉。 风淋伤心地发现自己的腹肌都没有了，如果想要它们回来的话，她得好好运动起来。 于是，当少年端着一大盆芝士通心粉过来的时候，遭到了义正言辞的拒绝。 当天晚上，风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复仇。 “总之都是运动，那不如来一点更快乐的运动方式吧？” 少年满足地研习完来自曼达林的分享课程，开始身体力行地练习起来。 效果颇佳。 即便是在第二天清晨，风淋大口大口地吃掉了一整份芝士炸鸡，她的腹肌依旧在不间断的运动下，恢复了。 …… ………… 三年后。 巴斯星最大的集市上。 风淋左手拿着一把烧烤小狼蛛，右手提着一杯“云蔓酸甜气泡”，从蜂拥的人海中挤了出来。 “是这里吧？怎么会约在这里啊！”她略带抱怨地看向少年，一边迷惑于曼达林的选择。 说好的只是待几天，结果却在快乐的海洋中度过了三年。 不过风淋倒也没有浪费时间，她不停地学习着新世界的规则和技术，差一点儿就要把少年给榨干了，一滴也没给他剩下。 最后，本来就不是舰船专精的少年不得不举手讨饶，主动提出要不要去巴斯星逛一逛—— 顺便和她一起找找有没有新型号的舰船出售。 船长风淋表示：她要重出江湖啦！ 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最为迅速的就是曼达林了。她闻风而来，很快就提议要在巴斯星的集市上会面。 “啊哈，你们终于想起可怜的我们了。”她在回复中挖苦道，“希望过于快乐的蜜月没有让你们变得松垮起来……我嘛！倒是做出了相当了不起的成就哦？” 第二个回复的是胡克。 他先是打着官方辞令，赞美了风淋和少年的爱情，并就着“两个人悄悄地躲去少年的星球上安享蜜月，却把他们丢给了雇佣军”一事表示了谴责。 “虽然你们的举动着实有些过分，但是我还是不得不为你们的爱情抹一把泪水。”他的回复透着一股不太妙的气息，“如果不是曼达林，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们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属于自己的绝美爱情呢？” 风淋和少年面面相觑，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各自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惊恐。 蓝孔雀是最后一位回复的，它似乎正在忙着出席各自活动。 “啊，你们终于出来了啊！”它的回复有些潦草，“托班尼迪克斯这个大XX的福，我现在被凯瑟琳和启明联合会一撕两半。我只是继承了他的记忆，并没有继承他的刻苦，希望你尽快回来，把这些活拿回去自己干！！！！！” 它用力打了五个感叹号，来表示自己有多么愤怒。 逃班的少年毫无愧疚之意，甚至正在扯着风淋的衣角撒娇：“我还不想回去……” 风淋微笑着给蓝孔雀点了个蜡——看样子，它这个工作领域的替身，还得再坚持一会。 很快集市就变得更加热闹起来，风淋和少年被挤成一团，不得不躲在街边的台阶上。 左前方的商场宣传大屏幕突然炸开了火花，激扬悠扬的音乐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幅巨大的书籍签售广告从天而降，抓住了集市里所有人的眼球—— 跨越时空的传奇爱情故事就此拉开帷幕，就真实的探险故事改编，新锐言情作者曼达林亲笔书写，连载期间总点击量超越十九万亿人次，翻译语言高达七千三百种的究极神作！ 你还没有阅读吗？你就要落伍了！ 《长生不老的小O屋》签售会，将在明日举行！还可以听见曼达林亲口讲述那动人的爱情故事哟！ 风淋&少年：“……” 这还真的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啊！ …… ………… 全文完。